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夕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給樊舒打了電話。


    “我保證不去找楚驕陽,你和爸媽說說讓我出去吧。”


    電話裏的樊舒正在上班,沉默了許久才說,“你爸也是為了你好。”


    “姐,我不是傻子,他們這麽做不過是為了你。如果這一次你能幫幫我,那以後讓我做牛做馬都可以。”


    “我覺得長浮師範比去西經好,所以,好好複習吧。”


    “你這麽這麽狠心?比黑山老妖還壞,喂?喂……”


    落夕又一次被掛斷了電話,這種感覺隻有她自己知道是什麽滋味。


    或許現在的她就是家裏的蛀蟲,吃喝家裏的不說,還沒長進,論是親生父親也會看她不順眼。一連幾天,落夕都被關在家裏,落父和樊母一早就出去了,中午她隨便吃點兒,到晚上才會回來。落夕連從窗子跳下去逃跑的心思都有,可惜她家樓層高,她又是個惜命的人。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西經大學的藝考迫在眉睫,幾個一起報考西經的同學都已經坐火車上路了,可隻有落夕還被鎖在家裏動彈不得。落夕在腦袋裏盤算了好些時日,萬不得已,還是得拉下臉來求人,雖然覺得有點兒丟臉,但落夕給陸常飛打了電話……


    漫長的一天又開始了,落父和樊母一大早就離開了家。落夕知道他們是去樊舒那裏,樊舒最近肚子又不大好,去醫院保胎保的辛苦。落夕晚上偶爾也會聽見大人在屋外的聊天,樊舒這個樣子,她婆婆也不聞不問的,張清源又時常不在家,樊舒心情波動的厲害。


    胡思亂想中,落夕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是航班的確認信息,落夕不免一陣竊喜。這個陸常飛還是挺靠譜的,與第一次見到的印象有天壤之別。落夕回發了一條,“謝謝了陸老板。”


    許久她才收到一條回音:希望合作愉快。


    總之飛機票她有了,萬裏長征等於成功了一半。落夕打開鞋櫃,原本上下兩層都是樊舒的鞋,結婚之後樊舒帶走了不少,現在鞋櫃空了一大半,樊舒盯著落父的那幾雙鞋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數一數共五雙。冬天的鞋很厚實,落夕抽出裏麵的鞋墊,正如她上次所見一樣,落父把私房錢藏在了鞋坑裏。落夕撚起那些不太新的百元票子,忍著異味裝進了書包裏。鞋子雖小,但是每雙鞋下麵都壓著一百塊,一共五百塊錢,著實給了落夕驚喜。


    後天要藝考,陸常飛為她定了今晚的機票。落夕從114查到了開鎖公司的電話,經過一番折騰,門很輕鬆地就打開了。她付了開鎖公司錢,然後一路小跑著下樓,搭了一輛的士,如已起飛的火箭,頭也不回地駛向了飛機場。


    一個星期了,外麵的積雪慢慢融化,長浮市的冬天隻有鬆柏長青,鬆尖墜著積雪,在路燈下閃著晶瑩的光澤。落夕打開窗子吸著新鮮的空氣,清風吹著她光潔的額頭,腦袋裏的陰晦就這樣跑了出去。


    “小姑娘,大冬天的,還是關上窗戶吧。”司機師傅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有些不解地看著落夕。


    落夕不好意思地關上車窗,長浮國際機場慢慢出現在眼前。她下了車,從身上掏出身份證,有些沾沾自喜。落父以為他的策略萬無一失了?還不是讓她一一搞定,最重要的身份證在身上,撕了火車票拿走零花錢又能怎樣?


    她順利地過了安檢,到處是候機的人群。這是落夕第一次坐飛機,而且還是飛向未知的世界。毫無意外,在落父應該回家的點兒她接到了電話,她在接與不接中猶豫了許久,最後飛快地按下了接聽鍵,“不好意思鎖被我撬了還拿走了你的私房錢,新換的鎖鑰匙在家門口的腳墊下麵,我不會告訴媽媽你藏了私房錢,等我回來會還你雙份,爸爸我愛你!這是我們的秘密哦!”


    這段話的語速,直逼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繞口令。前後連三秒都不到,想必電話那端的落父氣到跳腳吧?想想落父每次生氣都憋得通紅的臉,落夕不由打了個哆嗦,最近的自己膽子真的好大,不過好在電話沒有再打來。


    廣播裏溫柔的女聲播報著最新的航班訊息,長浮飛往西經的航班已經開始登機。落夕深吸了一口氣,心裏不免暗自禱告,希望旅途順利,一切安好。


    轟轟隆隆中,飛機降落在了西經。落夕背著雙肩包混在人群中眺望,竟然生出些膽怯。這個未知的世界迎接自己的到底是什麽?落夕不知道,她膽怯的最主要原因是,她不知道楚驕陽在哪裏。


    隨著人群走出飛機場大廳,落夕正排隊準備坐機場大巴,可剛拍了五分鍾的隊,便被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架走了,她想要呼喊,一隻大手就捂在了她的嘴巴上。落夕被塞到了一輛黑漆漆的轎車裏,向沙丁魚罐頭般的擠在了後排的最中間,她眼睛裏噙著淚,有些驚恐的害怕,“你們是誰啊?我哥可是重案六組的……”


    聽她這麽說,一車的男人都在哄笑,副駕上的人開了口,“落小姐,您電視看多了吧?陸總怕您迷路,所以特地讓我們來接你的。”


    原來是那個老狐狸陸常飛,落夕本想著下了飛機就溜掉,哪知還是自己見識短閱曆淺。知道了是陸常飛的人,落夕心裏還稍稍踏實些,她揉了揉快要掉出來的眼淚,望著車窗外煙雲般飄過的街景。


