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十二白日逍遙,夜晚忙碌的日子過的雖說算不得愜意,但也是有滋有味了。


    畢竟在這酷熱難耐的炎炎夏日裏,白天能舒服的躺在樹蔭之下,吃著西瓜,喝著酸梅汁,這生活可是比城中大多數人都要愜意。


    哪怕是城東的這些大戶人家,其主人大多數時候都沒有他這般舒服。


    尤其是那些尚未出嫁,但卻已經及笄的大家閨秀們,被種種規矩束縛著的她們,出門就必須穿戴齊整,行動坐臥也必須保持姿態,哪裏能像白十二這樣,隻穿著一件單衣,在躺椅上毫無形象的,怎麽舒服就怎麽躺著。


    不過,似乎是白十二實在太過招恨了,以至於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不僅讓白十二好好“享受”了一把在烈日下行走的滋味,還讓他“享受”了一把被傳召到縣衙門,被知縣老爺問詢的感覺。


    但如果歸根究底的話,這一切似乎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


    自打從洪都府衙回到縣衙之後,南新縣知縣黃祥符,便一刻不停的開始了對不久前才發生的那起踩踏事件進行了調查。


    說是調查,其實也就是將從知府陳安悟那裏受到的氣轉嫁到手下一眾衙役、捕快們的頭上,當然,查找有關這件案子線索的任務,也同時被他強硬的分配給了手下的衙役、捕快們,一如陳安悟將整件事直接甩到他的頭上一樣。


    不得不說,平日裏衙門辦案效率太低,很多時候並不是衙門中的官員、胥吏們能力不夠,隻是因為他們沒有受到太大的壓力罷了。


    否則,他們現在也不可能在黃祥符這位上官的強力威脅之下,隻用了不過一個時辰便將這件案子的脈絡理出個大概。


    而白十二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衙役傳喚,隻能頂著頭頂的大太陽,萬般不情願的跟著對方前往縣衙門接受問詢。


    好在負責傳喚他的衙役自身也很不願在這大太陽底下待太久,所以二人一路上走的很快,而且還盡可能的“利用”了各種蔭涼。


    不過,二人的這種“默契”待到了縣衙門之後便立刻煙消雲散了。


    。。。


    “啪!”


    伴隨著驚堂木猛的被黃祥符拍下所發出的聲響,整個縣衙大堂便變得嚴肅了起來。


    在稍稍恐嚇了白十二一番之後,黃祥符終於問起了這次傳喚白十二前來的原因:


    白十二為何會知道“無影鼠”會來洪都府城?


    在一眾手下幫忙之下理清了整件案子的黃祥符又不傻,自然發現了整件案子的源頭,便是最先由白十二傳出去的有關“無影鼠”的那些消息。


    這個時代裏可沒有什麽“疑罪從無”,大量的冤案錯案存在的前提便是這些官吏們疑罪從有的做法,找到一個有嫌疑之人,若是對方無錢無勢又沒錢,那便可以大刑伺候了。


    而很顯然,此時的黃祥符便將白十二認定為了“無影鼠”的同夥。


    至於為何沒有直接更進一步,直接認定白十二就是“無影鼠”,實在是因為他找不到證據。


    白十二自進入了城東,成為了護院之後,便一直在城東老老實實的呆著,這一點,他所在那戶大戶人家的護院們都可以作證。


    所以,黃祥符就隻能“退而求其次”,將白十二認定為“無影鼠”的同夥了。


    但白十二聽到黃祥符的話之後,卻隻感覺好笑。


    不過,他心中也清楚,在這個時候和黃祥符講道理是講不通的,離家這麽多年,他對這些“大老爺”們的秉性早就無比熟悉了。


    盡管他也不能完全否認這些官員之中的確有清官能吏,但他自己卻是一個都未親眼見過。


    若是之前遇到這種官員,他除了逃離之外也並沒有什麽好辦法。


    雖然他在逃離之前會先去向對方拿一點“路費”作為自己的賠償,但終歸是有一點憋屈的。


    好在現在,他不用再像之前那般憋屈了。


    而且,眼下正是他調查進行到最緊要的關頭,整個城東就隻剩下三五家守衛最嚴密的大院自他還沒有潛入進去探查了,他也不願在這裏多浪費自己的時間。


    於是,白十二在一群衙役無比警惕的目光以及有些色厲內荏的警告聲中,從懷中掏出了那塊最常用的令牌,在黃祥符的尖叫中丟到了桌案上的令箭筒之中。


    “看清楚那塊牌子之後再說話。”


    而在丟出代表著錦衣衛小旗身份的令牌之後,白十二便立刻敢在黃祥符氣急敗壞之前十分不客氣的先行開口說道。


    “啪!”


