晢瑛輕出了一口氣,道:“這不過也是權宜,一旦有人爬的高了,終究還會想要越過本宮。本宮隻盼著覓瑛長點心思,早點坐上貴妃之位,也好幫襯著本宮。”


    倩雲不無擔憂地道:“如今六嬪之中已有五位,也不知道二小姐能不能爭得過姝貴人她們。況且二小姐近來似乎常和榮嬪來往,奴婢擔心,二小姐會否生了異心?”


    額頭間傳來的絲絲痛意,使得晢瑛蹙起了眉頭,道:“她這是在怨本宮,若不是因為本宮,她說不定可以落選,不進這宮裏。如今不過是想給本宮難堪,讓外人笑話,小孩子鬧脾氣罷了。”


    倩雲輕輕為晢瑛揉著額頭,歎息道:“皇上昔年懲治鼇中堂,咱們老爺受到牽連被削去爵位,甚至下了獄,虧得是娘娘於乾清宮前晝夜哭求,才使得老爺保全了身後的顏麵。如今兩位少爺在朝中步履艱,娘娘想要幫襯卻又不得僭越,這般艱難,二小姐卻全然不能體會。”


    晢瑛輕靠在貴妃榻上,枕衾上柔軟的風毛輕柔她的撫過臉頰,令得她的聲音漸漸帶出了倦意,“那時她不過是個稚童,哪裏知道這些。本宮隻盼她有一天能明白,鈕祜祿氏的女子,不能像男子衝鋒陷陣,光照古今,但也得窮盡全力,才能不讓家族風雨飄搖,日薄西山。”


    倩雲輕聲安撫道:“二小姐才入宮,將來定會明白的。說起來,二小姐總不至於像草原上來的那位,仗著是太皇太後的親眷,便目中無人,不可一世。聽說皇上也是不太待見她的。”


    晢瑛輕嗤道:“有那樣的家世,她也確實無需太過小心謹慎。不過皇上再不喜歡,也不會拂了老祖宗的麵子,將來也是個麻煩。本宮姑且隻能以她年歲尚小為由頭,先拖個一年再做打算。”


    倩雲低聲道:“隻能如此了,左右她暫且不能侍寢,便成不了氣候。”


    盯著紗帳上安詳垂落的百寶流蘇,晢瑛笑了,笑中充滿了疲倦和無奈,“一下子這麽多新人入了宮,本宮倒真有些力不從心了。有時候本宮在想,因為本宮是皇後,所以皇上每個月初一十五還會來兩次,若本宮不是皇後了...”


    晢瑛尚未說完,倩雲便在一旁急急打斷,道:“娘娘才剛剛封後,可別說這麽晦氣的話,娘娘福澤深厚,莫說是坤寧宮,便是那壽康宮、慈寧宮的主人,將來也一一做得。”倩雲知道晢瑛不過隨口一言,卻不忍看到她如此心灰意冷,言道:“其實奴婢瞧著,皇上心裏還是有娘娘的,除了先頭去了的仁孝皇後,如今打幼時便陪伴皇上的,便也隻有娘娘、貴妃和榮嬪了,榮嬪固然得寵,豈不聞盛極必衰的理兒,倒不如細水長流,有年少的情分在,總能保得長久。”


    “細水長流。”晢瑛低聲呢喃著,“本宮倒覺得君恩似水,悄無聲息,了無痕跡罷了。”


    倩雲再不知從何開口,在晢瑛的眼中,玄燁對她的情意,不似對仁孝皇後那般伉儷情深,不如對榮嬪那般濃烈熾熱,便是如貴妃常年纏綿病榻,玄燁也時時噓寒問暖,而對待晢瑛,若說是相敬如賓,便隻在敬字上尤為深重。


    晢瑛的目光徘徊於殿外,深切熱烈。良久,晢瑛的目光終於緩緩沉下,再不起任何波瀾,“皇上晚膳會來,可都讓小廚房準備妥當了?”


    倩雲恭順道:“按著娘娘的吩咐,如今天氣轉涼,多是些溫補應季的吃食,便是那山珍刺龍芽,奴婢也讓人將豆芽換成了紫薑,香甜卻不傷胃。”


    晢瑛尤是不放心道:“你仔細盯著他們,可別出了錯。”


    倩雲正欲依言退下,卻忽地被晢瑛喚住,聲音中已沒有提起玄燁時的那般溫度,恢複了皇後的莊重與威嚴,“前些日子賞給各宮的賀禮,沒出岔子吧?”


    倩雲心下明白,晢瑛這般問,便是想要知道眾位小主心性如何,欠身道:“娘娘給她們臉麵,哪個不是千恩萬謝的。隻是奴婢按著娘娘的吩咐,給那鍾粹宮和延禧宮的兩位答應加重了賀禮,穆常在和密常在一等自然是不忿得很,慧貴人那位祖宗,更是氣得連榮嬪新賞的三彩陶瓷都給砸了。聽說自打那以後,她每天都少不了給戴答應臉色看。”


    晢瑛冷哼一聲,笑道:“榮嬪那樣心高氣傲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少不了要給慧貴人使些絆子。”用絲帕輕拭著金鏨古錢紋護甲,晢瑛道:“本宮也是偶然聽覓瑛說起,才知道當日閱選,那戴佳氏和王佳氏,本是不入流的家世,卻和覓瑛她們排在了一起。本宮才留了個心眼,看看她們到底是誰安插進宮的。”


    倩雲若有所思道:“隻可惜娘娘幾次對皇上旁敲側擊,皇上卻仿佛渾不在意。”


    晢瑛麵色如霜,如同玄燁在慈寧宮時一般的陰冷,“今晚本宮和皇上就寢後,你尋個機會在殿外問問梁九功,他貼身服侍皇上,興許能套出些話來,但別失了分寸。”


    護甲輕輕敲打在黃花梨木的案幾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晢瑛道:“本宮倒還真想知道,是誰的爪子伸得這麽長,這麽髒,居然一早就打起了秀女的主意。”


    倩雲應和著皇後語氣中的冷意,道:“這背後之人雖在暗處,好在那兩位答應被扔了出來,娘娘對她二人的賞賜豐厚至此,使她們甫一入宮便成了眾矢之的。那些賞賜不是貢品便是官家打製,她們想要換些銀兩打點下人都拿不出來,裏外受敵,已是自顧不暇,哪還有餘力給人當槍使。”


    晢瑛再未言語,隻吩咐了倩雲細心打點著,十載宮闈,她或許身心俱疲,但如她所言,身為女子,無法名垂青史,卻也不會隨波逐流,潦草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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