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易行並沒有死。


    不過對他來說,卻是生不如死。


    經過近一個月時間的“修煉”,白十二早已不再是之前那個剛剛才掌握劍勢的吳下阿蒙了,收放自如雖然一句還很勉強,但是控製一下不要取人性命,隻是重傷敵人,還是能夠做到的。


    於是,看到眼中的白十二的身形瞬間模糊,又仿佛在瞬間便將劍刃送到自己眼前的木易行,在反應過來之時,身體已經栽倒在地。


    劍刃貫穿了他的大腿,那一瞬間的疼痛與難以著力,使得隻能依靠一條腿站立的他,還來不及調整身體,一個不穩,跌坐於地。


    繼而,胸口還在起伏的白十二,便將劍刃放到了他的胸口,對準了心髒的位置。


    投鼠忌器。


    原本正向前衝,準備衝到木易行身邊保護他的一眾手下,生生的止住了前衝的身體,生怕白十二會因為一個緊張便將劍刃稍稍向下戳個叔寸,戳中木易行的心髒。


    對正處在隨時都有可能送命情境之下的木易行來說,大腿的劇痛此時已經算不得什麽了,此刻的他最需要擔心的,是接下來該如何“收場”。


    若是按照天衍門一般的行事規矩,類似於他這樣看上去已經沒有多少逃出生天希望的被俘之人,此時應該做的隻有一件事,那便是自殺。


    一如之前在白十二麵前自殺的尾火虎、箕水豹等人。


    但是,這十多年來一直遊離在天衍門之外,在這泉州府宛如藩王一般的經曆,卻早已經使得木易行的心思悄然發生了變化。


    他並不想自殺,並不想就此死去。


    所以,現在的他,腦中所想的,是自己該如何活下去。


    向白十二祈求,甚至求饒自然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不僅僅是因為在這麽多手下麵前這樣做了,等同於自絕於天衍門,自絕於黃龍,更因為他心中清楚的知道,就算自己真的依靠求饒暫時逃得性命,在之後,錦衣衛與東廠這些衙門也根本不會放過他。


    作為依靠情報為生的他,對錦衣衛與東廠前來泉州府的目的一清二楚。


    沈萬安已經招供了。


    接下來就該輪到他了。


    可若是不求饒,在他現在的處境之下,他能逃出生天的機會又能有多少呢?


    感受著胸口那把長劍劍刃的鋒芒,木易行微微有些絕望。


    不過,隻過了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之後,他便決定賭上一把了。


    籌碼自然是他的性命。


    。。。


    “他已是強弩之末了!”


    木易行強壓下大腿傳來的劇痛,衝著正停留在不足一丈之外,正緊張又警惕的望著白十二的一眾手下們,大聲的吼了一句。


    向死而生。


    他在賭白十二為了從他口中得到那些秘密,因此不敢殺了他。


    他的這一聲吼,為的也是打消手下們心中對他性命的顧慮。


    當然,他心中是真的覺得,白十二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此時正是動手的最好時機,若是再給白十二一段時間恢複,那情況隻會對他越來越不利。


    木易行可以算是賭對了。


    白十二好不容易才終於抓住了這麽個可以將線索繼續下去發展下去的嘴巴,若是就這麽輕易的殺了,他之前的那一劍就不可能僅僅隻是刺中木易行的大腿,而是已經劃開木易行的喉嚨,或是插進對方的心髒了。


    隻不過,木易行也沒有賭對,因為他的那些手下們此時依舊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雖然臉色的神色已經變得蠢蠢欲動起來,但他十多年來積攢起來的威信,卻使得他的手下們對有可能害的他身首異處的舉動,束手束腳。


    該死的。


    木易行看著這一幕,心中忍不住一陣怒罵,但已經有了警惕的白十二,卻顯然不會再給他第二次開口的機會了。


    又是一劍刺下,不過,目標自然不會是之前劍刃所在的心髒,白十二將劍刃稍稍向上移了少許,刺穿了木易行的肩骨。


    鑽心的疼痛令木易行眼前瞬間便是一黑,原本湧到嘴邊的話語也立刻被死死壓抑著的痛苦悶哼聲所取代。


    而白十二的這一劍無疑也愈發的使得站在不遠處的木易行手下們躊躇起來。


    。。。


    不遠處,因為白十二打斷了木易行的計劃,鄭一象手下的總旗、小旗以及眾多刀盾手終於及時的趕回了弩手身邊援救,而沒有了後續支援的刺客、殺手們在失了最開始的銳氣之後,情勢也變得危急起來。


