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內容開始-->太陽把樹葉都曬得卷縮了起來,知了扯著長聲聒噪個不停,給悶熱的天氣更添上了一絲煩躁。


    師徒幾人一路無語,向吳國而去。車廂兩側全部開成了窗戶,熱風呼呼地在他們臉上刮過。


    屈狐庸幾次想和屈巫說話,見父親始終陰沉著臉,隻得悻悻地埋下了頭。在株林莊園,父親和姬心瑤見麵的場景,始終在他的眼前晃動著。父親站在那裏看著姬心瑤,眼裏全部都是愛與痛;而姬心瑤看父親卻是冷和恨,甚至故意漠視父親的存在。屈狐庸的心裏又升起了一股怒氣。


    伊蕪靠在車窗旁,氣鼓鼓地向外看著。她在生屈狐庸的氣,明明答應她不惹公主姐姐生氣,卻又闖禍,還把芹香推跌倒了,幸虧沒大礙,否則公主姐姐誰來照顧?說話不算話,不但沒勸好,反而把他們倆弄得更疏離了。


    夏征書更是滿腔悲憤。公主母親有孕在身,師傅還這樣對她,她太可憐了。若是父親在世,她怎麽會受這樣的苦。真想不明白師傅是怎麽回事,以前他對公主母親不是挺好的嗎?怎麽突然就變了。


    幾個人都在生悶氣,車廂裏很是壓抑,也很悶熱,稠乎乎的空氣好像凝住了。


    “前麵有一片李子樹,你們去摘點路上吃。”屈巫終於打破了沉默。幾個小家夥也是一片好心,和他們置氣幹什麽?弄得一路上都死氣沉沉的。


    官道旁的山坡上,一片野生李子林上掛滿了果子,又大又圓,通紅發亮,像顆顆紅寶石。


    屈狐庸站了起來,夏征書也站了起來,他們鑽出車廂,飛身向李子林而去。伊蕪依然一動不動地坐著,仿佛沒聽見也沒看見一般。


    屈巫看她一眼。這個小丫頭一直很懂事,今天是真生氣了。姬心瑤和她說什麽了?


    不一會兒,屈狐庸和夏征書都用衣服下擺兜著李子回到了車廂。屈狐庸將李子送給伊蕪,伊蕪卻扭過臉,拿了夏征書的。屈狐庸尷尬了一下,悶悶地坐了下來。


    屈巫看在眼裏。原來是生狐兒的氣,看來他們合夥串通時有什麽約定,狐兒可能沒遵守。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屈巫站起來走出了車廂,在築風身旁坐了下來。馬車的速度很快,風在他耳邊呼呼地響著,卻是熱辣辣的火風。


    車廂裏傳來一陣嘀嘀咕咕的聲音,開始比較激烈,好像在爭論什麽,漸漸地聲音趨於緩和。過一會兒,又傳出來輕聲的嬉笑。


    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這會兒,該是氣都消了,和好了。要是大人也能和小孩子一樣多好。一種飄渺的幻滅似的悲哀,在一瞬間抓住了他的心靈。他不由得一聲輕歎。


    “門主,可能前麵沒客棧了,我們要進城嗎?”築風問。他一路狂奔,早已過了宛丘,往宋國邊境而去。眼見夕陽西下,再見不到客棧,就隻能露宿野地了。


    屈巫想了想,說:“繼續趕路吧,我倆輪流趕車,讓他們幾個就睡車廂裏。”


    築風瞪大了眼睛看著屈巫,有必要這麽急嗎?確實沒有任何人給屈巫時間限製。但是他想盡早到吳國,隻有讓繁雜事務纏身,他才能擺脫痛苦,才能有所遺忘。


    今晚即使在客棧住下,他知道自己也睡不著。姬心瑤那決絕的神情深深地刺傷了他。他深愛的女人,她的心哪去了?到底是誰把誰的心弄丟了?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算了,放下吧!何必弄得孩子們都不開心。他勸著自己。


    一條銀帶般的小河,順著官道蜿蜒著。晚霞撒入河中,粼粼的水麵變得色彩斑斕。


    屈巫拍了拍築風的肩膀,讓他勒馬停了下來。屈巫跳下馬車衝著車廂喊了聲:“都出來抓魚。”


    三個徒兒都跳了下來。屈巫走到河邊,凝神向水裏看了看,猛地縱身躍起,在水麵上一個翻轉俯衝向下,瞬間拔出昆吾劍,劍尖向水裏一指,一尾鯽魚被劍氣逼起,猶如飛箭一般,跳到了岸上蹦躂著。


    屈巫猶如蜻蜓點水,踏著水波跳到了岸上,微微勾唇,說:“你們誰先來?”


