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善眉頭一皺,想起了孫伯曾經說,官娘是拖著莫子勤的屍體往黑木崖去了。


    這個腦殘的女人,扔下自家的娃不帶,去照顧情郎的屍體!


    曲善哼了一聲,走下路麵,拾起那隻鞋,快步上山。


    這時,天邊開始隱隱傳出幾聲悶雷,正是雷雨的前奏。


    上了峰頂,穿過烏木林,果然在崖邊找到了官娘。


    她正站在坑裏,露出半截身子,拿著一把鐵鍬,正努力地挖著。


    每鏟一下便停一下,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再繼續下一個動作,看樣子挖得挺辛苦的。


    走到跟前,才發現這女人真夠瘋狂,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


    頭上釵橫鬢亂,一張臉烏漬斑斑,衣服褲子到處劃破,缺了一隻鞋的腳丫子全是泥土,上麵隱隱有些血漬,活脫脫就是一個農民工。


    經過一天一夜的努力,官娘已經挖了兩尺左右長,一尺深的小墓坑。


    坑外,不遠的地方,躺著衣著光鮮的莫子勤的屍體。


    曲大驢子看得很心煩。


    在以前,曲二愣子是把她捧在手心,從來不讓她幹重活,當少奶奶來養著。


    官娘恍若未見,小手兒繼續鏟土,一小鏟一小鏟,大有愚公移山之誌,目光冰冷又堅定。


    曲善放下斷門刀,扔下鞋子,跳了下來,想拿過她手中的鐵鍬,卻發現她十指扣得緊,嘴唇抿得緊緊的,目光冷冷的!


    “我幫你!”曲善黑著老臉,悶聲道。


    “不用!”官娘聲音短促、倔強。


    “你有毛病啊!”曲善火冒三丈,“點把火燒了就是,家裏還有一個五歲的娃,非要跑到這裏折騰,連小天都不要了是不是?”


    官娘神情微微愣了一下,依舊舉著鐵鍬繼續挖:“小天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兒子!”


    曲善傻眼了!


    我去,這娘們現在居然敢頂嘴了。


    “好好好——你可以!”曲善氣的差點跳了起來。


    曲善氣得胸腔起伏著,真想拍拍屁股走人。


    但一想,她此刻還在傷心之中,不予計較,便強壓住怒氣,和聲和氣地解釋著:


    “我知道你想親自送他走,可你也不看看這是夏天,照你這速度,估計莫子勤的屍體發臭了,你也未必挖好,再說馬上就有雷雨,這要是塌方了,不說屍骨無存,連自己的命都要搭上。”


    官娘被說得愣在那裏,曲善趁機一把搶過鐵鍬,跳了上去,往樹林走去。


    官娘慌忙爬上來,追了過去,急切問道:“你——你幹嘛去?”


    曲善回過頭,耐心地解釋道:“你選這個地方不好,靠崖邊,下雨吃水容易坍塌——


    嗯——黑樹林裏涼塊不怕太陽曬,我想莫書生會喜歡。”


    “他才不喜歡!”官娘突地大聲叫了起來,“他說他喜歡登高遠眺,一覽山小,這個地方你一定喜歡。”官娘說到最後淚流滿麵,癡癡地看著莫子勤的屍體,喃喃自語著。


    曲善拉長了臉,一口氣又堵在胸前,真恨不得扔下手中鐵鍬一走了之!


    麻蛋,當著自己的麵,老婆跟別人的屍體撒狗糧,誰tm有這麽強大的內心。


    悶聲不吭地走回來,跳下去,把氣泄在挖坑上,心中兀自安慰著:


    “風水輪流轉,叫你撬我牆角,哈哈——沒想到我今日挖了一個讓你永世不得翻身的坑——”


    挖坑繼續著...


    頭上悶雷也一個跟著一個密集起來...


    不一會兒,零星的大雨點落了下來,滴滴嗒嗒,


    曲善圄圇鏟了幾下,看看差不多,跳了上來,拽著莫子勤的屍體往坑裏拖。


    “不要拖,請你抱著他好嗎?”官娘哀怨地哭著,“我想讓他幹淨地走!”


    曲善臉上跟天氣一樣陰沉,彎腰抱了起來,再跳下去擺好。


    官娘緊隨其後,扯下身上淩亂的衣襟蓋在臉上,方才用手緩緩推土入坑。


    這個時候,曲善才發現,官娘的那嫩白的小手早就布滿了水泡,每推一下似乎都有血水滲了出來。


    唉——


    曲善暗自長歎一聲,也跟著默默填坑。


    看她這個模樣,自己再大的怨氣也升不起來。


    雨越下越大。


    不一會兒,崖上處處都是密密麻麻,白茫茫的雨柱,


    閃電雷聲一道更近一道,仿佛就在頭頂上盤旋著。


    曲善加快速度,用鐵鍬鏟土夯實,末了還在周圍狠狠地踩了一圈,然後拉著官娘手,欲往回跑。


    官娘縮了縮手,神情哀怨,小嘴嚅嚅欲語,一付楚楚可憐的樣子。


    “你又怎麽啦?”


    “子勤,子勤他沒有墓碑。”


    我去,這女人,真的沒救了,現在這種情況,哪裏去搞墓碑?


    曲善看了看手中的鐵鍬,走過去,轉過鏟柄倒插上去,再用腳再踩上幾腳泄恨,口中道:“先用這個頂著,回頭叫孫伯下山打個石碑,做個鎏金,這下可以了吧!”


    官娘點了點臻首,然後一步三回首,依依不舍地離開崖邊。


    就在這時,頭頂劃出一道粗大、耀眼的閃電,正巧不巧恰好擊在那鐵鍬上。


    轟——


    鐵鍬嘣地彈上了雨幕之中,泥漿灑得漫天都是!


