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了?”正在蒸河粉的阿媽抬頭看向堂伯娘,一臉奇怪。


    阿媽剛回來就忙起來了,還不知道陳蝦妹被拋棄,被逼帶著女兒回清水村的事情呢。


    堂伯娘立刻就添油加醋的說起陳蝦妹的事情,臉上的幸災樂禍毫不掩飾。


    阿媽嗤笑一聲,“哼。阿雲臉色很好看吧?活該。”要說阿媽有多討厭陳蝦妹?不至於。隻是很不喜歡陳蝦妹的媽雲嬸炫耀的嘴臉。


    因為陳知年和陳蝦妹同齡,而且陳知年從小五官就好看,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像一隻天真無邪的小鹿。


    村裏的人都說憑著陳知年的臉,以後肯定能嫁一個有錢人。


    雲嬸不高興,覺得陳知年太高調,總會時不時的貶一兩句。陳知年父母不在身邊,家裏沒有能做主的長輩,也有著她高興。


    但阿媽則很不喜歡雲嬸的為人。特別是陳蝦妹嫁人後,雲嬸一再的在阿媽麵前炫耀,覺得陳知年不如陳蝦妹。


    每年,阿媽和雲嬸都要吵一架。


    因為雲嬸總喜歡在阿媽麵前說‘你家大妹什麽時候嫁人?再不嫁人就老了。要我說,讀什麽書,不如盡早嫁人。’


    ‘反正以後都是要嫁人的,沒有必要讀太多書,浪費錢。’


    自從陳知年二十歲之後,雲嬸就每年都要對阿媽說:‘大妹這個全村最漂亮的姑娘越來越老了。嗬嗬。嫁不出去的老姑婆了。’


    阿媽氣得直罵人,然後諷刺雲嬸賣女求榮。


    雲嬸說阿媽蠢,阿媽說雲嬸惡毒。


    兩人見麵就互相損幾句,然後貶低對方的女兒,然後對罵一句。每次和雲嬸吵架後,阿媽就怒氣衝衝的告誡陳知年,‘你一定要大上大學,一定要嫁一個比陳蝦妹男人更好的男人。’阿媽就是看不得雲嬸猖狂。


    當然,阿媽希望的‘好男人’和雲嬸想要的好不一樣,和村裏人想要的好也不一樣。阿媽更看重人品,常說,人品好一切都有;人品不好,即使有全世界也不是你的,也會有失去的一天。


    阿媽雖然沒有文化,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但她卻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在她看來,女兒的幸福比錢更重要。


    雖然從來沒有很多錢,但阿媽卻明白不是有錢人就幸福快樂的。


    當然,更多時候,阿媽是忙得、累得顧不上陳知年姐弟幾個。每天、每年都在拚命賺錢,根本就沒有時間教育子女。隻會在每念回來過年的時候,念叨一句‘你們要是敢如何如何,我就打斷你們的腿。’


    明明就沒有文化,但爸媽對村裏人提倡的‘棒下出孝子’的說法嗤之以鼻。在記憶裏,爸媽從來沒有打過他們姐弟,即使罵都很少。


    像大弟這樣不聽話,阿爸也隻是罵幾句,從不會動手。


    村裏的人都說爸媽脾氣好,常說‘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但爸媽卻笑笑不讚同。


    爸媽對陳知年姐弟幾個的要求很低,身體健康的好好活著,有家人,有工作,還有養活家人的本事就好。


    不需要太多。


    阿媽第一次對陳知年提要求,就是和雲嬸吵架後,要求陳知年一定要考上大學,一定要找一個更好的男人。


    聽說陳蝦妹被拋棄,阿媽立刻眉飛色舞,高興、幸災樂禍不掩飾的笑嗬嗬,“我就說女孩子要靠自己。”


    “我家大妹自己就能賺錢,不比伸手向男人要錢更靠譜?嗬嗬。我家大妹月工資就有一千多。還要什麽男人?”找男人不如找賺錢的辦法。


    有了賺錢的辦法,有了賺錢的本事,想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


    陳知年抿抿嘴,很想告訴阿媽,她的月工資沒有一千多,隻有一半。雖然加上五金材料的轉賣,加上‘幸福家’店鋪的收入,她每個月賺的不止一千多,但是......她還欠了林螢光大筆錢。


    這筆錢,在還錢之前,陳知年是絕對不敢讓爸媽知道的。


    怕他們被嚇出好歹。


    算了。


    “趕緊走,去看看。”阿媽拉著堂伯娘就跑,小嬸緊跟其後。


    至於弟弟妹妹們?早已經在第一時間跑了出去。


    什麽最重要?


