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當夢想成為永恒遺憾的那天,人才會真正長大。


    兩年前,當柴胡闖入明和證券這座極具年代感的大樓時,他的夢想猶如土壤中朝氣蓬勃的嫩芽,好像稍微澆一澆水,便可瞬間長成蒼天大樹。


    蒼天大樹雖不如浩瀚蒼穹,卻可守一方寸土。


    盡管從小不是很喜歡弟弟,但那時的柴胡心中,仍為家人保有一塊善地,他想著賺很多很多錢,然後把母親和弟弟接到大城市生活,給弟弟提供最好的醫療條件。


    可現實一直把他壓在最後一口氣的邊緣,母親的態度和到手的工資,都讓柴胡在嫉妒與憤恨中逃避,他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提不起勇氣向母親詢問弟弟的情況。


    2o17年的春節,聽到這個噩耗的柴胡,眼波是凝固的,正如他站在岸邊,眼睜睜看著在水中撲騰的親人逐漸下沉的樣子。


    那個分走了大部分母愛,拖得柴胡精疲力竭,卻間接讓他擁有如今成績的親弟弟,已經不在了。


    後來柴胡從鄰居小李那邊得知,弟弟的遺體,其實大半年前就被火化了,是胡桂英親自取下了他的呼吸口罩。


    柴胡抱著母親抽動的身體,聽著窗外的煙花聲,無助卻又堅定。


    他在午夜的鍾聲響起時,對母親胡桂英說:“媽,留下來,我養您。”


    有句話說得好,幸運的人都是相似的,但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


    2o17年的春節假期,對魚七而言也是一次劫難。


    從遼昌飛來青陽跟王暮雪過年的王建國夫婦,一看到女兒房間住著個大男人,就全程黑臉。


    魚七這次的年夜飯吃得極不舒服,雖然王暮雪的父母沒有朝他說任何過分的話,可他已經徹徹底底地感受到了來自長輩們冷漠的排斥。


    飯桌上魚七每次禮貌性的問話,王暮雪的父母都回答得很簡短,但他們朝魚七提出的問題卻很犀利,主題也自然逃不開家庭背景、工作、學曆、收入、以及對於未來婚姻的規劃等等。


    魚七雖然回答得很誠懇,是怎樣就怎樣,但顯然沒有一個答案是讓王建國和陳海清滿意的。


    王暮雪為了幫魚七說好話,居然告訴王建國和陳海清,他們此時戴著的情侶表是魚七送的,於是結果可想而知,第二天老兩口的手上就沒了那兩塊表。


    表被怎樣處置了魚七不知道,隻不過他再也無從聽到他想聽到的東西了。


    “兄弟,還沒放棄啊?”坐在魚七對麵的趙誌勇邊說,邊往嘴裏塞了一口油炸花生。


    魚七看著滿桌的辣菜,沒怎麽動筷子,趙誌勇看到魚七雖然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左手一直捂著胃,警醒道:“又不舒服了?”


    “沒事,老毛病了。”魚七淡淡一句。


    趙誌勇仔細觀察了下魚七的神情,見沒什麽異樣,而後朝嘴裏塞了兩塊夫妻肺片,“你這個病一定要按時吃飯,定時檢查,胃這玩意兒不是開玩笑,我聽說所有癌症中死得最快的就是胃癌。”


    魚七輕笑一聲,擺出了一副不以為意的神情。


    今天是初四,由於魚七實在受不了繼續與王暮雪的父母相處,也不能去見陳冬妮,畢竟尷尬期還沒過,於是隻能硬拉警隊同學趙誌勇出來解悶。


    “你轉行也好,免得跟我們一樣風餐露宿,飯點都沒有。”趙誌勇道,“不過我可說了,別查了,都多少年了,肯定是死案了,算了吧兄弟……”


    魚七不記得這是趙誌勇第幾次勸他放棄了,潛伏了這麽長時間,收集證據鏈的工作卻一點進展都沒有。


    先,自魚七在王暮雪父母的手表中安插了竊聽裝置至今,他一無所獲,那倆老人這大半年來就沒提到過一次關於金權集團、股價操縱、上市造假相關的任何內容;


    其次,趙誌勇告訴他,王萌萌與王潮雖然確實是表兄妹關係,但二人之間從無任何資金轉賬記錄,故王萌萌的這條線對魚七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最後,綁在小可脖子上的竊聽器可以將i-fi頻段的信號轉化成電能,還能通過魚七的遠程操作破解任何附近的i-fi密碼,但近期魚七卻聽不到任何聲響了,他估計是竊聽器中的二硫化鉬基柔性整流天線壞了。


    沒有了兩位老人手上的表以及阿拉斯加脖子上的項鏈,王暮雪父母的這方麵信息來源,就被徹底切斷了。


    這種可以捕捉i-fi頻段信號,並將其轉換成直流電的微型電子設備自然屬於軍用裝備,市麵上買不到,就算從海外黑商處買著了,價格也在五萬以上,魚七自然負擔不起。


    他先前所用的都是在警隊時,從收繳犯罪分子工具的廢棄倉庫中淘出來的,那個倉庫什麽寶貝都有,廢棄的正規車牌就幾百塊,全積滿了灰塵。


    那麽既然是魚七離職前私淘的,那麽用一個就少一個,如今他手上已經沒有存貨了。


    原本魚七以為自己撒下了一張大網,誰知收網的時候竟然一條魚都沒撈到,魚七心想這種狗日結果已經不能再現實了。


    那些主角前進一步,案情就遞進一步的警匪劇情,都是為了滿足作家或者編劇的自身需要,因為不這麽寫他們就寫不下去了,但現實生活中查了三年都查不下去的案子筆筆皆是。


    別說三年,十年二十年的案子在公安局內網係統掛著的也不少,又有多少謀殺案因為警方前期斷定偵破難度太大,直接被當成意外事故或者自殺事件草草結案,死因這種事情,外人哪裏知道,還不是法醫說什麽就是什麽……


    隻可惜,魚七沒有辦法活在電影或者電視劇中,他隻能孤身一人與現實的殘酷進行搏鬥。


    魚七當然沒有告訴趙誌勇他是用違法手段在收集證據,對於王潮這幫人,對於這種摸不著邊際的陳年舊案,魚七隻能通過這樣的非正常手段去查,畢竟想搞正規化,連立案這關都過不了。


    竊聽行為收集到的證據雖然不能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根據,但可以為案件偵破提供方向性的線索,而順著線索查下去,魚七就可以通過正規渠道獲得實質性證據,這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看來要換別的更狠的方式了,魚七想到這裏,笑著舉起了啤酒,跟趙誌勇碰了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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