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就是如此不善於表達情感的動物,想必師父就算知道自己不幸掛掉了,也不會太難過吧……他還有一個老師,柯仕仁,他父親任命的前任護國魔法師和現任護國輔政大臣,並且按照他父親的遺詔成立了流亡政府,正在等著他歸位——自己要讓他失望了


    ,好在柯仕仁老師總是遇上讓他失望的事情,這一點他可比不上自己那個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師父大人……可能是類似的狀況唐福遇到了太多次,總之他並沒有太悲傷的感覺,遺憾總歸難免,很多事情還沒有來得及做,比如真的賜給薩侖一個公爵的頭銜,比如要兌現


    給古西加的承諾(雖然那時他已經死了)。再比如之前一直忙忙亂亂,雖然想過,但卻總是在頭腦中一掠而過,並沒來得及仔細考慮的一件大事:他好像應該給遊霞兒一個具體的承諾,一個關於他們倆未


    來的時間表,或者……或者一個正兒八經的婚禮什麽的……年輕人的羞澀,諸事纏身的無奈,還有一波一波輪流侵襲的危機,讓唐福從來沒有認真地思考過關於他個人以及遊霞兒的未來。一般的年輕人在這種時刻通常會


    犯的毛病,唐福當然也沒有例外,雖然他的人生同通常意義上來說的年輕人相差甚遠。但是在這種生死關頭,他突然明悟了一個道理,對於像他這樣的人來說,想到的事情就一定要盡快去做,因為你不知道下一刻,下一個月,或者下一年,你還有


    沒有機會再去做這些事情了。但是到最後,唐福還是微微有些難過地想道,現在才領悟這個道理似乎有點遲了,敵人已經舉起了屠刀,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自己或許就要死在這裏——死,並


    沒有什麽可怕,唐福早已有了這樣的覺悟。更何況,在這樣的局麵下,他做出了自己認為正確的選擇,即便死去,也是求仁得仁的結果,沒什麽可抱怨的。隻是想到遊霞兒可能會很難過,很傷心地哭,他心裏就有點隱隱的痛。白羅伊的手舉起到了最高處,那是一隻沒有受過傷、也沒有吃過苦的手,白皙、修長、幹


    燥有力,沒有疤痕,也沒有扭曲的指節。那是一個世家子弟的手,幹幹淨淨毫無瑕疵,同時也毫無生氣。那隻手後麵的白家護衛都是些老手了,他們抓緊時間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以便那隻手落下來的時候,他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衝出去,將自己手上的兵刃狠狠捅進


    敵人的要害之中。但即便如此,粗重的呼吸聲仍舊響成一片,如同數十個大風箱同時扯動連接杆一樣。羅森斯坦,西北馬家的幸存者,還有東北行省的其他人,他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一個接一個的走到了金弩目和令尼爾森的身後。唐福和阿馬德裏的視線中,出


    現了一片森林,一片由羸弱的肉體的背影和堅定的信念構成的光影森林。誰都知道他們並不出色的身體素質和渣得可以的武技之類,在白羅伊那隻手揮下之後,會變成了可笑的當車的螳臂,會被刀槍和弓箭給粉粹成血肉的磨坊,但他


    們還是站了出來,擋在了唐福的身前。如果說這一刻之前,再上溯到北雷色國的會議開始之時,甚至更早一些的時候,在他們之中還有左右搖擺的騎牆派,試圖觀望風色的中立者,或許還有個別如同白羅伊一般心存野望的野心家的話,那麽隨著時間的沙漏傾瀉,隨著一個又一個意外事件滾動著裹挾著所有人一起往前走去,到了這一刻,危險和信仰如同沉重


    的鐵錘,將他們身體外部的種種雜質、野草、垃圾,統統敲打幹淨,讓他們又重新變成了一個個純粹的人,大寫的人。


    就在白羅伊的手落下來的前一秒鍾,一聲大喝從廣場的外頭響起來:“住手!”


    炸雷一般的呼喝聲響起在廣場的外圍,那裏正好是從外麵進入小樓的方向,跟金弩目的雇傭兵進攻的方向相反。之前在北雷色國的會議召開時,各家的護衛們集中人手,在那裏修築了一道由臨時找來的沙包構成的簡易掩體,以備萬一有敵人進攻時可供防禦。現在隨著呼喝聲響起來,那些構成掩體的沙包紛紛被推倒,一群人出現在了廣場外頭。白羅伊的手還是落了下來,他隱隱覺得那個聲音有點熟悉,不禁下意識地心頭發急,似


    乎預感到會發生一些極其不妙的事情。白家護衛們麵麵相覷,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衝出去,將擋在眼前的敵人屠戮一空——因為說完“住手”兩個字之後,那個聲音又喊了一句比較長的話:“所有白家的


    人,統統給老子放下武器!待在原地不要動!”


    正是這句話,讓白家的護衛們躊躇起來,竟然真的按照他所說的,乖乖站在了原地不動。身經百戰的白家精銳戰士當然不會因為阿貓阿狗隨便說說的一句話就停止行動,甚至違抗現任家主的命令,這不是茅廁裏打燈籠——找死嗎?可問題是,那一長句話說完,所有人都聽出來了,說話的人非但不是什麽阿貓阿狗,反而從理論上說,是整個白家唯一有資格讓他們將家主的命令拋在腦後的人——也就是白家上


    一任的家主,白羅伊的父親,白樓越老大人!說是老大人,其實年紀並沒有多大,也不過六十歲上下,一部威風凜凜的花白胡須垂在頜下,雙目炯炯有神,望上去不怒自威,令人肅然起敬。但凡白家精銳的


    老戰士,沒有不對白樓越發怵的,年紀越大,經曆的戰鬥越多,對白樓越老大人就越敬畏——已經刻到了骨子裏,以致於一聽到聲音,便自然而然地遵照執行。但即便如此,白樓越依然非常不滿,感覺到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釁:“他媽的,你們這幫王八蛋,是貓尿灌多了還是耳朵不好使?!老子讓你們放下武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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