炎龍帝國真正的邊陲關隘,出了落陽關還有三十裏路,那裏城牆雄踞,常年有重兵戍守,而落陽關是黃風城西出大漠的小關口,隻是一個大集市,落陽關往回走先是烏沱江畔的烏沱鎮,烏沱是這邊的方言,指雄壯的意思,不過比起瀾滄江的磅礴水勢,烏沱江還是輸了一籌,過了烏沱江才是黃風城主城。


    今日是黃風城烏沱鎮這一帶放江燈祈福的日子,隨著夜幕降臨,烏沱江邊將會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到時江中燈火迷離連綿,上空煙花絢爛,那些權貴富賈還會在江麵駛舟船把酒言歡,詩情畫意。


    酒樓殺完人,宗陽餓著肚子結了兩盤羊肉炒飯的錢,元賁卻在臨走時掃光了另外幾桌的剩菜,這小子原本還要搜那死了的三個十方道君的身,不過被宗陽製止了,骰子老道曾言,死人身上的東西晦氣。


    宗陽沒有想到元賁身份竟如此特殊,好在有色劍仙珠玉在前,故不是特別難以接受。


    兩人在路邊攤買了些吃食,正不緊不慢離開落陽關,你一問我一答。


    “元賁,你是十方道君?”


    “恩。”


    ……


    “大哥,我是妖。”


    “沒關係。”


    ……


    “元賁,你為何背這麽大的神機盒?”


    “嘿嘿,我在路上看到一隻烏龜,它背著殼,不怕打雷下雨太陽曬,挺好的。還有就是,背著它就有個伴,不過現在不需要了。”


    元賁說罷神識一動,神機盒突然縮小,最後隻有手掌大小,被元賁塞進了衣服裏。


    ……


    兩人聊著聊著,在一條荒道的對麵來了一行人,鈴聲時有時無,為首黑氅,其後一色白衣,皆戴鬥笠。


    宗陽緩下腳步,元賁卻如臨大敵。


    這行人緩緩靠近,宗陽看清黑氅那人一手執銅鈴,一手撒紙錢,背著一柄烏黑桃木劍,鬥笠壓的看不清臉,穿著草鞋的雙腳踏著輕飄步伐,每一步伴隨著鈴響似乎可以震顫人的神魂。而後麵一列人穿的竟是壽衣,同樣壓低的鬥笠下各有一張朱砂道符貼在臉上,整齊的並腳跳著前行。


    趕屍!


    宗陽年幼時曾見過一回,那是在三更半夜,死寂夜色中趕屍人帶著一列屍體趕路,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據說比趕屍更詭異的還有陰兵借道,見者陽氣盡失。


    兩人駐足目不斜視,直到這黑氅道士領著七具屍體與他們擦肩而過後搖著鈴遠去。


    元賁呼出一口氣,臉頰上一粒豆大的汗珠滑落。


    宗陽可以感受到元賁的情緒,連修煉千年的狐妖都能輕視,剛才卻有懼色,足見這黑氅道人絕非等閑之輩。


    兩人走了好一段路才揮去陰影,元賁終究還是半大的孩子,或許是在酒樓打累了,或許是被那趕屍道人嚇的虛了,又或許隻是簡單的因為吃飽犯困了,時不時揉著眼睛,人也蔫了,宗陽極配合的擋到元賁身前蹲下身子,元賁如釋重負直接趴在宗陽的背上呼呼大睡。


    背著元賁,宗陽懷念起兒時骰子老道背自己的過往,走在四下無人的恬靜野外,宗陽心緒凝重,想著今後不知會經曆怎樣的凶險,真要將元賁牽扯進來麽?


    流著口水不知做著什麽美夢的元賁忽然嘿嘿一笑,手臂將宗陽的脖子摟的更緊了。


    宗陽微微一笑,自勉今後無論遇到什麽樣的刀山火海,背著元賁走過去不就好了。


    兄弟,是一輩子,怎是一時的兒戲。


    宗陽順著官道不知不覺來到了烏沱江邊,不遠處有一個被矮泥牆圍起的破廟,一顆高大的老樹枝椏凋零,看著淒涼,卻掛滿了紅段子。


    江畔破廟紅緞老樹,煞有一番意境。


    破廟明顯荒廢了很久,四下無人,宗陽背著元賁進牆,細看之下發現老樹上掛著的那些紅段子每一條都寫著字,內容都是一些願望,看來這顆老樹自有靈驗的地方,哪怕這廟倒了,還是有那麽多人前來祈福。進了破廟,裏麵陳設簡陋,那尊泥塑的菩薩像顯然沒了香火,蛛網如帳,不過最裏麵還有一道側門,宗陽能看到門外波濤起伏的江麵。走出那道側門,外麵是個石砌的平台,江風迎麵而來,江水拍打在平台上濺出清涼水花。


    宗陽小心放下還在酣睡的元賁,掃視一眼江對岸,隨即開始做一件大好男兒最豪邁的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種習慣當然是潛移默化自色劍仙。


    與此同時,又有一條小瀑布落入江麵,宗陽低頭往右一看,正見元賁睡眼惺忪的尿著,忽然轉過頭朝宗陽一笑。


    宗陽想起了天台山頂與慕天的那一幕。


    不過有所不同是,元賁竟然還放了一個響屁。


    解了三急中的一急,兩人靠牆席地而坐,宗陽拿出命珠放在手心,此時紅光雖沒有在落陽關城門時那麽光亮,但可以判斷薑五熊離的並不遠。


    元賁對命珠很好奇,但見大哥有些入神就沒有說話,轉而望向烏沱江,小腦袋裏琢磨著江裏麵的鮮魚味道如何。


    “元賁,你說要不要再去見她一麵?”宗陽沒來由的問道,也不管元賁知不知道這個她所指的是誰?