    眼看著原本站在黃祥符身邊的師爺就想要表露忠心,起身伸手要去令箭筒之中摸出那塊令牌,白十二立刻出手射出一顆小石頭。


    “若是不想死的話,我勸你最好不要去摸那塊牌子。”


    無視著圍在自己周圍,已經將刀抽出,握在手中的眾多衙役,白十二聲音清冷的警告著師爺。


    而此時的黃祥符終於從之前驚慌之中勉強恢複了些許精神,原本氣急敗壞的就想直接下令,將白十二這個膽敢在公堂之上襲擊朝廷命官的狂徒製住,押下去大刑伺候的他,在聽到白十二那用沒有半點畏懼之意的聲音所發出的警告後,心底頓時閃過一絲不安。


    也顧不得什麽體麵,在師爺的攙扶之下終於爬起身來後,立刻伸手去令箭筒中摸索那塊令牌。


    師爺似乎同樣猜到了那塊令牌所代表的意義,沒有再湊上前去,反而十分識相的直接後退了兩步,緊緊的將眼睛閉了起來,似乎是想要以此來向白十二證明,自己絕對沒有偷看。


    而手剛伸到令箭筒中的黃祥符便摸到了那塊令牌,他原本就想直接將其拿出來,但看著堂下那些衙役,他最終還是沒有敢將其拿出來。


    “你們先出去。”


    “大人!他。。。”


    師爺立刻一言不發,甚至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樣匆忙離開,倒是那些衙役們頗有些不知死活的意味,看著白十二,想要提示黃祥符,單獨與這樣的強人呆在一起這太過危險。


    “滾出去。”


    黃祥符頓時怒了。


    一群衙役眼見黃祥符發怒了,也不敢再多言半個字,隻好灰溜溜的離開了大堂。


    眼見大堂之中就隻剩下了自己和白十二,黃祥符這才趕緊將手從令箭筒中抽出來,仔細查看麵前這塊令牌。


    “原來閣下是錦衣衛的旗官,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啊。”


    而待到看清了令牌之後,黃祥符的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奇怪起來,變換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終於帶著些許尷尬的微笑,對白十二說道。


    畢竟從這塊令牌上看,白十二不過就是個小小的旗官,官職遠低於他,他身為六品知縣,實在是拉不下臉麵,表現的太過諂媚。


    “嗬,幸好在下的‘水性’不錯,否則今日也許就真的要被淹死了。”


    白十二卻沒有給黃祥符留半點臉麵,毫不客氣的譏諷道。


    “回去之後,我定要和百戶大人好好說一說,讓兄弟們都要好好練好水性,免得被淹死了。”


    “白旗官,你這是何意?”


    黃祥符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嗬,我是何意,黃知縣心中難道不清楚嗎?”


    白十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的譏諷之意毫不掩飾,嘴角更是扯出一個弧度,嘲笑著他。


    “若是今日換成任何一個‘水性’不好的普通人,隻怕今日就要變成黃知縣口中的賊人同夥了吧?”


    聽到白十二毫不客氣的直接戳破自己的想法,黃祥符的臉色頓時漲成了豬肝色,但在憤怒之外,他心中更多的,卻是畏懼和擔憂。


    “你想要什麽?”


    黃祥符壓下心中的畏懼與擔憂,臉色重新恢複正常後,卻沒有再做多餘的辯解,而是直接向白十二詢問道。


    他的確不是什麽好官,但他同樣不會相信白十二這麽個錦衣衛小旗會做出什麽“為民請命”的事情來。


    “嗬,我倒是很想問問黃知縣你,你想要什麽?”


    但白十二卻沒有回答,而是挑了挑眉頭後,反問道。


    “或許我還能幫黃知縣一把也說不定呢?”


