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黎望心焦氣躁,隻覺胸中似有把火在燒,隻恨不得摔打些什麽才能消氣。到底卻也並不敢不聽太後親娘的話。牙根咬得生疼,也隻得給火咽下去。


    可是,路過鸞闕宮殿外,阮黎望還是不由自主地大喝了聲“停”,轎輿堪堪停住,孫福圓大氣也不敢出地說了聲,“萬歲……太後娘娘說……”,阮黎望瞪他一眼道,“用你多話?”朝鸞闕宮裏又望了眼,仍有燭燈亮著,殿內的人該是還沒歇息……阮黎望身子動了動,卻又頓住,歎口氣道:“走吧,回寢宮。”


    孫福圓這才鬆了口氣,趕緊大聲吆喝著,“走吧,趕緊的,沒聽見萬歲爺說的話?”


    這一夜,阮黎望睡得挺不踏實,天才亮,沒用太監叫起,自己就一咕嚕坐了起來,喊了人更完衣,便說道,“擺駕鸞闕宮。”


    孫福圓小心地站在一邊說,“萬歲爺,您一會兒還要早朝呢,這會兒去皇後娘娘那,不怕誤了時辰?”


    “朕想去朕的皇後那,用個早膳,這事似乎不勞孫公公費心吧,朕怎麽覺得最近孫公公管的事,似是越來越多了呢?”


    孫福圓雙腿一彎,這就又要跪下請罪,阮黎望一抬臂攔道,“得了吧,孫福圓,你若真心是膽小怕事,以後就別說這麽多不招朕待見的話。”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孫福圓抬手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汗珠,趕緊揚起嗓子衝著殿外喊了聲:“萬歲爺擺駕鸞闕宮。”


    蘇悅菡今天起得也挺早,一會兒母親要進宮來給太後請安,當然也會順便見見自己的閨女,蘇悅菡心裏自是洋溢著小小的期待。自打嫁進了宮裏來,倒是已經數月沒有見過母親了,從小一直守在母親的身邊,乍一離開,就是這麽久,怎麽會不惦記。


    正是春幹氣燥的日子,蘇悅菡這幾日牙總是有些隱隱的疼,便想起在家的時候,這月份總是煮些枇杷百合粥去火,正好起得早些,便有閑情細細地寫了單子,讓春暖去差人煮了。粥煮好了送來,春暖盛出一碗端給蘇悅菡,暖嗬嗬地冒著熱氣,氤氳中一股香甜的味道撲鼻,心裏便是那麽的舒爽。蘇悅菡舀起一匙,才放到唇邊吹著,就聽見外間有人喊道:“皇上駕到。”


    蘇悅菡一挑眉,顯然有些意外,卻也緊著放下了手裏的湯匙,站起了身。春暖先是神色一喜,繼而卻忽然想到什麽似的撇撇嘴,悄聲對著蘇悅菡道:“娘娘,您看見了嗎?萬歲爺這哪是來看您啊,定是來看那小妖精了呢。”


    蘇悅菡抿嘴一樂,也是壓低了聲音說道:“倒是什麽事也別想瞞著咱們春暖丫頭。”


    春暖眉頭皺皺也不說話,隻是嘟著嘴,低了頭,跟著蘇悅菡一起站在門口等著阮黎望。


    行過了禮,阮黎望瞟見屋裏桌上正擺著熱粥,便隨嘴問道:“梓童正用早膳呢啊?”


    蘇悅菡見阮黎望並未急著說明來意,她自是更不著急,笑吟吟地道:“皇上來的正是巧,您也來一碗吧,春天氣候燥,這粥正是去火的呢。”


    阮黎望略一沉吟,也就點了頭,一撩龍袍,四平八穩地坐在餐桌的一邊,一旁的宮人忙著給阮黎望也盛了一碗上來。阮黎望一揮手,“梓童也坐下吧,別讓朕耽擱了你用早膳。”


    蘇悅菡一垂首坐在了一邊,安靜秀氣地開始吃粥,阮黎望心中雖是有話,卻也急不得,便也一口口慢悠悠地吃起了粥來。吃了幾口禁不住讚歎道:“這粥的味道倒也別致,朕在宮中還真是沒嚐過,這是梓潼特意讓人熬的?”


    “臣妾在家的時候,這個節氣總是煮些去火的湯水,皇上要是吃著順口,臣妾以後就常囑咐禦膳房給您煮些送去,對龍體也是大大有好處的。”


    阮黎望點點頭,似是不經意地在蘇悅菡的宮中逡巡了一圈,卻並未見到菱兒的身影。一會兒還要早朝,他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能耽擱,再誇讚了幾句粥的味道,便狀似無意地問道,“梓童啊,母後昨日可是把朕那邊的一個丫頭給了你這邊?”


