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國,蓬萊島。


    停靠在海岸邊的船上傳出一陣斷斷續續的琴聲,曲不成調。


    離玥聽著隔壁蕭月笙彈琴的聲音,神色冷漠地坐在那裏,長長的墨發披在腦後,懷中依舊抱著那隻通體雪白的小貂。


    武方恭敬地躬身站在一旁,壓低聲音對離玥說:“國師大人,晉連城在太子殿下的房間裏,太子殿下要帶他一起走,是為了什麽呢?”


    “我也很疑惑。”離玥輕撫著小貂毛色順滑的脊背,緩緩地說,“以他的性格,應該會想要殺了晉連城才對,為什麽要留著晉連城的性命,帶他一起去天冥國……”


    離玥也不明白,為什麽蕭月笙沒有要求他把晉連城給殺了,而是帶著晉連城上了船。他們明明是仇敵,還是情敵,留著晉連城的性命,帶晉連城一起走,是因為擔心去往天冥國的路上太無聊,折磨晉連城來找點樂子?可離玥覺得,“蕭星寒”不是這樣的人。


    隔壁房間裏,蕭月笙端坐在那裏,正在彈琴,被五花大綁的晉連城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態躺在地上,對著蕭月笙怒目而視。


    蕭月笙明顯在走神,琴聲斷斷續續的,根本沒有用心,也沒有看晉連城。


    晉連城這會兒當然已經看到了蕭月笙那雙美麗高貴的紫色眼眸,他一開始真以為自己想錯了,是真正的蕭星寒暫時妥協要跟著離玥去天冥國,或許是為了引開離玥,保護穆妍的安危。


    但是冷靜下來之後,晉連城依舊還是堅持自己的直覺,認為他麵前的這個“蕭星寒”不是真的。


    “你就是覃樾!”晉連城看著蕭月笙冷聲說,“你和蕭星寒醫術都那麽厲害,你的眼睛是用了什麽藥才變成紫色的吧?你騙得了離玥,騙不過我!”


    蕭月笙一隻手輕輕撥動著琴弦,回神看向了晉連城。他臉上沒有戴麵具,唇角微微勾起一個清淺的弧度,看著晉連城說:“我原本一直在想,殷劍不可能給我一個認祖歸宗,回天冥國當太子的機會,離玥是如何直接找到耒陽城蕭王府去的。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明白了。”


    “別裝了!你不是蕭星寒!絕對不是!如果是真的蕭星寒,剛剛在下麵已經把我給殺了!”晉連城看著蕭月笙冷冷地說。


    蕭月笙聽到晉連城的話,突然笑了。這笑容讓晉連城覺得很怪異,因為他跟蕭星寒打交道很多次,蕭星寒始終都是冷漠如冰的,他第一次看到蕭星寒的那張臉上麵出現如此生動的表情。這更加讓晉連城覺得,麵前的“蕭星寒”是假的!


    “晉連城,我剛剛原本是打算殺了你的。”蕭月笙看著晉連城似笑非笑地說,“不過我後來改主意了,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晉連城眼眸微縮,眼底閃過一絲不安,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就聽到蕭月笙聲音平靜地說:“原因很簡單,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是個善良的人。”


    晉連城猛然瞪大了眼睛,看著蕭月笙冷聲說:“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嗎?”


    “嗯,看來你還沒傻。”蕭月笙說著,起身去了內室,很快,拿了一個小藥瓶出來,然後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從藥瓶之中取出一粒淺紅色的藥丸,扔進了茶水之中。


    晉連城扭著脖子,才能看到蕭月笙的一舉一動,而他神色一變再變,直覺蕭月笙要給他下毒!


    下一刻,蕭月笙拿出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在茶水之中,茶水呈現出血紅的色澤,看起來有幾分滲人。


    晉連城看著蕭月笙端著那杯茶起身,朝著自己走了過來,神色突然有些驚恐,在地上掙紮著,高喊了一聲:“離國師救我!”


    隔壁的離玥聞聲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卻又退回去,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他先前還在懷疑蕭月笙為何不殺晉連城,現在聽著隔壁的聲音,顯然蕭月笙要對晉連城下手了,離玥覺得很正常。至於先前給離玥提供過信息的晉連城,在離玥眼中也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意捏死的螻蟻罷了,離玥自認為找到了真正的太子,根本不可能再管晉連城的死活。


    晉連城越是掙紮,繩子綁得越緊。蕭月笙抬腳,踩在了晉連城的背上,晉連城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看著蕭月笙的眼睛都紅了,聲音也變了調:“饒了我這次,我發誓我再也不會糾纏穆妍!”


