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夜,天厲國天璣城。


    城郊的破廟裏麵,杜午席地而坐,那個裝了血蹤蠱的小罐子,還在旁邊的香案上麵放著,罐子裏麵的蠱蟲,一直在朝著一個方向遊,那是天璣城城主府所在的方向。


    “師父,徒兒已經給那老女人傳了信。”晉連城出現在不遠處,聲音恭敬地說。


    “好。”杜午睜開眼睛,看向了晉連城,“赤焰,為師之前忽略了,現在突然想起,你和青蓮是親兄弟,用你的心頭血來養血蹤蠱,便可找到青蓮。”


    晉連城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一道寒光,低著頭說:“師父,找他做什麽?他對毒宗不忠心,隻會壞了師父的事!”


    “赤焰,對毒宗不忠的弟子,死!”杜午聲音低沉地說。


    “師父,青蓮那樣的性格,掀不起什麽風浪,說不定他現在已經隱居了,何必再找?”晉連城低聲說。


    “赤焰,為師真的有些看不懂你了。”杜午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撣了一下衣服上麵的塵土,看著晉連城冷聲說,“你明明根本就不在意青蓮的生死,為何現在要忤逆為師的意思?”


    晉連城垂頭:“師父,他是我弟弟。”


    “可笑!可笑至極!”杜午冷笑,“曾經你幾次對他不利,差點害死他的時候,怎麽沒想過他是你弟弟?”


    “求師父放過阿燼!”晉連城膝蓋一彎,在杜午麵前跪了下來,頭垂得很低。


    杜午冷眼看著晉連城:“赤焰,你心裏還是有青蓮的,隻是一旦涉及到你自己的利益,你根本不會在意他的生死,如今他已經走了,你想做一回好兄弟,因為你知道,就算你拒絕了,為師也不會強求。”


    “師父心裏,也是有阿燼的。”晉連城垂著頭說,“他從未真的把自己當做毒宗人,師父卻還是把他養大,傳授武藝,即便他背叛師門,搶走了師父的還生蠱,師父依舊留著他的命。”


    杜午冷眼看著晉連城,沉默了片刻之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詭異至極:“赤焰,你說得沒錯!青蓮是個很完美的人,為師現在回想一下,總是能想起他的好。為師當初真的希望他可以傳承為師的衣缽,把毒宗交給他,因為為師覺得,如若能把青蓮那樣的孩子變成你這樣不擇手段的混蛋,就真的完美了!可惜,為師失敗了!”


    “師父,阿燼既然已經走了,就放過他吧。”晉連城沉聲說。


    杜午是為了滿足自己變態的欲望,想要把連燼那樣美好善良的人給變成一個毒物,那對他來說是一種不同尋常的成就,而這也是他一直沒舍得殺連燼的主要原因。


    晉連城跟杜午還是不一樣的。


    晉連城不會忘記是連燼這個弟弟讓他獲得了新生,是連燼給了他現在的性命。在晉連城心底,還是有連燼這個弟弟的,因為曾經連燼那麽無私無畏地隻對他好。


    但晉連城是自私的,在某些時候自私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他之前害得連燼被扔進毒窟,其實是他心中認定杜午絕對不會要了連燼的命,至於連燼會受到何種非人的折磨,晉連城沒那麽在意。


    如今連燼已經離開了毒宗,擺脫了杜午,晉連城知道這是連燼一直以來最大的心願,而他現在在不危及自身的情況下,選擇保護連燼,拒絕用自己的血來養血蹤蠱,其實很正常。


    因為對晉連城來說,連燼從來都不是他的仇人,他沒有必要為了取悅杜午,選擇把連燼抓回來,再讓他忍受無盡的折磨。況且,晉連城並不認為他一輩子都會在毒宗跟著杜午,他總有一天要回東陽國去的,到那時,他或許會再去找連燼,讓連燼幫他,但現在不會。


    “赤焰,這次為師就給你一個麵子!”杜午看著晉連城冷聲說,“青蓮最好真的躲得遠遠的,不要讓為師撞見,假如為師再碰到他,為師不會讓他死,到那時,為師會用他來做蠱人!”


