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鸞的真實身份,換在任何人身上都會是一座無法承受的大山,她不可以跟任何人說,隻能默默地自己一個人扛著,他卻乘人之危以此威脅……


    蕭然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的卑劣,當時他真的滿腦子都是用盡辦法將沈鸞從秦戈身邊搶過來。


    可是如果,沈鸞想要找人分擔,他是願意的,他也是唯一知道來龍去脈的人,還有些關於東平郡王的事情,他也正在打探中。


    但沈鸞似乎並沒有那個想法。


    蕭然忽然抬手,一拳重重地砸在牆上,灰白色的牆粉撲簌簌地往下落,等他放下手,牆上留下星星點點一般紅色的印記。


    要到什麽時候沈鸞才會明白,他是比秦戈更合適的選擇……


    蕭然回去家中,時辰已經不早了,下人們將晚膳擺在桌上。


    蕭然掃了一眼,好幾樣眼熟的菜式。


    “嬋月呢?”


    “姑娘在院子裏用過了。”


    蕭然點了點頭讓人下去,拿起筷箸吃起來。


    屋子裏安安靜靜悄無聲息,隻聽得見碗筷接觸的聲響。


    蕭然放下筷子,怎麽以前也沒覺得這麽安靜?


    從林嬋月到晏城之後,晚上隻要自己回來的不是太遲,她都會等他一塊兒用飯。


    席間林嬋月總會說一些家裏發生的事情,聲音並不高,軟糯輕盈,伴著她做的熟悉的菜肴,吃完一頓飯會讓人覺得身上的疲憊都輕了許多。


    如今沒有她在身邊吃飯,居然還有些不習慣?這是什麽毛病?


    蕭然微微皺眉,重新拿起筷子,迅速吃完讓人收拾掉,如果之前的習慣變成了不習慣,那就重新習慣回來就好。


    ……


    在林嬋月沒有來之前,蕭然府裏的一應事情都是由管家來打理。


    管家是從甘州跟著蕭然來到晏城,在甘州他也沒有過經驗,硬著頭皮給蕭然處理家宅中的瑣事,好些都得過且過,能糊弄過去就糊弄過去。


    直到林嬋月出現,管家開開心心地繁雜的事情都交給她,著實體會了一把輕鬆暢快。


    林嬋月心思細膩,家中上下都照顧得很好,尤其是蕭然的事情,衣食住行麵麵俱到,讓他絲毫不必操心家裏。


    如今林嬋月已不會每日都出現在蕭然麵前,卻仍然在管著家裏的事,但她很快是要離開的。


    於是林嬋月又將管家給找了來。


    管家哭喪著臉,“林姑娘,我當真不想管,要不,我給你挑幾個人成不?”


    “何伯伯,你是從小看著表哥長大的,我也最信任您,也不必您管多久,很快……很快會有比我能幹厲害的人接手,再說您之前不是也管過嗎。”


    “哎喲我的姑娘喲,我都這把年紀你可就別再折騰我了,之前那些我早忘了。”


    不管何管家如何推辭,林嬋月還是半哄半騙的讓他答應下來,總不好自己忽然甩手,表哥這裏可怎麽辦?


    她也沒有立刻將所有事情都扔給何管家,而是一點一點地轉交,可就這點事兒,何管家都能手忙腳亂。


    “明日去賀壽的禮還沒備好?”


    蕭然皺眉,“怎麽回事?”


    何管家羞愧地站在旁邊認錯,“大人,是我給忘了,林姑娘昨個兒還提醒了我,我讓人這就去辦。”


    “這些現如今都是你在做?”


    “回大人,林姑娘讓我早些適應,可這些太繁雜了,我就奇怪她一個人是怎麽打理得有條不紊的。”


    蕭然想著,他有一陣子沒見著林嬋月了,雖然她跟自己住在一個宅子裏,卻居然可以這麽長時間碰不到。


    “我……去看看她。”


    蕭然走到林嬋月的院子外,剛好聽見裏麵有人在說話。


    “姑娘您都多久沒出院了?外麵梅花要開了,我們出去賞花好不好?”


    林嬋月輕輕柔柔的聲音極易辨識,“不了,這個時辰表哥在府裏,免得碰上。”


    “姑娘,您做什麽這麽委屈自己?蕭大人要成親傷心的人是你,你卻還怕他為難,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院子裏一陣沉默,蕭然站了一會兒,沒再聽見林嬋月的聲音。


    “大人,不進去嗎?”


    蕭然想了想,調轉步伐離開,他居然有些害怕見到嬋月。


    她是因為怕自己為難所以整日閉門不出?怪不得,這些日子沒見著她,她是在有意地躲著自己。


    蕭然回去自己的屋子,關上門,沈鸞的話又一次出現在他腦子裏。


    她說自己根本不明白什麽叫喜歡,說他甚至不如林嬋月。


    莫名的,他眼前浮現出林嬋月一張雙眼通紅的臉,她眼睛裏滿滿的是難過與隱忍,哽咽著說,她隻是,不想讓自己為難……


    一股煩躁感盤旋在蕭然的胸口久久不散,他倒出一杯涼水仰頭喝光。


    什麽叫喜歡?想日日看著她、陪著她,難道不就是喜歡嗎?還有什麽別的嗎?