    西經是比長浮大兩倍的城市,其實叫大都市更為合適。這裏是全國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它如綢緞般的蜿蜒彌留在海岸線上。這裏黑夜宛如白晝,這裏高樓聳入雲天,高架橋上穿梭著飛馳的車輛,路基兩旁是燈火輝煌的大賣場。與西經相比,長浮不過是個縣城,土的掉渣。


    落夕感歎,難怪楚驕陽身上有她著迷的氣場,那種她小跑著都跟不上速度的驕傲,怕是西經特有的。不是京城的恢弘,上海的小資,而像是不顯山不漏水的貴人,不阿諛不奉承,笑中自帶著幾分疏離的清高。


    一個小時的車程,落夕被帶到了那個著名的經紀公司。現在是晚上十點,寫字樓裏偶爾亮著一兩盞燈。星創公司占了上下兩層,這個時間,倒還有不少人在工作。身旁經過的人都著裝時髦造型靚麗,一看就知道是在娛樂圈混飯吃的人。落夕被請進了走廊深處的那一間。助手輕敲了兩下門才輕輕推開。


    “落小姐請吧。”


    她“哦”了一聲,一腳踏進門裏。寬大黑亮猶如鏡麵的長桌前,陸常飛抬起了頭。一看來人,笑著放下了手中的筆,“如果不是為了等你,我現在早下班了。”


    這房間裏空空蕩蕩的,落夕扭捏地挪動了幾次,都沒有找到令她趕到舒服的立足點,“陸老板幹嘛這麽著急,我不過是欠你一張機票錢,等我考完試,這個寒假就能還你。”


    陸常飛挑了挑眉毛,金絲框的眼鏡下那雙眼睛閃著光亮,“我就知道是這樣,你借了錢下一步就是耍賴。但是我陸常飛可不是好欺負的,你既然答應了就得辦到。”


    落夕又往後縮了縮,這個老狐狸真鬼,她不過是想問他借倆錢兒,但陸常飛說簽了合同才會借。可合同的內容比上一次還要苛刻,薪酬降低到原來的百分之七十五,雖然對於落夕來說這樣的酬勞也還是高的離譜,但無論怎樣心裏還是會不舒服。


    愣神間,陸常飛的秘書已經拿了合同過來。


    “你要知道,我已經向公司誇下了海口,說你一定能紅,所以你必須簽約。你要是耍賴跑了,進而導致我被公司開除,那我陸常飛就會跟你同歸於盡。”


    落夕打了個哆嗦,“不至於吧?你幹嘛要跟公司說這樣的話,我有我的人生啊!”


    陸常飛把合同甩到了她麵前,“你有什麽人生?爹不親娘不愛的,在學校裏被嘲笑,喜歡的人也不理你。遇到我陸常飛算你走運。女人要獨立,女人要有事業,然後在人生中才會有主動權。”


    落夕撲扇著大眼睛不說話,裝傻充愣的樣子令陸常飛很無語,最後無奈他又換了戰術,“你不是想留在西經嗎?我可以幫助你,既可以上學又有一份事業,在大學校園裏這樣的女生可不多見。”


    “你真能幫我留在西經?”


    陸常飛點點頭,落夕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陸常飛做事雷厲風行,但自從接觸落夕之後,就對她這種優柔寡斷思前想後的態度很不滿。他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了,自己已經連軸工作了十五六個小時。陸常飛揉揉微乏的太陽xue,“我再給你一萬塊的簽約恭賀金怎麽樣?這可是我個人掏腰包,這下夠意思吧?”


    落夕果然是更愛財一些,她咽了咽口水,兩眼放光的說,“那好吧。”


    合同好幾份,簽了名字又按了手印。


    看著手指上紅色未幹的印油,落夕惶惶不安地低喃,“怎麽覺得賣身了呢?”


    陸常飛怕她把合同撕了,搶過來簽了字便遞給了秘書,“賣身給我算便宜你了,還有什麽好抱怨的。”


    陸常飛怕落夕跑得又無影無蹤,把落夕扣在了公司的錄音棚裏,“先唱一首再走,否則別想出這個門。”


    陸常飛終於踏上了下班的腳步,走廊裏還能聽到落夕大聲的反抗呼喊。


    “陸總,這個小姑娘像缺根筋似的,能行嗎?”助理不免有些擔心,擔心自己的上司要做賠本的買賣了。


    “娛樂圈多少缺筋人,最後還不是精得跟猴子一樣?”


    落夕討厭別人安排她的生活,但是在反抗了幾分鍾後,她也作罷了。因為錄音棚裏的一切吸引了她的目光,這裏的設備都是最好的,老師們也都很專業。即使這麽晚了,依然精神奕奕,滿麵笑容。


    過了五分鍾,錄音棚的門推開,來了一位個頭中等的少年。錄音的老師給落夕提醒著,“這是你的搭檔,落夕你要努力,他已經換了五個合唱的女孩了,你是第六個。”


    鴨舌帽摘下來,是一張稚嫩卻帥氣陽光的臉,落夕捂著嘴巴驚呼,“你是那個小童星顧諾一吧?!我姐超喜歡你,她家嬰兒房裏貼的都是你的照片,哦!我姐還貼了一個漂亮女孩子的照片,叫什麽小朵的。沒想到,你都長這麽大了?”


    落夕真是又興奮又驚訝,伸手想要摸摸眼前這個少年粉嫩嫩的臉頰。姓顧的小童星皺皺眉,側身一閃便躲過了落夕的鹹豬手。


    “你這女人動手動腳的,真討厭。”


    在顧諾一的眼裏,落夕成了十足的女流氓。即便是錄歌,顧諾一還要防範落夕時而出現的親昵舉動。好在錄歌還算順利,在天蒙蒙亮的時候,終於達到了令所有人滿意的契合度和效果。


    落夕拍拍臉,整個人都昏昏的。外麵天色有些昏暗,站在門口的落夕卻找不著東南西北。畢竟是冬天,略顯濕潮的空氣觸在皮膚上,不是很舒服。


    “你要上哪兒去?”眼前的豪華轎車停下,搖下車窗後座的位子上,顧諾一和她搭著話,“看在你唱歌還湊湊乎乎的份兒上,我決定捎你一程。”


    雖然顧諾一說話像個小大人,但言語間的孩子氣令落夕無法反感,尤其還是在想要幫助她的時候,落夕生怕這個小少年又要反悔,急忙上了車,“謝謝!西經大學!”