    當然是看熱鬧了。


    蒸河粉?吃卷粉?通通沒有看熱鬧重要。而且,還是七嬸家的熱鬧,大家就更興致勃勃了。誰讓這些年來,七嬸一次次的在村人麵炫耀陳蝦妹?


    陳蝦妹長得不是最漂亮,文化不是最高,但她嫁的男人最好。


    炫耀多了,妒忌就多了。


    現在,陳蝦妹被拋棄,以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落魄。以前有多少炫耀,現在就有多少嘲諷。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陳知年看著除了大弟外的全家人興衝衝的跑出去,很無奈的看著還在熊熊燃燒的大火,還有還在鍋裏的蒸粉托盤。


    陳知年把灶膛裏的火熄滅一些,把鍋裏的托盤拿出來,然後準備出門。陳知年看了一眼正站在楊桃樹下看天的大弟,無奈的抿抿嘴。


    大弟定定的看著楊桃樹。


    就是冬天,楊桃樹上也掛滿了粉紅色的小花,寒冷的北風吹來,小花一朵一朵的落下,鋪滿一地。


    從外婆家抓回來的幾隻大母雞在地上亂走,時不時的啄一下地上的小花,然後又飛跳上楊桃樹上亂啄,把楊桃樹上的小蟲子啄出來。小叔開玩笑說,這不是老母雞,這是啄木鳥。


    幾隻大母雞並沒有因為換了地方而神情懨懨,相反,精神得很。一大早,就在院子裏亂走,亂竄。


    因為昨晚有細雨,地上有些濕潤,留下一層清晰的錯落的雞爪印,再配上被吹落的粉紅小花,看起來像一幅細致的工筆畫。


    大弟站在楊桃樹下,微抬著頭,腳邊時不時的跑過兩隻大母雞,一些粉紅小花飄揚的落在他的頭發上,肩膀上,衣服上。


    看著這樣的大弟,莫名的,陳知年想不起來他聲嘶力竭的和阿爸吵架的樣子。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好像突然就自我封閉了一樣。


    算了。


    她還是先去晚秋家看看吧。不是看熱鬧,而是真的關心陳晚秋和她的孩子。雖然,從雲嬸的態度,陳知年也能猜測,他們應該是主張把孩子給男方的。


    因為不管從哪一方麵看考慮,男方都比陳晚秋要合適


    “大妹,你也去看熱鬧?”


    嗬嗬。


    要不要這麽直白?


    陳知年:“我去看看蝦妹。”


    對方明顯不相信,斜著眼睛看陳知年,“你們讀書人就是喜歡說好話。”明明就是看熱鬧,卻偏要說得好像去探親一般有情有義。


    嗬嗬。


    陳知年訕訕的笑了笑,嘴角有些僵硬。陳知年加快腳步,真不喜歡和說話直白的人聊天,句句被懟在心口。


    陳知年到的時候,陳晚秋家院子的裏外都已經站滿了人,村長也到了。有人正端著碗吃飯,有人正和別人分享第一手消息,有人正伸長著脖子聽裏麵的談話聲......


    人生百態。


    陳知年的家人已經擠到了最前麵,一個個臉上都帶著看熱鬧的八卦和興奮。特別是陳知年阿媽,一邊看熱鬧一邊和別人說起周辭白多好多好,簡直就是上門打臉。陳知年相信,如果不是雲嬸被屋裏的人好和事絆住了腳,很可能就要出來打人了。


    不過,這樣上門打臉的事情,雲嬸以前也沒少做。打臉這回事,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有來有往。


    隻是,阿媽幸災樂禍的嘴臉太過明顯,給人一種落井下石的錯覺。當然,阿媽就是在明晃晃的落井下石。


    算了。


    隨阿媽高興吧。


    自從陳晚秋結婚後,阿媽就常常被雲嬸擠兌得沒有還擊之力,誰讓陳知年還是個在花錢的學生妹呢?


    好不容易能揚眉吐氣了,阿媽當然不會放過炫耀打臉的機會。


    雖然打的是小夥伴陳晚秋的臉,陳知年也不打算阻止,讓阿媽高興高興吧。陳知年默默移開眼,假裝自己不知道阿媽在嘚瑟。


    眼不見為淨。


    “大妹,你也過來了?”


    “嗯。我過來看看。五婆,你身體好嗎?”


