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涼風習習。


    一條偏僻的街道上,劉老依舊在前引路,帶著冷然幾人不住行走,最終來到城中一處屋落前方遠處站定。


    這間屋落樣式古樸,像是經曆了許多歲月,有些瓦片已經出現裂痕,仿佛一陣狂風刮過就會破碎。在門口處掛著一個紅燈籠,燈火不甚明亮,幽幽熹微,並無其他裝飾,被劉老稱作是一間雜貨鋪。


    此刻,在幾人遙遙觀望著那件間貨鋪,在周圍籠罩有一層氤氳光膜,是胡牧施展了“封音”結界,防止幾人談話訊息傳出。


    “最後一次提醒你們,裏麵的前輩脾氣火爆,性格怪異,一會定要謹慎言語。”


    劉老背對著那處屋落站立,滿臉凝重的告誡幾人,尤其重點看了看胡牧和冷然,後兩者都是第一次來到這裏,要是一不注意說錯點什麽,惹惱了店鋪裏的張姓老前輩會很麻煩。


    畢竟,以那位的性格來說,行事時善時惡,甚至有時能一句話噎死人,卻偏偏不喜歡別人反駁他,是一頭隻能順毛撫摸的頂級倔驢。


    “一會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可流露不滿,否則我也保不住你們。”


    劉老少有的呼吸粗重,已然在調整自身情緒。根據他的記憶,眼前這間雜貨鋪已經存在了上千年之久,店鋪主人從來沒有換過,隻是那一個姓張的老前輩。


    店鋪主人很神秘,世人隻知道其姓張,身形單薄,手段卻和性格一樣,強悍的令人頭皮發麻。根據世間傳言,其在早些年甚至出手鎮殺過一些被認定會進階尊者的大能,打得四麵八方盡低頭,雖然近些年很安生,幾乎沒有出手,但那種威名也恍若洪鍾大呂,在老一輩修者的心中久久回蕩。


    “我們隻是來購置一些陣旗,早些買下所需,早些離去。”


    劉老以犀利的目光掃過幾人,忽然一怔,因為冷然等人並沒有點頭回應,而是直直看著他的身後。


    在雜貨鋪處,那扇老舊的木門不知何時開啟了一道縫隙,此刻有沙啞似的聲音傳出。


    “又是你們幾個小毛孩子,非得在夜裏前來,擾我安眠。”


    一個穿著殘破道袍的老人推門走了出來,語氣幽幽,似乎有些不耐煩。這一老人就是劉老所謂的張姓老修,明顯比劉老等人要蒼老得多,麵色紫紅,渾身幹瘦,散發陣陣腐朽氣息,仿佛一塊幹癟的老薑。


    “前輩說笑了,在下不敢。”劉老賠著笑,沒有絲毫惱怒,對方無論是年紀還是手段,都遠不是他可以比擬的,稱他為“小毛孩子”並不為過。


    “前輩打擾了,我等此次前來是想購置一些陣旗……”劉老等幾人邁步,朝那個張姓老修迎了過去,拱手作揖。前幾次來對方都是惱怒叱罵,這次僅僅是打趣,這樣的落差讓他們覺得還挺知足的。


    “嗯?”


    正當劉老幾人想要進一步言明所需陣旗樣式時,身後傳來一聲沉吟,讓劉老嚇了一跳。


    不是告訴你們別胡亂出聲嗎,怎麽非得不聽人言呢!


    他剛想出聲製止,卻看見冷然開口了,並且一句話嚇得他差點摔個趔趄。


    “嗯?那老頭,我們又見麵了,原來你沒死啊。”冷然直直看著那位所謂的店鋪主人張姓老修,對方隻是換了一件殘破道袍而已,就是當初出手震撼海族異獸,在墨龍鎮獄塔中出現的那個老人。


    “什,什麽死不死的,別胡說!”劉老出聲嗬斥,微微移動,擋住了冷然,又訕笑道:“宗門小輩不懂事,胡言亂……語。”


    “你走開,別擋著我。”


    張姓老修一伸手,就將劉老撥弄開了,轉而看著冷然上下打量:“不是傳言你小子被器宗的人帶走了嗎,怎麽在這裏出現,莫非……這幾個小毛孩子投入了器宗門下?”


    一聽到對方提起那些事,冷然驚得連連擺手。


    “別亂說話啊,要是出點什麽事你能罩我嗎!”冷然微微皺眉,言語間很大膽。眼前之人或許性格怪異,但一定不是什麽不講情誼之人,他並不多麽畏懼,因為他昔年藏在百囊衣中的奇物,都“送”對方手裏了,不見僧麵也得見佛麵吧。


    “賢徒,你和這位老前輩相識?”胡牧詫異發問,兩眼有些放光。要是能和這樣一位強者攀上關係,劉老四人渡劫的事情就有著落了。


    劉老幾人沉默不語,呼吸也悄然粗重,眸中流露殷切。王階修者渡劫,動靜甚大,很可能或招徠宗門昔日的舊敵,那群人是想看著赤霞門殘破衰敗,苟且偷生,不會放任他們平靜渡劫。


