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近近的女孩、女人,都是盛裝而來,這天見麵的應該都是約會的情侶。


    童言忽然有些躊躇。


    她冬天衣服不多,並沒有能力像沈遙那樣有千百種搭配。穿著的高跟鞋,還是曆來為晚會主持準備的……因為要考試,也不敢上妝。


    “小姐,有定位嗎?”侍應生看這個女孩在門口,要進不進的,禮貌問了句。


    她點了點頭,終於走了進去。


    直到坐下,他才合上了手裏的書。


    他是習慣用左手的,她忽然發現他和自己一樣,兩手都可以用,但更習慣左手。


    “對不起,”童言決定先坦白承認錯誤,態度極其誠懇,“記得那天晚上,我和你說沈遙喜歡上了一個男生的聲音,那個男生就是我高中同學。”


    侍應生走過來,遞上了酒水單。


    她打開看了眼,都很貴。


    “麻煩你,加個茶杯就可以,”他忽然說,“可以上菜了。”


    等到侍應生離開,他又看向她,笑著說:“繼續,聽著很有趣。”


    有趣……


    童言看他的語氣,也不像是真的生氣了,終於鬆口氣:


    “他們今天第一次見麵,所以沈遙求我一定要多陪她一會兒,免得太尷尬,”她不好意思笑笑,“我是那種,從來不會拒絕朋友的人。剛才……其實隻是為了陪沈遙。”


    或許是,從小到大,能讓自己依賴的感情很少。


    所以對朋友,尤其是好朋友,總有一種很強的依賴性。隻要是朋友提出的要求,不管多過分,她都下意識想要去成全。有時自己都受不了,還為此去看過心理學的書。


    “沒關係,”他拿起侍應生托盤裏的茶杯,放在她麵前,替她倒了大半杯茶水,“至少對我來說,這很正常。我也從來不會拒絕朋友。”


    她詫異看他。


    她記得書上說過,這種狀態是“童年缺失”,大多是童年缺少親人愛和信任,才會想盡辦法獲得更多的愛,彌補自己。可他為什麽會缺少愛?那麽好的教育環境,童年更應該是眾星捧月啊。


    “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好嗎?”她捧著茶杯,試探問他。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性格上的缺失。比如我以前見過的一個女病人,莫名就不喜歡紅色,每次看到就會心情低落、暴躁,後來嚴重影響到生活,甚至結婚都抗拒看到紅色。後來我一個朋友給她做催眠,才找到根源。”


    “是什麽?”她倒是真好奇了。


    “她有個弟弟,大概幾歲的時候,媽媽送了條紅圍巾給弟弟,卻沒給她。事實上,她母親並沒有偏心過,也沒有虐待過她,隻是她當時還太小,不懂,就留下了心理陰影。”


    “就因為這個?”


    ……也太脆弱了。


    “就因為這個。”


    他沉默笑著,看她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自己,隻覺得好玩:“如果你感興趣,我會係統給你上心理學的課。現在,”他示意性看了眼上菜的侍應生,“我們需要先吃飯。”


    他沒有點很多的菜,剛好足夠兩個人吃到飽。


    剛才一路上,她還在想著,見了麵一定要先道歉。如果他走了呢?肯定要找到他,當麵解釋。如果他是黑著臉呢,就……裝裝可憐,反正他比自己大那麽多,總不會這麽小氣,再說做老師的,總要有些氣量。


    可是沒想到他這麽容易就接受了解釋,而且根本沒有生氣的跡象。


    童言輕咬住筷子尖,看著他給自己講各種有趣的事情,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話。


    喜歡的人。我喜歡的人,就坐在麵前,吃著飯說著話。


    心忽然有些軟,她不自覺地,連說話的聲音也軟了下來。雖然他聽不到這樣的變化。


    手機忽然震起來。


    陌生的號碼,熟悉的語氣:我是明早的飛機回去,童童,今晚在學校等你好不好?


    一條短信,迅速冷卻了所有的小溫暖。她攥著手機,根本不知道回什麽。


    最後隻是狠狠心,按下了關機鍵。


    “想去哪裏走走?不過,今天好像哪裏都是人山人海。”


    兩個人出了餐廳,站在火樹銀花的步行街上,他才忽然問她。


    她沒有任何頭緒,搖頭。


    在很大的夜風裏,顧平生竟也像沒了主意,兩手插著口袋,長出口氣說:“經驗不足,竟然沒有事先安排活動,”他看了眼前麵的燈紅酒綠,“想去酒吧嗎?”