    晉連城心中微微顫了一下。蠱人,是杜午用來養蠱試蠱的傀儡,毒宗之中現在就有這樣一個弟子,晉連城見過,他覺得那人活著還不如死了……


    “這段時間關於你還活著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你有什麽打算?”杜午看著晉連城問。


    晉連城依舊跪在地上沒有起來:“徒兒會回東陽國,拿回屬於我的一切,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哼!”杜午冷哼了一聲,“算你沒犯蠢!你現在回去,就算順利坐上了東陽國的皇位,那些盯著你的人,也不會容忍你多活幾天!”


    “師父教訓得是。”晉連城沉聲說。


    “起來吧。”杜午冷冷地說,“十月初十,濟慈山莊名醫大會,便是我毒宗在江湖揚名的日子!此外,有傳聞說長生花出現在繁星城,這次無論如何,一定要拿到!”


    “師父,不知長生花是何物?”晉連城站起來,恭聲問道。


    “長生花雖不能讓人長生不老,但延年益壽有奇效,是皇帝最想要的東西。”杜午冷笑,“赤焰,假如能夠得到長生花,為師或許可以讓你擺脫還生蠱的折磨,好好地活下去。”


    晉連城眼睛一亮:“師父,徒兒一定拚盡全力,拿到長生花!”


    “為師現在就要離開,你呢?”杜午看著晉連城眼眸幽深地問。


    “徒兒自然是跟隨師父一起走!”晉連城說。


    “很好,你想要的那個女人此刻就在天璣城,假如你這次還要不知死活地去找她,你就是為師的下一個蠱人!”杜午話落,伸手拿過旁邊香案上麵的罐子,消失在破廟之中。


    晉連城眼眸微暗,緊跟著杜午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天璣城城主府的方向,拳頭微微握了起來,很快又鬆開了。


    夜色晴明,月如銀盤。


    天璣城城主府的後花園裏麵有一片湖,湖中央有一個亭子,此時蘇綺和慕容恕,以及莫輕塵和連燼,一塊帶著拓跋嚴在慶祝節日。他們都知道每月十五是穆妍的虛弱期,反正有蕭星寒陪著穆妍。


    “你們有人去過北漠國嗎?”蘇綺看著在座的幾個男人問,話落還加了一句,“小嚴你不算啊!”


    “我去過。”慕容恕開口,看著蘇綺微微一笑說。


    “阿燼你沒有去過嗎?”蘇綺直接忽略了慕容恕,看著連燼問。


    連燼微微搖頭:“沒有。”


    “小天兒你呢?”蘇綺問莫輕塵。


    莫輕塵嘿嘿一笑:“去過,在夢裏。”


    “阿綺,我去過。”慕容恕再次開口強調。


    蘇綺笑容滿麵地轉頭看向了慕容恕:“原來你也在啊!”


    拓跋嚴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綺綺姨母,慕容叔叔要哭了。”


    “你會哭嗎?”蘇綺看著慕容恕問。


    “或許吧,我也不知道。”慕容恕微微搖頭。他和蘇綺一路互懟著過來的,偶爾打打架什麽的,生活充滿了樂趣。昨日休息的時候兩人興起打了一整夜,他最後又“不小心”地摸到了不該摸的地方,蘇綺一天都沒給他好臉色。


    “北漠國好玩嗎?”蘇綺問慕容恕。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慕容恕唇角微勾。


    蘇綺對著慕容恕揮舞了一下拳頭,莫輕塵和連燼都表示,慕容恕很多時候都是故意惹蘇綺的,他根本就不想甜甜蜜蜜,喜歡刺激……


    “來來來,小嚴站桌子上來。”莫輕塵把桌子上的東西推到一邊,空出了中央的位置,抱起拓跋嚴放了上去。


    “小天兒叔叔,我要給你們跳舞嗎?可是我不會。”拓跋嚴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哈哈!”莫輕塵笑了,“不不不!是我們之中的某個人,要舞劍給大家看!今日是中秋佳節,有酒無樂豈不無趣!咱們來玩個遊戲吧!小嚴你閉上眼睛轉,最少轉三圈,想停的時候就停下來,對著誰,就是誰!”