    “哈哈。好。好著呢。”五婆樂嗬嗬的笑著,然後拉著陳知年的手問她工作怎麽樣了?男朋友怎麽樣了?


    陳知年回來的時候,五婆正給市裏的親戚送雞回來後就聽說陳知年有了男朋友,年輕英俊,有權有錢,還有一份體麵工作的男朋友。


    陳知年看一眼正在口沫亂飛的添油加醋的介紹周辭白的阿媽,然後苦笑著看向五婆,“就一般人。”真沒有小叔和阿媽炫耀的那樣天上有地下無。


    真的太誇張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周辭白是‘天外來人’呢。否則,怎麽可能有這麽好的人?怎麽可能全是優點沒有缺點?


    但在阿媽眼裏,周辭白真的沒有缺點,十全十美。


    本來小叔就有些誇張了,但阿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更加的誇張。阿媽吹牛的本事能把周辭白吹上了天。


    陳知年都想捂臉。


    “人好就行。”五潑經曆的事情多了,看得也透徹。雖然很多人家都喜歡自己的姑娘能夠找個有錢人,然後幫助娘家富裕起來。


    但是,有錢人真的是這麽好相與的?有錢人又不是傻子是不是?清水村的姑娘除了有一張臉還有什麽?


    隻有外表沒有內涵的姑娘新相處的時間長了就膩了。


    膩了怎麽辦?


    被拋棄。


    陳蝦妹不是第一個,也絕對不會是最好一個。


    村裏多少姑娘因為感情不順,婚姻不順,而蹉跎了歲月?可惜,村裏很多人還看不明白。要五婆說,村裏最聰明的就是陳大海和王芳。


    雖然他們是村裏為數不多的沒有起小洋樓的人家之一,但陳知年本事,能賺錢,找的男人也好。


    雖然北城脾氣變了些,但工資也不低。


    一家四個孩子,一個個都能憑本事賺錢,這樣的家庭怎麽可能會一直窮?


    “你爸媽不容易,以後多孝順。”五婆感歎一句。


    陳知年認真點頭,“我會的。”她的爸媽的確很不容易。十幾年前,從青山鎮出去,吃盡苦頭才在東莞站穩腳跟,有一份別人看不起的小事業。


    為了養大她們四姐弟,為了給她們賺生活費、學費,爸媽真的是什麽苦都吃過。幾十歲了,苦吃過不少,但福卻還沒有享過。


    老一輩子人都這樣,照顧著兒女長大,然後再照顧著孫子孫女長大,屬於他們的時間是那麽那麽少。


    阿媽常說,自從結婚後,日子就不是她一個人的了。


    陳知年畢業後和阿媽說‘我們長大了,你們可以歇一歇了。’阿媽直接給陳知年兩個字,‘嗬嗬。’


    ‘等你們養?嗬嗬。’


    ‘伸手問你們要錢?嗬嗬。’


    ‘養我們?你本事還未夠。嗬嗬。’


    連續三個‘嗬嗬’,直接打在陳知年的臉上。


    陳知年也隻能‘嘻嘻’。


    “大妹。”村長使勁的朝陳知年招手,“大妹,你過來一下。”


    陳知年趕緊跑過去,“村長叔,什麽事?”村長叔看一眼正在院子裏聊八卦,等著看熱鬧的村裏人,擺擺手,“趕緊回去。”不要丟人現眼。


    “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村長一臉的無奈。


    其實,這也不怪村裏人。陳晚秋的男人莫延帶著未婚妻來了,來搶孩子,雲嬸是唯恐自己被欺負了直接站在大門口大吼一聲,讓村裏人來幫忙。


    如果不是陳晚秋早早關上門,現在大家就不是站在院子裏聊八卦,而是直接和莫延麵對麵的吵了起來。


    這個時候,村裏人更不可能回去,事情還沒有看明白呢,怎麽能離開?


    想到莫延的話:沒想到清水村的人這麽齊心,眾誌成城。村長就覺得臉上無光,什麽‘眾誌成城’?


    嗬嗬。


    不過是想看八卦湊熱鬧而已。


    也幸好陳蝦妹早早的關上門,否則,現在還不知道要被鬧成什麽樣呢。


    “村長,怎麽回事?男方真的帶新女朋友來耀武揚威了?是不是太看不起我們清水村了?當初陳蝦妹出閣,姓莫的都沒有走進清水村,現在竟然帶著新女朋友過來,真的太過分了。”


    “就是。就沒有見過這麽無情無義的男人,陳蝦妹還生了個孩子呢。怎麽一點舊情不念?”