    “你說出口的話,自己信麽?”蕭月笙冷笑,俯身看著晉連城,手中依舊穩穩地端著那杯茶。


    “蕭星寒,你孤身一人去往天冥國,肯定需要人幫你!我願意跟你去,我可以為你做事!”晉連城顯然已經被死亡的恐懼所籠罩,先前還口口聲聲說蕭月笙是假的,現在已經下意識地叫出了“蕭星寒”這個名字。


    “喝了這杯茶,我準你當我的奴才。”蕭月笙話音未落,伸手捏住了晉連城的下巴,強迫晉連城張嘴,把那杯血紅的茶水灌了進去,然後猛然放開了晉連城


    晉連城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可是那茶水已經被他咽了下去,吐不出來了。


    “你給我喝的什麽?”晉連城死死地盯著蕭月笙問,他本以為是傀儡蠱,可很快就發現並不是。他中過傀儡蠱,知道那種感覺。


    “不是說要當我的奴才麽?”蕭月笙把茶杯放在桌上,看著晉連城神色冷漠地說,“那是母子共生蠱中的子蠱,接下來你隻需要記住一件事,我受傷,你也會疼,我死,你也頃刻斃命。晉連城,你是我見過最惜命的人了,想必會好好當我的奴才,保護我的,對麽?”


    晉連城不可置信地看著蕭月笙:“你!”


    晉連城聽說過母子共生蠱,杜午對他提過,說那是唯一一種無藥可解的蠱毒。身上下了母蠱的人是主導,身體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中了子蠱的人受傷或者身死,母蠱的主人都會無恙。但如果是中了母蠱的人受傷,子蠱的主人身體同樣的位置也會感受到同樣的疼痛,而一旦中了母蠱的人喪命,子蠱的主人,絕無活著的可能!


    這種母子共生蠱的霸道之處就在於,其他的蠱毒都有藥可解,但母子共生蠱是解不了的。換言之,晉連城這輩子想要活下去,就必須保證蕭月笙活得好好的。隻要蕭月笙出事,不管晉連城身在何方,都不能幸免。並且任何人都無法解除晉連城體內所中的蠱,除非他死了,才能擺脫母子共生蠱的控製!


    看到晉連城麵沉如水,雙目赤紅,顯然憤怒到了極點,蕭月笙神色平靜地說:“我一直認為你是個聰明人,此去天冥國,前途未卜,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晉連城已經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蕭月笙口中的合作,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晉連城現在完全是被動的一方,並且在蕭月笙麵前,將會被動一輩子!他這會兒哪裏還有心思去管蕭月笙是不是真的蕭星寒?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他都不能再做任何一件對蕭月笙不利的事情,否則蕭月笙倒黴,晉連城隻會更加倒黴!


    晉連城已經認命,知道蕭月笙不可能把他留在蓬萊島,更不可能給他一個繼續留在這片土地糾纏穆妍的機會,他要想活著,就必然要跟著蕭月笙一起去往未知的另外一片大陸,去往他們如今幾乎一無所知的天冥國。蕭月笙是以太子身份回歸的,到時候要麵對天冥國皇室何等的血雨腥風,他們都不清楚。而晉連城在此刻,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接下來他隻能當蕭月笙的奴才,任由蕭月笙擺布,甚至要想方設法幫助和保護蕭月笙!


    “你為何不對我用傀儡蠱?豈不是更直接!”晉連城看著蕭月笙厲聲說。隻是他的聲音已經沒有那麽大了,因為他潛意識裏知道,不能讓隔壁的離玥聽到他們的談話,否則離玥猜忌蕭月笙,晉連城也不會有好結果。


    蕭月笙又站起來走了過來,低頭幫晉連城解開身上的繩子,聲音平靜地說:“我剛剛說了,我一直認為你是個聰明人。假如我對你用了傀儡蠱,你將失去自己的意誌,那樣豈不是浪費了你的腦子?”


