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雲再回到瑤光苑的時候,正遇上匆匆自內而出的慕容祚,不由身形一閃,躲在了暗處。殢殩獍曉


    而對方似是心不在焉,蒼促的步筏竟看似略顯狼狽,使得其後的葉青幾乎要運用輕功才能跟上,讓他不覺俊眸微凝,心中生異。


    待得二人身形遠去,他方快身一掠,往著主子廂房急奔而去。


    淺歌正替小姐更衣,陡覺一陣涼風猛地灌入,驚得她一回頭,便見陸雲竟然招呼不打一聲就闖了進來,嚇得她尖聲一叫,條件反射地抓起被子將床上肌膚外呈的女子整個兒包住,氣得怒瞪陸雲,口齒打結,“你,你你你,你怎麽進來了?”


    “別問那麽多了,讓他先出去。”華思弦亦是麵頰騰雲,下意識地躲在淺歌身後,窘促地小聲提醒洎。


    陸雲這才自怔愣中回神,無須淺歌相趕,他已俊顏一紅,迅速退了出去。


    “喂,順手把門也關上,不許再進來了啊!”淺歌在房中大叫,那氣急敗壞的樣子直讓陸雲越發地手忙腳亂,生平第一次,他那樣穩重的人竟帶個門幾次都未帶上,使得華思弦越發羞窘,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原本一肚子的擔心在陸雲安然回來後,她也終於放下屨。


    隻不知他如此晚才回來,不知是否出了變故,讓他送的信,有沒有及時送到那人手上。


    而現在又經這一插曲,她再不敢當麵去問陸雲,隻隔了門及時喚住陸雲,低問道:“怎麽這麽晚才回?一切都還順利嗎?”


    陸雲臉上血色未褪,心裏卻如打翻了五味瓶,十分不是滋味。


    雖僅是匆匆一眼,主子那印滿歡痕的如玉胴.體卻仿佛生了根般,在腦海中還遲遲揮之不去,讓他回想起方才回來時見到的那個匆匆而去的男子,瞬間明白了一切。


    “陸雲?你怎麽了?”見外麵的男子遲遲沒有回應,華思弦忍不住聲音微提,再度喚他。


    “屬下沒事。”半晌,門外終於傳來陸雲有些沉悶的聲音,不過間隔一門距離,卻聽起來那般不真,“主子放心,信我已經親手交到太子手中,一切順利,未出意外。”


    “那就好。”華思弦微微牽唇,本想問問那人有何反應,卻頓了頓,終是放棄。


    自己信中寫得那般訣絕,不就是想讓他能放下這段無果的執念,徹底地忘了自己,忘了從前。


    那樣傷人至深的話,連她自己在寫的時候都能感覺到那種難以言喻的切膚之痛,何況一心為了自己不計付出的他。


    她與他之間,終該做一個了斷。


    自私也好,狠心也罷,若能讓他從此放下自己,不再做那些無畏的犧牲、從此安然無恙,一時之痛,總勝過長久的身心皆痛太多太多。


    “主子。他讓我轉告主子……”陸雲見裏麵的人忽然沉默不言,不由緊了緊手心,還是將太子讓自己代為轉達的話,說了出來,“……除非死後當分散,不遣生前有別離。”


    呼吸一滯,華思弦嫣紅的麵龐瞬間蒼白無色,伸手下意識地捂上了胸口,有種被鈍器割傷的痛,一寸一寸,從心底迅速蔓延開來。


    “他說,他絕不信主子會忘了他,愛上別人。就算真有一天,主子真的不再愛他,他對主子的愛,也不會有絲毫改變。他說,既然主子不希望他放棄太子之位,那他便不會再輕言放棄;既然主子不喜歡他如今運用的方法,那他便換一種讓主子肯接受的方法去努力;既然主子喜歡英勇善戰、心懷天下的男子,那他亦會為了主子,做那個站在至高處的男人。他說,他這一生,就算失信天下人,也絕不會失信於主子。他說當年給主子的承諾,就算到天荒地老,若他不死,必將實現。”說這些的時候,陸雲的目光黯淡至極,幸好隔著一扇門板無人得見,卻一經說完,他的拳亦僵緊得如同鐵石,竟是久久地不能鬆開。


    這番話,他多想當成是自己對她親口而說。


    不用代替別人,不用加個轉達,直接讓她知道:為了她,他也可以不惜一切,不計生死。


    可他,卻連讓她知道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他在她的麵前,是那樣的卑微……不僅沒有一個尊貴的身份,更連保護她不受傷害的能力也沒有……


    這樣的他,又拿什麽去言愛,更何談給她一生幸福?


