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華麗的馬車朝左丞府緩緩駛來, 一路上不少行人對其投以好奇的目光, 有些人甚至興致勃勃地尾隨馬車一起前進,不過都不敢太過接近。


    左丞府的大門已經大開,左右各立著一排下人, 恭敬地迎接那輛華麗馬車的到來。


    馬車停下,先下來的是一個略有些局促的丫鬟, 她先把踏腳凳放好,然後一手掀起車簾, 一手扶住馬車內伸出的一隻手, 將手的主人小心地托出馬車。


    與往日的樸素不同,今天的江不予略施粉黛,唇色嫣然, 烏黑的長發精心盤起, 發髻上點綴著幾朵彩繡雕花,一邊還簪著一支垂珠步搖, 行走時微微搖擺, 映得人格外靈動。


    她內穿高腰束身紫色裙衫,外套一件寬袖團花錦緞長袍,整個人如同一朵盛開的牡丹,華貴脫俗,讓周圍一直關注的行人都驚歎不已。


    “哎呀, 還是該和爹一起騎馬。”圓圓一邊從馬車裏跳出來一邊抱怨著。


    隨後而出的團團也露出深以為然的表情。


    江不予笑了笑,看著蘇誠已經在門口等候,便緩步朝府內走去。今天穿得如此正式, 她走起路來很有種很拖遝的感覺,隻能一步一步小心地行走。難怪古代貴族女子走路速度很慢,還需要丫鬟攙扶,其實是因為衣服太累贅,怕摔倒吧……


    在府內仆人的領路下,眾人來到祠堂。此時裏麵不僅坐著陳懷素夫妻,還有陳公、陳懷敬一家以及陳夕灝等人,他們分別坐在祠堂的左右兩側,祠堂正中是一張香案以及陳家曆代的祖先牌位。


    江不予等人朝眾人行禮問好,團團圓圓也沒搞怪,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陳公笑著把他們叫到身邊,然後對江不予說:“憐兒,我的孫女,這些年你受苦了,今日便是你正式回家的日子。”


    說著,陳懷素起身,從香案上拿出三根點燃的香遞給江不予,江不予雙手接過並跪在了仆人放置過來的蒲團上。這個儀式的過程,昨天已經有專門的人教過了,因為她是女子,所以程序略微簡單,主要是焚香三拜祖先,飲一杯族酒,再分別敬父母長輩一杯酒就算禮成。


    江不予拿著香麵色莊重地朝祖先緩緩拜下,一邊拜著一邊聽到陳懷素的聲音傳來:“嫡女夕憐,八年前不幸受歹人所害,流落在外,無依無靠,受盡苦難,家人悲之思之。如今幸得上天眷顧,祖先庇佑,嫡女夕憐終回家族,特焚香祭祖,災難盡去,今後萬事諸順,富貴榮華。”


    語畢,拿過江不予手中的香,慎重地插入了香爐之中。然後又倒了一杯酒遞過來:“憐兒,喝下這杯酒,便正式回歸家族。”


    江不予端著酒杯,一一看過周圍眾人,目光最後落在正方牌位上,心中暗道:陳夕憐,回家了。


    毫不猶豫地將酒一飲而盡,酒剛下肚,左眼忽然一熱,緩緩流下一滴晶瑩的淚珠。這時,江不予的腦中仿佛有種清明的感覺,仿佛有什麽消散而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唯一肯定的是,她是開心的。


    江不予被丫鬟扶起來,然後一一拜見自己的親人。


    “好好。”陳公十分愉悅地飲下江不予敬的水酒,接著陳懷素父子與陳懷敬父子也欣然地接受了江不予的回歸。


    待一切儀式完結,眾人一起回到大堂。陳公坐在主位開口道:“陳家嫡女回歸是件大事,老夫準備在三日之後宴請朝中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也算是一個見證。”


    陳懷素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沒想到自己的父親對夕憐的回歸如此重視,他淡淡道:“一切單憑父親做主。”


    黃紫箬笑著看向江不予,滿心都是歡喜。


    陳公點點頭:“人數大概有三十人左右,請帖我會親自擬好,宴會地點就在懷素你這裏吧,你好好準備一下。”


    陳懷素立刻應允。


    陳公這時突然看向靜立在江不予身邊的蘇誠,喚道:“蘇誠。”


    蘇誠一頓,上前行禮。


    “雖然你的身份與憐兒難以匹配,但是當年若不是你,憐兒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或者為他人奴隸,所以盡管這樁婚事我陳家上下都心有芥蒂,但也不會再多有微詞,隻望你將來好好對待你的妻子。”


    “陳公放心,晚輩今生定不負不……夕憐。”蘇誠堅定道。


    “很好。”陳公撫須而笑,“你們能結成夫妻也算緣分,如今夕憐歸家,你就是陳家女婿,三日後的宴會便協助你嶽父一起辦理吧。”


    蘇誠眼中閃過喜悅,抱拳應允。陳懷素卻不太樂意,他是個極愛麵子的人,如今剛爆出了一樁家醜,現在好不容易找回的嫡女卻已經嫁給了一個毫無家世的武夫,三日後還要公布於世,這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他心中的女婿人選自始至終都是駱尹煊,這個世家公子為了履行當年的婚約,至今未娶。結果女兒卻在身不由己的情況下被迫嫁了,如此一來與駱家再也沒有結親的可能,想到此處陳懷素對蘇誠就沒有好感。