    他說話的時候,正好身邊是兩層樓的巨幅海報。


    當季的時裝宣傳海報,模特也是個男人,也是兩手插在上衣口袋裏的動作。童言很不厚道地發現,他更好看些。


    隻不過手臂上掛著個白色的紙袋,頗有些違和感。


    他看向她,她才驀然避開視線。


    可又發現對著顧平生,根本就不能做這個動作……隻能臉有些發燙地回過頭,裝作鎮定地看著他:“不要去酒吧了,這種節日,現在進去肯定會被擠死。”


    而且,酒吧總是一個又一個的演唱節目,不適合他。


    他笑:“你對酒吧很了解?”


    童言也長出口氣:“其實,你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我還是個……挺有問題的女生。”如果把她的人生分成兩段,剛好與他有關。


    遇見他之前,和遇見他之後。


    忽然頭上一重,他伸出手輕拍了拍她的頭:“我以前也不是個安分的人,做出來的事,肯定比你的更讓人頭疼,”他替她拉起圍巾,擋住了大半張臉,“帶你去教堂望彌撒好不好?平凡在徐家匯天主堂。十一點半開始,如果打不到車,我們也可以慢慢等。”


    ‘望彌撒’?她不大聽得懂。


    不過教堂什麽的,應該是是聖誕節的教會活動吧,她有些尷尬地拉下圍巾,露出嘴巴:“我是無神論者。”


    “我也是,”他倒毫不意外,“信與不信是個人選擇,隻要尊重他們就好。”


    或許真是上帝眷顧,兩個人竟然在這麽熱鬧的地方,叫到了出租車。


    到徐家匯天主堂外的時候,平凡正雙手環臂,冷得直嗬氣,看見他們很快就走過來,笑著抱了抱童言:“真開心你們來,”她笑著貼在童言耳邊說,“tk從小就在教會學校,可到現在還是無神論,我剛才收到他信息,還以為看錯了。”


    她說完,挽住了童言的手,邊順著人群排隊,邊低聲和她解釋子夜大彌撒。


    而顧平生自然就跟在兩人身後。


    教堂裏站得水泄不通,有看上去十分虔誠的信徒,還有很多人舉著相機和dv。因為人多,她隻能緊緊地挨在顧平生身邊,近到能聞到他身上很清淡的香味。


    很淡,估計隻有這種距離才能聞到。


    在不斷的對不起和 excuse me中,有人擠過來,又有人順勢擠過去。不間斷的擁擠讓她幾乎沒有站立的空間。她正想著什麽時候能開始時,感覺就被一隻手攬住,徹底被圈到了最安全的位置:“我沒想到,這裏也這麽多人。”


    她仰頭,看見他低頭抱歉笑著,隔斷了所有嘈雜的聲音和氣息。


    “聖誕節的徐家匯,這麽多人很正常。”


    平凡以為他在和自己說話,回頭答了句,馬上發現自己自作多情,不動聲色回過了頭。


    因為人多擁擠,她又穿著羽絨服裹著圍巾,很快就出了些汗。卻始終不敢,或者微妙地不願意動。後來直到歌聲響起,他才放開她。


    整個大彌撒幾乎用了兩個小時時間,顧平凡要留下來繼續做下一場黎明彌撒,所以隻有他們兩個並肩出了教堂。


    半夜一點多的市區街道,依舊是車馬如龍,人潮洶湧。


    教堂旁邊就是林立的商廈寫字樓。午夜十分,商場都熄了燈火,從除窗外走過,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倒影在上麵。


    “聖誕快樂。”


    他停下來,把白色紙袋遞給她。


    她猜想過這裏是什麽,甚至祈禱過千萬不是給自己的禮物,因為她什麽都沒準備……從沈遙那裏出來的一瞬,也想過,但是那時候很急,也隻是閃過這個念頭。


    隻是急著,往回走,怕他離開。


    猶豫了會兒,還是伸手接過來:“謝謝,聖誕快樂。”


    他伸手按住她的頭頂,很輕地揉了揉:“太晚了,我送你回學校。”說完就開始看天橋附近的幾個路口,找尋能容易叫車的地方。


    童言忽然想到了陸北的短信,馬上扯住下他的胳膊,看到了他回頭,才說:“宿舍大門十二點就鎖了,我能今晚……不回去嗎?”


    其實隻要敲門,就可以進去。但以陸北的性格,一定會在學校等自己一整夜。


    如果不想再牽扯不清,就隻能狠下心,徹底狠心讓他等不到自己。


    車來車往的嘈雜中,他很快做了決定:“我們看看附近有沒有通宵電影院,如果有,就看到明天早晨,你可以去我家休息一個白天,晚上再回學校。”


    他說完,很自然做了兩個動作。


    拿過紙袋。


    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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