    落夕對車子不太了解,但一坐上去就知道是好車。顧諾一竟然有專職的司機,自己是最喜歡看八卦雜誌的,聽說顧諾一的家庭很複雜,看他這個樣子,不該是少年應有的姿態。


    車子在西經大學的門口停下,落夕下了車。


    “喂,如果有機會,我還會找你做搭檔唱歌的,雖然你有點兒老。”


    落夕原本想要答謝的微笑僵在臉上,“我……我隻比你大……”


    “起碼大五歲呢,所以你要打扮地蘿莉點兒,這樣才能欺騙更多的男性觀眾。”


    驕傲的小童星坐著他的車飛馳而去,隻剩下落夕在原地瞠目結舌。在長浮,冬天隻有鬆柏,可在西經卻種類繁多,都是落夕叫不上的名字。她背著書包在校園裏遊蕩,大學真是神奇的地方,男生和女生可以很自然地手牽手,甚至親吻的都有,她在高中呆了快五年,真是孤陋寡聞了。早上石凳上朗朗背書的聲音,石道上豎著尾巴散步的貓咪,還有拿著劍柄瀟灑揮舞的老人。各種生活姿態匯聚在一起,成了一個真實而又斑斕的世界。即便還在高中渾渾噩噩,但落夕忽然有了向往,想成為其中的一員,想要擁有和他們一樣迸發的青chun。


    落夕忙乎了一整晚,換乘了多種交通工具,終於找到了這個小區,那是離市區很近的一個環湖別墅群,遠遠地望去就知道戒備森嚴。落夕一直等到中午保安換班交接,才找準機會溜了進去。她一頓好找,費了些周折才站在那幢別墅前,這個地方猶如西經給她帶來的感覺,陌生而又好奇。


    落夕深呼吸著,然後一遍又一遍地撥打那個爛記於心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並未投入使用。落夕又一次沮喪地結束了通話,她早該知道的,楚驕陽一定會換號碼,而她隻是固執地認為他不會這樣做。


    此刻落夕除了等待什麽都做不了,瓷磚砌的台階上,落夕漸漸的昏昏欲睡,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總之待她醒來的時候,著實被眼前的人嚇了一跳。


    楚驕陽就站在她的麵前,安靜地看著睡著的她。


    “楚老師……”


    見到楚驕陽,落夕懸著的心才放下。楚驕陽的表情有些複雜,他歎了一口氣說道,“先進屋吧。”


    楚驕陽把落夕讓進了門裏,落夕從沒見過這麽大這麽好的房子,簡歐的裝修風格,時尚的家居,與楚驕陽的風格很相符。楚驕陽給落夕煮了一碗麵,麵裏還有兩個荷包蛋。落夕餓了整整一天,她嘴裏吸溜著麵,還不忘看看外麵的天,已是夕陽西下的好光景。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落夕又喝了一碗麵湯,身子漸漸暖和起來,“從姐姐以前上大學的成績單上找到了你們輔導員的電話,隻是原來的輔導員已經不在崗了,之後我又問了院裏的領導,才知道楚老師家的具體位置,然後坐了很多交通工具才找到這個小區呢。”


    “你怎麽那麽傻,就在外麵一直坐著,不怕冷嗎?”


    落夕搖搖頭,“不怕冷,我隻是怕見不到楚老師。”


    落夕繼續吸溜著麵條,沒發覺楚驕陽微變的臉色。


    “楚老師好出名啊,我隻聽我姐說起過你的綽號好像是西經第一少,但今天一提起你的名字,竟然沒有人不知道,我就是這樣一路問一路尋才找到了學院,找到了楚老師的家庭地址。”


    邊吃邊說的落夕瞅見了楚驕陽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她忽然扔下碗筷,迅速地把手機攬在懷裏。


    “你又怎麽了?”楚驕陽看不慣落夕這冒冒失失的模樣。


    落夕嘿嘿笑了笑,用楚驕陽的手機撥著號碼,直到自己的手機鈴聲響起,屏幕上出現了那一串數字,她才滿意地把手機還給了楚驕陽,”誰讓楚老師換號碼也不告訴我。”


    楚驕陽隻是搖搖頭,對她竟也沒有脾氣了。


    整碗麵條都被落夕吃的精光,她咂咂嘴,不過是一碗很普通的麵,卻因為烹飪的人不同,而顯出了不同的美味。


    “吃飽了?”


    “嗯。”


    “好吃嗎?”


    “好吃。”


    “還想吃嗎?”


    “想。”


    楚驕陽看著拚命點頭的落夕,嘴角漾著笑,遞給她紙巾,“糟糕的女人,快擦擦嘴。”


    落夕接過紙巾擦掉嘴角的湯漬,就是這碗飯讓落夕知道,楚驕陽並不是隻會下館子找廚子的男人,這簡單的荷包蛋麵和溫熱的湯裏,吃得落夕連心裏都是暖暖的。


    “一會兒把鍋洗了。”


    “楚老師放心!”落夕笑嘻嘻地敬了一個禮,楚驕陽轉身上了樓。落夕不僅洗了碗,還擦了櫥櫃,就差連廚房裏的玻璃都擦了。其實這廚房太幹淨了,幹淨到落夕沒有打掃衛生的成就感。


    把碗筷放進消毒櫃,落夕從廚房出來,她環視著楚驕陽的別墅。偌大的房,卻感覺隻有他一個人,就連走路都有回響。閃閃發光的燈,如鏡般光潔的地板,落夕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樓。才發覺楚驕陽正站在觀景台上吹風,他穿得很單薄,而西經的風又很大,他的襯衫被風吹得鼓起,落夕見他迎風而立,不免打了個哆嗦外加一個噴嚏。


    楚驕陽聽到動靜,回轉身進了屋裏,順手關上了觀景陽台的門。


    “感冒了?”


