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采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等她醒過來後,已經躺在精致的房間裏。


    身下是柔軟的床鋪,月白色棉細紗帳子輕挽在床的兩邊。


    屋子再燃著銀絲碳,一片溫暖。


    葉棠采整個身子陷在床上,沉重的眼皮睜開,身子微微一動,似要散架了一般,一雙腿更是痛得不能自己。


    這時,惠然端著一個銅盤進來,看到床上的葉棠采已經睜開了眼,便是一喜:“三奶奶醒了。”


    說著急急地上前,把手中的銅盤放到一邊的紅漆盤架上,往外麵喊著:“來人,請大夫。”


    外麵有人答應一聲,惠然才坐到床邊,看著葉棠采:“三奶奶,你怎樣了?有哪裏痛嗎?哪裏不好嗎?”


    葉棠采哼哼兩聲:“沒事。”其實全身都在痛。


    惠然說著眼圈有些紅了:“三奶奶怎麽突然跑出去了……還給我們下藥。”


    可知道那晚吃餛飩,吃著吃著就失去失覺了,第二天一早她和青柳趴在桌上醒來,得知葉棠采失蹤,都急得快瘋了。


    不料,巳時左右,就見大批褚家軍回來。


    當看到滿身泥濘的葉棠采和齊敏,惠然和青柳驚得嘴巴都合不起來。


    那時葉棠采已經昏迷了過去,二人隻得葉棠采和齊敏拉去清洗,安置好後,又是請醫問藥,忙活了大半天。


    “唔……我睡整整一天了,肚子餓。”葉棠采說著,就捂了捂肚子。


    “不是一天,是睡了兩天兩夜了。”惠然說著就站起來,“我現在就讓人把吃食拿上。”


    說著,惠然就急急地走了出去,喚了青柳去廚房端東西。


    不一會兒,青柳就端著一個托盤上前,上麵放著一碗燕窩雞絲紅棗粥,一碟蒸餃,還有碗水晶糕。


    葉棠采心裏還堵得慌,但肚實是真的餓,一口氣把粥和蒸餃全都吃了進肚子。


    惠然連忙又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又給葉棠采端來一碗粥和幾個小籠包,葉棠采又吃了。


    也不知是不是吃太多了,她又覺得堵得慌。隻說:“三爺呢?”


    惠然和青柳對視一眼,惠然道:“三爺跟三奶奶你們一起,被抬回來,他也是醒來不久,剛剛出門去了。”


    葉棠采道:“三爺在山上……是怎麽回事?”


    惠然搖了搖頭:“你們回來之後,我們都忙著顧看著你們,到是沒機會問當時的情況。我剛看到予翰在外麵,我叫他進來問問。”


    “予翰?”葉棠采一怔,“他不是也受了重傷麽?”


    “我倒是不清楚,但的確看到他在外麵。”惠然說。


    “那叫進來。”葉棠采說。


    “好。”惠然連忙答應。


    青柳已經走到櫃子裏,給葉棠采翻出一套衣賞來。


    玄色梅花折枝的小襖,柔棉米白撒梅瓣馬麵裙,又往葉棠采身上披了厚厚的大紅猩猩孤毛披風,往她手上塞了個包著軟布的白鶴引頸的小手爐。


    葉棠采小腳往地上一放,便痛得嘶地一聲。


    青柳連忙彎下腰,讓葉棠采趴到她背上,背著出了院子,放在東廊的欄板凳上,陽光照射下來,沐浴其中倒是一片溫暖。


    葉棠采回頭對青柳說:“對了,敏敏呢?”


    “齊姑娘昨天就醒了,因著三爺回來了,她說不好跟你們住一個院子,而馬知府和他的內眷全都清了出去關著,所以她住到了對麵西跨的客房裏。”青柳說。“要不要現在叫過來?”


    “不用。”葉棠采連忙搖頭,“她現在也不比我好到哪裏去,讓她歇著。”


    “好。”青柳點頭。


    這時,予翰跨過院門,跟在惠然後麵往這邊走過來:“三奶奶!”


    葉棠采說:“你不是受傷了?當時我看到你躺在山洞裏。”


    予翰說著還有些後怕:“是受了一點傷,被那隻畜牲的爪子撓到後背。但卻不是太嚴重。外傷倒沒什麽,但那時又有毒蛇撲過來,蛇毒入體。就是那毒一時之間讓人失去意識。下山後喝了一天一夜的藥,便清了。這毒來得快,去得也快。”


    “馬知府給你們薰毒,你們是怎麽躲開毒蛇的?”葉棠采說。


    予翰道:“其實早有防範。”


    當時他們跟著褚雲攀追擊流匪來到東牛山,流匪逃到山上,山林森密,人手不足,流匪很容易就會逃掉。


    如果再讓他們逃掉,不知還要耗到幾時。


    那鬱輝和洪光壽的確有些本事的,否則不會為禍大齊數年之久。


    所以不能托大,隻能圍山。


    當時讓人到城府中叫予陽和馬知府領兵增援。


    作為一個把整個大齊挽救回來的男人,身為一個在邊關力挽狂瀾的將軍,若看到人跑到山上,就魯莽地跟上去,不看環境,不看情況,愣頭青一樣往上衝,他就不會從玉安關活著回來。


    所以,在馬知府過來之前,他就準備找人打探東牛山。況且,那窩賊匪逃竄得也蹊蹺,明明往北逃更安全更好,但偏偏往南走。


    是慌不擇路,還是早有預謀?