    “好玩兒!”拓跋嚴眼睛一亮。


    “你們都沒意見吧?”莫輕塵掃視了一圈。他們因為穆妍而相識相聚,如今都是好朋友了,都了解彼此的性格,玩笑是可以開的。


    “我沒意見,但是提前聲明,假如最後是這個討厭鬼舞劍,我不看!”蘇綺輕飄飄地看了慕容恕一眼。


    慕容恕唇角微勾:“我也沒有意見,假如最後不是阿綺舞劍的話,我也不看。”


    “找打是不是?”蘇綺瞪了慕容恕一眼。


    “打就打,誰怕誰?”慕容恕笑意滿滿。


    “你們可以回房間隨便打,現在就遵守我們的規則吧。”莫輕塵扶額,這真是一對冤家啊!蘇綺是炮仗性子,慕容恕還總愛點火,不吵架不打架才怪!


    拓跋嚴站在桌子上轉起了圈圈,轉了五圈之後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睜開眼睛,笑嘻嘻地說:“美人兒叔叔,是你呀!”


    連燼微微一笑站了起來:“好,我為你們舞劍。”


    連燼今日穿了一身飄逸的白袍,即便頂著一張容貌普通的臉,但氣質依舊清華如蓮。


    拓跋嚴坐在莫輕塵的腿上,看著連燼持劍從亭子裏飛身而出,腳尖輕點了一下湖中的水草,身姿翩然地落在了岸邊。


    明月皎潔,連燼隨心而動,隨意而舞,劍影湛湛,衣袂翩翩,簡直美到了極點。


    拓跋翎一個人來後花園散步賞月,走過一個拐角,抬頭就看到了連燼,她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不多時,連燼收劍,臉上的笑意在看到拓跋翎的時候,微微淡了一些,對著拓跋翎點了點頭,轉身飛向了亭子。


    “美人兒叔叔好美啊!”拓跋嚴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連燼說。


    “小嚴,上次叔叔教你的劍法,你還記得嗎?”連燼看著拓跋嚴笑意溫和地問。


    “記得!”拓跋嚴認真地點頭。


    “那我們就歡迎小嚴也給我們練練!”莫輕塵哈哈笑著說。


    “我肯定沒有美人兒叔叔這麽好看的。”拓跋嚴說。


    “去吧。”連燼輕撫了一下拓跋嚴的腦袋。


    “那好吧,獻醜了!”拓跋嚴腰間掛著他自己的小劍,是他先前跟連燼學習劍法的時候,蒼鬆老頭專門為他打造的。


    拓跋翎還站在原地,其實亭子裏的人除了拓跋嚴之外,都已經看到她了。


    看到拓跋嚴飛身朝著岸邊而來,那身姿靈活的樣子讓拓跋翎眼底閃過一絲訝異,然後很快轉身離開了,走了兩步之後,她站在了一棵大樹背麵,靜靜地看著手持小劍站在岸邊的那個小身影。


    拓跋嚴的輕功和劍術都是連燼教的,連燼的武功輕靈飄逸,適合拓跋嚴現在這個年紀修煉。他脊背挺直站在岸邊的空地上,神色嚴肅地開始把連燼教他的劍法練了一遍,從開始到結束都非常流暢完整,除了力道稍顯不足之外,可以說天賦很高了。


    拓跋翎眼底閃過一絲欣慰,看著拓跋嚴飛身回了亭子裏,一片歡聲笑語,她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連燼看了一眼拓跋翎所在的方向,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視線。


    此時穆妍的身體尚未恢複,蕭星寒就坐在床邊,在看穆妍前幾天所畫的幾張武器設計圖紙。


    “這是何物?”蕭星寒拿著一張圖紙問穆妍。圖紙上麵畫了一個非常精致的圓球,旁邊還有剖麵圖,顯示圓球之中複雜的機關。


    “裏麵可以放五種不同的毒藥……每兩種都可以通過特定的機關混合在一起……形成新的毒……也可以任意三種……四種甚至是五種混合……”穆妍聲音無力地說,“這隻是個工具……具體能放什麽毒藥……咱們改天再聊……”


    “不錯。”蕭星寒又認真看了看圓球中設置的非常複雜的機關,點了點頭說。


    “有拓跋良的消息嗎……”穆妍看著蕭星寒,眨了眨眼睛問。


    “沒有。”蕭星寒搖頭。


    “我先睡了……好累……”穆妍不想等子時過了恢複體力再睡,她現在真的很困了。


    “好。”蕭星寒把手中的圖紙收起來,上床躺在了穆妍身邊,伸手把穆妍抱進了懷中,還在穆妍背上輕輕拍了拍,“睡吧。”


