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芷陽被那男子一雙劍目看得發怵,隻道那幾隻竹雞是他所養,自己貿然殺了一隻,惹他不快,便老老實實地答道:“我正是棲霞門下。請問這隻竹雞可是閣下所養?在下貿然殺了一隻,多有得罪,不知可否用銀兩賠償?”


    那男子搖了搖頭,眼中的銳氣一閃即逝,又恢複澄淨如水的狀態,他將竹雞塞給祖小餘,嘴唇微顫,欲言又止。


    沐芷陽心想:“此人識得我的暗器,興許是隱居之前曾在江湖走動,是以認得,不過這般欲言又止,卻是為何?”想來與竹雞無關,便想套一套他的話,道:“閣下可是與棲霞派有舊?”


    那男子並不答話,轉頭望著院子外綠柳,此刻無風,綠柳不動,他的衣袍也下垂不動,整個人靜得像老僧入定一般。


    沐芷陽心細,注意到他的右手青筋跳了一跳,顯然內心頗為激動,心裏不禁好奇:“我不過是用一枚離人血殺了隻竹雞,怎麽惹得他這般激動?”


    祖小餘見四周突然靜了下來,反而有些嚇人,抱著竹雞靠在沐芷陽身邊。


    “你們掌門現在……可好?”那男子似乎下了莫大的決心,才問了這一句。


    沐芷陽一怔,心想:“難道此人愛慕著師父?”口中如實答道:“她很好。”


    “不錯……不錯……我本來就知道他會過得很好,又何必多此一問?哈哈,哈哈。”他從昨晚到剛才一直冷冰冰的,忽然間大笑起來,倒把沐芷陽和祖小餘嚇了一跳。


    沐芷陽道:“敢問閣下與家師是舊相識嗎?”


    那男子道:“舊相識?哈哈,那就算舊相識吧。難道你師父從未提過我這個人?”


    沐芷陽絞盡腦汁,也不記得自己的師父曾提起過他,隻好搖了搖頭,道:“家師不曾提過。敢問前輩如何稱呼?”


    祖小餘心道:“世間哪有這般巧法,我與芷陽姐迷路到此地,就恰巧遇到了棲霞派的故交?焉知此人不是信口胡謅,想占我們便宜。”


    那男子轉過身,手上青筋暴起,又消了下去,臉上陰晴不定,忽然冷笑了一聲,厲聲道:“他……好狠的心,竟然將我忘得這麽徹底!”


    沐芷陽一聽,心想:“此人果然與師父有著莫大的關聯,恐怕當年有不少羈絆糾葛。”隻是長輩之事,她一個晚輩也不好過問太多,一時間不知如何答話,轉頭望了望祖小餘。


    祖小餘聳了聳肩,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男子手不住地發抖,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哇的一聲,竟吐出了一口鮮血。


    沐芷陽驚慌失措,道:“前輩,你不要緊吧?”便要上前扶他。


    那男子推開沐芷陽的雙手,他從懷中取出絲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沐芷陽心道:“他定然十分愛著師父,一聽我師父未曾提起過他,才會如此傷心欲絕,以至於嘔血。”不禁有些心疼眼前的男子。


    男子忽然將一枚離人血遞給她,正是剛剛從竹雞身上取下來的那枚,道:“你能不能用離人血,刺穿風中的柳葉?”


    沐芷陽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但她平日裏練習暗器手法,也常刺穿楓葉,自以為不成問題,便道:“晚輩應當可以。”


    那男子道:“若是同時刺穿十三片柳葉呢?”


    “十三片?”沐芷陽未曾試過,隻好搖了搖頭,道:“隻能盡力施為。”


    那男子道:“好,你且試試。”


    祖小餘聽得奇怪,此刻一絲風也沒有,哪來的飄在風中的柳葉?


    卻見那男子衣袖微動,似有一股大力從他掌心吐出,震得幾十株柳樹不住地搖晃,簌簌作響,柳條上的柳葉被大力一震,盡數脫落,飄向空中。一時間,半空中均是紛飛的柳葉。


    沐芷陽見他露了這手深厚的內功,心中駭然:“此人內功,竟不在師父之下。”她手中銀光一閃,那枚離人血已然離手,劃出了一道詭異的弧線,將若幹柳葉釘在了柳樹上。


    祖小餘心中好奇,跑去拔出了那枚離人血,數了數上麵的柳葉,道:“芷陽姐,有九片。”


    沐芷陽搖了搖頭,道:“前輩,晚輩本事不濟,讓您見笑了。”


    那男子卻微微一笑,麵有喜色,道:“好……好……好!他總算沒把我全忘了,還是將這‘滿川紅葉’的手法傳了下去。”


    沐芷陽聽到“滿川紅葉”四個字,心頭一驚:“這是我棲霞派獨門暗器手法,乃是不傳之秘,怎麽他會知道?聽他的意思,這手法似乎是他先教給師父,師父再傳給我們的。”她在腦海裏苦苦思索,始終想不出師父提過這位人物。


    那男子見沐芷陽神情疑惑,便從祖小餘手中接過離人血,取下所有的柳葉,道:“瞧好了。”隨手一揚,離人血的去勢比方才沐芷陽打出的更疾,釘在柳樹上,嗡嗡作響。


    祖小餘數了數,正好十三片柳葉,心道:“這男的本事可比芷陽姐高得多啦,看來不是招搖撞騙的。”


    沐芷陽抱拳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敢問前輩可是本門的前輩?”


    那男子麵色淒然,緩緩搖了搖頭,道:“嗬嗬,十三年前,我便與棲霞派再無瓜葛,你休要叫我前輩。”他走回竹屋,頭也不回地道:“轉眼就要入秋,楓葉也該紅了吧?你回山後好生照顧你師父,別讓他受涼。”


    沐芷陽聽他如此體貼師父,頗為感動,可見他對自己的身份諱莫如深,心中又頗為疑惑:“聽此人言語,就算不是我本門前輩,那也是我師父的故交,為何如此隱瞞身份?”當下又朝他的背影抱拳道:“還望前輩告知名諱,晚輩也好回山將今日之事稟告家師。”


    那男子停下腳步,回頭道:“他與他的妻子伉儷情深,我一介外人,有什麽資格去打擾他們的生活,你休要跟他說起我。”


    沐芷陽聞言,卻大為納悶:“我師父乃是一介女流,哪來的妻子?”便道:“晚輩可以不提今日之事,隻是……”


    “隻是什麽?”那男子語氣加重,似乎頗為不悅。


    “隻是家師乃是女子,何來的妻子,前輩莫非弄錯了?”


    祖小餘一聽,心道:“龜龜,此人莫非真是招搖撞騙的?”


    那男子聞言,臉色煞白,手臂上的青筋跳了跳,身子微微顫抖。良久,他緩緩伸出手指,指著屋內那副畫像,問道:“你可……認得畫中之人?”


    沐芷陽總覺得在哪見過,但急切間想不起來。


    “他是棲霞派的。”


    沐芷陽經他提醒,忽然“啊呀”一聲,猛然想起師父的房中也掛著一張畫像,雖與這張不同,但畫中之人卻極為相像,她問過師父,那是本門前任掌門,便道:“我想起來了,此人乃是本門前任掌門。”


    那男子一怔,喃喃道:“前任掌門,前任掌門……”忽然哇的一聲,又嘔出了一大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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