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我看來,力氣還不足我四分之三的龍皓並不是這個小隊長的對手,而且我們還是個學生,如果就這樣把一個訓練有素的特種兵打倒了,那才有鬼呢。在正常的情況下,看似被龍皓壓製的小隊長隻要運用平時所學的格鬥技巧,左手迅速穩住架在脖子上的匕首,然後猛然起身做個神龍擺尾,那遭殃的就是我這個義氣凜然的朋友了。可能和我們很多人一樣,這個小隊長對龍皓的突如其來的爆發式壓製感到驚訝吧,又或許是礙於其他平民在場,他並沒有像我想的那樣去反製,隻是乖乖地回答龍皓的質問。


    趁著這個時候,我走到龍皓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夥計,起來吧,可能是誤會罷了。”


    “他剛才都想殺你,你就這樣息事寧人?”這個時候的龍皓比以往強硬了不少。


    我打擊他道:“拜托,你真以為這樣就可以製服一個特種兵了?你當他們吃白飯的啊。好啦,起來啦。”


    “可是……”


    “沒事的!”


    龍皓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挪開身子站到一邊。解脫束縛的小隊長並沒有立刻坐起,他還是躺在地上百感交集地看著我和龍皓,緊皺的眉頭和腮幫的抽動表露出他的欲言又止,隻是無奈地揉著自己的脖子。現在不是鬧內訌的時候,一座發電機咳咳咳地停止了轉動,照明燈的亮度隨之減弱,周圍的人群裏開始發出一陣驚慌的騷動。


    “我知道你為什麽這樣做,不過現在各懷鬼胎對我都沒有好處,有什麽恩怨等逃出這裏再說,好不好?”我朝躺在地上的小隊長伸出手,友好地對他說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大兵話中有話地回答我,不過他也握過我的手,故意加大的腕力似乎在暗示接受我的提議。


    和他對視了幾秒後我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那雙堅毅的眼睛正是中國軍人應該具有的,毋庸置疑,我們已經成為夥伴了。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那麽也無需多言,我用力將小隊長拉起,也就表示我們的合作正式開始。


    龍皓傻乎乎地站在一邊,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問道:“恒哥,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還成了這幅模樣。”他拍拍我本想套個近乎,卻活生生被我身上的味道逼退,隻好麵露苦色問道,“哇哦,你這味兒……”


    “一言難盡,多虧這味,我才活著走到你麵前。”看了看自己一身狼狽,破爛的衣服自然不必多說,滿身的血漬倒確實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的樣子,也難怪龍皓會這樣問我。“黃瑋崢和梁旻莨也回來了,還有一個新朋友,其他人在秦嶸的老巢待著呢。”


    “啊?他們……”


    “沒事,好著呢。”我打斷道,“隻不過謝濤受了點傷。”


    “謝濤?”


    “哦,就是和我們去的一個特種兵。”我這才發現龍皓還不認識謝濤,更別談另一個死去的戰友了,為了不再多生無謂的話題,我也就沒談黃燦瑉犧牲的事。


    “話說回來,你是怎麽從喪屍群中穿過來的?”小隊長直入主題對我問道。


    “我想是因為我身上的氣味吧,在之前我幹掉了一個變異者……”


    “變異者?”


    “哦,就是你說的喪屍。”向小隊長和龍皓解釋後我繼續說道,“那個變異者剛吃完一具屍體,結果被我捅破了肚子,那些東西就都撒在我身上了。”


    聽我這麽一說,龍皓悄悄地用他剛才那支碰過我的右手擦了擦自己的褲子,我知道這家夥在嫌棄什麽,但這也在情理之中,我也就沒理他,繼續跟小隊長分析道:“可能是因為我身上的味道變淡了,所以它們才會開始攻擊我。”


    “原來如此……”


    看到小隊長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龍皓連忙緊張道:“喂!我可不想全身塗上那些惡心的東西。”


    “你是想幹淨的死呢還是活命?”


    龍皓立刻理直氣壯地回答我道:“士可殺不可辱!”


    “哈哈,搞笑,你還‘士’了啊,瞧你這樣。”兄弟歸兄弟,損起人來我可不會口下留情。


    龍皓剛想反駁,小隊長便不給麵子地中斷了我們的玩笑,正經道:“我們的手上的彈藥還算充足,隻不過不知道哪一條通道是安全的。現在既然你來了,應該知道哪一條路的喪屍要少一些吧?”