    晉連城聞言,氣得簡直要吐血了。蕭月笙的意思就是,晉連城接下來要“真心誠意”,用他自己的腦子去思考如何盡力幫助和保護蕭月笙。這是讓晉連城覺得很恥辱並且難以接受的事情,但顯然,對蕭月笙來說最有利。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蕭星寒?”晉連城撐著右臂,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蕭月笙冷聲問。


    蕭月笙始終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到此刻也沒有用他原本的聲音。他看著晉連城神色冷漠地說:“不要再問如此愚蠢的問題。”


    晉連城神色變幻不定地站在那裏。到這一刻,他突然開始懷疑他的直覺是不是出了錯。其實晉連城對覃樾的了解並沒有那麽多,他隻是知道覃樾暗中和蕭星寒以及穆妍關係不淺,離開神醫門之後應該是在為蕭王府效力。


    而晉連城當時認為離玥找來的“蕭星寒”是假的,他便在思考誰是蕭星寒的替身,思來想去,覺得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和蕭星寒有許多相似之處的覃樾。


    但是現在晉連城突然有些不確定了,因為他開始懷疑如此完美的替身是否真的存在?麵前這人不管是容貌,言行舉止,還是性格,行事手段,都太像蕭星寒本人了!真的有人能夠模仿到如此毫無破綻的程度嗎?


    門外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晉連城的思緒,隨之響起的是武方的聲音:“太子殿下,玄葉國海將軍求見。”


    “去開門。”蕭月笙把麵前還帶著一絲血色的茶杯翻過來扣在了桌子上,吩咐晉連城過去開門。


    晉連城微微垂眸,右手拳頭握了又鬆,然後低著頭轉身過去把門給打開了。


    武方看到開門的人竟然是晉連城,神色有些詫異,不過也沒有說什麽,轉頭對著他身旁的玄葉國第一高手海雄海將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海將軍,太子殿下有請。”


    海雄進門的時候,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晉連城。晉連城看到了海雄的視線,不過並沒有什麽反應。他現在左臂袖管空空,身上沾了一些沙土,頭發淩亂,一身狼狽,滿腦子都是母子共生蠱。


    晉連城默默地把房門給關上了,然後站在了一個角落裏,看到海雄在蕭月笙對麵坐了下來,晉連城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海將軍前來所為何事?”蕭月笙神色冷漠地問了一句。


    先前在岸上第一次見麵,那會兒蕭月笙臉上戴著麵具,眼睛還是黑色的。這會兒蕭月笙摘了麵具,眼睛變成了紫色,海雄看到他的容貌,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心中不得不承認,麵前這位天冥國太子,回歸之後絕對會成為那片大陸的第一美男子,因為他的容貌無人能及。


    “海某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冥太子成全。”海雄說話還算客氣。


    不過被叫冥太子的蕭月笙其實到現在都不知道天冥國的太子到底叫冥什麽,他還沒有問離玥這件事,但在這邊出生的蕭星寒在天冥國肯定還有一個名字。


    “請講。”蕭月笙微微點頭。


    “三皇子和那邊那位晉連城公子是好友,得知晉公子也上了船,想跟晉公子聊聊,不知冥太子意下如何?”海雄問蕭月笙。之前晉連城上船被葉重華看到了,葉重華要求海雄過來把晉連城帶到他麵前。


    明日就要啟程回國,海雄原本不想節外生枝,但葉重華太過執拗,並且他很受玄葉國帝後寵愛,還是海雄的親外甥,海雄最終還是點頭過來了。作為玄葉國位高權重的國舅爺和大將軍,還是玄葉國第一高手,玄葉國帝後選擇海雄親自過來找葉重華回去,已經表明了他們對葉重華的重視。


    “晉連城現在是本宮的奴才,如果葉三皇子有事情需要跟他談的話,就請葉三皇子過來喝杯茶吧。”蕭月笙神色冷漠地說。


    蕭月笙知道葉重華跟晉連城打過交道,但並不清楚葉重華現在要找晉連城做什麽。蕭月笙倒不是擔心晉連城跟葉重華勾結在一起做什麽對他不利的事情,因為有母子共生蠱在,晉連城不敢有別的心思。蕭月笙說讓葉重華過來,更多的是對於葉重華找晉連城的目的很好奇。畢竟他現在親人都不在身邊,還要時刻偽裝出一副高冷到能凍死人的樣子,也是很累的,他需要找點樂子。