    不過他們倒也清楚,眼下的情況並非是木易行故意想要將他們賣了,而是事出有因,所以,隻能一邊在心中哀歎,一邊集中起來準備脫離。


    但鄭一象怎麽可能讓他們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而且,鄭一象心中也十分清楚,此時正是他利用白十二創造的絕佳機會,一轉攻勢的時機。若是被這些人順利的退出去與剩下的敵人會和了,無疑會使得局麵變得更加複雜。


    集中起來的刀盾手們在再次得到了幾位小旗的指揮下,也迅速的重新恢複了齊整的陣型,配合默契的他們,或許一個人並非是二流高手的對手,甚至想勝過三流高手都有些吃力,但二十人配合起來,其威力卻遠不是習慣了單打獨鬥的刺客、殺手們能夠抵擋的。


    尤其是在他們的身前還有一麵輕便但卻足以抵擋刀劍劈刺的藤盾。


    所以,很快,心中本就有了撤退心思的殺手、刺客們紛紛後退了。


    隻不過,與他們計劃的主動有計劃的脫離不同,他們的這一次後退,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潰逃。


    潰逃的大多數人,此時選擇的自然是與同伴會和,希望能夠借助群體的力量,抵擋住錦衣衛的追擊。


    而趙達與王清以及之前“選擇”了前去支援之人,卻似乎是被鄭一象的堅決阻止,隻能被迫向著相反的方向逃去。


    看到這種情況的鄭一象自然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如何去做。


    “持盾,目標左前。”


    砍翻了那些不幸成為了落在最後的倒黴蛋之後,鄭一象便立刻下令,不顧逃去另一的方向的趙達與王清等人,直奔木易行這個價值最高的目標殺去。


    簡單明了的命令之下,因為之前被木易行“戲耍”而心生憤怒與怨恨的刀盾手與弩手們立刻緩步推進。


    在之前的慌亂之中,原本還算很完整的包圍圈,為了援救弩手,已經徹底的破碎了,鄭一象心中已經不敢再奢望能將所有人都留下了。


    不過,能夠抓住最重要的木易行,對現在的鄭一象來說顯然已經是十分不錯的結果了。


    看著鄭一象終於行動了起來,麵無表情的白十二,心中終於鬆了口氣。


    雖然這一次,經過近一個月的修煉之後,他不至於再像之前一樣,隻出一劍便耗盡精力,但麵對木易行眾多手下的虎視眈眈,他心中卻依舊壓力不小。


    若是剛剛木易行的那一聲吼聲,的確使得其手下們真的一起向他撲過來了,那他就隻能先廢了木易行的兩條腿,盡量拖慢木易行逃跑的速度,然後暫避鋒芒,再做打算了。


    不過現在,眼看著鄭一象率領著手下的刀盾手們以完整的陣型一路勢如破竹的向自己的方向推進,哪怕木易行的手下真的撲過來了,他心中也有信心能暫時拖延一下了。


    。。。


    白十二心中鬆了口氣,與之相對的,木易行的心情顯然就沒有那麽的美妙了。


    在看到錦衣衛們刀盾手與弩手配合的陣型之後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中便十分清楚,正麵的進攻,僅憑他手下的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是對手,哪怕數量再多一倍,都很勉強。


    年輕之時曾經遊曆過九邊的他,可是見識過軍陣威力的,不是那些沒見過世麵之人。


    所以,在見到了鄭一象指揮著手下結陣慢慢向這邊趕來之際,他心中知道,在對方趕來之前的這不多的時間,已經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若是在對方趕到之前還未能逃出生天的話,那他隻剩下自殺,保守秘密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心中焦急的他,全力的轉動著大腦,想要尋找到一線生機。