    落夕揉揉鼻子,“就是有點兒不舒服。”


    楚驕陽摸摸她的額頭,倏地皺眉有些嗔怪,“竟然發燒了,怎麽這麽不小心。”


    聽他的語氣,落夕的眼眶忽然紅紅的。楚驕陽歎了一口氣,順便摸了摸她有些毛躁的馬尾辮,“睡覺吧,床鋪好了。”


    落夕隨著楚驕陽上三樓,在二樓樓梯拐角發現一件空空如也的房間,房子麵積很大,像是兩間打通後合並的,白色的牆,灰白的地板,依舊一塵不染,但與別墅整體布局格格不入。


    “這間是幹什麽的呀?”落夕好奇地問。


    楚驕陽也停下了腳步,向房間裏望去,“這間原來是個實驗室,裏麵有在全國都算很先進的實驗設備和儀器。”


    “這麽厲害呀?”


    楚驕陽的眸光中忽然多出些異彩,“那當然,還研究出很多科研成果,發表過讓業內轟動的學術論文。”


    “我們楚老師是化學天才,年紀輕輕就這麽有成就。”


    他的神色又黯淡了下來,隨手關上了房門,“怎麽會是我。”


    落夕跟在楚驕陽的身後,忽然覺出他的驕傲瞬間熄滅。落夕想起了樊舒那晚曾經說過楚驕陽家的事,楚驕陽的父親楚天是有名氣的教授學者,但卻在意氣風發即將參選西經大學校長之際,爆出了與非法組織協同製毒的醜聞。因為當時人贓俱獲,楚天的父親很快被判了刑,死緩,在西京第二監服刑。


    想到這些事時,落夕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她默不作聲地跟著楚驕陽,心裏卻很自責和愧疚。


    楚驕陽開了向南一間房的燈,不算大的房間隻有一張床一個衣櫃。


    “看來我的事她都告訴你了。”


    落夕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語氣和態度來回答,隻是保持沉默,見她不說話,楚驕陽笑了笑,“所以落夕,你要離我遠一點兒。”


    落夕心頭像有小針紮了一下。楚驕陽把手伸進被子裏摸了摸,“西經沒有暖氣,隻好用電熱毯,溫度剛剛好,電源我已經關掉了,你好好睡覺吧。”


    台燈下,楚驕陽的麵部很柔和,落夕都快要忘記他剛來長浮有些盛氣淩人的模樣。看他轉身要離去,落夕心頭一悸,叫出了聲,“楚老師。”


    楚驕陽回過頭,落夕抿著唇目光閃爍,“即便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我不僅不會遠離你,而且還會越靠越近。”


    楚驕陽靜靜地聽完落夕說的話,忽的嗤鼻一笑,“哦,我忘了,你和你姐是不一樣的,你姐世俗,你隻愛錢,。”


    落夕皺眉,卻也笑了起來,“我是愛錢,但隻愛自己付出換來的錢。而且,我知道楚老師和我的差距,所以從不敢想象以後的結果,我的願望不過是能天天看到楚老師,每天能和你說上一兩句話。”


    “你不敢想象是對的,因為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沒有結果,你的那些願望終究隻是願望。所以,去長浮的機票已經訂好了,明天坐上飛機回長浮去,永遠都不要再來。”


    楚驕陽說得幹脆,不給落夕反駁的時間,門砰的一下關緊,偌大的房間裏,隻剩下她一個人。一盞台燈,卻把她的影子拉長在牆上。


    落夕衝出門,“你幹嘛總是對我這麽凶?!我真的就這麽讓你討厭嗎?”


    沒有聽到回音,甚至是腳步聲也聽不到,楚驕陽已經回了臥室。好像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落夕的眼淚默默地流著,最後竟嚶嚶地哭了起來。落夕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最後醒來身上已經出了一層汗。


    落夕摸摸額頭,有些滾燙,身上還忽冷忽熱的,落夕睡不著了,看看時間,也才淩晨三點。四周很安靜,隻有風吹樹葉的聲音,斑駁的樹影照進房間,映在床上。落夕開了台燈,燈光照在那隻通明的保溫杯裏,緋紅液體令落夕心頭一暖。


    她摸了摸杯身,竟然有些燙手,掀開杯蓋,濃鬱的酒香浮在了鼻尖。是雞蛋紅酒,感冒的時候喝上一杯,聽說療效顯著,保溫杯的旁邊還放著一張機票,看來是連夜送過來的吧。落夕喝了一口,雖然味道有些怪怪的難以接受,但她還是忍著多喝了幾口。半杯下肚以後,落夕的眼淚又冒了出來。楚驕陽就是讓她琢磨不透的人,幹嘛要那樣說狠心拒絕的話,卻又偏偏送雞蛋紅酒給她喝。有一句話說得太對了,當暗戀變成了明戀,原來的小興奮與小喜悅都衍化成了痛楚,一點一點地割著她原本就不堅強的心髒。


    一杯酒喝完,落夕舔舔嘴角的酒漬,她臉頰的眼淚也都幹了。落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書包,從家出來的時候忘記了帶充電器,手機現在也沒電了。拿出那張準考證,準考證上的照片青澀而又模糊。她來到一樓的廚房,從冰箱裏找到些食材,趁著天色未亮做起了早餐。


    楚驕陽的冰箱裏什麽食材也沒有,單身男人的世界,外表看來光鮮瀟灑,其實本質上還是湊合和將就。在落夕的努力之下,終於做了一份三明治出來,蓋上鍋蓋在煎鍋裏熱著。


    她伸了個懶腰,回轉頭才瞧見起了床的楚驕陽。他剛洗漱完,頭發上還濕漉漉的。他邊擦頭邊說,“我早上要進實驗室,所以……”


    “我不用你送,也不用你關心我。從今天起,我到西經還是回長浮,都是我一個人的事。再遇到我那是偶然,我不再打擾你,這樣高興了吧?”


