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有霖發了整晚的呆,第二天卻突然活了過來,開始忙碌,安排飯食、迎送賓客、配合道場等等,看得見的事看不見的事,反正就是把自己忙成了個陀螺,停不下來。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將父親送上山,再回到空蕩蕩的家中,閑下來的她呆呆站在空房子的中央,突然又開始找事情做。


    仿佛有個聲音在她耳邊說:擦地,對,擦地,洗窗簾,快過年了,洗窗簾……


    跟在她身後的徐鵬程隻見她衝進浴室拿了把拖把出來,開始用力擦地,心裏一酸,上前抱住了她。


    “你讓開,我拖地。”莫有霖的聲音是啞的。


    “有霖!”他更加用力,還搶走了她的拖把,扔在地上,“別這樣。”


    莫有霖被他按在懷裏,久久地,沒有聲音。


    “先休息一下?睡一覺?好不好?”他柔聲問她,見她不吭聲,正準備抱她去臥室,就聽懷裏溢出一聲抽噎來。


    是她在哭。


    是該好好哭一場了……


    她憋得太難受了。


    無論是她剛開始長時的發呆,還是後來不給自己一秒鍾休息的忙碌,都是不正常的狀態。


    哭吧,哭一場發泄出來。


    他抱著她,什麽也沒說,隻用一隻手輕撫她頭發,像很多年前他們在校園的樟樹下擁抱時一樣,那時候她是為什麽哭呢?她一向好強,很少哭的。


    哦,是因為優畢名單裏沒有她,她明明那麽努力又優秀。


    隻是後來,他們這樣擁抱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在那座快節奏的城市裏,他們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奔跑和努力,用來變得堅強,也變得針鋒相對,慢慢地,靜靜擁抱這件事就成了奢侈的事情。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麽?”她帶著哭腔在他懷裏問他。


    他頓了頓,“突然變得嚴重,誰也沒想到,老人家本來說反正要過年了,何必折騰你多跑一趟,等你過年回來,沒準他都好了,誰知道,突然就惡化了……”


    她放聲哭起來,她過年根本不打算回來,根本沒有計劃回來……


    徐鵬程知道她哭什麽,他們已經兩三年沒回來了,就幾天假,回來一趟浪費錢浪費時間,還折騰人,不如趁假期好好休息幾天,他們實在是太累了。老人家會誤解,也是因為看到他回家了,就以為女兒肯定也要回來過年。


    她還在哭,哭著問他,“為什麽突然就這樣了?為什麽啊?每次打電話我問他身體好不好,他都說好,就上個月還跟我說好……”


    上個月其實也不是她主動打電話,是她爸,給她微信留語音,提醒她北方冷,要多穿點衣服。


    她那時候還覺得他囉嗦,每年一到冬天這樣的車軲轆話翻來覆去說,不知跟他說了多少次,北方有暖氣,根本不冷,室內穿單件都行,可他就是記不住,每年冬天還是要重複說。


    她哭得更大聲了。


    她是在他懷裏哭著睡著的。


    哭了很久很久,真的是哭累了,沉沉睡去,睡夢裏還時不時抽噎一下。


    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


    做夢。


    夢境雜亂而跳躍。


    夢見小時候爸爸牽著她手送她上學。


    “爸爸,天安門在哪裏啊?”


    “在北京。”


    “清華大學在哪裏啊?”


    “也在北京。”


    “等我長大了,我要考清華大學,去看天安門。”


    “好。”


    “爸爸,那時候我要修一個大房子,把你和媽媽也帶去。”


    “好。”


    夢裏的場景馬上又換了,童年、少年、青年,走馬燈一樣地變換。


    她夢見她和徐鵬程回家過年,爸爸大老遠跑到車站來接他們,看見他倆,笑容在滿是褶子的臉上發光……


    “爸爸!”她跑上去,人影消失,隻剩空落落的車站。


    “爸爸!”


    她大喊,再也沒有人回應她“好”……


    醒來的時候,她還有些恍惚。


    身邊睡著徐鵬程,她依稀知道自己在家裏。是早上吧?天色微亮。


    徐鵬程也醒了,被她喊爸爸的聲音吵醒的,伸手來抱她。


    她怔怔的,說了句,“跟爸說,早上煮糍粑吃,要放白菜。”


    徐鵬程手臂僵住,她也一愣,而後,眼淚嘩嘩地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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