    在木易行竭盡全力想要為自己找一條生路的時候,他的手下們同樣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而相比躺在白十二劍刃之下的他,他的手下們想要做到這件事顯然就比他要簡單的多了。


    逃跑。


    這便是以趙達與王清為首的不少人的選擇。


    而之前他們選擇了相反的方向逃去的決定,看上去也並非是迫不得已,而是主動為之,為的就是這一刻的到來。


    看著趙達與王清等人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黎明到來之前的黑暗之中,之前那些聚到一起的刺客們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他們遁入黑暗的目的是為了援救自己或是木易行。


    因此,在刀盾手們到來之前,他們便已經騷動起來。


    兩軍交戰之時,最令指揮者痛恨與頭疼的,不是敵人的強大,而是那些擅自脫離戰線的逃兵,因為他們會給剩下的所有人一個不好的鼓勵,一個不少,便會使得整條戰線徹底崩潰。


    也因此,對待逃兵,無論是什麽軍隊,都向來會施以最嚴酷的刑罰。


    而督戰隊的存在更是為了杜絕逃兵而出現的,為的便是以最殘酷的手段震懾住想要逃跑的逃兵,防止潰逃的發生。


    但在此時,顯然是不可能有督戰隊會去砍了趙達與王清等人腦袋的,自然的,看到了這種情況,心中受到“鼓勵”的其他人,自然不可能無動於衷。


    於是,就如同戰爭中所有行將失敗的隊伍一樣,潰逃發生了。隻有木易行的心腹與護衛們此時還在勉力維持。


    麵對這樣的情況,已經將目標縮小到了活捉木易行的鄭一象,自然不可能好心的去充當督戰隊,去主動攔住那些“逃兵”們的退路,相反,他心中巴不得所有人都立刻逃散才好。


    所以,他隻是令一個小旗守在原地注意後方的情況,發現不對及時通報,其他的人加快速度殺向木易行的方向。


    。。。


    雖然被白十二的劍刃壓製在地上,但木易行還是察覺到了騷動,自然的,他也很快便猜到了騷動產生的原因。


    逃走了嗎?


    他的心中在意識到了這一點後,竟然沒有生出半點的憤怒之情,這令他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吃驚。


    或許是因為此刻的他,在思考了這麽久,卻依舊沒有找到那一線生機之後,也已經放棄了自己吧,所以,在知道手下有人逃走之後,他不僅沒有生出憤怒,反而莫名的有些慶幸這裏發生的事情能夠及時的傳回中極天,傳到黃龍的耳中了。


    而他這個罪人,果然還是死亡才是最好的懲罰吧。


    耳中聽著錦衣衛那些刀盾手們越來越近的腳步,木易行閉上了眼睛,沒有被白十二的劍刃刺入的左肩帶動著左臂猛地拍在地上,腰腹發力,上身猛地向上挺起,想要主動將心髒送進一直就在上方的劍刃,了結自己的性命。


    隻可惜,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便已經發現了他死誌的白十二早有準備,在他身體挺起的那一瞬間便已經將劍輕描淡寫的向左橫移了半尺,從而使得劍刃沒有如他所願的插進他的心髒,而是插進了他的左臂。


    刺痛傳來,木易行終於發現了不對勁,但不過才剛剛睜開眼睛的他,不過才剛剛感受到昏暗的火光映入眼中,便立刻感覺到剛剛因為身體挺起而脫離地麵的後腦一陣劇痛傳來,繼而他便再次眼前一黑,昏了過去,人事不知。


    “呼!”


    看著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木易行,白十二不由的鬆了口氣,之前他雖然看似一直處在絕對的上風,但隻有他自己清楚,他真正想做的,從來都是將其打昏。


    隻是一直因為擔心自己的動作會招致木易行的警惕,進而為了不被生擒而自殺,所以才一直沒有動作。


    現在終於趁著木易行想要尋死的機會找到了破綻,成功將其打昏了,他心中最後的一點擔憂也終於放下了。


    而看到木易行被打昏的一眾內心早已動搖的刺客們,像是終於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一般,開始潰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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