    落夕的嘴又恢複了厲害本色,楚驕陽笑了笑,“好啊,說到做到。”


    落夕背好書包,把那張機票在楚驕陽的麵前撕了個粉碎,“所以,機票也不用您cao心,明天就算是在西經擺攤當乞丐,也不用你大發慈悲可憐我。”


    楚驕陽被她這句話噎住了,不知道要回什麽好。落夕衝出大門,小跑著溜走了。她嬌小的個頭和碩大的書包組合在一起,像隻背著殼的小烏龜,消失地無影無蹤。


    楚驕陽直到看不見她,才又回來。廚房鍋裏的三明治看上去那麽誘人,楚驕陽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心頭的感覺太複雜,有些話說出來太殘忍,尤其是對那個迷迷糊糊的女孩子,可對於能夠遇見的將來,如果不說,那將是愈加殘忍的一件事。


    早上七點,楚驕陽的鬧鈴準時響了,如果不是有人告訴他一個女孩在學校裏瘋狂的打聽他,楚驕陽可能呆在實驗室裏幾天都不會出來。楚驕陽把三明治放回鍋裏,上樓換了幹淨的襯衫,今天是向導師匯報工作的日子,重新開始被中斷的博士生涯,對他來說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楚驕陽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有些難以自信此時的模樣。誰能想到,那個西經大學裏叱吒風雲的人物怎會安下心來搞研究,與之前的花花世界相隔絕,過著如同苦行僧般的生活。


    不過這個世界改變的太多,而現在的生活方式,才是最適合他的。


    今日的西經市是陰天,有大風。落夕站在候考的走廊裏,才發覺自己是多麽的平凡普通,而自己對於術科證是多麽的不重視。走廊裏站了大約一兩百號的人,都是來參加西經大學藝術學院的招生考試。女孩子最少有一名家長陪伴而來,打扮的精心得體。落夕瞅著四周的人,不自然地往牆邊縮了縮,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自己穿得太普通,因為生病整個人也不太精神,考試的教室時不時傳來悠揚的歌聲,落夕聽得出來,這些人的實力並不差。


    終於輪到了落夕,五個一組進入考場,是命題考試的形勢,用一首歌來表達此刻的心情。前麵的考生有唱大好河山的,有唱忐忑的,一個個都奮力展現著自己不俗的歌喉和唱歌技巧。


    前四個都唱完了,終於輪到了落夕。


    “我就唱首小白菜好了,用以表達我此刻的心情……”


    一直到下午結束,落夕才從考場出來,整個人都快虛脫了。燒雖然退了,但渾身還是沒有力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唱了些什麽回答了些什麽,自己唱歌時的那個小宇宙並沒有爆發,她隻記得自己唱著唱著就哭了,哭得痛不欲生,整首歌根本沒有唱完,因為她的腦子裏隻有楚驕陽。


    落夕想要再看一眼楚驕陽,可惜在別墅前守了一天一夜都沒有見到他的人影,給他發短信,卻沒有回應。最後落夕是被保安趕走的,即便不情願,但還是要離開。


    “這家的主人讓我告訴你,他在做研究,可能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回來,讓你先回家吧。”


    原來並不是沒有接到短信,隻是連打一個電話的時間都不想給她,或許楚驕陽就是不想聽她的聲音。


    “大哥,借您的電話用一下吧。”


    落夕借著保安的手機給楚驕陽撥了電話,這一次很快就接通了。


    “是我,幹嘛不接電話,我就這麽令你討厭。”


    電話裏能聽到楚驕陽淺淺的鼻息聲,每一聲都落在了落夕的心上,“早上說過的話現在就忘了?我們不要相互打擾。”


    落夕的眼睛又有些酸澀了,“你知道的我做不到,即便說了那樣的狠話,我還是做不到。”


    “聽著落夕,我現在很不待見你,我討厭滿腦子隻有戀愛做事不用功的女生。”


    電話就這樣被掛斷,落夕想哭卻哭不出來了,情緒在心中醞釀,久久都不能消散,她深呼吸著一人走在街頭,黃昏中的人們總是步履匆匆,匆匆的前方是等待歸來的親人朋友,而落夕隻是這麽漫無目的的走,直到那輛黑色的車停在了她的身邊。


    “上車吧?帶你去吃飯,簽了約應該有個正式的儀式才對。”


    落夕搖搖頭,“不用了,你把欠我的一萬塊簽約恭賀金給我就行了。我還趕著回長浮去呢。”


    “那也上車吧,西經到長浮的火車隻有一趟,是在晚上八點。”


    落夕上了車,陸常飛扔給她一張卡,“這是公司給你辦的卡,一萬塊錢也在裏麵。”


    “先停停車。”車子停在了馬路邊,落夕拿著卡飛快地跑到了二十四小時自助銀行裏,透明的玻璃門裏,陸常飛看著落夕背對著他的背影,不免嗤鼻一笑,這個小姑娘倒是挺聰明。


    確認卡上真有一萬塊錢,落夕這才滿意地走了出來,重新做回車裏,轎車駛向火車站。


    “雖然來了西經市心情就沒有好過,但是這一萬塊讓我此刻有點兒難以言表。”


    “那你就替我好好賺錢吧,今天我問過藝術學院的老師了,他們對你評價很高。說你雖然生病了,但是唱出了水平唱出了高度,聲淚俱下地演繹了一段中國經典曲目。”