    “知道,我從清潔通道來的,基本沒見到什麽喪屍,而且通道出口附近也比較安全。”


    “太好了,之前有一批人已經在軍控區重建了防線,我們出去後可以往那撤退。”小隊長說道,這些喪屍在強光下行動會變得緩慢,這是我們最大的優勢。“待會我們幾個特戰隊員把平民圍在中間,然後大家盡快快速撤退到清潔通道。”


    現在想來,在基地中間劃分軍控區和居民區的鐵欄恰好可以方便再次設防,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軍人有先見之明。“你們在軍控區設立了新的防線?”


    “嗯,秦嶸帶來的匪徒數量並不多,雖然他們利用喪屍的突襲攻破了我們第一道防線,不過在戰鬥期間,我們又重新設立的內部防線,以防萬一。”


    “對了,秦嶸現在在哪,你知道嗎?”


    “那要問這家夥。”小隊長向我展示起他的戰利品——一個被俘虜的匪徒,“我們還沒時間問他。”


    被俘的匪徒滿臉是血,看來受到的“待遇”不錯,一個士兵像是拖著一個待宰的家畜一樣把他扔在我們跟前。我可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大活人麵色慘白的跪在地上戰抖,他顫抖的雙手被一條麻繩捆綁著,勒出一條條血痕,襤褸的衣衫沾滿血跡也不知是他的還是別人的,淤腫的臉已經有些扭曲,一雙失魂落魄的眼睛透露出祈求的目光,驚恐萬狀地望著我。


    “你們為什麽要突然進攻田陽基地,你知道嗎?”現在可不是心生憐憫的時候,我強忍著內心的同情問道。


    “我……我隻是按照老板的安排做事……他說……”


    “他說什麽?”


    “他說隻有打垮了你們才能真正控製田陽,這樣他就可以全心投入新藥的研究了。”


    真是個簡單而又充滿誘惑力的動機,估計劉禮承都沒有想到自己本想借刀殺人,結果倒是讓別人算計了一把。“那你知道秦嶸現在在哪嗎?”


    “不太清楚……我!我隻是打下手的,他說什麽我們就做什麽……”


    “混蛋,你就是在撒謊!”龍皓激動地舉起手中的匕首恐嚇道,“再不說實話老子就搞死你!”


    “哇哦哇哦!”我以為龍皓真的要這麽做,趕緊拉住他說道,“夥計,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暴力了?”


    “你是沒看見剛才我們是有多慘!原本平平常常的一個晚上,一轉眼就成了現在這樣。剛才我們這還有五六十人,現在也就三十多個!”龍皓憤懣地看著我,眼中充滿了哀傷和怒火。周圍其他看著我們審訊的人們也受到龍皓所說的話影響,紛紛抹臉啜泣。


    “龍皓……相信我,自從我們從車禍裏逃生的那天起,就沒有平常的晚上了。”我同情地撫下我這強忍著淚水的朋友,話鋒一轉再次言歸正傳繼續對我們的俘虜問道,“我不懷疑你說的這些,但你還能不能提供一點有用的信息?秦嶸在哪?”


    “我真的不知道!”這個成為我們階下囚的匪徒委屈地喊道,“說不定他已經回去了!”


    我拿這家夥沒辦法,或許真的像他說的那樣,秦嶸已經回去了,可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為什麽還要大費周章地親自帶人來討伐劉禮承,他大可交給自己信任的手下去做。也就是說既然他要親自上陣就說明有十足的把握,要不然就是因為這次夜襲對他而言舉足輕重。


    “我們的發電機快不行了。”小隊長湊到我耳邊說道,“估計還可以撐三十分鍾左右。先撤離再說吧。”


    “行。”我無奈地點點頭。


    達成一致後,小隊長開始向自己的隊員安排計劃部署,大家也相當配合。我們很快就擺出了一個基本的逃生隊形。我和小隊長還有龍浩一起在隊伍的領頭位置,其他的特種兵則圍成一個大圈把平民包在其中。對這一支十人的特種小隊而言,要保護數量上兩倍多於自己的平民,是一件極其不容易的任務。一些手持武器的成年男人也自告奮勇地站出來擔當保護者的角色,很大程度上減少了特種兵們的負擔。


    “所有人跟緊了!行動!”