    黃祥符抬頭與白十二對視了一眼後,再度低下頭皺眉沉思起來。


    盡管他猜不到白十二心中的想法,但說實話,對白十二的建議,他確實有些心動了。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白十二顯然是對這件事最為了解的人,其隱藏身份,潛入城中,甚至不惜成為一個地位低下的護院,肯定所圖不小,說不定自己真的能從白十二這裏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


    隻是。。。


    黃祥符想到這裏忍不住再次抬頭看向白十二,心中在揣度著白十二可能提出的要求。


    “你想從本官這裏得到什麽?”


    黃祥符再次詢問道,雖然從字麵意思看,他現在的這句話與之前看起來沒有什麽差別,但其背後所蘊藏的含義卻已經截然不同。


    之前的黃祥符更多的隻是想要破財免災,用錢財堵住白十二的嘴,但現在,卻是想要與白十二進行牽扯更多層麵的交易。


    而既然他問了出來,也代表著他同意了與白十二之間的交易。


    “嗬,黃大人果然是個聰明人。”


    白十二自然也聽出了黃祥符的意思,咧嘴笑了起來。


    “我就喜歡和聰明人合作。”


    “我要今日上午那四個人的消息。”


    黃祥符卻似乎很不情願和白十二“合作”,他更想將之稱為“交易”,所以,不願再和白十二浪費口舌的他,直接開口說出了自己的要求。同時他也想要看看白十二之前是不是在唬自己。


    “那四人應當是出自一個叫天衍門的秘密門派。”


    城東雖然被封鎖的很嚴實,但消息卻很是靈通,而白十二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便立刻猜到了四人的身份,甚至連被他們追殺的那個人的身份,他心中也有了底。


    “初次合作,我也不吝嗇,可以再向黃大人提供一個消息。


    那個被四人追殺的家夥,有八成的可能就是“無影鼠”,引發這一切的那個飛賊。”


    “哦。”


    黃祥符不由的略顯驚詫的看向白十二,心中也終於稍稍放下心來。


    “那個天衍門是何來曆?”


    不過,相比起“無影鼠”這個隻偷東西的飛賊,黃祥符顯然對白十二口中的“天衍門”更感興趣,畢竟那四個膽敢白日行凶的凶徒出身天衍門,對他這個南新縣知縣來說,明顯威脅更大。


    “嗬,這個問題我倒是更想詢問黃大人你啊?”


    白十二瞥了黃祥符一眼後,反問道。


    “這天衍門可是最先出現的地方可就是你這南新縣。”


    “什麽?”


    黃祥符再好的心境此時也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怎麽可能?若真是如此,為何本官今日才第一次聽到這‘天衍門’的名字?”


    “嗬,這個問題,我想黃大人不應該向我詢問,而應該向你手下的那些胥吏們詢問。”


    黃祥符聞言,臉色頓時又變了。


    他如何聽不出白十二背後的意思。


    “所以,我才要說和黃大人你合作啊。”


    白十二看著臉色不斷變換,卻總體上越來越黑的黃祥符,繼續開口說道。


    黃祥符猛的抬起頭來看向白十二。


    “這一切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才會在知道我要傳喚你過堂的情況下,拿上你的令牌。”


    “啪啪。”


    白十二為黃祥符鼓了鼓掌,間接承認了黃祥符的猜測。


    “所以,黃大人覺得呢?”


    “那些與天衍門有勾連的叛徒,本官要親自審問。”


    “黃大人未免有些太貪心了吧?”


    白十二皺起了眉頭,語氣頗為不滿。


    “而且你覺得你這縣衙大牢真的安全嗎?隻怕那些家夥在裏麵的都活不過第一個晚上。”


    “嗬,交給你們錦衣衛的話,難道你就不擔心因此而暴露其他錦衣衛的藏身之地嗎?”


    黃祥符沒有回答白十二的質疑,而是微笑著反問道。


    “哈,我覺得現在就考慮這些未免有些太早了,還是抓住人之後再說為好。”


    白十二的臉色如黃祥符之前一般數度變幻後,笑著回道。


    隻是他的笑容看起來實在是有些勉強。


    “好,那這件事我們到時再說。”


    黃祥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後,嘴角忍不住扯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點頭應下。


    “咳咳,那現在我們便商議一下之後的行動吧。”


    似乎是因為覺得黃祥符的笑容實在太過令人鬱悶,又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虛實已經被黃祥符看穿了,白十二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後,主動說起了行動的事。


    但內心之中,他卻早已經樂開了花。


    ‘自己這扯虎皮做大旗的想法還真的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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