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祖小餘仍是起了個大早,到廚房燉開水白菜,一鍋高湯還未燒開,就聽到小姐孟曇與龐獨眼在二樓鬥酒,搖了搖頭:“小姐趁著掌櫃的不在家,又開始胡鬧了。”


    之後樓上傳出一陣叫罵聲,打鬥聲,便是孟曇與人動上了手。之後鹿遊原大展身手,把龐獨眼和秦氏雙雄教訓了一頓。


    祖小餘聽著樓上鬧翻了天,完全無動於衷,隻顧著燉自己的開水白菜,嘴裏咕噥著:“這些習武之人,動不動就大打出手,也不知道整天在想些什麽。打架哪有做飯有意思?”


    過了半晌,打鬥聲終於停歇。又過了一會兒,孟曇走入廚房,看見祖小餘正在發呆,吼了一句:“小餘!偷懶是不是!這個月扣二十文工錢!”


    祖小餘嚇了一大跳,一聽要扣自己工錢,立馬作出要哭的表情:“別呀小姐,我沒偷懶,我看著好幾個爐子呢!”


    “我說你在偷懶你就是偷懶,還想狡辯!”孟曇叉著腰,叱喝道。


    祖小餘被罵得縮了縮脖子,不敢頂嘴。他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這位大小姐。孟曇平日在太白樓裏橫行霸道,動不動就威脅要扣別人工錢,祖小餘本著好男不和女鬥的原則,能躲就躲,省得孟曇跟她聒噪。他突然注意到孟曇的眼眶紅紅的,心想:“龜龜,真是奇了,小姐竟然也會哭,太陽打西邊出來。”


    孟曇揉了揉眼睛,說:“小餘,給我一壇女兒紅。”


    祖小餘不明就裏,但仍從酒窖裏取了一壇陳年的女兒紅回來。孟曇一把接過,拍開泥封,仰頭就灌,隻有三成入口,倒有七成潵在了外麵。這些酒都是祖小餘親手釀的,他看得心疼不已,連聲叫道:“小姐你喝慢點!酒全潵了!”


    “你懂什麽,酒就得這麽喝才痛快——再拿一壇給我。”孟曇把酒壇子往地上一摔,抹了抹嘴唇。


    祖小餘哪敢違背小姐的意思,又去拿了一壇。孟曇喝了兩口,突然哭了出來,嘴裏念叨著:“這酒有什麽好喝的,又辣又燒喉嚨,他為什麽那麽愛喝?”


    “他?他是誰?哦——我知道了,小姐定然是思春了。”祖小餘心裏這般想著,嘴上可不敢問,隻是勸孟曇別再喝了。


    孟曇把第二個酒壇子也摔在地上,叫道:“打掃幹淨。”就轉身出了門。


    “奶奶的,大小姐又把我遛著玩!”祖小餘小聲咕噥了一句,老老實實把地上的碎片打掃幹淨,又被聶聰拉去二樓清掃打爛的桌椅,收拾了老半天。因此耽誤了燉開水白菜,被卓春風臭罵了一頓。


    祖小餘借著給卓春風送飯之際,在破廟裏親眼見證鹿遊原連鬥兩場,覺得他英俊瀟灑,神勇非凡,心想:“這人好生了得,大俠就該如他一般。”轉眼就想到:“啊呀,難道他便是小姐的意中人?今日我在廚房裏聽到的打鬥聲中,好像就有這位鹿大俠的聲音,不錯,定是他,小姐眼高於頂,也隻有鹿大俠這等人物才能入她的法眼。”


    卓春風見他神情滿是傾慕,笑道:“臭小子,見武當派那小子大展神威,心底羨慕了是不是?”


    祖小餘當然不肯承認:“會打架有什麽了不起?我還會做飯呢?他定然不會。”


    卓春風老於世故,哪能看不出他口是心非,故意岔開話題,說道:“小子,老夫吃了你幾頓飯,你又不讓我教你武功,老頭子該怎麽還你這個人情?”


    祖小餘眼珠子滴溜一轉,心想:“這老頭沒少罵我,我得想個法子好好整整他。”便道:“我還沒想好,待我想好了再告訴你,這筆賬先欠著,你可別想賴賬。”


    卓春風冷笑道:“我卓春風向來說一不二,還會賴你一個毛頭小子的賬不成?”


    “這還差不多。”祖小餘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說道:“時候不早,我可要去聽說書了。”便離開了破廟,直奔西湖邊一個茶館而來。


    茶館的茶博士見到祖小餘,笑著說:“小餘來啦,時候正好,楊老頭馬上開始說水滸了——還是一樣吧?”


    “一樣,一壺碧螺春一疊花生米。”祖小餘隨口答道,就撿了個最角落的地方坐下。


    “好咧。”茶博士把毛巾搭在肩上,回身就取來了茶和花生。祖小餘從兜裏摸出三文錢,遞給了茶博士。


    不一會兒,隻見茶館的台上擺了張長桌,放著扇子和驚堂木。台下走上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拍了下驚堂木,還未開口,台下已然喝起了彩。祖小餘高聲叫道:“楊老頭,來一個!”


