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在她再三催促下,才滿臉擔憂地離開,沈鸞又躺回去,閉上眼睛。


    大夫讓她不要心事過重,不要胡思亂想,她也不想啊。


    可也不知怎麽搞的,最近總會翻來覆去做同樣一個夢,夢裏的秦戈總是身處戰場,漫天塵土,殺聲震天,他會被一個人偷襲,一柄長劍穿身而過。


    秦戈此刻離開晏城孤身平亂,廣陽侯並不隨行,隻他一人,這樣不吉利的夢,沈鸞怎麽會不多想?


    秦戈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事情分心?他會不會心生怨氣影響到他的行軍打仗?


    這個夢會不會是什麽預示?


    沈鸞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她滿心滿眼的焦慮,無比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麽沒有幹脆地騙他,為什麽要在這麽重要的時候傷了他的心。


    前世她記得這場平亂隻短短數月便大勝而歸,但她還是心慌,前世她和秦戈沒有在一起過,可如今有了不同,她真的很怕秦戈此去會有變數……


    沈鸞無法控製自己的懊悔,於是病情也遲遲不好。


    蕭然得知沈鸞病了,與林嬋月一起來沈家探病。


    林嬋月見到沈鸞的時候嚇了一跳,“怎的就這般嚴重了?大夫怎麽說?可有好好吃藥?”


    也不怪她大驚小怪,沈鸞此刻的情況太過嚇人,臉色極其難看,與她印象裏中超凡脫俗的樣子反差極大,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站在後麵的蕭然手在袖子裏握成拳,沈鸞的病看起來就不輕,氣色虛弱,嘴唇蒼白。


    從進來到現在,沈鸞的眼睛就沒有往他這裏看過。


    “還要你們來看我,實在不好意思,我沒什麽事,休養一陣子就好。”


    她勉強地笑著,笑容連林嬋月看了都覺得不舒服。


    “沈姑娘你好好休息,病去如抽絲,康複也不能急在一時,我給你帶了些補藥,雖然知道你也並不缺,隻是我和表哥的一番心意。”


    “多謝林姑娘。”


    沈鸞讓紫煙將東西接過去,又與林嬋月說了會兒話。


    蕭然忽然開口,“嬋月,你先出去一下,我有幾句話想跟沈鸞說。”


    林嬋月微微一愣,低著頭站起來往外走。


    蕭然走到床前,沈鸞靠在床頭,眼裏沒什麽神采也不去看他。


    “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蕭然的聲音裏有著深深的無奈,他在床邊坐下,“我隻是,想要娶一個我喜歡的女子,為此我甚至冒著欺君之罪,難道也錯了嗎?”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為什麽你不給我一個機會?為什麽你不嚐試著接納我,沈鸞,你這樣對我不公平。”


    沈鸞輕輕抬起頭,聲音燒的有些沙啞,她茫然地看著蕭然,“公平?這世道,又何嚐對我公平?”


    是她願意有這樣進退兩難的身份嗎?是她想要犧牲自己的感情保全沈家嗎?


    沈鸞也想問一問,她的公平該向誰傾訴?


    “你沒有錯,隻是蕭然,你應該也知道我的心意,我心裏是有別人的,我可以為了報答你嫁給你,可是我也是才剛剛知道不久,人的心,是無法強求的。”


    沈鸞看向蕭然的眼睛裏沒有了之前強烈抵觸的情緒,甚至可以說,沒有情緒。


    “我沒辦法嚐試,若你覺得這不公平,我也無能為力。”


    蕭然捏了捏拳頭,“……不要緊,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總有一日你會明白我對你的心意。”


    沈鸞淺淺地笑起來,“林姑娘對你一往情深,這麽多年以來,時間還算短嗎?你明白了嗎?”


    她忽然間覺得蕭然有些幼稚,也忽而對他生出了一些同情來。


    “你是不是,除了我之外從來也沒喜歡上什麽人?”


    蕭然默然,沈鸞輕笑起來,“蕭大人一路順風順水,從甘州到晏城,直接進了錦衣衛和督查院,看著似乎沒有你不明白的事,可原來也有啊。”


    沈鸞搖了搖頭,“你根本不明白什麽是喜歡。”


    “我明白的,我喜歡你,所以想要娶你,想要照顧你一輩子。”


    沈鸞唇角的笑容淺淡,“你不明白,如今想想你根本就配不上林姑娘,那樣通透善良的姑娘,將一腔感情傾注在你身上,實在是可惜了,蕭然,你甚至都比不上一個女子通透。”


    蕭然繃著嘴角,沈鸞看了都好笑,“不是什麽隻要你想要,都是可以得到的,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想保住沈家就得付出代價,這無可厚非,隻不過我也不可能不難過,所以就這樣吧。”


    “就……哪樣?”