    不論哪種情況,他都得小心謹慎,需得好好勘測。


    這時,遠遠的卻見一名藍衣麻花辮的少女走來,身後背著個蔞子,一陣陣淡淡的藥香從她身後飄出來,看樣子,似是個采藥女。


    予翰立刻攔下來問話:“姑娘,咱們將軍追擊賊匪至此,賊匪遁進眼前這座山,不知山裏有什麽要注意的地方。”


    那采藥女抬眼望去,隻見不遠處的一大石上,少年將軍正金刀大馬地坐在那裏,一柄青鸞劍插進雪地些許,大手放在劍柄之上。


    少年將軍俊美無匹,劍眉下壓間風霜淩厲,赤焰戰甲把他整個人襯得多了幾分邪肆。


    威嚴俊美得讓人不敢多看。


    采藥女垂下眸子,隻對予翰說:“回軍爺,山上蛇蟲鼠蟻橫行,但現在大冬天的倒是沒有這些。但聽說,不知哪裏跑來一頭猛虎上山了,不知真假。再有,還有一事,請軍爺們要注意。”


    “何事?”予翰道。


    “山上的蛇,名叫赤冥蛇。”采藥女道,“現在臘月,雖然在冬眠,但若把碧落草投到火裏焚燒,若沾上碧落草的煙火味,它們就會醒來,並發動攻擊。”


    “還有這玩意?”予翰大驚。


    “是的。”采藥女點頭,隻見她把背後的藥蔞解下來,從蔞裏拿出一大把綠色的藥草來,“碧落草會引蛇,而這個月見草可讓它們回避。”


    這時一陣鏗鏘聲響起,隻見褚雲攀已經走了過來,身材威嚴挺直,“你身上怎麽會有這些東西?”


    那采藥女道:“我是前麵南家坳的村民,我爹是村裏郎中,我自小跟他學習藥理。為了多賺錢,我們就捉赤冥蛇,取它們的蛇膽賣錢。所以,這些引蛇和回避的草藥,我們平時都有采集。”


    予翰一臉恍然地點頭。


    這時,隻見褚雲攀拿出一小錠銀子,往那采藥女手裏一塞:“這藥草,我們買了。”


    那采藥女一怔,連忙把銀子放到地上,背上背蔞就走了:“這草藥不值錢,不遠處的水塘邊大把,但村民不知道它的妙用。將軍擒賊也是為了我們百姓,我們怎能收你們的錢。隻有一個,這是我的生計,望將軍不要把引蛇這種草藥說出去。”


    “好。”褚雲攀點頭。


    那采藥女這才匆匆離去。


    予翰看著那采藥女的背影,微微一歎:“真是個淳撲的好村民。”


    褚雲攀微微一笑。


    予翰又道:“不過,三爺你買這些藥草幹什麽?”


    “以防萬一。”褚雲攀劍眉一挑,“先放著。”


    褚雲攀向來都是,每一重保障都不嫌多的人。


    不料,不一會兒馬知府就來了,說要到鎮上為他接風洗塵,褚雲攀拒絕後,他還執意要烤野味。


    其實在此之前,褚雲攀已經讓人打了野雞回來,與軍隊吃過一遍。


    因為褚雲攀認為,體力對於士兵來說是最重要的,既然有空、有資源,他又如何會讓自己的兵餓著肚子。


    但馬知府那一副不捧承一遍不罷休的模樣,讓褚雲攀心中起疑,就答應他。


    馬知府讓人打獵,那打獵時間也太短了。


    便是他的軍隊,也沒馬知府那些半調子的衙差快。怎麽看怎麽蹊蹺,這些獵物,似是早就準備好了的一樣。


    他又想到那采藥女所說的某種草投到火燒起來,若被它煙薰到了,就能引蛇之事,便猜到這個馬知府心裏有鬼,而且還是用蛇攻。


    他便暗中讓人把從采藥女手裏拿到的月見草分給褚家軍的每一個兄弟。


    褚家軍與衙差們摻雜著一起組隊上山,也是讓馬知府不起疑,因為蛇是真的會攻擊人,但攻的是衙差。


    原本想著他們裝死,好讓馬知府把那窩賊匪引出來,哪裏想到,突然跳出隻老虎了,打亂了他的計。


    馬知府被逼下山。


    他身上受傷,血流不止。


    而那些冬眠蘇醒的赤冥蛇,原本因為解藥不攻擊他,結果聞到血味,居然咬了上來。


    不想,那個采藥女盧巧兒居然又折了回來,把他和予翰救了。


    他隻好一邊療傷,一邊讓褚家軍繼續躺地上裝死,無論如何,隻有見到流匪出來跟馬知府接應,才能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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