    蘇悅菡正是剛吃完粥,把碗匙遞到了春暖的手裏,用帕子沾了沾嘴角,才不疾不徐地說道:“皇上說的是菱兒吧,母後對這丫頭可是疼的緊,生怕她做事還生疏,缺了曆練,在皇上那惹了皇上不快,所以才說放在臣妾這裏,讓臣妾好生地□□下。”


    阮黎望輕輕地咳了下,掩飾著自己的不自在,才又慢條斯理地說:“菱兒其實自小就在朕身邊伺候著,早就是輕車熟路,哪還有生疏一說。母後倒是太過操心了,還要麻煩梓童特意去教,這樣吧,今天就讓菱兒回了朕那邊,不用勞煩梓童再費心。”


    “皇上。”蘇悅菡輕笑著柔聲說道:“瞧您說的,多見外。再說,以往跟現在總是不一樣的,菱兒雖說自小伺候著您,可是那時您是太子,如今可是皇上了了啊。皇上身邊的伺候的人,那可是得萬裏挑一的,怎麽能隨便著來。當初也是臣妾安排不周,忘了給您身邊的宮女換些有經驗的,母後沒責怪臣妾,已經是給臣妾好大的麵子,哪還有麻煩一說。”


    蘇悅菡的話,說的太過冠冕堂皇,倒讓阮黎望一時接不下去,默了會兒才又道,“沒事,這事怪不得你,是朕當初留著他們的。朕始終是個戀舊的人,用慣的物什或是人,不在身邊反倒是不適應,真換些別人來,隻怕伺候的更不舒心。”


    “嗯,皇上身邊的孫公公不也是一直跟著您的,日常起居還有孫公公伺候著,您要不就先將就幾日,菱兒既是讓母後送到臣妾這邊,臣妾這就給您送回去,倒讓母後覺得臣妾偷懶了,等過些時日,臣妾再跟母後稟明,讓菱兒回去,您看可好?”


    蘇悅菡又是一個軟釘子讓阮黎望碰了回來,阮黎望心中有些起急,看看時辰卻也到了該上朝的時候,怕耽誤的久了,那幾個老家夥又是好一陣勸諫,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菱兒若是不回去,朕身邊連個會泡茶的丫頭也沒有,難道是要渴死朕嗎?”


    蘇悅菡故意做出驚訝的樣子,趕緊歉意地說道:“皇上,這倒是臣妾考慮不周了,怪不得看著您肝火似有些旺,這氣候裏,水喝的少了可是不行。臣妾這就給您派過去個專門奉茶的宮女,泡茶極是有一套,定是不比菱兒差的。”


    阮黎望深深地吸氣,心中暗忖,這皇後真不知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果然辦事從來這麽一板一眼,心裏略一琢磨,既然遲早也是想封了菱兒的貴妃,倒也不必這麽瞞著,也省的蘇悅菡跟自己如此地打著太極。


    阮黎望起身仔細地端詳了會兒蘇悅菡,才又帶著幾分故作輕鬆的口吻道:“哦,原是朕忘了告訴梓童,菱兒其實不單單隻是個宮女,她自小跟朕一起長大,情誼甚篤,朕隻想等著個合適的機會,是要給她個名分的。”


    蘇悅菡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歎道:“原來菱兒是皇上的意中之人,臣妾倒是怠慢了,不該給她安排差事,那就讓菱兒先在臣妾這邊呆一陣子,等到給先帝爺守孝的孝期一滿,開春選秀過後,皇上充盈後宮之時,把菱兒一起冊封了就是。”


    話說到這份上,蘇悅菡仍是不放人,阮黎望的麵色已經極是不善,眯起眼睛盯著蘇悅菡道:“那依著梓童的意思,菱兒還要在你這待上一年不成?”


    “是啊,皇上您看,您看中的女人,自是不能當下人用著,可是此時菱兒還沒個名分,跟在您的身邊倒是遭人非議,不如就讓她跟臣妾身邊做個伴,反正日後也是姐妹,總該先熱絡些。”


    阮黎望牙根咬地咯咯作響,心裏隻在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跟蘇悅菡當場撕破了這層臉皮,今日就非把菱兒要走。蘇悅菡卻隻當不知,還是巧笑慢語著:“皇上,菱兒在我這,您還不放心嗎?您瞧,這會兒是不是到了上朝的時辰了,可別耽誤了您的正事,那可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阮黎望自知確實是快要晚了,狠狠地剜了蘇悅菡一眼,噌地站起身,往外就走,隻是從齒縫裏蹦出幾個字道:“梓童等著朕,朕下了朝再來。”


    “恭送皇上。”蘇悅菡溫和有禮的聲音在阮黎望背後傳來,阮黎望的拳頭握的更緊了幾分。


    阮黎望一走,春暖當即便垮下臉來,小聲地跟蘇悅菡說道:“娘娘,想不到那丫頭在皇上心裏還挺重,皇上看上去可是生氣了呢。”


    蘇悅菡作勢歎了口氣道:“可不就是生氣了,剛才說話時,看著皇上額頭的青筋都在跳呢。”


    春暖憂心地問:“娘娘,那該如何是好?難不成還真把菱兒還給皇上?”


    蘇悅菡走到銅鏡前整了整鳳冠,斜睨著春暖道:“還是自然要還的,咱們留著又有什麽用?隻是現在還還不得,看來還得讓皇上氣上些日子了。”


    春暖還要說話,蘇悅菡走到她身邊,把手搭在她的手上說道:“走吧,咱們還得去給太後請安了,今天母親進宮來,咱們把要做的事,往前邊趕趕,還能跟母親多說會兒話。”


    春暖再一歎氣,喊人安排了鳳輦,才又同情地看著蘇悅菡說:“娘娘,您的命可是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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