    屋內一時久久無聲,淺歌看著不覺已淚流滿麵的小姐,又心疼,又無奈。


    作為旁觀之人,她看得清清楚楚。


    該做的小姐都已經盡力去做,可結果卻還是這般的糾結痛苦,不僅太子痛,小姐也痛。


    明明不舍得傷害太子,卻逼著自己去狠心,本想將一切惡名都有自己來擔,可結果偏遇了那般癡念之人,執著至深,讓人心痛。


    “小姐莫再難過,至少如今,太子他終於不再執著放棄太子之位。於小姐而言,也算了了一樁心事。”低低一歎,她輕手替小姐拭去眼淚,不知這段孽緣,何時才得清明。


    眼看小姐淚落不止,她一時也勸不得,待得將小姐料理妥當,便歎息著出門,暫時讓小姐獨自清靜。


    本以為陸雲還在外麵,卻一打開.房門,竟見門外空空蕩蕩,也不知他是去了何處。


    抬手掖了掖眼角不知為何溢出的濕意,她轉手替小姐將門關上,濃濃的心酸,卻不受控製地肆意在擴散心底,直難受得淚水怎麽收也收不住,淆然而淌。


    ***


    自這之後一連兩日,華思弦都靜靜地呆在瑤光苑中,哪兒也未去。


    東西二苑的兩位主子也難得地安靜過人,竟再未來打擾半分,似是平空消失在王府一般,平日裏竟連時常響起的琴音都一點未聞。


    而那慕容祚仿佛也失了蹤影,自那日匆匆離去,便再未踏足瑤光苑一步,剛好讓華思弦修身養性,難得清靜。


    又過了一日,華思弦聽淺歌上街回來後告訴自己,如今關於太子要與太子妃和離的消息已經不了了之,有人還親眼看見太子陪著太子妃一起回了趟宰相府,期間態度溫柔有禮,根本不似要與太子妃和離的樣子。


    而宰相一家亦笑臉相迎,使得外人根本弄不清,這所謂的和離之事,到底是真假。


    但看如今太子與太子妃的關係,便猜度其之前便是真提出過和離,隻怕也是夫妻間偶爾的爭吵引起一時糊塗。


    如此,華思弦雖心底酸楚,卻也終安心不少。


    果然,他還是如了她的願,未再執意去犯險。


    若從今往後他當真可以安安穩穩地與大姐琴瑟和鳴,便是她再失意,也會祝福他們,平安幸福。


    既使那日他讓陸雲轉達的話中有著太多她放心不下的執念,但她相信,他隻是一時還不能接受自己不再愛他的事實。


    隻須假以時日,他便也該釋懷,漸漸放下了。


    “小姐,難得你有閑情逸致想要彈琴,奴婢可是好久不曾聽到小姐撫琴了。”淺歌笑容滿麵,對自從嫁進康王府三年來都從未碰過琴弦的小姐肯再次撫琴,她滿心期待。


    隻因小姐的琴音有種神奇的魔力,不僅可以輕易地感染人心,更能吸引鳥獸為之留漣忘返,慰為奇觀。


    還記得當年在別苑的時候,小姐初遇當年的景王,便是因琴聲將景王追獵的飛禽引了去別苑,以至當躍上牆頭的景王見著若大的苑子上空竟飛旋了一片各色雀鳥時,竟無端失了重心,直生生從牆頭跌墜下來。


    甚至連他那兩個幾乎形影不離的侍衛也是相繼跌落,直驚得小姐止了琴,方看到自己苑牆邊一片開得正好的杜鵑花被三人砸得七零八落,而那三個神情如出一轍的男子,卻愣是呆臥在地上,半天也未爬起。


    那一年,小姐剛剛十一,而景王,剛封為景王。


    十五歲的翩翩少年,英俊瀟灑的風流男兒,一雙俊若翩鴻的鳳眸微微往人的身上一掃,便能讓人瞬間紅了俏臉,有種說不出的奇異跳動,從胸腔處迸突出來。


    然他起身之後,不僅是她,連小姐也忍不住驟然失笑。


    但見他一身翩躚白衣竟被花汁、葉汁染得紅綠一片,連同發間,也被一隻驚飛的雀鳥落了一根尾羽,顯得那樣的可笑,又無端迷人眼目……


    “淺歌?”連喚兩聲也未曾聽到回應,華思弦一轉頭,便見淺歌呆愣原地,一張含笑的麵上,流露著淡淡的憂傷與甜蜜。


    目光一訝,她還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淺歌,眨了眨眼,她抬指一捏琴弦,再輕輕一鬆,便聽“咚”的一聲,瞬間將失神的淺歌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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