    穆妍在想,這倆字已經算是她家蕭寒寒對她說的情話了……


    第二天一大早,送親的隊伍離開了天璣城,接下來會有很長的一段路荒無人煙,需要經過長達數十天的跋涉,才能進入北漠國的地界。


    離開天璣城之後,便是拓跋翎帶著北漠國的人走在最前麵帶隊了,因為這條路北漠國的人相對來說更熟悉。


    接下來要麵臨的一個問題就是,在一段時間之內,不會有驛館或者客棧給他們住宿,夜晚隻能搭帳篷,或者露宿。


    男人無所謂,對女人來說,這條件就有些艱苦了,尤其是那位金枝玉葉的天厲國八公主。


    第一天住帳篷,厲筱柔就崩潰了,感覺取來喝的水不幹淨,到處都是灰土,一想到她即將嫁進沙漠之中的北漠國,厲筱柔就感覺到一陣陣絕望。


    蘇綺倒是對這種生活非常習慣,儼然把自己當成了男人。穆妍是無所謂,她對這些向來都不甚在意。


    隊伍之中的另外一個公主拓跋翎,每次休息的時候都會親自去打獵,然後把打來的獵物送去給蕭星寒和穆妍那群人,她自己就默默地吃幹糧。


    這天拓跋翎殺了一匹狼,隻取了狼牙下來,找到一個水潭洗幹淨,準備帶回去給穆妍,然後讓穆妍交給拓跋嚴。拓跋嚴當初小小年紀學了打獵,還獵了狼牙串起來掛在自己脖子上,其實都是拓跋翎教他的。


    結果拓跋翎拿著兩顆狼牙,剛剛轉身,就發現背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


    拓跋翎眼眸微凝,收起了狼牙,手已經放在了劍柄上麵。


    “十一公主。”蒼老的女聲,對拓跋翎來說並不陌生。


    “方嬤嬤。”拓跋翎神色淡淡地說,“你怎麽會在這裏?”


    出現在拓跋翎麵前的是北漠國太後宇文纓的心腹之一方嬤嬤,在拓跋良和拓跋嚴出事之後,宇文纓“瘋了”,方嬤嬤失蹤了一段時間。後來宇文纓突然從繁星城失蹤,應該就是方嬤嬤把她帶走了。


    拓跋翎知道,方嬤嬤雖然是個女流之輩,卻是宇文纓手下最厲害的高手,暗中幫宇文纓做了很多事。拓跋翎武功不弱,但也沒有察覺方嬤嬤是什麽時候靠近的。


    “十一公主可知道皇太孫現在何處?”方嬤嬤眼眸冷厲地看著拓跋翎問。她的問題,證明她根本不承認拓跋浚現在的地位。


    拓跋翎神色微微有些驚訝:“方嬤嬤你這是什麽意思?小嚴已經不在了!”


    下一刻,拓跋翎反應過來之前,就被方嬤嬤手中的一根細線纏住了脖子,方嬤嬤看著她冷聲說:“十一公主,不要跟我廢話!你之前一直在找皇太孫,你知道,他根本就沒死!”


    “我是在找小嚴,但我沒有找到。”拓跋翎眼神微黯。


    “十一公主,太子一向很關照你,否則主子早就把你殺了!太子不在了,你當真要當拓跋浚那個賤人的走狗嗎?”方嬤嬤看著拓跋翎冷聲說。


    拓跋翎神色平靜地看著方嬤嬤:“我不明白方嬤嬤在說什麽,我不會背叛太子皇兄,永遠都不會。我的確沒找到小嚴,我留在拓跋浚身邊,是為了方便以後行事。”


    “哼!”方嬤嬤眼眸幽深地看著拓跋翎,“皇太孫這段時間就在離你不遠的地方,你當真不知道?”


    拓跋翎神色微變:“方嬤嬤這是什麽意思?”


    “聽好了!主子已經查清楚了,皇太孫大難不死,被天厲國的蕭王夫婦收留,就是蕭王府的小公子蕭言朗!”方嬤嬤看著拓跋翎冷聲說。


    拓跋翎皺眉:“這……怎麽可能呢?蕭星寒為何會收留太子皇兄的孩子?”