    海雄眼眸微微眨了一下。他在這片土地上麵尋找葉重華的途中,對於這邊幾位年輕的風雲人物也有所了解。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坐在他麵前的“蕭星寒”,此外還有晉連城。他知道蕭星寒和晉連城是仇敵,但現在晉連城卻成為了蕭月笙口中的奴才,讓海雄有些意外。


    “既如此,海某回去請三皇子來冥太子這裏喝杯茶。”海雄話落站了起來,拱手一禮之後就離開了。這艘船原本做主的是離玥,現在做主的成為蕭月笙了,海雄並不想跟他們之間鬧出任何矛盾來,葉重華非要見晉連城,蕭月笙又不允許晉連城單獨過去,那就讓葉重華自己過來吧。


    海雄走了之後,晉連城默默地過去把房門關上,然後走過來,在蕭月笙對麵坐了下來,看著蕭月笙冷聲說:“他說的玄葉國三皇子是誰?”晉連城並不知道葉重華是外族人,也不知道葉重華這會兒在這艘船上麵。


    “鬼醫,葉重華。”蕭月笙說。


    “是他……”晉連城冷哼了一聲,“你想不想知道他為何要找我?”


    “你想說便說,不想說滾一邊去,等葉重華來了,他自然會說。”蕭月笙冷聲說。晉連城其實是個適應能力很強的人,能屈能伸,他這會兒已經平複了心情,雖然並沒有對蕭月笙畢恭畢敬,但在外人麵前,他會扮演好一個奴才的角色。


    “葉重華一直在找穆妍。”晉連城看著蕭月笙眼眸幽深地說,“這件事隻有我知道,葉重華自己都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是穆妍,你覺得可笑嗎?”


    “跟你一樣可笑。”蕭星寒冷冷地說,“覬覦有夫之婦,你以為你比葉重華好到哪裏去?”


    晉連城笑了:“我承認,我在明知穆妍是有夫之婦的情況下一直覬覦她,但你冤枉葉重華了,他就是個腦殘,他根本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誰,我到現在都很懷疑他是不是做夢夢到過穆妍,就不遠萬裏從玄葉國找來了這邊。”


    “你說對了。”蕭月笙說。


    晉連城愣了一下:“什麽對了?”


    “那片土地的人都知道,葉重華一直在找他夢中的女子。”蕭月笙冷哼了一聲。


    “鬼才信!”晉連城輕哼了一聲,“肯定有其他的原因,他知道他要找的人和神兵門有關,還知道穆妍的化名言卿,卻不知道真名,總之很怪異!”


    蕭月笙眼底閃過一道暗光。他一直覺得他家小弟妹聰明得有些過分了,雖然穆妍是神兵令之主,師承蒼鬆老頭,但蕭月笙總覺得穆妍在武器設計方麵比蒼鬆老頭更加厲害,倒是可以用天賦異稟來解釋。但那位一直在苦苦尋找夢中人的葉重華,找的竟然是穆妍,又是為何呢?難道穆妍早年化名言卿的時候,曾經和葉重華有過什麽交集?好像隻有這樣可以解釋了……


    很快,門口傳來了腳步聲,不用蕭月笙開口,晉連城很自覺地過去開門。


    葉重華看到晉連城,神色一冷,沒有轉頭,對海雄說了一句:“你在外麵候著。”


    海雄也沒說什麽,看葉重華自己推著輪椅進去了,他就站在了外麵,隻是眼底閃過的冷光表明他對葉重華十分不滿。


    房門關上,隔絕了海雄的視線。葉重華看都沒看蕭月笙一眼,直接冷聲對晉連城說:“當初你把我送給冥煞,根本就是別有居心!”


    蕭月笙眨了眨眼睛,晉連城把葉重華送給了冥煞?信息量挺大的。蕭月笙不介意葉重華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他隻是想知道葉重華和晉連城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晉連城明知葉重華在找穆妍,但晉連城是不可能告訴葉重華這一點的。


    至於冥煞和殷劍,這會兒都在船艙底部關著,蕭月笙還沒有去看他們,因為接下來三個月的時間,蕭月笙有足夠的時間跟殷劍好好算算舊賬……


    “原來你是外族人。”晉連城的神色倒是很平靜,“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你也安然無恙,我不想解釋什麽,現在我是天冥國太子的屬下,立場不同,我們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


    “他?”葉重華終於看了蕭月笙一眼,然後不可置信地看著晉連城說,“你一直想從蕭星寒身邊把穆妍搶走,你現在告訴我你是蕭星寒的屬下?你以為我會信嗎?”