    楊老頭朝祖小餘這裏望了一眼,微微一笑,朝台下抱拳說道:“各位父老鄉親請了,今兒咱們來說說梁山好漢征方臘的故事。”接著便將征方臘的故事娓娓道來。


    水滸征方臘這一節,寫得最是悲苦沉悶,楊老頭卻能將之說得聲情並茂,明明一大把年紀,精氣神卻絲毫不遜年輕人。才說了一半,台下眾人早已喝了許多次彩。


    祖小餘卻聽得大為生氣,心想:“這宋江傻啦吧唧的,放著好好的梁山首領不做,非要去給朝廷當狗腿子。自己一人當孫子也還罷了,還拉著整個梁山一起當孫子。可恨魯智深和武鬆一世英名,敗在這等人手裏。”他感到心中煩悶,連花生米也沒吃完,就離開了茶館。


    出了茶館,他才發現自己憋了老大一泡尿,急忙跑進茶館後的小竹林裏,解開褲腰帶尿了起來,還沒把腰帶重新係好,就聽見竹林裏有人說道:“大舅哥,早知你今日要來,我也不用受這股窩囊氣了。”


    祖小餘一聽是龐獨眼的聲音,趕緊貓下腰,低頭係好腰帶,豎起耳朵偷聽。


    竹林的黑暗處,又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妹夫這麽大的本事,都應付不了,我來了又濟得什麽事?”


    “大舅哥羞死我也,我要是有大舅哥十分之一的本事,今日也不會挨打了。”龐獨眼叫道:“我已經打探清楚了,那小子叫鹿遊原,據說是什麽武當派的,格姥姥的,難怪武功恁的了得。”


    那男子冷笑了一聲,說道:“武當派又有什麽了不得的?也值得這般害怕。”


    “是是是,武當派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哪能和點蒼派比。”


    一個書生氣的聲音得意地笑道:“二師兄,原來我們點蒼派名頭這般響亮。”


    龐獨眼道:“那是自然,江湖上誰不知道點蒼派的劍法獨步天下,沒有對手。”


    祖小餘聽在耳裏,心道:“原來龐獨眼拍馬屁的功夫這麽一流。不過憑那個鹿大俠的功夫,你們幾個加起來恐怕都不夠他一頓打的,還是別去自討苦吃了。”


    那書生氣的聲音接著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幫你一回,去教訓教訓那個鹿遊原,也讓他見識一下點蒼劍法的厲害。”


    龐獨眼大喜過望,連聲說好好好。


    “慢著,三師弟。”那沙啞的聲音道:“妹夫,要我幫你找回場子,總得意思意思吧。”


    龐獨眼幹笑了兩聲,說道:“那個……大舅哥……你知道,我最近手頭緊,改天我再孝敬您,如何?”


    沙啞的聲音哼了一聲,道:“改天?那好辦,你什麽時候夠意思了,我再幫你找回場子,三師弟,我們走。”話音未歇,就傳來幾聲腳步聲。


    祖小餘心道:“這人算盤打得精明。哼,換了我我也狠狠敲一筆,龐獨眼這種貨色的錢,不拿白不拿。”


    龐獨眼一聽就急了,連聲叫道:“別別別,大舅哥,這麵子我可實在丟不起,今日就得找回場子。”接著祖小餘便聽見一陣窸窣的聲音,應當是龐獨眼在衣服裏摸索銀子。“大舅哥,這是五十兩銀子,你先拿著。”


    “五十兩?你當我是要飯的?”


    “這……這……還有三百兩銀票。”


    “拿來!”


    “誒,你……你可小心點,別弄破了。”


    祖小餘心裏暗暗好笑:“這會兒龐獨眼的臉色一定精彩得很,肯定比征方臘精彩。”


    那聲音沙啞的人突然笑道:“妹夫,咱們都是一家人,這麽客氣幹什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那人身在何處?我一定幫你教訓他一頓。”


    “這個……我也不知道,那人神龍見首不見尾……”


    “廢物!”沙啞的聲音罵道:“連人在哪都不知道,報什麽仇?我妹妹怎麽會嫁給你這種窩囊廢!”


    龐獨眼幹笑著,唯唯諾諾地說了一句:“太白樓那娘們也有份,她總跑不了吧,我們先去教訓她。”


    “你連娘們也打不過?罷了罷了,就去這勞什子太白樓走一趟吧。”沙啞的聲音說道。竹葉突然沙沙作響,想必三個人已走出了竹林。


    祖小餘大驚失色:“糟糕,他們要對大小姐不利,我得趕緊回去通風報信,晚了就要出大事了。”躡手躡腳出了竹林,然後撒開腿往太白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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