    小隊長一聲令下,我們的絕對防禦陣型開始像清潔通道的方向前進。在強光照明燈的影響下,那些向往黑暗的變異者失去了黑夜裏的敏捷的速度和凶猛的攻擊力,它們就像是遊園裏射擊遊戲中的氣球,一個跟著一個腦袋開花。我們強大的火力基本可以保證在十步距離內不會留漏網之魚,前進的速度也開始加快。


    “保持隊形!”小隊長換上一盒新的步槍彈匣後立刻投入射擊,同時也不忘向身後的人催促道,“跟上跟上!”


    作為他們向導和急先鋒的我走在小隊長身旁,從小就向往像特種兵一樣馳騁戰場的我,這一次終於如願以償,隻不過麵對的不是人類而是一群活死人。


    “子彈!”打完最後一盒彈匣的我剛喊出口,就見小隊長二話不說地從他的戰鬥背心上抽出一盒彈匣給我。


    “省著點用!”


    “知道了!”我接過彈匣快速裝填,抬槍便擊倒一個正想衝過來的大胖子變異者。


    我們的隊伍當中真正有槍的也就是我和其他十名特戰隊員,其他的平民手中的“武器”大多都隻是一些具有一定殺傷力的棍棒一類的東西,像是鏟子、鋤頭這類的農具已經算得上極品兵器了,有些人手中拿的隻不過是吊瓶撐杆或是鐵鍬一類的鈍器。龍皓手中的武器更是奇葩,行動前不知道他從哪找來了一根鐵製撐衣杆,用一些膠布和繩子把他的寬刃匕首綁在了撐衣杆上,一把極具創造力的“長槍”就此完成。但不可否認,他的這把兵器倒還蠻實用。我和他兩人組成了一個配合默契的戰鬥組合,我負責打掉遠距離的變異者,而他則負責清理我麵前近距離的安全,消滅剩餘的殘渣雜碎。


    一切進展的非常順利,在我們周圍雖然還徘徊著大量的變異者,但相比之前已經大大減少了許多,清潔通道的雙開門已經近在咫尺,門前附近的變異者也基本被我們幾個先鋒消滅。眼看撤離計劃就要成功,這時隻聽見一聲爆響,整個大堂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估計是有變異者成功毀壞了我們的照明燈。現場頓時傳來人們擔驚受怕的叫喊,接著便是變異者嗜血的咆哮。


    沒有了光明的庇護,情況立刻變得被動,手電筒發出的微弱光芒就和我們慌亂的目光一樣四處捕捉變異者的身影。視線突然的變化讓我的眼前懵然一黑,過了一陣子才等以適應。好在我們已經抵達清潔通道口,人們開始慌張的湧進通道內。我和龍皓、小隊長還有他的特戰隊員一起把守在通道左右成半拱圓防禦隊形火力掩護大部隊撤離,但事實上我們的命中率驟降,很難打中那些在黑暗中迅捷如豹的變異者,隻能勉強延緩他們的逼近速度。


    恰恰也是在這個時候,從隊伍後方傳來人們的慘叫聲,後方的人群一片驚慌,轉眼間隊形立刻潰散。我們一麵扯著嗓子催促人們加快速度一麵將火力集中到後方,可漆黑的環境和混亂的人群讓我們很難保證不會錯殺自己人,而這種短暫的遲疑卻正好給了變異者進攻的機會。


    大部分人撤進了通道裏,我們防守的隊伍也開始相繼撤離。變異者捕獲了我們五六個同伴,它們一哄而上,如饑民一般哄搶分食著它們的獵物。還沒有完全斷氣的人發出淒慘無力的呻吟,和小隊長一同斷後的我親眼看見一個人活生生被六七個變異者扯爛,逝者的鮮血飛濺在我們的臉上,滾燙的燒灼著我的內心。


    我想去營救那些人,但就連我自己也知道這已經無濟於事。小隊長拉扯著我往後撤退,我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隻是睜大了雙眼看著那些活人被那群野獸分食。就在即將被拉近通道內,我發現在離門邊不遠處還躺著一個人,他並沒有被變異者發現,而且還在拚命向我們爬來,他的腿好像受了傷,行動也相當緩慢。我奮然推開小隊長還有攔著我的龍皓,向那個人跑去。


    “你要幹什麽!”