    “另外,”陳公表情一斂,對陳懷素嚴肅道,“懷素,此事歸根結底都是你治家不嚴、偏寵侍妾所造成的,如今柳氏已伏誅,但作為人夫人父的你也該負起責任。”


    陳懷素一驚,上前低聲道:“父親說的是。”


    “三日宴會過後,你便去我那裏領家法。”


    “孩兒明白。”陳懷素心中羞惱,卻實在不敢違背自己的父親,隻能乖乖受了。


    黃紫箬聽了倒是有幾分不忍,畢竟陳懷素年齡也不小了,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家法,雖然知道公公不至於下重手,但畢竟這麽多年夫妻,黃紫箬還是比較關心這個丈夫的。


    江不予拉住黃紫箬的手,對她露出一個安慰的微笑,黃紫箬這才吞下了準備求情的話語。在江不予看來,陳懷素是該受點教訓,若非他不夠重視家庭,怎麽會導致自己的妻女一瘋一死呢?


    在左丞府用過晚飯之後,江不予推辭了黃紫箬地挽留,和丈夫孩子坐上馬車回到了家中,隻待三日後再去參加宴會就好。也幸虧黃紫箬現在清楚多了,隻要不受很大的刺激,平時基本能像個正常人了,不然她還真走不成。


    剛回到家裏,管家嚴一便遞過來兩封信,一封給蘇誠,一封給江不予,寄信人都是蘇瑉。


    給蘇誠的那封信寫了些什麽江不予不知道,但她從自己這封信裏知道,原來蘇瑉在兩天前就離開菀都先行回村了。看信中的意思,是因為蘇藺和陳秋璃定了親,他要回去稟告父母,並在來年將父母接來為蘇藺操辦婚事。另外還為沒有當麵跟他們告別而表示歉意。


    這些本來都算正常,但讓江不予奇怪的是,蘇瑉在信快結尾時寫的話:嫂子,對不起,我替舍弟給你道歉,希望將來你能原諒他。


    原諒什麽?江不予感覺有些奇怪,蘇藺似乎也沒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啊?想了半天實在沒什麽頭緒,她幹脆不想了,把信遞給蘇誠道:“瑉哥回村了。”


    蘇誠點點頭,看了看江不予那封,道:“兩封信差不多,隻是這後麵這句……”


    “我也不明白,應該沒什麽重要了,以後見到蘇瑉再問吧。”


    蘇誠這才把信收起來。


    江不予又道:“瑉哥都回去了,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蘇誠道:“我已經把自己的請願折子遞上去了,待三日後宴會結束應該就有結果,最遲七天吧!”


    “太好了!”江不予十分高興,捧著臉看著窗外,“我好想小小,小小肯定也想我了。”


    蘇誠也笑了笑,對這個沒見過麵的小女兒十分好奇。不一會他又遲疑道:“你如今剛回到陳家,你的親人舍得你這麽快離開嗎?”


    江不予默了一會,定定道:“我會有辦法的,畢竟我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陪夫君回鄉是理所當然的,待來年,我們再到菀都來看他們吧!”


    蘇誠點點頭,握著她的手,與她一起默默地看向遠方。8年了,家裏的母親為他牽腸掛肚了8年,是時候回去孝敬她。


    次日,蘇誠應陳公的要求,前往左丞府協助陳懷素操辦宴會,其實也沒他什麽事,隻是看看食物清單和席次安排等等,期間陳懷素一直冷峻著一張臉,對蘇誠不冷不熱,非常官方地和他交代事情。蘇誠倒不怎麽在意,畢竟他得體諒一個父親的怨念,更何況黃紫箬對他很好,與他說了不少陳夕憐的喜好,偶爾陳夕灝也會陪他聊家常。


    很快,宴會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江不予就被黃紫箬派人接回了左丞府,被安排到“她”原來住的閨房。


    黃紫箬親自為她梳妝打扮,一邊梳頭一邊感歎:“多少年了,娘終於又能為你梳頭了。”


    江不予內心頓時有種心酸的感覺,若“她”不死,真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乖乖地任由黃紫箬擺弄,足足打扮了半個多時辰才停下。


    “不虧是我的女兒,真是漂亮!”黃紫箬看著從屏風後走出來的江不予讚歎著。


    那天拜祖先,江不予穿著正式,多了幾分華貴少了幾分柔美,而今日,雲鬢貼花,斜插一支鑲金玉簪,娥眉雪膚一抹紅,眼中透出幾分怡人的風情。身著紅色織錦裙,身繡流雲彩雀,紗裙逶迤拖地,手挽一條湛藍軟紗,整個人如同出水芙蓉,美麗靈動。


    這時,門外有丫頭回報:“客人已經到齊,請夫人和小姐移步大廳。”


    “時間剛剛好。好了,該去見見客人了。”黃紫箬笑嗬嗬地拍了拍她的手。


    江不予笑了笑,隨同黃紫箬一起朝大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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