    隱約間,見到莫子勤的屍體也飛了出來,正往崖下落去。


    “子勤——”官娘顯然也看見,她大叫一聲,哭哭啼啼、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


    “別過去!”曲善大聲呼著,追了上來。


    “停下——那裏危險!”


    然而,官娘好像沒有聽見,依舊無腦地跑向崖邊,


    曲善身子迅速一個前撲,抱著官娘倒在地上,距離那墓坑僅僅三尺之遙。


    就在這時,從林中也衝出一個翠綠的身影,那身影全身也是濕漉漉,像隻落湯雞。


    不用說,這人是偷偷尾追而上的任盈盈。


    “你——你——們小心啊!”任盈盈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疾呼著。


    曲善聽到聲音回頭一看,見那小姑娘跌跌撞撞地往崖麵上來。


    尼瑪——這一個個真特麽不讓他省心。


    “你站住,別過來!”曲善大吼著。


    突然,又一道更粗的閃電劃過,許是莫子勤前世造得什麽孽,這道更大的閃電無巧不成書地擊在他的身上,頓時屍骨碎成無數,隨著雨水泥漿散了開來。


    官娘還來不及傷心,那大雷就砸了下來,


    轟隆隆——


    這聲音像撕裂長空,引得山崖一陣顫動!


    崖麵上忽啦啦有碎石滾落,砰砰砰直響。


    轟隆隆之聲繼續!


    這時,曲善突然感覺身子下麵一陣搖晃,隱約間好像聽到咕嚕咕嚕的水泡聲。


    什麽鬼?難道是山洪?


    曲善臉色大變,連忙拉著官娘的身體往裏拖,但此刻哪裏來得及,


    嘩——


    一大片崖麵突然矮了下來,兩人也隨著那翻滾的泥流滑了下去。


    就在這時,遠處突地任盈盈大聲嬌喝著:“小心”,然後奮不顧身地撲了過來,那身影迅速如一道殘影。


    但,這時哪裏來得及!


    於是,三條人影一上一下往崖下落去...


    或許是任盈盈去勢比較急,下落沒多久便追上了曲善二人。


    見大凶人到這個時候也沒有放開官娘,反而把她抱得更緊!任盈盈心中有根弦突然動了。


    “你作死啊,殉情也不是這麽殉法!”曲善背朝下,揉著官娘對著任盈盈大罵著。


    “我——我——誰想殉情啊!”任盈盈這個時候反而不害怕了。


    “你特麽真是二百五!快抓緊我!”曲善大喝著,因為他剛才看到,下方的崖壁伸出一截樹幹,下麵似乎還有一個橫出的平台!


    賭一賭了,希望一陽指有用!


    待任盈盈附在他身上時,曲善右邊抓向崖壁,五指如勾沒了進去,特別是食指更是深深地戳進岩石裏!


    嘩嘩……


    崖壁被劃下深深的一豎。


    石頭碎土夾雜著鮮血碎肉掉了下去!


    曲善疼的鑽心痛骨,冷汗直冒,但下落之勢終於緩住了。


    在上麵的任盈盈看得粉臉煞白,淚珠盈盈!


    砰...


    背後撞上一橫木,疼的他呲牙裂嘴當場暈了過去。


    好在這一撞改變了力的方向,三人斜斜往側麵一個平台落去。


    →_→→_→→_→→_→→_→→_→


    待曲善清醒過來時已處在一個洞穴之中。


    腦中昏昏沉沉,背部、右掌錐心的疼痛。


    “你醒了?”那是任盈盈的聲音。


    曲善循聲看去,隻見小姑娘孤坐洞口,正眺望著外麵,不知在想些什麽。


    “官娘呢?”


    “她都負了你了,你還掛記得她。”


    曲善明顯一愣,小姑娘這是啥啦,這回說話有點陰陽怪調。


    轉頭查看了一下四周,發現官娘就躺在不遠處,一動不動,估計還在昏迷中。


    “你怎麽了?”曲善掙紮著起來,右手下意識地按在地麵,五根手指傳來一陣劇痛,疼得他冷哼一聲。


    低頭一看!


    右手手掌已被翠綠的紗布包成一個青綠色的棕子。


    手掌輕輕地動了動,除了食指外,其他四指的反應好像有些麻木。


    曲善皺著眉頭問道:“我的右手怎麽啦?”


    任盈盈轉過頭來,臉色黯然:“除了食指,其他……”


    “其他怎麽樣?”


    見她眼神躲閃,小嘴兒唯唯諾諾,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


    曲善心裏咕咚一聲,有了一絲煩燥:“你不說我早晚會知道!”


    任盈盈鳳眸迷茫,不答反問道:“我有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


    原來小姑娘墜入魔障了!


    “什麽事讓你這麽糾結?”曲善這個時候倒是有點好奇了,這小姑娘與自己相處不過兩天,都能這般奮不顧身的躍下來救自己。


    可謂心思堅定,處事果斷!雖然有些魯莽。


    “官娘姐姐她很早就負了你,你為什麽不那麽記狠他,還三番兩次這麽護她,你還是一個土匪,可蘇啟是名門正道之人,手段卻那麽不堪......”


    曲善沉思了一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年紀還輕,你把好壞的界限分的太清晰,這很累!也沒有好處。”


    “好壞的界限?”任盈盈喃喃自語著,“可人不都是這麽分的麽?”


    曲善笑了一聲,道:“誰教給你的這狗屁道理?你父親?”


    “不是的——我師父——”任盈盈怔了一下,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教我認字的夫子!”


    “嗬嗬——”


    任盈盈有些惱怒,鳳眸一瞪,嬌喝道:“你嗬嗬什麽?莫不成你一個小小的土匪子還比夫子的學問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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