    “恒哥快回來!”


    我沒有回答他們,壓低了身子跑到那個人身旁,這才發現原來他是我們的俘虜。他的右腿上有幾條清晰的咬痕,隱約可見白森森的骨頭。我拉著他挪向通道,一路上拖出一條血痕,幸虧變異者沒有發現我的行動。


    救回這個俘虜後,小隊長和龍皓一同關上了通道的雙開門,人們還找來了一些重物推在門前,希望能支撐一陣子。接下來的這段路就像我說的那樣,沒有任何威脅,路過那一灘我之前和變異者戰鬥留下的殘跡時,我後怕地回想起那時的場景,試想一下如果那時出了什麽差錯,那麽路過著的人估計看到的就是我的屍體。


    走出航站樓後,大家筋疲力盡的癱倒在出口附近休息。我剛攙扶著受傷的俘虜走出通道,小隊長便怒氣衝衝地朝我走來。


    “你知道剛才你差一點就害死我們嗎!”


    我放下俘虜,對著比我高大的小隊長爭辯道:“你難道要我見死不救嗎?”


    “不是讓你見死不救,可是剛才情況並不允許這麽做!”


    “但我還是做到了,不是嗎?”


    “是在差點讓其他人陷入困境的基礎上做到的!”小隊長伸手指了指周圍看著我們的人們繼續說道,“戰場上就是這樣,有些人不得不為其他人的生存做出犧牲。更何況他並不是我們夥伴,隻是個俘虜。你認為是丟下一個敵人拖慢那些喪屍好呢,還是冒著讓你的同伴全滅的風險去救一個俘虜好?”


    小隊長的理解方式似乎和黃瑋崢在那時打滅匪徒車頂上強光燈的判斷一樣,留下敵對的人類做誘餌恰好可以給自己留下一條生路。這或許是末世的生存準則,但我終究無法接受這現實的殘酷。“他是人好不好!是人我就應該去救!”


    我的話讓小隊長在內的所有人都有所觸動,畢竟在人類走向滅亡時我們依然還在內鬥,也許這就是為什麽病毒要毀滅我們文明的原因,我們就像地球的瘟疫是個無可救藥的種族,隻能被抹去才能換來地球的重生。


    “你們不要再爭了……”坐在地上還不停流著血的俘虜虛弱的拉著我的褲腳哀求道,“我有話對你說……”


    我鄙視了一眼心胸狹隘的小隊長蹲下身對俘虜抱歉道:“對不起……”


    “沒事,謝謝你救了我……但……我活不了多久了,隻求你不要讓我變得像他們那樣……”難道人都會在彌留之際變得坦然嗎?俘虜呼吸越來越吃力的說道,“我之前騙了你們,秦嶸一定沒走,他應該潛入你們基地的配電機房了……”


    “什麽?”


    “一旦切斷你們的電力供應,你們重設的防線很快就會被那群畜生攻陷……到時候他就會恢複電力,然後輕鬆占領田陽基地……”


    “見鬼!”


    俘虜虛脫的聲音變得恍惚,他拉著我的槍口指著自己的額頭說道:“快動手吧……然後……然後去阻止秦嶸……”


    “我……”當冰涼的槍口指在他的額頭時,我反而感覺是自己被槍所指一般遲遲不敢扣下扳機。


    “你是個好人……隻可惜……”


    “我下不了手!”


    “隻可惜……活在這個世道上……”


    一聲槍響讓一切變得寂靜,我麵前的這個男人的屍體重重摔在地上。他得到了解脫而我的心頭如同中了一槍般鑽心的痛楚讓我跪在地上,痛苦地抓著胸口,連哭泣都已經無法使我釋懷。


    毀滅的真的是我們的世界嗎?還是說,在這之前人性會分崩離析,緊接著我們就如同那群變異者一般行屍走肉的活著,最後一個個消逝。浩劫餘生的我們真的還活著嗎?可怕的並不是這一場喪屍危機,而是我們人類道德崩潰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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