    蕭月笙又眨了眨眼睛。葉重華不知道他要找的是穆妍,卻知道晉連城喜歡穆妍,並且認為這跟他沒有關係?是真的很腦殘,有點意思……


    “葉重華,明日你就要歸國了,何必還管這些?我的事與你無關,你要找的人也不可能找得到了,放棄吧。”晉連城一副為了葉重華好的語氣。


    葉重華麵色難看地說:“隻要我活著,就不可能放棄!我來找你,就是想問你,我要找的人到底在哪裏?”


    “且不說我不知道她現在在何處,就算我知道,告訴你了,你難道還要下船繼續去找嗎?”晉連城看著葉重華神色淡淡地說,“就算你想去,門口那位海將軍也不可能答應。”


    葉重華緊握著拳頭坐在輪椅上麵,看著晉連城冷聲說:“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即便我這次不得不先回玄葉國,以後也會再找機會回來的!”


    晉連城唇角微勾:“葉三皇子的癡情真是感天動地呢!”


    “你說不說?”葉重華看著晉連城冷聲問。


    晉連城似笑非笑地說:“葉三皇子知道,我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對葉三皇子那麽重要的信息,我可以說,但總不能白說吧?”


    “你想要什麽?”葉重華看著晉連城冷聲問。他救過晉連城,晉連城現在這雙眼睛也是他親手換的,但他知道,對晉連城談過去的恩情,一點用處都沒有。


    “好說。”晉連城笑容滿麵地說,“現在你什麽都沒有,但等你回了玄葉國,自然該有的就都有了。你隻需要答應我……我的主子冥太子三個條件,等兌現了之後,你想知道的,我會告訴你的。”


    葉重華神色一冷:“晉連城,你以為你故技重施我還會信你嗎?你這種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那葉三皇子何必還來找我問呢?反正我說什麽葉三皇子也不信。”晉連城冷笑。


    葉重華冷冷地看了晉連城一眼,然後推著輪椅轉了個方向,看向了蕭月笙:“蕭星寒,冥太子,隻要你把晉連城送給我,條件隨便開!”


    “葉三皇子有斷袖之癖麽?”蕭月笙神色冷漠地問。


    葉重華神色一僵:“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當然,你想把他帶走,讓海將軍對他嚴刑拷打,問出你想知道的事情。”蕭月笙神色冷漠地說,“抱歉,不可能。”


    “他覬覦你的妻子,你為何還要護著他?”葉重華看著蕭月笙冷聲說。


    “我想動他,自己會動他,不勞煩葉三皇子費心代勞,不過他剛剛把葉三皇子想要知道的事情告訴了我,葉三皇子如果有誠意的話,我不介意成全葉三皇子。”蕭月笙看著葉重華冷冷地說。


    “你想要什麽?”葉重華看著蕭月笙冷聲問。


    “就是晉連城說的,三個條件,至於具體是什麽,本宮還未想好,等想好了,會告訴葉三皇子的,到時候葉三皇子看著辦。”蕭月笙神色冷漠地說。


    葉重華強忍著怒氣:“如果你們敢食言,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好過!”


    “那就預祝我們交易順利了。”蕭月笙神色淡淡地說,“葉三皇子請吧,接下來還有很長的旅途,隨時歡迎葉三皇子前來喝茶。”


    葉重華目光幽寒地看了晉連城一眼,自己推著輪椅出去了。他怎麽都沒想到晉連城和“蕭星寒”竟然會站在一起,他知道海雄這次一定要帶他離開,他隻能再找機會過來,而下次過來之前,他一定要從晉連城和“蕭星寒”那裏得到他要找的人的確切信息!不管要付出什麽代價,都在所不惜!


    看著葉重華離開,晉連城關上門,又坐到了蕭月笙對麵,看著蕭月笙說:“不用謝!”


