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皇太妃深深地盯著沅淩看了許久,她性情淡泊,本就沒什麽表情,可她眼裏一閃而逝的情緒,卻讓沅淩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消失了。


    甄皇太妃最終沒有再說什麽,垂下眼睛默然離開,那背影直到消失前,都不曾停留。


    沅淩砸了屋裏大半的東西,眼神通紅。


    “所有人都覺得是朕做得不對,舒舒是這般,母妃也是如此,朕為的是國朝的安定,朕有何錯?”


    ……


    秦戈毫無征兆地回到了秦家,徐氏看著他哭得心有餘悸,氣都要喘不上來。


    “沒事了吧?是不是沒事了?能回來就好,在宮裏可吃苦了?”


    秦戈笑著安慰了幾句,廣陽侯確認秦戈無礙,拉住哭得停不下來的徐氏:“趕緊去看看阿鸞,這幾日都瘦了不少,你在宮裏她沒少擔心。”


    秦戈趕緊往院子跑,在院門口遇到了聽見消息正要出門的沈鸞。


    兩人在院門口兩兩相望了一會兒,沈鸞過來撲到秦戈懷裏,用力地抱住他不吭聲。


    秦戈輕撫著她的背:“嚇壞了吧,是我不好,這種時候還讓你擔驚受怕。”


    他幹脆橫抱起沈鸞回屋,將人放到暖爐前,握著她的手輕輕搓揉,“瘦了,我可真該打。”


    “皇上肯放你回來,是不是這件事就過了?秦戈,我想過了,我們還是早些離開晏城吧,我的身子不要緊,我問了雲心,她說我好得很,趕趕路沒有問題。”


    沈鸞本就打算等秦戈一回來就跟他提這事兒,她實在受不了這一次次的麻煩,不如釜底抽薪。


    然而秦戈沉默了下來,沈鸞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怎麽了?”


    “皇上隻是暫時讓我回來,此事他沒有立刻追究的條件,便是不準我離開晏城。”


    “為什麽?”


    沈鸞不明白:“我們走了皇上不是應該更加放心嗎?為什麽不準?”


    “我的存在對於國朝來說,大概還有價值吧。”


    沈鸞的手隱隱發冷,這話她相信。


    秦戈是國朝的戰神,他在一日,哪怕什麽都不做,也是塊金字招牌,更別說他在軍中的威信,儼然已經成了一種信念。


    誰都知道沅淩的天下是秦戈幫著打下來的,他在晏城裏好好呆著,遠比隱姓埋名對皇上有幫助,以秦戈的功勞什麽都不肯要地離開,換了誰不會多想?


    可難道這是秦戈可以選擇的嗎?繼續待在晏城,隻會有更多這種事情,除非,他甘心做個廢人。


    就算秦戈甘心,沈鸞都不會甘心!


    “皇上這是,又想要名聲又忌憚你,他要用此事拴住你?”


    秦戈點了一下頭,“此事若追究起來,整個秦家都逃不過,這次我困於宮裏,秦家在外麵不管如何走動都沒什麽用是不是?皇上就是為了讓秦家看明白這一點。”


    沈鸞麵色沉下來,她心口堵得慌,有些氣得想吐。


    皇上未免也太過分了些,他不會不知道秦戈是個什麽性子的人,束手束腳地將人困在晏城,比殺了他都要難受。


    “秦家出了個戰神,又出了個皇後,皇上的忌憚我不是不能理解,可舒舒是他非要娶進宮的,他現在怕了,卻要讓你來承擔這個後果。”


    沈鸞用力咬著嘴唇,她就覺得,秦舒入宮這麽久始終沒有身孕這件事,一定有皇上的意思。


    他在防備,或者在等待,等秦戈完全不會再對他造成威脅,他恐怕才會讓秦舒有孕。


    “阿鸞你先別想這些,你隻要先顧著你自己,你有什麽樣的情緒你腹中的孩子都能感受得到。”


    秦戈輕輕摸了摸沈鸞的小腹:“離開的事兒以後再議,總歸人是好好的,旁的也沒什麽要緊。”


    沈鸞垂眸,不是的,旁的可太要緊了。


    人性最不可信任,她見過太多踩低捧高,翻臉不認人的例子。


    秦家從前烈火烹油,平步青雲,那麽多人追捧,一旦秦戈失了勢,必然會有小人跳出來作妖,揣測到皇上有意要打壓秦家,最後吃虧的就隻會是他們。


    皇上這是要將他們圈在晏城裏養廢了,他好狠的心,是不是身為帝王,不管從前如何,到最後都隻會空留一副冷硬心腸?


    ……


    沈鸞的預感沒有錯,秦戈從宮裏回來後,她眼見著秦家在晏城的聲望逐漸下跌。


    外麵都說秦戈能沒事,那都是皇上顧念舊情網開一麵,秦家該識時務,別還把自己當做從前一樣,免得再生事端。


    秦戈徹底被停了職,手中無權無勢,從前的敬重也就慢慢消失。


    但他並不在意,不管是以前還是如今,他都不怎麽出府應酬,每日都陪著沈鸞,想著法兒逗她開心。


    可是有些宴請,是秦戈不得不去的,哪怕是受到陰陽怪氣的奚落,他也從容麵對。


    秦戈沒有放棄向皇上請辭,皇上不答應,他就一次次地試,直到宮裏傳來說,皇上不知為何事破天荒地責罰了皇後娘娘,秦戈便再也沒請奏過。


    沈鸞的肚子能看出微微凸起的時候,秦舒給秦家下了帖子,說想見她和徐氏。


    沈鸞斟酌再三,以自己不方便婉拒了。


    她坐在窗前,看著院子裏覆了一層薄雪的青竹,想起小時候她與秦舒在小竹林裏玩,春日兩人一人提著一隻筐掰竹筍,拿去小廚房讓廚娘給她們做湯喝,想起兩人傻兮兮地拿著竹葉,漲紅了臉想要吹奏出樂聲來……


    “見了秦舒,我怕我忍不住說漏嘴,讓她知道秦家的處境,舒舒在宮裏,過得也不容易。”


    沈鸞比任何人都心疼秦舒,因為在她記憶裏,秦舒分明是可以過得更好的。


    前世的秦舒嫁了人之後,始終保持著她開朗明麗的性子,被身份普通的夫婿嬌寵著,雖沒有尊貴的地位,卻過得自在灑脫。


    沈鸞也心疼秦戈,他是隻應當翱翔於天際的雄鷹,如今卻困在晏城不得誌,還要按下心中鬱悶怕自己擔心。


    沈鸞也想不出破解之法,她怕自己思慮不周讓秦舒看出端倪,索性幹脆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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