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駕臨坤寧宮已近申時,隻見玄燁引著梁九功及三三兩兩的宮人闊步朝正殿走來,此時的玄燁隻著了淡青色常服,袖口和衣擺處均是縮口的款式,顯得玄燁身形挺拔,長身玉立。


    晢瑛一早同眾宮人候在殿門口,打著宮燈跪迎玄燁的到來,微暗的天色燈火時時搖曳,映在晢瑛的臉上燦若日光,鬢角的步搖輕輕晃著,像西洋自鳴鍾的鍾擺,高低有序。餘光瞥見玄燁的衣角,晢瑛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


    玄燁的聲音溫厚平和,輕扶起晢瑛,道:“秋日泛涼,皇後原不必親自恭迎朕的。”


    晢瑛就著玄燁的手,一同步入殿內,道:“皇上操勞國事,往往不舍晝夜,臣妾又怎能一味在殿中躲懶。”


    玄燁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晌午過後閑來無事,他便召了景妍前來侍駕,於詩文之處相談頗有所得,便一時忘卻了時間,是而耽誤了晚膳的時辰,此時見晢瑛以為自己因國事而來遲,不由得心裏生了幾分愧疚,連帶著話語中也熱絡了不少:“國事日日都有,倒是害皇後苦等了朕許久。”而後側目朝梁九功道:“往後每月初一十五,若非要事,便提醒著朕早些來坤寧宮,莫要像今日一般,因為幾份折子就誤了時辰。”


    待玄燁與晢瑛一同在偏殿落了座,倩雲便得了晢瑛的吩咐命小廚房傳膳,一應太監宮女端著描金彩盤,比肩接踵地進入偏殿,起菜聲起,一應佳肴便映入眼簾,八珍玉食,秀色可餐。晚膳的品目並不繁雜,也無前菜。主菜繡球乾貝,隨上荷葉卷,山珍刺龍芽,三鮮瑤柱,琉璃珠璣均是一早便操辦著,膳湯龍井竹蓀和如意卷與豆麵餑餑則是在玄燁來時剛剛做得,香氣四散殿中。


    玄燁的目光一一掃過桌上的菜品,朝晢瑛溫聲道:“皇後有心了。”


    晢瑛的話語因玄燁的注目微微一滯,而後低頭笑道:“都是奴才們的心思,臣妾可不敢邀功。”


    玄燁的目光未曾在晢瑛的身上移開,梁九功將布好的膳湯放在玄燁身邊,玄燁將其端起遞給了晢瑛,道:“宮女太監們若想討好朕,隻懂得拿些山珍海味,可若不是你得了你的吩咐,他們又怎麽曉得秋日天涼,是而晚膳全都是溫熱養胃的菜式。”玄燁拿起筷子,隨手指著那山珍刺龍芽道:“這龍芽換成了紫薑,還有這荷葉卷中加了棗葉,其它食材也都換成了應季的吃食,這份心思,便也隻有皇後才有。”


    玄燁的聲音溫潤如玉,晢瑛心底一軟,迎著玄燁的目光,柔聲道:“皇上日理萬機,於國事臣妾插手不得,若是服侍皇上都不盡心,當真愧對這皇後之位了。”


    玄燁朗聲笑道:“新秀入宮,一應大小事宜若非皇後操持,後宮便不會如此井然有序,這樣的本事,偏被你輕描淡寫的說了過去。”


    緩慢用著膳湯,熱氣從麵前飄過,晢瑛輕拭著嘴角,笑道:“若說後宮井然有序,臣妾可不敢獨攬這功勞,也是一眾姐妹守禮知節,臣妾才省心許多。說起來,新秀入宮有些時日了,可還合皇上心意?”