    話音未落,三個徒兒異口同聲說:“我們一起來。”隨即,三個人飛身到了河中間,他們學著屈巫的樣子,拔劍指向水中,可惜的是劍氣力道不夠,根本不能將魚從水裏逼起。


    屈巫站在岸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手忙腳亂地用劍在水裏亂攪。築風實在看不下去了,飛身到水麵上,輕喝一聲:“有你們這樣抓魚的?都給我回岸上去。”


    三個人正玩得開心,嘻嘻哈哈根本不想回去。築風冷哼一聲,淩空一掌劈向水麵。頓時,波濤翻滾,濁浪排空,成片的水花湧向岸邊,水花中夾雜著無數條銀光閃閃的鯽魚。當然,隨著鯽魚落在岸邊,三個孩子也渾身透濕地落到了岸上。


    築風得意地睨了他們幾個一眼,指著滿地活蹦亂跳的魚說:“我這才叫抓魚,知道不?”


    “哼,你欺負人!”三個孩子又異口同聲地說。


    “你這叫趕盡殺絕,魚子魚孫都被你抓來了。”屈巫也不滿地說。


    築風垂頭喪氣地嘀咕著:“反正我就是出力不討好。算了,我弄魚去吧。”說罷,將地上的小魚扔回河裏,揀了大魚去河邊開腸破肚。


    屈巫對幾個孩子眨了眨眼,他們會意地溜到築風身旁,互相看了一眼,乘他不注意,齊心合力地將築風推到了河裏。


    築風從水裏鑽了出來,見屈巫和三個孩子在岸邊笑得前仰後合,稍稍愣怔了一下,也開心地笑了起來。門主這是多長時間沒笑了?今天居然這樣大笑起來。就算我做下犧牲,你們盡情地笑吧。


    築風架起幾根枯樹枝,燃起了一小堆火,又用樹枝將魚串到一起烤了起來,汗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濕透的衣服早已分不清是汗還是水。


    “都過去幫忙。”屈巫輕斥幾個徒兒。


    他們嬉鬧著湊了過去,還沒蹲下來,就喊著太熱了,閃到了一邊。屈巫自己走了過去,在火邊蹲了下來。


    “一會兒就好,不用您幫忙。”築風趕緊說。


    “誰烤誰吃,不烤不吃。”屈巫認真地說。


    三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不情願地走過去,學著烤起了魚。


    “狐兒,還記得為父曾經說的話嗎?習武之人最重要的是什麽?”屈巫一邊翻著烤魚,一邊淡淡地問道。


    屈狐庸抬頭看著屈巫,心中湧起了難言的痛。他明白父親此話的意思。今天他情急之下推了芹香,過後他非常後悔,有心想上前賠禮道歉,卻見父親來後,姬心瑤是那樣一種態度,心中又起了怨恨,就站在那裏沒動。


    “習武之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顆悲憫之心,對天下蒼生的悲憫之心。你今天的行為雖沒有造成大礙,也是犯了大錯。”屈巫也抬起了頭,他的眼風掃過伊蕪和夏征書,定在屈狐庸臉上,眼神裏多了幾分嚴厲。


    “父親,我知道錯了。”屈狐庸滿麵羞慚地低下了頭。


    “若非今天情況特殊,你肯定是要向人家賠禮的。雖然築風叔叔代你去道了歉,但你以後還是要去當麵賠禮。記下了?”屈巫的口氣也嚴厲起來。


    “門主,您還讓不讓我們吃啊?”築風笑著說。


    屈巫不再說話,站起來走到了一邊。伊蕪將自己烤好的一條魚遞給屈狐庸,又遞給夏征書一條,衝築風眨了眨眼睛,低下頭吃了起來。


    築風拿著一串烤好的魚,走到屈巫身旁,問道:“吃不吃?”


    屈巫扯下一條,吃了一口,問道:“你去道歉,她怎麽說?”


    她怎麽說?她讓你以後再不要去打擾她。而且,當時她的臉上閃著寒光,眼睛卻似冒出火一樣。要是如實告訴你,你怕是死的心都有了。築風一陣腹誹。


    “夫人當時正在喝茶,我說是您讓我來說聲對不起,她沒有說話,隻哼了一聲。”築風編起了謊話。


    “築風,你說我是不是很傻?”屈巫突然問道。


    築風的眼睛轉了轉,用無比崇敬的口吻說:“門主,您才智過人,文武雙全,神勇蓋世,若要說您傻,那這天底下就沒有聰明人了。”


    屈巫微微勾唇,說:“別繞我,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我當然知道你是說姬心瑤。你愛她勝過愛你自己,可偏偏弄成這個樣子。放也放不下,愛也不去愛,是夠傻的,就會整天折磨自己。築風又是一陣腹誹。


    “門主,記得我要學金鍾罩時,您還質疑我能不能一輩子保持童子之身。看您這樣,我更加有信心了。我這樣要省多少麻煩啊!”築風嬉皮笑臉地說。


    屈巫詫異地揚了揚眉,說:“築風,我還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現在越來越滑頭了。”


    築風將一串烤魚全部塞到屈巫手中,小聲說:“您慢慢吃,慢慢想,我找您的徒兒們玩去。”


    築風逃也似地離開屈巫。隨即,火堆旁傳來一陣開心的笑聲。


    天色漸漸地暗淡了下來。官道周圍非常寧靜,隻有青蛙呱哇呱哇的叫聲,水中偶然一聲魚躍,衝破河水的靜寂,接著又陷入無邊的靜謐。


    屈巫的心也漸漸地靜了下來。心瑤,罷了,天涯從此各西東,冷暖各自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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