    落夕撇撇嘴,覺得這話嚴重了,不過是唱了一首小白菜,竟然感動了考官。


    坐上了回程的火車,車窗外是向她擺手告別的陸常飛,這次的旅途不免有些變了味兒,明明是去見楚驕陽,卻心不甘情不願的簽了約。軟臥車廂裏人不是很多,外麵漆黑一片,燈火一閃而過,連成一條線,遺留在了身後。她拿出手機,對著通話記錄裏那個還沒來得及儲存的號碼發呆,卻不知道要輸入什麽名字好,名字沒有想好,卻發了一條短信過去。


    如你所願,我回去了。


    落夕知道這樣不好,她不是楚驕陽喜歡的類型,而且自己也確實配不上他。可內心就是著了魔,即便是飛蛾撲火,她也要靠近那個男人的閃耀。


    火車按點停在了長浮市,幾天沒回來,這裏又下了雪。


    白茫茫的世界,太陽出來融化積雪,以前的一切會不會就此衝刷幹淨,包括曾經的出糗、頹廢、嘲笑以及關於他的記憶?落夕長舒一口氣,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總之,今後的路她要自己走,收拾殘局,整理自己。


    一萬塊的簽約恭賀金終於有了用處,落夕花了六千租房,學校附近的房源,即便隻有四十平,在這個三線城市也要一千多一個月。落夕在上了兩天課之後,終於在下夜自習的那個晚上,在學校門口見到了落父。


    “你翅膀硬了,連家也不回,也難怪,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


    落夕以為落父會解下褲帶就地收拾她一頓,這比想象的要好很多。落夕帶著落父去她租住的地方,盡管隻有四十平,但是整潔幹淨,倒是很舒服。落父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拿走我五百塊的私房錢,又往我卡上打了一千,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落夕知道,自己那一千塊錢起了很大的作用,至少能撲滅落父生氣的火焰。


    “那個家我做不了主,親生女兒要住在外麵,我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夠失敗。”


    坐在有些塌陷沙發上的落父忽然說這個,落夕有些吃驚,她叫了聲“爸爸”,便不知所措了。


    “你退房吧,不要浪費這個錢,也不要再上學了。我以前的一個戰友在長浮開理發連鎖店,你去那裏做學徒,管吃管住,現在雖然掙得不多,但熬出來手藝學到手,一個月最少也能掙個五六千呢,你要做得好到時候開個理發店,我這輩子也就不用替你再cao心了。”


    落夕抽動了一下嘴角,幹笑了兩聲,“理發店?”


    “我背著你媽攢了些錢,有個十幾萬,一想起你的事,我就整晚整晚的睡不著。學手藝是正經事,就算是上了大學,以後也不見得能找到好工作,你不如你姐聰明,我也不指望你嫁個有錢人,照我說的做,你起碼能衣食無憂。”


    背著樊舒的媽能攢十多萬,對於一個快要退休的工廠老職工來說,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落父的話說的很中肯,但落夕早就拿了主意。


    “爸爸,我不會再花家裏一分錢,那些錢您留著養老用,我簽了經紀公司,以後會邊唱歌邊工作,不管怎樣,大學我還是要上的。”


    今年的落夕很不乖,接二連三的和落父吵架。即便是這麽一場心平氣和的探討,最後還是以落夕挨了落父兩巴掌作為結束。從陽台上看著落父匆匆離去的背影,落夕的臉頰還是火辣辣的。落父遷怒於她的擅作主張,按落父的話來說,她這是往火坑裏跳。的確,合同拿出來,論誰也看了都會倒吸一口涼氣,十年的賣身契,高達五百萬的違約金,金絲雀在籠子裏,即便沒關籠門,也是不敢往出飛的。


    合同在手裏掂量著,輕到感覺不到重量。落夕把合同撕個粉碎,這就是沒有回頭路吧?她也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麽,一直以來她都沒心沒肺的生活著,也該到了負責任的年齡,是自食其果還是坐享其成,便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撕了那份合同之後,落夕第一次把課本鄭重其事的累在了桌上,書桌的兩側像兩座小山,中間是沒來得及做的厚厚試卷。房間窗子正對著長浮一中的大門,落夕學得辛苦了,便會看看那個大門,隻要有白色的車出入那道門,落夕就會產生幻覺,以為是楚驕陽又回來了。


    在那個昏昏欲睡的晚上,落夕接到了陸常飛打來的電話,讓她回憶起她還有個老板需要應付,不過陸常飛帶來的是好消息。


    “術科證沒問題了,因為你的特長十分優秀,所以如果能考上西經大學,學院會給你助學獎學金。”


    “助學獎?”


    “你還不知道嗎,我們公司對西經大學的藝術學院有讚助,這獎學金也是公司專門發給你的。”


    “哦,謝謝了。”


    “你還真是冷淡,給你錢連句好聽的都不會說.”


    “咱們是合作關係,你給我謀福利,我才能替你死命地賺錢。”


    陸常飛笑笑,倒是不介意,“那你好好學習,記得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你。”


    落夕掛了電話,但心裏還是出奇的高興。三天之後,快遞來的術科證讓她著實激動了一番,她拍了術科證的封麵給所有的朋友都發了照片,自然也包括楚驕陽,一如既往地沒有回音,落夕倒也漸漸習慣了。


    落夕的生活開始變得純粹起來,白天努力認真,晚上刻苦讀書,周六周日去酒吧駐唱換生活費,就連袁大頭都驚奇落夕的不正常。因為落下的課程太多,她的底子又差,讀起書來還是很吃力的。


    夜自習中,頭痛的落夕到洗手間洗了一把臉,鏡子裏嘴上那個泡看上去又大又亮,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學習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她摸了摸水泡,又痛又癢,向往常一樣她拍了照片發給楚驕陽,那個沒有存儲的號碼好像一個樹洞,落夕對著樹洞吐露著自己的心聲和喜怒哀樂。


    很久都沒有去過學校的後cao場了,落夕竟然有些懷念cao場上的那顆歪脖樹。聽說把二鍋頭塗在起泡的嘴唇上,會好的很快。落夕**出去買了一瓶二鍋頭,本想著在歪脖樹上坐一坐,但歪脖樹光禿禿的,落夕有些於心不忍,生怕自己的體重毀了這棵樹。


    落夕就席地而坐,把酒塗在嘴唇上,不由地就喝了幾口。二鍋頭的味道烈辣,她沒喝多少就受不了了。酒穿過身體,連胃都暖了起來,這是她經常會翹課的地方,可惜已經沒了當初的感覺。二鍋頭放在了一邊,cao場上偶爾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在跑步。高三生涯總是這麽短暫,短暫到來不及歎息就過去了。


    “聽說你拿到西經大學的術科證了?”