    “村長,你可要為蝦妹做主。我們清水村的人不能讓人白白欺負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好像都在為陳晚秋抱打不平。


    村長嗬嗬冷笑,“你們想要怎麽樣?無情無義?人家付出的錢。”因為莫延要求陳晚秋以後都不能再見孩子,更不能跟孩子說,陳晚秋才是孩子的親媽。


    反正就一句話,讓陳晚秋以後都遠離孩子的世界。


    村長覺得這樣太冷血,太無情,畢竟這孩子是陳晚秋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可能真的能用錢直接買斷。


    但莫延說,他和陳晚秋從一開始談的就是金錢,而不是道義和感情。


    的確,陳晚秋在他身上浪費了多年的時光,但他也在陳晚秋身上花了不少錢。就連陳晚秋娘家的這棟小洋樓也是他的錢。


    兩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感情,不過是各取所需。


    既然一開始談的是交易,現在就沒有必要談感情。


    現在,莫延給陳晚秋兩個選擇,要麽把孩子給他,而陳晚秋遠離孩子的世界之外;要麽就是孩子交給陳晚秋撫養,莫延會一次性給陳晚秋撫養費。但是,他會主動遠離孩子的世界之外,就是說,從此以後他不會再過問孩子的任何事。


    不能說莫延冷漠無情,因為他和陳晚秋在一起之前,就說得清楚明白,這是一場交易。陳晚秋出賣的事青春,而莫延花費的是金錢。


    經過商談,陳晚秋同意把孩子給莫延,也同意以後都不再見孩子。從此以後,孩子的親媽就是莫延的未婚妻。


    “大妹,莫延說要寫什麽合同,你來幫蝦妹看看,可不能讓人給騙了。”村長歎口氣,“能有賠償也是蝦妹運氣好。”


    清水村的姑娘不是第一次被拋棄了,還是第一次有賠償。


    以前,都是直接被人趕出來。


    陳知年隨著村長叔走進陳晚秋家。


    “快關上門。”村長趕緊回頭關上門。


    陳知年回頭,從縫隙裏看到她的阿媽還有堂伯娘伸長著脖子往屋裏看,如果不是村長叔瞪眼,相信阿媽和堂伯娘還有其他人早就湧進來了。


    丟臉啊。


    陳知年扶額。


    阿媽還朝著陳知年擠眉弄眼。


    算了。


    村裏人都這樣,她也沒有必要覺得丟臉。


    “知年。”正抱著孩子的陳晚秋看到陳知年,臉色尷尬,眼神躲閃。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被小夥伴見到她最狼狽最難堪的時候。


    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她也顧不上丟臉和尷尬了。


    丟臉,在回來之前她就做好了準備。


    陳晚秋抿著嘴,“知年。”


    陳知年拍拍她的手,“會沒事的。會好起來的。”


    莫延奇怪的看著陳知年,然後看向村長。


    “大妹......”可能覺得在外人麵前叫陳知年的小名不好,村長生硬的拗成了,“知年是大學生。你們不是要簽協議嗎?我讓她來看看。”村長也沒有辦法,因為莫延說話,他聽不明白,全靠蝦妹來翻譯。


    村長覺得蝦妹可能有所保留,沒有完全把莫延的意思表達出來。


    沒有完全確定莫延的意思,村長也不敢為陳晚秋做主,就怕以後有什麽糾纏。


    “還真意外。清水村竟然會有大學生。”莫延說的是普通話,村長叔和雲嬸等人都聽不懂,隻有陳晚秋青白著一張臉。


    “你們好。我叫陳知年,是清水村人,也是陳晚秋的小夥伴。”經過大半年的鍛煉,陳知年對自己的普通話還是很有信心的。


    周辭白常誇她,普通話能用來播音了。


    雖然有誇大的成分,有男朋友的厚濾鏡在,但陳知年的普通話的確很不錯,已經完全沒有了廣東音。


    廣東人的普通話地域色彩很明顯,特別是在翹舌卷舌上,傻傻分不清。但陳知年卻已經退掉了這層地域色。


    莫延點點頭,“你好。你可以叫我莫先生,這是為未婚妻,寧心小姐。”


    “莫先生,寧小姐,你們好。”陳知年笑著和他們打招呼人,然後淡淡一笑,嚴肅起來,“現在我們來說說你們的協議?”


