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厝聞言一愣,搖了搖頭:


    “要拖延,也應該是我去,我修為比你高,你太弱而且還重傷,去了也是送死。”


    她還是那麽實誠,我哭死……


    “太弱”的陳曠抽了抽嘴角。


    從事實出發,也確實是這個道理。


    但……


    “你的修為確實比我高,但高得有限。”


    “若是與那兩個抱月境的長老相比,你和我也沒有半分區別,都是送死而已。”


    陳曠心知要解釋自己的被動要廢的口舌太多,不如從對方的角度去換個辦法說服她先走。


    他看了一眼楚文若母女,笑道:


    “而且你是為了護送夫人和公主而來吧,隻要將她們送到安全的地方,也不枉費你此前臥底十年的苦心。”


    不,我是為了你而來的。


    青厝默默地在心裏說。


    從霍衡玄讓她跟著陳曠開始,她的愚忠就托付給眼前這個不久前還是階下囚的樂師了。


    因此,如果陳曠執意要自己去,她也不能違抗陳曠的命令。


    勸說是謀士的工作。


    而她是唯有一心、百戰不悔的死士。


    不管主人想做什麽,她隻會如武器那般盡忠。


    她向霍衡玄效忠,不過是因為後者答應會幫她複仇。


    她從不在乎這梁國天下,隻在乎曲春河畔的屍骨未寒。


    青厝二字,不過是一塊黑色的磨刀石,連武器都算不上。


    如今大仇已報,但青厝還是青厝,十年蟄伏,她接過霍衡玄的刀,也曾砥礪李紅綾的刃,唯獨還沒學會做人。


    倘若陳曠也死了,那麽她會在完成這最後一個任務之後,找個地方了結自己。


    明知陳曠此舉的危險,青厝沉默了一會兒,最終也隻是點了點頭:


    “好,我會把她們帶到安全的地方。”


    “那就走吧,抓緊時間。”


    陳曠將那隻保存完好的紙鶴還給她:“替你保管了一陣子,現在物歸原主了,我可不是快遞員,跑那麽老遠給你送東西。”


    “要把這紙鶴埋在曲春河,你自己去。”


    不由分說,他把紙鶴塞到了青厝手上。


    快遞員……是什麽意思?


    青厝愣了愣:“可是你那時明明已經答應了。”


    陳曠似笑非笑地看著這隻呆頭鵝:“你再回憶一下,我真的有答應嗎?”


    青厝絞盡腦汁,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場麵。


    好像……


    還真沒有?!


    青厝霎時間有些懊惱,還有點委屈。


    少女用那雙恢複了清亮的黑眼睛瞪著陳曠,萬萬沒想到這人竟然蔫壞到這個地步。


    連這種事情,都要騙她!


    但是沒答應是事實,少女也隻好默默收起紙鶴,賭氣一樣轉身抱起還在熟睡的楚文若和小公主。


    陳曠麵色古怪。


    想起來自己當時被她這麽公主抱,險些嚇得以為這黑甲衛有什麽特殊癖好。


    原來隻是習慣啊……


    楚文若身量豐腴,個頭看著比她大多了,卻被她輕而易舉地公主抱。


    看上去,倒是有種詭異的滑稽感。


    “等等。”


    陳曠咳嗽了兩聲,無語道:“你就打算這麽出去嗎?”


    青厝此刻上身還隻穿著裹胸,纖瘦板正的身材跟個小孩子似的,但纖細的腰肢已現一絲婀娜,還是能看出來這是個成年女性的身體的。


    陳曠脫了自己的外套,讓青厝穿上。


    好在之前他用第一相調息時,周身就會自動清潔一遍。


    否則這衣服上還滿是血跡,遞出去都有點尷尬。


    現在嘛,這白麻衣上隻是多了點破洞,無傷大雅。


    陳曠自己還剩一件薄薄的裏衣,幹脆紮進褲腰帶裏就當是一件襯衫,方便行動。


    他囑咐道:“野渡口匯合,這回你可不能失約了。”


    青厝回過頭,因心裏實在氣不過,竟白了他一眼,淡淡道:


    “會失約的隻會是你。”


    陳曠笑意盎然:“確實,那麽若是三天後,你見不到我,就立刻動身走吧。”


    青厝深深看了他一眼,從水潭離開。


    陳曠伸了個懶腰,渾身剛愈合的骨骼宛如新生的機器,發出喀拉喀拉的關節摩擦聲。


    或許是因為三劫宗的人馬已經趕到附近。


    他感覺自己體內的靈氣已經逐漸開始奔湧翻騰,激發著體內的療傷藥,發揮出十二分的效力。


    傷勢已經愈合九成九,對行動不會有任何阻礙。


    已經打開的七個竅穴如水池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充盈,就好像有人在開閘放水一般。


    讓陳曠心裏有點驚喜。


    他目光閃了閃:“這個恢複速度……有點太快了。”


    “這個被動,該不會不同個體觸發的,還會疊加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來的人越多,他逃出去的幾率就越大。


    至於路線,他已經想到了最合適的一條,但也是風險極大的一條。


    讓青厝帶走楚文若母女的原因隻有一個。


    太礙事了。


    陳曠深吸一口氣,喃喃道:


    “還真有點想知道,要是‘肉靈芝’和‘見神不壞’加在一起,是個什麽效果?”


    他靜靜地等在原地。


    不過一刻鍾後,陳曠感到頭皮一麻,心中猛地一緊,幾乎窒息般的危險預警讓他渾身震顫。


    隨後,他聽見了一道極其可怕的如風暴與雷霆交織般的聲響。


    “轟隆!”


    整個山洞都被瞬間掀翻,炸裂了!


    陳曠的眼前,有刀光徹亮蒼穹,劈開寰宇,一道模糊人影猛然出現在了上方豁然敞亮的天空之中。


    陳曠隻感覺到了身體中線上一絲轉瞬即逝的劇痛,就被石頭壓在了下麵。


    那人影高在天上,連一絲目光都沒有投下來。


    人影似乎在跟別人說話。


    “沒想到,害死少主的,竟然是這麽一個修為低下的家夥,那霍衡玄恐怕給了他什麽厲害法寶,才讓他偷襲得逞。”


    另一個聲音傳來,惱怒問道:


    “你已殺了那人?也不問問線索?我們這回拿什麽回宗交代?!”


    “殺了,螻蟻一般的東西,殺他還要廢什麽話。”


    “霍衡玄真是個梟雄,本以為他總該死了,結果居然臨死來了這麽一遭,長生藥沒找到,那永生鎖的布置也被破壞了。”


    “……算了,再來一遍即可。”


    “但沒了皇城鎮壓國運,隻怕……接下來需去尋鎮龍釘,壓住梁國各地龍脈。”


    看來他們還不知道,長生藥在他肚子裏呢。


    也就是說,目前為止,明確知道這件事的人已經全都死了……


    剩下的人,想要猜到,也需要一點時間。


    “嗬……”


    陳曠咧了咧嘴,然後忍不住漏出了一絲笑。


    太近了……


    他們離得太近了!


    身體的靈氣如浪潮一樣無窮無盡,除了無法帶給他修為之外,甚至比此前用他山問神玉時還要恐怖。


    肉身的愈合速度,更是到了非人的地步。


    在被那刀光切開的一瞬間,死亡尚未降臨,生機已經重新煥發,追上去將他重新拚合。


    連一粒細胞都死不掉的地步!


    笑聲一出,在這寂靜夜空下,顯得有些詭異。


    那兩位長老頓了頓,麵麵相覷。


    持刀的一人表情極其詫異,宛如見了鬼一樣:“等等,他沒死?!”


    “轟!”


    另一個人抬手掀開石頭,果然看見了不僅沒死,甚至毫發無傷的陳曠。


    陳曠坐起來從容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看向上空,忽然燦爛笑道:


    “兩位長老好啊。”


    “很遺憾,我要糾正你們一點,我不是什麽籍籍無名的小人物,螻蟻一般的東西——”


    “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聽說過,無垢淨土?”


    他要現學現賣,來一場始皇式詐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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