    玄燁夾起一塊如意卷放入口中,隨口道:“倒都是懂規矩的,不過若說太合心意,卻也沒有幾個。”


    晢瑛笑道:“新人入宮時日尚短,見到皇上難免過於拘謹了些,想來假以時日,定能領會聖意。”晢瑛的目光悄無聲息的瞥過玄燁的臉,道:“臣妾瞧著,新人中如姝貴人和穆常在,聰敏靈秀不說,卻還於詩文上有所涉獵,這便是難得了。”


    提起景妍,玄燁眉眼之間現出幾絲笑意,點頭道:“納蘭府裏的女子的確秀外慧中,朕每每與她論及詩文,都頗有所得,連木堯與她相比亦是有所不及,說起來,這才氣倒和芳兒有幾分相像。”


    芳兒是仁孝皇後的閨名,晢瑛的目光在玄燁提及於此時倏地黯淡下來,一旁的倩雲見玄燁與晢瑛都撂下了筷子,便吩咐嚴福忠撤膳,眉目之間不時擔憂的望向晢瑛,卻隻見晢瑛淡然朝倩雲道:“去將那凍頂烏龍拿來給皇上沏上。”


    倩雲依言退下,玄燁見晢瑛並未對自己有任何回應,麵色不由得尷尬了幾分,握拳掩住口鼻輕咳道:“其實覓瑛也是秀麗端莊,你這個做姐姐的,光顧著誇獎別人家的女子,對自家姐妹倒妄自菲薄了。”


    晢瑛麵色如常,聲音靜若無波的道:“既是進了宮,便都是自家姐妹,臣妾可不敢落個厚此薄彼的名聲。況且,覓瑛性子單純直率,還得多磨練才是。”


    不多時,倩雲與嚴福忠一道將茶水奉上,晢瑛端起茶盞,輕吹著杯中的浮沫,耳邊卻聽到了玄燁低沉的聲音:“其實,新人再好,在朕心中,終究比不上老人。”晢瑛訝然望向皇帝,眼中映現著玄燁俊美無濤的笑容,他的聲音,一如他的麵容,是美酒一般令人沉醉,“在朕心中,無論新人如何,卻隻有你,才是朕的妻子。”


    玄燁握住她的手,手掌傳來的溫度告訴晢瑛自己是多麽貪戀眼前的這個人。她對上玄燁的目光,笑道:“臣妾多謝皇上。”


    翌日清晨,晢瑛披散著頭發,由婢女在一旁拿著紫檀木梳細細篦著。玄燁因朝中事忙,才過寅時便匆匆用過早膳,由晢瑛侍奉換上朝服往太和殿上朝。


    倩雲端來盛滿熱水的銅盆,放在黃花梨木三腳架上,屈身道:“娘娘,再過兩個時辰,各宮小主才會過來請安,娘娘可要再歇息片刻?”


    晢瑛冷然望著銅鏡中的倩雲,並未有任何言語,大殿中靜謐無聲,晢瑛緩緩接過婢女手中的木梳,道:“其它人都下去。”


    殿中隻剩晢瑛與倩雲兩人,倩雲壓低了頭,緊張道:“娘娘......”


    尚未說完,倩雲便隻聽見木梳狠狠摔在妝台上的聲音,未及反應,便聽晢瑛肅聲道:“跪下!”


    倩雲未及反應,便已慌忙跪下,低頭盯著地板上的金絲絨毯,顫抖著道:“奴婢知罪。”


    晢瑛轉身,麵容冰冷的盯著倩雲,“這麽快便知罪了?看來是有意為之。”


    倩雲不敢言語,晢瑛起身,居高臨下的望著倩雲,道:“昨日申時,本宮讓你去乾清宮請皇上,你跟本宮說皇上去練布庫,不在宮裏,可傍晚皇上過來,身上一絲汗跡沒有不說,本宮提及皇上批閱奏章勞累時,皇上竟沒有否認,你倒是說說,你和皇上,誰說的是假話?”


    昨夜玄燁來坤寧宮與晢瑛在門口的話語,倩雲聽在耳中,便知已是瞞不住,強自深吸了一口氣,倩雲低聲道:“奴婢知罪,昨日午後,皇上就在乾清宮中。”


    晢瑛冷哼一聲,重新坐在黃花梨木的圓凳上,道:“繼續說!皇上在乾清宮做什麽?可別再告訴本宮是在獨自一人批閱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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