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小子,混到現在都不知道買輛車!”曹平生小聲埋怨著坐在他旁邊的王立鬆,此時他們早已離開了青陽市經城區,恰巧路過新金融中心。


    王立鬆彎眼一笑,“青陽太堵,自己開車不僅慢,油錢還沒的士票好報銷,等以後有了老婆……”


    按照王立鬆以往的經驗,他說到這裏曹平生就應該打斷他,罵他是薅羊毛的敗類,但曹平生似乎並沒在聽他說話,一直望著窗外,望到頭仰起,身子略微低了下來。


    王立鬆順著曹平生的視線看過去,車子經過的這棟樓王立鬆自然認識。


    如果下車來看,樓高聳入雲,氣派非凡,像鋼針一樣刺破天空,扇扇窗戶裏透著明亮的燈光,外牆的玻璃與磚瓦,均是一副嶄新的姿態,此樓就是金權大廈。


    曹平生收回了目光,坐直身子一言不發地看著前方。


    他當然曾經也希望自己打下的江山是這般樣子,而不是明和證券那三十層不到的舊矮樓。


    “不知道一帆在這裏工作順利不順利。”王立鬆突然感慨道,“不過應該不差,他已經報上去一個項目了,紅水科技。”


    曹平生輕哼一聲,“那個項目材料你看了麽?”


    “還沒有。”王立鬆回答。


    “你應該好好看看,這麽高的客戶依賴,這麽突兀的成長性,就算是真的,也不穩,這小子特麽難道賣家業後開始缺錢了?”


    王立鬆不敢怠慢,他打開了紅水科技預披露的《招股說明書》,直接拉到主要財務指標和報告期內客戶占比兩處地方掃了一眼,平靜道:“反饋肯定會被問,不過一帆一向很謹慎,他們團隊應該充分盡調過了。”


    “謹慎人都是會變的。”曹平生將胳膊肘搭窗沿上,“你知道做風雲衛浴的時候,那小子提出什麽建議麽?”


    “您是說那個做衛生間設施的三雲公司?”王立鬆問道。


    “對,那小子說可以讓關聯公司相關控製人全部離了,這樣就可以徹底解決同業競爭。”


    王立鬆剛想脫口而出這很正常,因為家族企業結構太複雜,關聯方往往都是親戚而不是共同持有同家公司股份的合作夥伴,能離婚的就離婚,將關係簡單化才是最好的切割。


    但曹平生表情如此嚴肅,事態應該不是簡單的先切割幹淨,然後等三年再上市。


    “他不想等麽?他想離了然後直接報?就因為不是必要底稿?”王立鬆問。


    曹平生依然沉著臉,沒有回答,他的瞳仁裏仿佛又出現了巍峨燦爛的金權大廈,在川流不息的金融中心挺立著,有一種傲視群雄之感。


    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一樣的大廈,是曹平生親手把蔣一帆送進去的。


    “曹總您好,我是蔣一帆,京都大學金融專業,研二,是今年的暑期實習生。”


    這是蔣一帆跟曹平生說的第一句話,當時的蔣一帆在曹平生看來就是乳臭未幹的毛小子,曹平生朝他甩下一句:“隻幹暑期?那你現在就滾吧。”


    蔣一帆沒有滾,他在曹平生一次又一次的刁難下挺過來了。


    對於蔣一帆這類背景和自身水平都極端優秀的人,曹平生是嫉妒的,所以他不希望看到蔣一帆有輕鬆的一刻,就如同他自己這二十多年來沒有一天輕鬆過一樣。


    直到有天曹平生接到了何葦平的電話,何葦平帶著哭腔乞求道,“平生,你也有孩子,你能理解我麽?一帆隻是一個孩子,隻是一個孩子,他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我的孩子剛才差點沒了……”


    後來,曹平生不再苛責蔣一帆,甚至丟掉了他的打火機和半箱大中華,就連王暮雪送的電子煙也沒留下。


    曹平生不知道這些年王潮在投資界異常輝煌的業績,是不是他放寬了自己強調了無數遍的底線,就像金權大廈那亮到近乎刺眼的燈光一樣,讓人無法正視。


    曹平生也不知道自己下午數落蔣一帆的那些缺點,容易吃虧,關鍵時不懂自保,同住一個屋簷下的王暮雪會不會有所警覺,會不會間接傳達給蔣一帆。


    曹平生作為一個資深老投行,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但他也從蔣一帆申報項目中嗅到了一絲刺鼻的氣息。


    “立鬆,你以後如果當了一把手,養活一批人的前提,是要殺一個人,你幹麽?”


    曹平生問得異常冷靜,而十分了解曹平生的王立鬆也立即明白曹平生指的是什麽人,什麽事。


    還沒等王立鬆回答,曹平生自己就幹笑一聲,“老子特麽的自己也懶了,拉幾個ipo算什麽,不就是一個多億麽?這對老子來說算什麽?!”


    “曹總,我覺得一帆沒問題的,無論是金權還是山恒,這些年也沒吃過罰單。”


    王立鬆的話曹平生似乎又沒聽到,他的手肘依舊搭在窗沿上,實指一直揉著太陽穴,閉眼養神一段時間後,居然笑了出來,“那小子要是知道我把他賣了,不知道怎麽想。”


    車裏的氣氛陷入了寂靜,最後還是曹平生自己打破了尷尬的局麵,“不過他也就學了六年,頂多就一個小學畢業生,小學畢業就值一個多億,他應該高興,高興老子沒有2000萬就賣他。”


    曹平生說著打開了手機,紅水科技的申報材料他早就下載好並翻了很多次,他粗短的手指此刻在屏幕上劃了又劃,最後深深呼了一口氣,將手機啪的關掉,嘟囔一句:“算了,頂多就是老子拋他進遊泳池,會不會遊看他自己。”


    王立鬆在車上的時候,司機小陽聽到的是遊泳池的言論。


    但當王立鬆下車後,曹平生嘴裏嘟囔的卻是:


    “要不明年弄幾個a輪項目,丟給王潮那滾犢子,把一帆買回來算了!”


    “他大爺的,推人進火坑了!造孽……”


    “小陽你看金權那棟樓,高成那樣,又尖又細,得瑟個屁,遲早要塌!”


    “老子特麽的是狗娘養的,你們這些龜孫子心裏罵老子的我明白著呢,老子就是狗娘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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