    晉連城心裏其實很無奈,如果不是母子共生蠱,他完全可以利用葉重華逃生,可現在他隻能通過算計葉重華,來給蕭月笙提供好處。葉重華畢竟是那邊的一國皇子,似乎還很受寵,到時候蕭月笙說不定有用得上葉重華的地方。


    “出去。”蕭月笙看著晉連城冷聲說。


    “我睡哪兒?”晉連城站起來,看著蕭月笙問。


    “去找離玥安排。”蕭月笙說。


    晉連城轉身就走了,即便在外人麵前他要對著蕭月笙低頭,在蕭月笙麵前他也不敢造次,但他做不出奴顏婢膝的樣子,因為沒有用,反正他的母子共生蠱解不了,他隻需要保證蕭月笙活得好好的就可以了。


    晉連城出門,去隔壁找離玥,說讓離玥給他安排住的地方,再給他找點換洗的衣服。


    “太子殿下對你下毒了?”離玥看著晉連城問。他以為蕭月笙要殺晉連城,但晉連城現在還好好地活著,並且蕭月笙允許他自由走動,也不怕他跑了。


    晉連城搖頭:“沒有,我想通了,反正跑不了,就認命吧,我不想死。”


    “但你也不會甘心對他低頭的,隻要給你機會,你一定會抓住,擺脫他,甚至是對付他。”離玥看著晉連城神色冷漠地說。


    晉連城眼底閃過一道幽光,微微垂眸對離玥說:“如果離國師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晉連城是在告訴離玥,離玥對他的判斷很對,他想擺脫蕭月笙,他還是蕭月笙的敵人,隻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為了活命而已。


    晉連城能夠感覺到離玥並沒有完全對蕭月笙臣服,甚至回到天冥國之後,離玥未必不會做出對蕭月笙不利的事情。晉連城如此對離玥表態,表麵上他想要投靠離玥,與蕭月笙為敵,事實上是為了取得離玥的信任,如果離玥接下來要對蕭月笙不利的話,便有可能會利用晉連城,那麽晉連城就能夠提前防範。


    當然了,以上這些都是晉連城內心不甘不願甚至做了之後讓他很難受的事情,一想到他自己現在正在處心積慮地保護“蕭星寒”,他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刀!可他不得不這樣做,原因很簡單,為了活命……


    不過不懂醫術也不可能懂得蠱術的離玥是不會知道母子共生蠱這種東西的,而他跟晉連城先前的來往,讓他自認為了解晉連城是什麽貨色,對於蕭星寒留著晉連城在身邊,離玥覺得這是一個愚蠢的行為。但他是否要利用晉連城做什麽,那就是以後的事情了,目前他並沒有這樣的打算。


    離玥把晉連城安排在了蕭月笙隔壁的一個很小的屋子裏麵,狹窄逼仄的小屋中隻能放得下一張小床,連桌子都沒有,床上的被子還有些破舊,因為就是給下人住的。


    但死過一次受了不少苦的晉連城倒也不在意這些了,離玥給他找來了兩件舊衣服,他也收下了,然後一個人關上門,躺在了那張小床上麵,因為床太短,腿都伸在了外麵。


    晉連城靜靜地看著頭頂隨著船身微微顫動的一個掛飾,看了許久之後,苦笑了一聲,他嘲諷葉重華,但他真的沒有比葉重華好到哪裏去,葉重華找不到的人,晉連城知道在哪裏,卻費勁了心機,始終都得不到……


    夜色深重,齊郢從一艘小船上麵跳上了岸,站在了蓬萊島上麵。他年輕時候來過一次,這次再來,無心去看他住過的蓬萊島跟幾十年前相比有什麽變化,直接大步朝著海岸邊停靠的那艘船走了過去。


    齊郢為了不被離玥發現,並不是跟蹤離玥和蕭月笙過來的,而是自己趕路來的蓬萊島,他來過,知道怎麽走。


    齊郢剛靠近那艘船,一道黑影出現在船頭,看著他冷聲說:“速速離開!”蒼老的聲音,是七殺城的俞長老。


    “老夫齊郢,前來送別徒弟。”齊郢拱手客氣地說。他隻是想來送送蕭月笙,因為他知道他什麽都做不了,也不敢貿然做什麽打亂蕭月笙的計劃。


    船上的人其實都沒睡,葉重華聽到了齊郢的聲音,微微愣了一下,並沒有出去。


    離玥出門,就看到蕭月笙從隔壁走了出來,晉連城也出來了。


    “太子殿下。”離玥腳步微動,攔住了蕭月笙。


    蕭月笙冷冷地說:“讓開!本宮隻是去與師父道別!”