    “ok。我喜歡陳小姐這樣的爽快人。”不像其他人,又是道義又是感情的,說得他好像無情無義的負心漢,渣男。


    天知道他有多委屈。


    明明就是你賣我買,哪來什麽感情?


    莫延說了自己的要求人,然後由陳晚秋選擇。是把孩子給他,還是自己撫養?但是如果孩子跟著陳晚秋,那莫延也是有條件的。


    因為擔心孩子以後會遇到後爸,所以莫延也詳細的述說了自己的要求。要求不多,也不過分,符合一個父親的情感。


    如果孩子跟著陳晚秋,莫延要求陳晚秋不管有多少孩子,都必須對這個孩子公平,不能因為孩子沒有爸就被區別對待,也必須讓孩子讀書,至少大學。


    他給孩子的撫養費,也隻能用在孩子身上。


    這些都是要寫進協議的。


    當然,他以後都不會再管孩子。即使他以後都不會再有孩子,財產也不可能留給這個孩子。有點‘一刀兩斷,永不相見,永無聯係’的意思。


    陳知年看向陳晚秋,“你怎麽打算的?”


    陳晚秋抿著嘴,看向陳知年,難堪得想要就地消失。陳晚秋咬著唇,好一會,“讓孩子跟著他們。”


    這是陳晚秋和家裏人早就商量好的結果。


    雖然舍不得孩子,但陳晚秋也知道,孩子跟著莫延比跟著她好。她沒有文化,沒有本事,沒有錢,孩子跟著她隻會吃苦。如果她再嫁人,孩子的身份就有些尷尬。


    至於把孩子交給她爸媽養?


    陳晚秋從來沒想過。她爸媽連養她這個親生女兒都不用心,不盡興,又怎麽會用心撫養身份尷尬的外孫女?


    所以,給莫延是最好的。


    此時此刻,陳晚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這樣一個時候回清水村?難道就為了把自己的不堪和痛苦攤開在村人麵前?


    她可以在回清水村之前就把孩子給莫延......在回來之前,同鄉的前輩說‘回去?不過是讓人笑話而已。’記得前輩一字一頓的告訴她,‘除了自己,沒有人為你著想。’


    但陳晚秋不聽前輩的勸說,執意帶著孩子回鄉。


    回來幹什麽?


    聽別人冷嘲熱諷的話?


    看別人‘傷口撒鹽’般的關心?


    一個個都打著關心的旗號來笑話她,嘲諷她,然後同情憐憫她。


    陳晚秋有些明白,為什麽同鄉的前輩即使再落魄也不願意回清水村。


    陳晚秋低著頭,眼眶通紅,雙手緊緊的抱著孩子。


    陳知年歎口氣,輕輕的拍了拍陳晚秋的手,“會好起來的。”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隻要你足夠堅強。


    既然孩子給了莫延,那接下來就是商談莫延給陳晚秋的賠償。這個賠償不是因為陳晚秋陪他走過了多少年,而是感激陳晚秋給他生了個孩子。


    莫延打算給陳晚秋三萬。


    1995年底的三萬並算多,但也但絕對不算少。


    陳知年看向陳晚秋,“你覺得呢?”


    陳晚秋抿抿嘴,點點頭,“可以。但我要深圳的那套房子。”


    莫延也爽快,“可以。”


    陳知年把雙方的要求寫在紙上,“還有什麽要商討的嗎?”


    莫延搖搖頭。


    陳晚秋抿抿嘴,咬著唇,沒有說話。


    “陳小姐,你的字很漂亮。”一直沒有開口的未婚妻小姐突然說道,眼睛落在陳知年正在起草的分手協議上。


    寧心小姐的五官雖然不如陳晚秋驚豔,但很有氣質,是那種讓人一眼忘俗的女人。看著她的眼,你就能知道她走過很多地方個,看到很多風景,看過很多書。


    是個心中有溝壑的女人。


    一個人走過多少路,看過多少書都藏在她的氣質裏。


    也難怪莫延這樣的浪子也願意從此從良,當一個好男人。


    陳知年笑得真誠,“謝謝。”


    “你們看看,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陳知年把起草好的分手協議遞給莫延。


    “陳小姐的字,很讓我意外。”莫延真沒想到陳知年的字這麽大氣,不是女孩子的娟秀,而是一種撲麵而來的大氣磅礴。


    莫延是畫家,書畫不分家,他的字也是能被放在展覽館或者藏館裏被人稱讚、觀摩、臨摹的,能得他一句誇讚,足以證明陳知年字的優秀。


    “練了不少時間吧?”