    ……


    沈鸞的病恢複得慢,卻也總算有了些起色,不再終日昏昏沉沉。


    沈文韶偶爾來看她,在她床前坐著一看就是好一會兒,看的沈鸞心裏發毛。


    這會兒他又來了,沈鸞本想假裝睡著了,結果沒來得及。


    “哥,你要是有話就直說,你這樣我看著害怕。”


    “你還知道害怕?”


    “知道的知道的。”


    沈鸞頭點的如同小雞啄米,哥哥雖然當真不是親哥哥,但多年的威嚴絕不是開玩笑的。


    “你跟蕭然,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聽母親說,你要跟他成親?”


    沈鸞嗬嗬嗬地笑起來,“哥哥不都要娶媳婦,我年歲早到了,成親有什麽奇怪?”


    “你要跟蕭然成親,就很奇怪。”


    沈鸞不自然地玩著自己的手指,“哪兒奇怪了?蕭然在晏城的名望不低,他行走在殿前,身上又領著督查院的差事,前途無量,多少姑娘想要嫁給他呢。”


    沈文韶盯著她臉上輕鬆的神情,慢慢地眯起眼睛。


    “你忘了你從前是怎麽說的?蕭家難道是什麽好去處?更何況曾經退過婚,現在又要重新定親,難道親事是這般兒戲的事情?”


    “那不是,此一時彼一時……”


    沈鸞都要扛不住了,三天兩頭來人問她同樣的問題,她一遍遍地敷衍過去,可人壓根兒不信啊。


    是啊,換了自己也不信,但她能怎麽說?


    “哥,這事兒吧,有點複雜,但是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你相信我好不好。”


    沈鸞目光嚴肅地看著他,“我沒當做兒戲,我很認真的。”


    沈文韶將信將疑地離開,沈鸞氣兒還沒鬆完,聽說秦舒來了。


    “舒舒?”


    她頓時慌了起來,“要不、要不讓她先回去,就說我歇下了。”


    “姑娘,您為何不見秦姑娘,她都來兩回了。”


    沈鸞攥著被子,一次兩次不見秦舒,她難道還能一輩子不見?便是要與舒舒生分,也得說清楚才行。


    “請她進來吧。”


    沈鸞許久沒見到秦舒,等人的時候心裏十分緊張,手怎麽放都不對勁。


    可是等真見著了人,沈鸞腦子裏反而沒有太多的想法。


    “怎麽就病的這樣嚴重了?上回就想來看你,說是你剛喝了藥睡下,也就沒打擾你,瘦得都要脫相了。”


    秦舒眉頭蹙著,在沈鸞床邊坐下,“如今好些了沒,大夫說何時可以大好?”


    沈鸞心中疑惑,莫非秦舒還不知道自己與蕭然的事?


    “已經不礙事了,再休養些日子就行。”


    秦舒聞言鬆了口氣,又重重歎息一聲。


    “阿鸞,我與你自小相識,小時候便玩在一塊兒,那會兒我們說好了要做一輩子的朋友,你還記得嗎?”


    “……記得。”


    “所以不管你跟我哥到底是怎麽回事,都不要影響到我們兩好不好?”


    秦舒說著說著就眼淚汪汪地看著沈鸞,“我都要難過死了,你不會因為不喜歡我哥了,就不喜歡我了吧……”


    沈鸞愕然,隨即眼眶也倏地通紅起來。


    “舒舒……”


    “就算你做不了我嫂子也沒關係,你喜歡誰都行,但是你也要喜歡我嗚嗚嗚嗚……”


    沈鸞手足無措地給秦舒擦眼淚,“你別哭,別哭啊,我什麽時候不喜歡你了?我最喜歡你。”


    秦舒於是嚎的更大聲,旁邊秦家的丫頭都呆住了,自己姑娘這是來探病的吧?是吧?


    等她好不容易停下,眼睛已經開始腫了,沈鸞無奈,讓紫煙去拿了冰帕子給她敷一敷。


    “一會兒回去讓你爹娘瞧見,還以為在我這兒受了委屈呢。”


    秦舒這會兒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一邊按著帕子一邊噘著嘴,“我害怕嘛,我聽說你要嫁給蕭然,我就怕你會不會連我一塊兒討厭了。”


    “……你都知道了?”


    “對呀,我跟我哥說的時候他好像都還不知道呢。”


    沈鸞:“……”


    原來秦戈是這麽知道的……


    “阿鸞,你真要嫁給蕭然啊?當然我不是說你眼光不好啊,我就是想問問,我哥是不是哪裏讓你討厭了?你告訴我,等他回來了我幫你罵他。”


    沈鸞低低地說:“沒有,不關他的事。”


    “那怎麽……”


    “舒舒,我沒辦法跟你解釋,可能,是我跟你哥哥沒有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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