    落夕抬頭,看著背光而來的程誠,她“嗯”了一聲,程誠卻挨著她坐了下來,“我也考上了術科證,不過是西經理工的。”


    “那祝福你嘍。”


    落夕拍拍褲子上的土,拎著那瓶二鍋頭起了身。


    “落夕,你都不願和我多說一句話了嗎?記得那個時候,你在全校麵前說喜歡我呢。”


    落夕回轉頭,那瓶二鍋頭還在手裏晃著,“程誠,你要聽實話嗎?”程誠並沒有回答,但落夕還是想說出來,“如果說上一次是我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你信嗎?”


    程誠明亮的眼眸在黑暗中閃耀,落夕反而有些看不清他的臉,“那不過是一場意外,你是校草級的人物,也是真心話大冒險的對象。我喝多了酒,所以毫無顧忌地玩了一場。”


    程誠聽她講完,卻笑了笑,“你真迷糊,總是這樣出糗,我就算了,竟然連楚驕陽的玩笑也敢開。”


    落夕搖搖頭,“不,我隻出過一次糗,而楚驕陽那一次是真心話。”


    落夕扔下目瞪口呆的程誠,離開了學校。這樣光明磊落不藏著掖著的感覺真好。


    在經曆了一場大雪,一場期末考試,這個假期終於迎來。落夕知道除夕的前一晚才拿著成績單回家,落父看到成績什麽都沒有說,雖然不是很好,但已不似之前的糟糕,在班級裏也脫離了倒數前十名的境遇,頭一次衝到了三十名的位置。


    一個多月沒見麵,樊母對她倒也客氣起來,落夕越來越覺得她的存在是這個家庭不和諧的導火索。落夕吃完飯就本想著離開,但礙於大過年的倒也老老實實地坐了一會兒。


    從家裏出來時,落夕給爸爸包了個紅包,樊母破天荒地給她拿了些吃食,送走了好似客人的她。借口回去繼續複習的落夕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遊蕩。落夕第一次因為學習被老師表揚,那種感覺從不曾有,二十多年的初體驗,說出來都有點兒心酸。


    晚上吃得太飽,落夕打了個嗝便有電話打進來,看看號碼,竟然是她老板陸常飛的。


    “幹嘛?”落夕很不待見這個老板。


    “我來長浮了,快接駕。”


    那是她的老板,她沒有不停命令的理由。落夕打了車去見陸常飛,以為又是前後保鏢般的助理開道,誰知這次隻有他一個人。


    “大過年的,您不好好在家呆著,幹嘛來找我。”


    “我就是視察一下你最近的狀況。”


    “其實你是沒人陪吧?”


    落夕戳中了陸常飛的心事,陸常飛扶扶眼鏡,看得出來他很不爽。“把成績單拿來!”


    落夕乖乖地把成績單遞了上去,看到成績單的陸常飛搖搖頭,“你還得加把勁,考西經大學,即便是藝術學院,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落夕一把搶過成績單,裝進了包裏,陸常飛比自己還會掃興。


    “長浮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嗎?我總得玩玩才能走吧。”


    好玩的地方倒是沒有,好吃的地方落夕能找到很多。可惜,今天是除夕,那些賣小吃的小商小販們都回家去了,落夕隻好把陸常飛領回家,把繼母給她帶的餃子下鍋重新改造一番,做成了湯餃麵。陸常飛倒也不是挑剔的人,吃得狼吞虎咽毫不客氣。


    落夕借機好好觀察了一下陸常飛,雖然他穿著打扮一絲不苟的嚴謹,但其實很年輕的。


    “老板,您有多大歲數?三十五、六,還是四十一、二?”


    陸常飛扶了扶金絲眼鏡,卻瞪了落夕一眼,“剛三十好不好。”


    落夕差點兒把剛喝的水吐出來,而立之年的陸常飛其實和楚驕陽差不了多少,但是感覺卻十萬八千裏,一個老氣橫秋,一個風流倜儻。


    門外有敲門聲,落夕跑去看,竟然是送快遞的。包裹嚴嚴實實,但看到寄件人落夕還是高興地跳了起來,是楚驕陽沒錯。她迫不及待地拆開看,陸常飛也好奇地跟了過來,“誰送的?”


    落夕朝著陸常飛做了個鬼臉,“男朋友。”


    陸常飛嗤鼻,“簽約合同裏可寫了,女藝人不準隨便談戀愛。”


    “好朋友行不行?”


    落夕敷衍著陸常飛,打開包裝袋,裏麵竟是一大包下火的草藥茶,外加兩個有點兒醜的娃娃。雖然不是那麽值錢,但落夕心花怒放。陸常飛端著水撿起桌子上的袋子,袋子上的寄件人著實讓他吃了一驚,“楚驕陽?”


    落夕奪過袋子,“幹嘛念我們楚老師的名字?”