    “主子說,多年前,太子和蕭王有過一些交情。”方嬤嬤冷聲說。


    “不知母後的意思是?”拓跋翎低聲問。


    “很簡單!十一公主想辦法,把皇太孫從蕭王夫婦那裏帶走,交給我!剩下的事情,十一公主就不用管了!主子定會帶著皇太孫,從拓跋浚手中搶回一切!”方嬤嬤冷聲說。


    “可是,這樣我豈不是沒有活路了?蕭王夫婦絕對不會放過我!”拓跋翎低聲說。


    方嬤嬤猛然收緊了手中的絲線,看著拓跋翎冷笑:“若不是太子一直護著你,你早就活不到長大了!這是你欠太子和皇太孫的,你也該還了!十一公主,你如果不想做,我現在就殺了你!”


    拓跋翎眸光微黯:“方嬤嬤,既然是為了太子皇兄,我會盡力。”


    “哼!”方嬤嬤猛然收回了手中的絲線,看著拓跋翎冷聲說,“主子說過,她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因為你很在意太子和皇太孫!”


    “方嬤嬤,如果等蕭王夫婦帶著小嚴到了繁星城再動手呢?”拓跋翎問方嬤嬤。


    方嬤嬤眸光一寒:“不可!主子說,雖然當年太子和蕭王有一些交情,但已經過去多年了,蕭王夫婦救了皇太孫,還一直隱瞞了世人,很可能是想利用皇太孫,得到北漠國的皇權!假如等他們到了繁星城,就晚了!”


    “我明白了。”拓跋翎點頭,“我會想辦法。”


    “給你三天時間去考慮怎麽做,三日之後的子時,我要見到皇太孫!否則,你不用活著了!”方嬤嬤話落,就從拓跋翎麵前消失了人影。


    拓跋翎從袖中拿出了那兩顆狼牙,微微垂眸,又蹲在水塘邊洗了一遍,然後默默地轉身,拎起地上的兩隻野雞,朝著營地走去。


    “今天是兩隻野雞啊?”莫輕塵接過了拓跋翎遞過來的兩隻肥美的野雞,非常欠揍地說,“我們人多,不夠吃怎麽辦?”


    “餓著。”拓跋翎麵無表情地說,“我要見蕭王妃。”


    “我家主子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莫輕塵發現這個醜巴巴的公主還真的很有性格。


    “小天兒,嘴賤罰你今天不能吃飯,還有,請拓跋公主過來。”身後的帳篷之中傳來穆妍的聲音。


    莫輕塵神色一僵,拓跋翎已經越過他,進了穆妍的帳篷。


    蕭星寒和穆妍都在裏麵,蕭星寒也沒有戴麵具,坐在一邊,手中拿著一張紙,似乎在思考什麽,看都沒看拓跋翎一眼。


    而拓跋翎看了蕭星寒一眼,很快收回視線,朝著穆妍走去。


    “蕭王妃,這是給小嚴的。”拓跋翎把手中的兩顆狼牙遞給了穆妍。


    穆妍接過來,放在了一邊,說了一句:“謝謝。”


    “不必。”拓跋翎看著穆妍說,“小嚴的祖母,派人找過來了。”


    穆妍剛剛提起的茶壺,手微微頓了一下,然後神色平靜地給拓跋翎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她麵前:“有人找上你了?”


    “是,一刻鍾之前,宇文纓身邊的方嬤嬤找到了我,她告訴我,宇文纓已經查清楚了,你們的孩子,就是小嚴。”拓跋翎看著穆妍說。


    穆妍眼眸微眯,轉頭看向了坐在不遠處的蕭星寒:“蕭寒寒,你覺得他們怎麽會查到?”


    蕭星寒沒有抬頭,毫無感情地說了一句:“一切皆有可能。”


    “我們身邊的人不可能出賣我們。”穆妍神色微凝,“他們能找到,或許是用了什麽秘法。”自從得知晉連城死成那樣都能活過來之後,穆妍真的覺得,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了。


    “宇文纓的人要求我三天之後的子時把小嚴交給她,我答應了。”拓跋翎看著穆妍說。


    穆妍唇角微勾,眼底閃過一道寒光:“很好。”


    拓跋翎不是方嬤嬤的對手,而且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她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讓方嬤嬤相信她之前根本不知道蕭言朗就是拓跋嚴。拓跋翎來找穆妍,自然是相信穆妍的,對於宇文纓認為蕭星寒和穆妍救了拓跋嚴,是為了圖謀北漠國的皇權,拓跋翎一個字都不信。