    沈鸞臉色雖然虛弱,可眼眸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澄清,“我與蕭大人的關係,隻是相互製約,如今如此,往後也是如此,蕭大人不必再做徒勞的舉動,也好省些力氣。”


    沈鸞該休息了,蕭然走出門外,林嬋月正等著他。


    見他出來,林嬋月沒有快步迎上來,而是站在幾步之外,等他是否要回去。


    好像從那日蕭然諷刺過她之後,林嬋月就沒有了從前那樣的殷勤,今日若不是要一塊兒來探病,林嬋月大約也不會與蕭然同行。


    “回去吧。”


    蕭然說完,旁邊走過來一個小丫頭,“蕭大人,我家夫人想要見一見你。”


    沈三夫人想見他,蕭然才看向林嬋月,就聽見她說,“表哥去吧,我先回去了。”


    她淺淺地福了福身子,轉身離開。


    蕭然腦子裏浮現出沈鸞說的話,來不及多想,就跟著小丫頭往金氏那裏走。


    花廳,蕭然掀開簾子走進去,金氏端坐在桌邊,手裏捏著一盞茶,端莊優雅地品著。


    見他進來,金氏慢慢將茶盞放下,臉上露出長輩慈愛的笑容,“冒然叫你過來,也是因為我有些話想問一問你,不耽誤你時間吧。”


    “沈三夫人有話盡管問。”


    “那就好,坐。”


    金氏通身氣派雍容,實則眼角的餘光從一開始就在觀察蕭然。


    之前因著對蕭家的一些偏見,金氏沒怎麽好好在意過他,但也在外麵聽過有關於蕭然的傳言,是個不苟言笑,冷麵冷情卻手段能力出眾之輩。


    如今在近處細細觀察,首先相貌與氣質上,金氏還算是滿意的。


    確實麵冷了些,不過也是器宇軒昂,與晏城男兒相比,身上多了一分挺拔,不說別的光說這相貌,與沈鸞是登對的。


    “今日讓你過來,是我心裏有一事不解,還望蕭大人為我解惑。”


    金氏說,“蕭家與沈家之前有過一次婚約,這是大家都知曉的,不過後來著婚約也退了,畢竟那會兒定下婚約之時阿鸞還未出生,蕭家的態度我們沈家後來也清楚,和和氣氣地退了請,也不算傷了和氣你說是不是?”


    蕭然提及此事臉皮繃的難受,“伯母,那件事當時是我母親做的不妥,我替她給您賠不是。”


    “也不必,都是為人母的,我也理解她心裏的感受,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個最合心意的親事?那會兒我們沈家確實及不上蕭家,你母親瞧不上也實屬正常。”


    金氏心裏其實當時是有氣的,還瞧不上她閨女,搞得好像她們上趕著要嫁給蕭家一樣。


    不過時間長了,她也就算了。


    “但我不能理解的是,阿鸞前些日子跟我說,蕭家的人過陣子會來晏城提親,讓我應下這樁婚事……蕭大人,我一個婦道人家見識淺薄,但自己的女兒喜歡誰不喜歡誰,我還是能看得出來,阿鸞對這樁親事的態度讓我百思不得其解,蕭大人不如給我說說明白?”


    蕭然身形筆直地站在那兒,“沈伯母,我對沈鸞的心意絕無虛假,我敢向您起誓,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金氏擺了擺手,“我說的不是這事兒,蕭然,你伯母都這個歲數了,你對阿鸞是個什麽心意我能看得出來,隻是你也別怪我說話直,我更在意的,還是我女兒的意思。”


    “我從阿鸞眼裏看不出對你的心意,然而她居然同意了與你的親事,她這孩子如今做什麽事都讓人放心的很,可這件事,我看不明白。”


    金氏冷眼瞧著沈鸞情緒一日日低落下去,冷眼瞧著沈鸞對自己的婚事半個字也不曾提過。


    這像話嗎?就好像,她是不情不願應下的親事一樣。


    她金元愛的女兒還需要不情不願地答應別人的親事?


    蕭然沉默良久,“沈伯母,我與沈鸞的親事當初若是沒有解除,怕是這會兒已經娶她過門了,我從記事起,就不停地聽見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如同刻印一樣,伴隨著我長大。”


    “那會兒便是我不願意,在我預想過往後的日子裏,都會有她的存在,當初我來晏城,也並沒有想過要退婚,我是來履行婚約的。”


    “我對她的心意不會輸給任何人,您說她做事素來令人放心,既然她都已經同意了,那自然是經過了考量,您難道還不相信她嗎。”


    ……


    蕭然離開沈家,步履略顯沉重。


    金氏說,沈鸞最近情緒不是很穩定,又不願意與旁人多說,因此才會積壓成疾,來勢洶洶。


    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令人唾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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