    那個灰色的袋子被落夕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了抽屜裏,雖然被楚驕陽那樣的冷眼相對,但落夕還是想給他打電話。熟悉的沒有備注的電話號碼,落夕已經牢記在心,她忐忑地撥通,生怕楚驕陽不會接起,長久的等待音過後,那端卻奇跡般的接通了。


    可接通的一瞬,落夕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隻是呆呆地“喂”了一聲。耳邊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愈加顯得電話裏沉默。楚驕陽先開了口,“之前一直在實驗室,手機沒有帶在身上,看到你的彩信有點兒晚了,但還是送了下火茶過去,嘴上的泡好點兒了嗎?”


    “好多了好多了,但我最近火氣依然很大,急需要涼茶降火。楚老師,那幾個娃娃……挺可愛的。”那兩個醜娃娃落夕攬在懷中,愛不釋手。


    “哦,沒什麽,不過是我閑得無聊從娃娃機裏抓出來的,旁邊也沒有小朋友,就一並打包給你送過去了。”


    落夕嘿嘿地笑著,“不管你怎麽說,反正是送給我的。楚老師,您一個人在過節嗎?要不我去陪你吧?反正我也是一個人。”


    電話裏沉默了一會兒,楚驕陽才回應道,“別過來,我在法國呢。”


    落夕原本興奮的小神經一下子不突突地挑了,失落慌神中電話被陸常飛搶了去,他順手關了機,“快點兒看聯歡晚會,抱著個電話打有什麽意思?”


    落夕跺著腳憤恨地咒罵著陸常飛,“我恨你,恨死你了,我還沒說完呢。”


    “你想去西經,不會就是為了找西經第一少吧?”


    落夕一愣,沒想到陸常飛竟然也知道楚驕陽之前的諢名,“你認識我們楚老師?”


    “不太認識,隻是聽說過而已。”陸常飛把吃完的碗筷放在了桌子上,起身穿好了外套,“你不想聽聽楚驕陽的八卦嗎?他的故事在西大可是津津樂道呢。”


    落夕撇撇嘴,“好歹您也是個大老板,作為一個男人,隨便在背後議論別人,這可不是好習慣。”


    陸常飛聳聳肩,“看來你和楚驕陽的關係真心不一般啊,這大過年的,也不知道他那個坐牢的爹過得怎麽樣?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四年河西。既然你不想聽,那我走了。”


    陸常飛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剛才還要在長浮過除夕,現在就要回西經去了。可是落夕怎麽可能隨便放她走,“你再跟我說說楚驕陽的事情唄?”


    “我憑什麽告訴你?”


    “憑我是你的搖錢樹。”


    長浮機場的咖啡廳裏,陸常飛點了最貴的一杯,先結賬後品嚐,落夕不情願地從錢包裏抽出兩張紅鈔票付了款,一杯咖啡喝下去一半,陸常飛才慢慢悠悠地說出了口,“他家那個老頭子原來是西大化工學院的院長,校分管財務的副校長,他靠著他爹在學校裏算是chun風得意了好幾年,隻可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不就坐牢了?”


    “可能楚老師的爸爸有難言之隱呢?”落夕聽到陸常飛這樣說,心裏有些不樂意了。


    “他爸就是社會的敗類,他就是一個富二代的渣。”


    “不準你這樣說楚老師。”落夕從座位上站起,神色嚴肅。


    陸常飛看她那樣,卻是開心地笑了,“不讓我說這也是事實,他爹現在估計生不如死吧?從高高在上到階下囚,這個飛躍對普通老板姓來說,真是不錯的談資啊。”


    陸常飛起身,廣播裏是安檢的信息,他向落夕擺擺手,信步向安檢走去。轉過身,臉上的笑容已退去,他對楚家的了解可不是簡單的聽說,那份像隔了海般的深仇大恨,即便在知道楚家現在的境遇之後,依舊覺得不解恨,如果能夠有落井下石的機會,陸常飛是第一個不會錯過的人。


    除夕之夜的飛機上,並沒有太多的乘客,空姐保持的慣常的微笑,今天坐飛機,據說連飛機餐都會和往常不一樣,乘務組工作人員會和乘客一起過節。陸陸續續地有人登機,但始終連一半的座位都沒坐滿。陸常飛每年過節心裏都會空落落的,他不敢回家,怕父母質問何時結婚何時相親。


    陸常飛等得有些累了,他按了呼叫器,空姐來問他有什麽幫助,他指一指手表,空姐抱歉地笑著,“還有一位旅客沒有登機,抱歉,還需要再等兩分鍾。”


    可兩分鍾後,陸常飛卻被那個風風火火,在奔跑中連頭發都炸起來的落夕嚇了一跳。落夕向他招招手,坐在了過道的另一邊。


    “女士,請給我來一杯可樂。”還沒等飛機起飛,落夕就開始點東西了。


    陸常飛笑笑,“你不會是舍不得我走,所以準備跟我一起回西經過節吧。”


    落夕翻了個白眼,沒有回答,她塞上了耳機,閉上眼睛準備休息了。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麽說過話,落夕一直在飛機上睡覺,一個小時的行程,她起碼睡了五十分鍾。直到飛機降落,她才睜開惺忪的睡眼。


    站在過道上要離開時,陸常飛才瞧見她大包小包的,“呦,難不成這是給我買的。”


    落夕沒有跟他說話,陸常飛也不想再逗她了。一前一後出了飛機場,落夕就小跑著消失在了人群裏。陸常飛又看了看,便找不到那個弱小的身影了。接他的司機早就等在外麵,他上了轎車,一路上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走出去沒多遠,便瞧見了那個混亂中消失的身影,他命司機停了車。陸常飛搖下車窗,“你這是上哪兒去,說不定我好心會送你一程。”


    “第二監。”落夕隻說了三個字。


    陸常飛瞪了她一眼,“大過年的,真晦氣,你還是自己去吧。”


    車子很快把落夕甩出去很遠。陸常飛的心情也一下子不好了,直到看不見落夕,陸常飛才對司機說,“給我查查姓楚的一家現在什麽狀況。”


    【文文一共十六萬字左右,大家算算大體就知道什麽時候能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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