    “她會請我們吃飯麽?”元賁認真的反問道。


    對於這個問題,宗陽思索後笑道:“不知道,但她應該比大哥有錢。不過,吃飯跟見麵有關係麽?”


    “不請吃飯就不去。”元賁直截了當。


    宗陽啞然失笑,驀地想起了慕天對於腿和道的道不清理還亂,發覺真是局內糊塗局外清醒,既然在猶豫,那麽心裏就有幾分念想,既然有念想,何不坦然的再去見她一麵!


    兄弟不是一時的兒戲,親人何嚐不是。


    思緒通透了,宗陽也就豁然開朗了,正要拉起元賁去尋薑五熊,卻聽元賁閉上眼道:“大哥,有五個靈域境的人過來了!”


    宗陽也開神識,確實發現有五騎朝破廟來了,在吞下七龍孕神丹後,他的神識有了大幅增強,多了一種感知他人神識的能力,不過對方實力他是無法窺視的,想必元賁的感知是高出神識的一種天賦。


    不一會兒,這五騎就進了破廟,而宗陽和元賁已經上了屋頂。


    五人拴好馬後走進破廟,其中一人四下打量後並未發現人,五人才放鬆下來。這五人四男一女,都穿著黑衣黑衫,一人大胡子提斧,一人光頭抱刀,一人白麵書生背劍,一人矮壯空手,還有那女子同樣提了柄劍。


    大胡子看了眼泥菩薩,站到最中央說道:“一會小心行事,聽說這次要殺的那女的在落陽關城頭傷了五城牧府的兩大靈域境高手。”


    白麵書生倚靠在廟門口,揚著嘴角說道:“隻是傷了,又不是殺了,老大別太高看。在西邊,隻要不是十方道君,有誰是我們五鴉殺不了的?”


    “我去撒泡尿。”光頭大大咧咧走出廟門,往那顆老樹走去。


    “老四,你不怕折壽麽?”白麵書生見光頭要在老樹底下撒尿,有些鄙夷。


    “嘿。”天不怕地不怕的光頭如邪魔一笑,摸了下光頭,將刀連鞘插在地上,解開了褲腰帶。


    矮壯漢子蹲在地上畫圈圈,女子倚靠在廟門另一邊說道:“我們殺的人還少麽,還管什麽折壽不折壽,三哥你真會說笑。”


    女子低頭望向矮壯漢子,笑道:“二哥,你又有鮮嫩小心肝可以吃了。”


    矮壯漢子獰笑著抬起頭,目光貪婪。


    大胡子半邊臉抽了抽,老二的行徑連他都有些毛骨悚然。


    “再休息片刻就出發,到了烏沱鎮先去見接應的人。”大胡子命道。


    啪——


    一個身影從天而降,光頭原本還在撒尿,當發覺背後的危險時,一柄大黑劍將他斬成了兩段,鮮血飛濺。


    這會,元賁坐到了泥牆上,隻要宗陽有所不敵,他立即出手。


    廟門口的白麵書生和女子完全目睹了老樹下一幕,前者祭劍攻向宗陽,後者拔劍在手,一道劍氣斬出。


    宗陽開了神識,對飛劍和劍氣了如指掌,一個後空翻躲過劍氣,而大黑劍帶著劍意重重斬在那柄飛劍上。


    不知強弱的白麵書生刹時吐出一口血,神識大傷,在血霧中忽見一道不同於劍氣的東西襲來,神識居然完全不能化解,危機時刻他使出全力躍起,卻被另一道豎斬而至的劍意瞬間劈為兩半。


    下一息,破廟轟然坍塌。


    如今的宗陽,靈域境在他麵前實在弱了一些。


    在塵土飛揚中,一柄大斧一柄飛劍和一個飛輪同時飆射而來。


    宗陽右腳重踏,整個人往後倒飛,接連斬出三道劍意。


    大胡子目光鎖定劍意,他終於意識到了一點,大呼:“是劍意!”


    三人禦著本命物繼續攻向宗陽,自個卻急急閃避劍意,卻不知這三道劍意與飛劍如出一轍,可以隨時改變方向!


    禦劍必須聚精會神,三人被劍意震懾到哪還能專心禦劍,宗陽趁機先一劍拍飛大斧,大斧受力飛出十丈之外,大胡子與那死透的白麵書生一樣遭受痛苦反噬,一命去了七八。另兩人見狀不再用本命物與大黑劍硬碰硬,宗陽斬出七八道劍意圍攻向與大胡子最近的女子,自己卻以迅雷之勢欺近大胡子,可憐女子一柄飛劍怎麽敵四麵八方的劍意,慘叫一聲被大卸八塊,而大胡子也在宗陽的超然劍法下嗚呼哀哉,被大黑劍貫穿了胸膛。


    五鴉死了四鴉,最後一名矮壯漢子大驚怎麽惹上了如此凶神,收回飛輪狂奔著跳入了烏沱江之中,三息後已經潛入了江底隱匿,這是他的一門絕學。


    宗陽神色傲然,雙手執劍,背後一陽出現,以一劍炎月斷江,江麵洶湧分開,江底最後一鴉血染淤泥。


    遠處烏沱江邊的人和江麵舟船上的人歎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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