    “太子殿下出發的時候已經與他道過別了。”離玥並沒有讓開。明日一早就要出發,他不想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齊郢出現的時機太巧了,讓離玥有些懷疑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離國師一起去不就好了,以離國師的實力,怕什麽?”晉連城開口。


    離玥聞言,讓開了腳步,蕭月笙飛身下了船,離玥跟了上去,晉連城也跟過去了。


    齊郢看到蕭月笙頂著蕭星寒的臉,那雙墨色的眸子竟然閃爍著湛湛紫光,神色微微有些詫異。他知道麵前這不可能是蕭星寒,但他不知道蕭月笙是如何做到把他自己的眼睛變成紫色的,不過這樣讓齊郢稍稍放了點心,畢竟他一直最擔憂的就是因為眼睛的顏色導致蕭月笙暴露了身份。


    “師父。”蕭月笙對著齊郢行了個大禮。


    齊郢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看著蕭月笙目光複雜地說:“此去一定要多保重,你寫給妍兒的信,為師會交給她,等你在那邊站穩腳跟,一定要回來接她。”


    蕭月笙點頭:“師父放心,我會的。”


    齊郢眸光一轉,看到晉連城,眼眸一寒:“他怎麽在這裏?”


    “無妨,我自有分寸。”蕭月笙在離玥和晉連城看不到的地方,對著齊郢眨了眨眼睛,示意晉連城在他的掌握之中。


    齊郢皺眉,沒有繼續問,從懷中拿出一塊紅色的玉佩,放在了蕭月笙手裏,對蕭月笙說:“為師把妍兒的貼身玉佩帶過來了,你拿著,記得要回來。”


    玉佩觸手微涼,蕭月笙愣了一下。這當然不是穆妍的玉佩,但蕭月笙見過,這是齊玉嬋的玉佩!有一次齊玉嬋還專門把這塊玉佩給蕭月笙看,說這是碧血山莊的傳家寶,凝香血玉佩。齊玉嬋先前出門,齊郢讓她戴著,是為了方便能夠找到她,因為齊家人可以追蹤這枚玉佩。


    凝香血玉佩的原理其實和血蹤蠱差不多,但與血蹤蠱無關,玉佩中用一種古老的方式融了齊氏先祖的血,而齊郢手中有一個很特別的羅盤,滴血便可指向凝香血玉佩所在的方向。


    齊郢在這個時候把齊玉嬋的玉佩給了蕭月笙,他深深地看了蕭月笙一眼,拍了拍蕭月笙的肩膀,又重複了一句:“記得一定要回來,她會等你。”


    蕭月笙猛然握緊了手中的玉佩,他知道,齊郢說的“她”不是穆妍,是齊玉嬋。離開蕭王府的前夜,蕭月笙對齊郢半開玩笑地說他還等著回來娶齊玉嬋,想來齊郢是放在心上了。


    齊郢活了這麽大年紀了,怎麽可能看不出蕭月笙喜歡齊玉嬋?他和齊驁先前都故作不知,因為想著齊玉嬋還小,要再留幾年,不著急讓齊玉嬋成親,同時也是想繼續考驗蕭月笙。


    但其實從一開始,齊郢就是欣賞並認可蕭月笙這個人的,因為蕭月笙身上既有蕭家人骨子裏的善良,又有他的祖父蕭烜欠缺的豁達和從容。尤其是蕭月笙流落在外那麽多年,終於認祖歸宗之後,竟然和蕭星寒兄弟兩人沒有生出任何嫌隙,他不恨蕭星寒,沒有遷怒蕭星寒,也不嫉妒蕭星寒,兄弟兩人的關係之好讓齊郢都有些意外和讚歎。


    而這次,蕭月笙在可能的危險即將到來之前,當機立斷,把蕭星寒和穆妍送走,寧願自己麵對危險,也讓齊郢看到了他的擔當和勇氣。


    齊郢知道蕭月笙此去前途未卜,甚至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但齊郢把齊玉嬋的凝香血玉佩交給了蕭月笙,齊郢是在告訴蕭月笙,齊玉嬋會等他,讓他一定要好好地活著,穆妍和蕭星寒會去把他帶回來的,等他回來,便可以當齊家的女婿。