    “認識倒是認識,但不算太熟,我給他送過禮。”冷然撓頭,如果被敲詐也算禮尚往來的話,他也算和眼前的老人是點頭之交了,至少混了個臉熟。但是,這樣的程度,能讓對方幫什麽忙?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雖然很淡,但我不會聞錯,是蒼梧皇室一族的血。”


    張姓老修忽然嗅了嗅鼻子,眉頭緊蹙著看向冷然,詫異不解。


    “毫無修為之時就進入了墨龍鎮獄塔,身處精怪妖邪包圍之間,卻相安無事,並成功脫身走出墨龍鎮獄塔。身上曾穿著百囊衣,內中無數奇物珍品,又沾染了蒼梧皇室一族的血……殺了虞淵之子的就是你吧,你到底是什麽人,從何而來?”


    張姓老修將見聞和猜測糅合在一起,心中頗不平靜。一個如今才是煉骨境一階,即所謂戰者一階的低級修者,到底是幹什麽的,怎麽最近風聞的兩大事件都有他的身影。


    “嗬,你,這……”劉老等五人都傻了,哽咽難言。本以為收了一個逆亂之體的傻小子,結果對方的際遇竟堪稱玄奇,甚至劉老都恨不得立刻返回赤霞門仔細查看典籍,研究一下逆亂之體究竟有何奇異,沒有修行時就能屠掉寒王之子。


    冷然嘴角抽搐,難以想象一下子就被張姓老修揭了底。對方看似衰老無度,但確實該稱讚“薑還是老的辣”麽,僅僅嗅了嗅鼻子就猜測出這許多信息。要知道,自從他殺死虞康已經大半個月,藥浴次數頻繁,對方竟然還能嗅出是蒼梧皇室一族的血液氣息,這是什麽感官。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冷然暗自歎息,開始解釋事情的真相,為了保證不被當成異物研究,他隱去了一些事:“早些年我隻是一個普通人,隻是經曆特殊了些,我不斷思索猜測,判斷出有某種存在掌控我的人生軌跡,所以在蒼梧山時我……”


    “你還去盜了蒼梧山!”


    “去盜蒼梧山的是你!”


    兩聲驚呼不分先後,張姓老修和劉老等人驚駭莫名,直直看著冷然,嘴唇幹澀。蒼梧古國如今是世間一等一的大勢力,強者如雲,靈脈無數,蒼梧山中更是有可怕的神陣,一旦催發威力堪稱毀天滅地。根據傳言,蒼梧古國為了鎮殺那個盜墓的“搬山客”,將神陣催發了整整數個時辰,結果那位正主活生生的就在眼前,一點事沒有?


    劉老幾人心說,何止是沒事,剛剛在餐館還吃了十幾斤烤獸肉,之前在宗門時還泡了幾十次藥浴呢,某人愜意自在的幾乎沒邊了。


    很顯然,這幾人都誤會了,沒待冷然說完就打斷他的言語,開始顧自聯想猜測。


    “快隨我進來,蒼梧古國的人幾乎傾巢而出,要擒殺你。”張姓老修忽然上前,一把將冷然拉進屋中,步履急促。


    張姓老修朝冷然幾人解釋,如今蒼梧古國認定當時是有大敵挑釁,入侵蒼梧山下的陵墓地宮不成,殺了寒王之子虞康泄憤,蒼梧古國覺得這是奇恥大辱,聯合以往的親近勢力,要掀起一場風暴,借此機會在這天光降臨後的大世立威。


    “你的體質很怪異,似乎是逆亂之體。”


    張姓老修眼力非凡,在拉扯冷然的瞬間就探查出他的體質,微微皺眉。


    “如此體質,修為低微,骨齡非常年輕,又做過那些事……閣下是哪位老朋友的道身嗎,當初在墨龍鎮獄塔中故意與我玩笑?”


    張姓老修的語氣很凝重,他想不通冷然的身份如何了,或者說憑借冷然所做的那些事,他從心底裏覺得無法看輕這樣一個少年。


    “我不是任何人的道身,真的不是。”冷然嚐試著解釋,對方卻並未相信。


    “原來是斬去記憶,隻是憑著一些執念行事嗎,看來你的本體野心甚大。”張姓老修點點頭,仿佛若有所思,隨即看向一旁沉默良久的劉老等人。


    “赤霞門和蒼梧古國也有過節,看在這位小兄弟的份上,我就幫你們一把吧。”


    張姓老修拿出四道符紙,遞與劉老幾人,又道:“貼上這種道符,你們渡劫期限至少還可壓製兩日,兩日後你們再來,我會為你們煉製好強悍的渡劫陣旗。”


    “多謝前輩。”劉老幾人躬身行禮,十分感激。能讓張姓老修如此真誠幫助,實在是一件幸事。


    “小兄弟之前所贈,於我有大恩。待兩日後我有閑暇,當度你一場。”張姓老修袖袍一甩,從冷然的胸前拘出一道輕淡如煙的血色,隨即善意點點頭,送冷然幾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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