    “不止十年。”


    陳知年很小的時候,在上小學之前,家裏小姑姑教她‘123......一二三......壹貳叁......’從一到十這十個數的三種寫法。


    因為小學入學需要考試,考的就是從一到十這十個數的三種寫法。陳知年總寫不好,所以她的入學成績也不好,但因為她的年齡到了學校也勉強招了。


    入學後,每次考試,陳知年都因為字不好而被扣分,從而成績不好。後來,宋文老師給她講故事,她紅著眼睛和宋文老師說起自己的苦惱。


    宋文老師教她寫字,送她字帖,讓她一遍遍的跟著練習。練字需要練習本,需要筆,宋文老師怕家長不支持,就每次都找各種各樣的理由獎勵她練習本和筆。


    這一堅持,就是十多年。


    瘦金體和正楷的結合,然後再根據陳知年的用筆習慣做出調整。


    “很好。”莫延難得的誇讚。


    “謝謝。”


    能得到像莫延這樣的知名書畫家的誇讚,陳知年很高興,媚眼瞬間亮了起來。


    “但是......”莫延看了陳知年一眼,“但是,生疏了,應該有段時間沒有練習了。”字和琴一樣,練習不練習時很明顯的。


    陳知年不少意思的點點頭,“有半年沒有練習了。”這半年,因為工作的原因,也因為在忙著賺錢,忙著練習普通話和英語......


    好吧。


    一切都是借口。


    時間就是海綿,擠一擠總是有的。


    不管什麽原因,都不是她疏於練習的理由,不過是借口而已。


    陳知年又謙虛的請莫延指點。有這樣的大書畫家在,肯定不能白白錯過。錯過了,就是損失,還是一個億的損失。


    莫延驚訝的看著陳知年,“你一點也不像清水村的姑娘,和陳晚秋還有她的朋友都不一樣。”


    可能藝術家都比較的直白,比較任性,用一張‘我沒有說謊’的表情來說著欠揍的話。


    陳知年尷尬的摸摸鼻子,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不過,讓陳知年意外的是,莫延真的認真指點陳知年的字。


    “你這一筆有些僵硬,在視覺上有些不夠順滑,這應該和你的手腕用力有關......你應該這樣......你的手應該曾經受傷,你應該避開這個缺憾......”


    陳知年不是驚訝,而是驚恐了。陳知年右手的食指曾經被門夾斷了骨頭,雖然接了回來,但還是有著不太明顯的後遺症。


    除了她自己,可能已經沒有人記得她的手曾經受傷了。但是,莫延竟然從她在字裏就斷定她的手曾經受傷,這應該就是大師的本事吧。


    也難怪莫延一把年紀了還任性,眼睛長在頭頂上,看不起清水村的人,但他確實有任性的資本。


    搞藝術的人......


    陳知年看著莫延,心裏懷疑,是不是高藝術的人都比較注重內心的感受?更隨心?可以對清水村的人嗤之以鼻,可以用眼神鄙視清水村的姑娘們,也可以耐心認真的指點陳知年。


    奇怪的人。


    莫延指點了陳知年的字,然後讓陳知年寫一份正式的分手協議。


    “就按照這份的內容寫。”


    把雙方的責任和義務都分得清清楚楚。


    這樣的協議,陳婉秋是絕對寫不出來的。莫延真的很意外,像清水村這樣靠著外嫁女,靠著所謂的女婿而富裕起來的村子竟然還有陳知年這樣的姑娘。


    陳知年看向陳晚秋,“蝦妹,你沒有什麽要求嗎?”例如要求莫延和寧心小姐好好照顧女兒,即使不能用心用情,也要盡職盡責。


    陳晚秋搖搖頭。


    陳知年有些失望,除了賠償三萬外,不管是陳晚秋還是她的爸媽還是村長都沒有再提其他的要求。


    難道不應該要求莫延對孩子好?


    陳知年對陳晚秋失望,沒有理會她,請求莫延和寧心小姐善待這個孩子。即使如果有一天,他們有了屬於自己帶孩子,陳知年也希望他們能善待這個孩子。


    雖然莫延說寧心小姐不想生孩子,而且也應該年紀大了不打算生孩子,所以他們才會執著於陳婉秋生的這個孩子。


    但未來的事情誰能肯定?


    如果意外有了孩子呢?應該也會生下來吧?所以,陳知年覺得自己應該為這個可憐的孩子爭取一些保障,例如生活保障,教育保障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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