    蕭月笙握著凝香血玉佩,沉默了片刻,對齊郢說:“師父,謝謝。”


    齊郢的認可讓蕭月笙的心很溫暖,即便離玥和晉連城不在旁邊,蕭月笙也不想再對齊郢說如果他回不來,讓齊玉嬋找個好人嫁了這種話了,雖然他先前真的這麽想過,但這麽想的時候,心裏真的很難受很難受。


    齊郢千裏迢迢追過來,交到蕭月笙手中的玉佩,讓蕭月笙心底深處對未來的不確定突然消失了,他曾經不可抑製地想過如果回不來,再也見不到他的爹娘和弟弟弟妹,再也見不到齊玉嬋,內心深處所生出的難受和痛苦也消失了。


    蕭月笙告訴自己,去他的天冥國!他說了要回來就一定會回來!他喜歡齊玉嬋就一定要把她娶到,他們要一起吃一輩子的雞腿,生好多娃娃,都扔給蕭星寒帶!即便他自己沒辦法回來,他家弟弟和弟妹肯定會去找他的,他對此不需要有任何懷疑,他隻需要好好地活著,保住自己的性命,等著蕭星寒和穆妍去接他回家!


    “星寒,多餘的話師父不說了,你都明白。那邊是你的母國,有你的親人,你既然決定回去,就好好與他們相處,努力提升實力,做好天冥國的太子。”齊郢對蕭月笙語重心長地說。他是在告誡蕭月笙,不要從一開始就把天冥國的人都當做敵人來看待,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優勢,在那邊站穩腳跟,再籌謀其他。總之,最重要的是保命,該低頭的時候要懂得低頭。


    “多謝師父教誨,弟子記住了。”蕭月笙鄭重地點頭。


    “這位離國師大人。”齊郢轉頭看向了神色冷漠地站在一旁的離玥,麵色冷然地對離玥說,“蕭星寒的妻子讓我轉告離國師,多謝離國師送她的海圖,這份‘恩情’,她早晚會親自去找離國師‘報答’的!”


    “是麽?”離玥神色冷漠地說,“如此,本國師就拭目以待了。”


    天色亮了,在海岸邊盤膝坐了一整夜的齊郢睜開眼睛站起來,就看到一輪紅日從海平麵一躍而出。海邊的日出是極美的,齊郢時隔多年再次看到,卻無心欣賞,因為不遠處的大船已經準備揚帆起航了。


    蕭月笙坐在甲板上麵,一身墨衣,身上還披著寧如煙親手為他做的深藍色披風,臉上沒有戴麵具,那雙紫色的眼眸十分平靜,而他胸口貼身的位置,掛著齊玉嬋戴過的凝香血玉佩。


    蕭月笙麵前放著墨玉琴,他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信手輕彈,悠揚舒緩的琴聲從指間流瀉而出,傳入了齊郢耳中。


    齊郢微微歎了一口氣,目送那艘大船緩緩地離開了海岸,他對蕭月笙的囑托和希望,最終隻有兩個字,平安……


    船上,晉連城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蕭月笙,並不陌生的琴聲讓晉連城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情,也想起了穆妍。


    離玥出現在晉連城身旁,看著蕭月笙的背影,開口問晉連城:“他彈的是什麽曲子?”聽起來竟然讓人有安心寧神的感覺。


    晉連城的神色微微有些悵惘:“這是清心曲,蕭星寒的妻子所作。”


    離玥並沒有說話,晉連城轉頭看著離玥問:“離國師送了穆妍一張海圖?是想讓她去找蕭星寒嗎?”


    離玥神色冷漠地說:“本國師隻是想讓那個女人死心,因為她配不上天冥國的太子。”


    晉連城眼眸微閃:“離國師,如果穆妍真的憑借自己的能力去了天冥國呢?”


    “不可能的事情本國師從來不會費心考慮。”離玥冷聲說。


    晉連城突然笑了:“離國師貴人事忙。”


    而晉連城此時心裏在默默地說:離玥,老子當年小看穆妍,欺騙了她,結果一步步淪落到如此淒慘的境地,你特麽竟然敢用一張破海圖去羞辱穆妍?!你對穆妍的能耐一無所知!老子就等著看你怎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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