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啦……”


    城樓上插著的大周旗幟迎風展開,微微抖動,數根箭矢帶著火焰擦著布料飛射而過,留下幾顆火星子。


    城樓之下,一個白麻衣的青年帶著一大一小謹慎躲避著士兵巡查。


    “呼……”


    微涼的夜風撲麵而來,將陳曠身上的酒氣吹散了些許,始終悶在牢房中的一口鬱氣也隨之消弭,令人精神一振。


    他有些好奇地看著四周。


    不管是原身還是他,這都是陳曠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的真實麵貌。


    呼吸到的第一口自由空氣,並沒有想象當中的那麽美好。


    當中混合著硝煙、血腥、腐臭、塵土……


    除了沒有那麽潮濕粘稠以外,和牢房內幾乎別無二致。


    不過想想也是,皇城已經陷落了整整八天,而且黑甲軍還在和梁國剩餘勢力打仗,無暇處理屍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整個皇城四處都是屍體,已經開始發臭。


    對於這個高武世界而言,瘟疫並不是什麽十分值得忌憚的東西。


    但僅僅是對於修行者而言。


    假如瘟疫產生並蔓延到四周的村鎮,那麽周人短時間內大概率是不會來管的。


    就算是來管,大約也就是把得病的全部坑殺,剩下的人一概圈禁起來自生自滅。


    他們可不會對梁國餘孽有什麽好臉色。


    自從那大周姬承天即位之後,短短十年間,周國的領地已擴大一倍,吞並了三個國家,而梁國是第四個。


    那些前車之鑒曆曆在目,對於被吞並的國家,周人直接斬殺所有高層官員,派遣自己的教化官接任。


    這些教化官不教百姓,而是教下層的官員和文人。


    再令這些本地官員,去管教百姓,使其歸順,令文人編寫篡改曆史的文書,傳播周人的詩歌與習俗,將其奉為先進。


    而任何意圖反抗的苗頭,則會瞬間被撲殺,哪怕一次就可能殺掉數十萬的普通人。


    相反,隻要歌功頌德做得好的,則立即提拔為鄉官。


    姬承天的說法便是,“倘使其談文皆周,言必稱功,再過四十年,當有神鴉社鼓祭我”。


    野心昭然若揭。


    普通人的命死多少條,他根本不在乎。


    等梁國的戰事徹底平息,這一套也會被用在梁國上下,屆時,必定又是一片腥風血雨。


    “噓——”


    陳曠將楚文若攔住,讓她先去旁邊躲著:“有人過來。”


    楚文若連忙捂著嘴巴點點頭,熟練地抱著小公主躲到邊上,找了個角落蹲下。


    好在小公主也不哭鬧,似乎以為是在玩捉迷藏之類的遊戲,也學著乖乖捂住自己的嘴巴。


    因為手上還留著一絲雞腿油脂的香氣,她還戀戀不舍地伸出舌頭舔了舔手掌心。


    陳曠臉色沉凝,雖然剛才也已經躲開了幾波士兵的巡查。


    但這回不一樣,來的是一個黑甲衛。


    且這條路是出城的必經之路,根本沒有辦法躲開。


    這黑甲衛顯然已經得到了天牢失控的消息,氣息凜然,目光充滿殺意,沿途看見幾個囚犯,腳步連停都不停,直接一刀砍了頭。


    若是他自己一個人,倒是能想想能不能從房頂繞路,但他還帶著楚文若母女二人。


    陳曠歎了口氣。


    按理說,他最開始是打算忽悠霍衡玄兩句,做些不痛不癢的承諾,跟著他們一起混出去的。


    哪成想,現在霍衡玄靠不住,竟然要他這個白板菜鳥來c。


    若他現在拋棄這母女倆,獨自衝出去,成功幾率還要大個幾成……


    陳曠回頭看了一眼,梁國夫人已經找了個大竹簍把自己上半身蓋住了。


    隻是可惜,裙子下兩隻腳局促不安地左右挪動,活像個超大號寄居蟹,窸窸窣窣地磕絆。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隨後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種念頭可不能有,死則死矣,不可失了膽氣啊。


    雖然是糊弄那老東西的話,但也是他三分真心。


    黑甲衛,先天境。


    可殺。


    陳曠垂眸,手指按在琴弦上,全身放鬆,四周的細細塵埃霎那間被無形之力推開——兜率降天,三疊勁第一重。


    因他體內靈氣正如水盈沸,隻要一點力量就會打破平衡,第一相令氣血湧動,恰好成了這一分助力。


    經脈中奔湧流竄的靈氣原本已經猶如雲潮蒸浪,這一助力更是推波助瀾。


    第五竅穴的壁障,頃刻間便被洶湧而來的靈氣轟然破開。


    真靈氣替代了假靈氣。


    逍遙酒化作的靈氣有了更進一步的空間,陳曠的修為霎時躍進一層!


    原本於經脈之中奔流不息的靈氣逐漸凝實,由散亂的氣態,變成了溪流一般的液態。


    先天混元一氣。


    踏入先天境的標誌!


    這劇烈的靈氣波動,自然引起了那黑甲衛的注意力。


    “誰?!”


    黑甲衛標誌性的猩紅色眼睛立刻迸射出寒光,看向了陳曠所在的方向,手中長劍前指,便要出手。


    “我。”


    陳曠側身一步,極其明目張膽地走了出來。


    “你是……”


    黑甲衛見他姿態從容,身上靈氣外溢,幾乎凝聚成實質霧氣,分外誇張,大步走來竟有一絲宗師氣度,一時間竟然遲疑了。


    難道……將軍又請了一位仙師前來助陣?


    隻這一瞬間猶豫的念頭,讓他沒有立刻出劍。


    下一刻。


    陳曠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動,一邊大步流星往前走,一邊隨意輪轉撥動琴弦。


    他彈的是那樂師教給他的第一支曲子,平常時時拿來練習,對於他而言,就像吃飯喝水那樣簡單。


    因為很熟悉,所以隨手就彈出來了。


    這曲子,由那樂師自創,名為……《定風波》。


    然而,陳曠所彈的曲中意,卻絲毫沒有那定風波的愜意曠達,而唯有一腔暴漲的狠厲殺意。


    一步踏出,琴音蕩開。


    這殺意尖銳至極,如魔音入耳,攪動腦髓,刀劍加身,針砭刺磔,又如霎時從高處墜落,五髒六腑都移位,令人肝膽俱裂!


    天魔律!


    黑甲衛霎時被恐懼籠罩,恍惚隻覺得墜入無間煉獄,冷汗涔涔,難以控製自身顫抖。


    但這樣的影響,隻持續了一瞬間。


    他立刻清醒,心中警覺。


    不好!


    然而已經晚了!


    等他回神時,陳曠已經走出三大步,一步疊一勁,塵寰飛動,排雲踏浪一般。


    青年眉間蓮花印記凝實,雙目如電,氣勢如虹,鬆開彈奏的手,猛然推出一掌。


    無雙勁力轟然襲來,黑甲衛駭然變色,卻已經避無可避。


    “砰——!!!”


    第一相,三疊勁,白蓮托生!


    一掌下去,一聲悶響,瘋狂傾泄的靈氣猶如洪水,黑甲衛霎那間從內部炸開。


    陳曠看著這灘肉泥倒下去,長舒一口氣,淡淡笑道:“我是來殺你,又不止是要殺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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