    一直以來,拓跋翎都認為,拓跋良之所以過得不快樂,之所以會有那樣的劫難,始作俑者,就是獨斷專製的宇文纓。宇文纓根本就不在乎兒孫的想法,她隻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你的脖子,是剛剛受的傷?”穆妍看到拓跋翎的脖子上麵有一道淺淺的血痕。


    “無礙。”拓跋翎不甚在意地說。


    穆妍起身,打開了她這次出來隨身帶的一個小匣子,從裏麵拿了一個細細的銀鐲子,走過來放在了拓跋翎麵前,微微一笑說:“這是給你的回禮。”


    拓跋翎皺眉:“不用了。”


    “收下吧,或許有用得到的時候。”穆妍唇角微勾。


    拓跋翎把那個銀鐲子拿起來,才看到內側有一處機關,這竟然是個暗器?!


    “以後你也有機會用同樣的方式,反擊那方嬤嬤了。”穆妍很淡定地說。


    “這……”拓跋翎有些猶豫,“你們收留了小嚴,本就是我欠你們的,這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拿去吧,或許小嚴未來真的有一天想要拿回本屬於他的一切,在這之前,我希望你活著。”穆妍神色平靜地說。


    穆妍的話相當無情了,拓跋翎卻微微點了點頭:“好,謝謝。”把鐲子直接戴在了自己手腕上麵。


    “三日之後,怎麽做?”拓跋翎問穆妍。


    “抓活的。”穆妍眼底閃過一道冷光。她需要知道,拓跋嚴的祖母宇文纓用了什麽辦法找到的拓跋嚴,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


    拓跋翎從帳篷裏出去的時候,莫輕塵已經把兩隻野雞給殺好處理幹淨了,正架在火上烤。連燼和拓跋嚴一大一小就搬著小板凳坐在旁邊盯著看,似乎是迫不及待想要吃了。


    拓跋翎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拓跋嚴,很快收回了視線,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了。


    “哎!拓跋公主有空的話,再給我們打幾隻野兔唄!”莫輕塵對著拓跋翎的背影吆喝了一聲。


    連燼微微皺眉:“小天兒,不要這樣。”


    莫輕塵嘿嘿一笑:“沒關係,我逗她玩兒呢,她可不是小心眼兒!不信你下次也可以試試!”


    連燼搖頭:“我不要。”


    “美人兒叔叔,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拓跋嚴小聲對連燼說。


    連燼神色微怔,低頭看著拓跋嚴輕聲問:“怎麽了?”


    “姑姑以前對我很好的,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壞人……”拓跋嚴皺著小眉頭說。


    連燼心中微歎。拓跋良出事,拓跋嚴應該知道是誰做的,而他現在對於拓跋一族那些所謂的親人,都有敵意,而且有很強的戒備心。但與此同時,他又不相信拓跋翎會真的害他,所以有些矛盾了。


    “小嚴,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用心去看,用心去聽,你會找到答案的。”連燼也沒有跟拓跋嚴多說,因為他不想勾起拓跋嚴深藏起來的那些痛苦回憶。


    拓跋嚴皺著小眉頭,安靜地坐在那裏思考連燼的話。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拓跋翎每天依舊會去打獵,然後把獵物送來穆妍這邊,自己默默地離開。


    如此,三天之後的傍晚,送親隊伍到了一條大河附近。這條河名叫四方河,過了河,對岸再走十裏,就是北漠國的邊境了。


    整個隊伍在河邊停留了下來,拓跋翎派人先去對岸,讓北漠國邊境城池的人連夜安排好過河的船隻,第二天一早渡河。


    拓跋翎這次打了一頭野鹿扛回來,蘇綺看到的時候就來了一句:“這個公主很帥,我們可以當朋友。”


    然後在拓跋翎把野鹿放下的時候,蘇綺就湊過去跟她寒暄了起來。


    “你怎麽不讓你的屬下去打獵呢?”蘇綺問拓跋翎。


    “我喜歡。”拓跋翎神色淡淡地說。


    “我也喜歡,明天帶我一個唄!”蘇綺看著拓跋翎嘿嘿一笑說。


    “好。”拓跋翎微微點頭,很快起身離開了。


    當天晚飯有美味的烤鹿肉吃,吃完之後,穆妍把慕容恕和莫輕塵以及連燼都叫進了她的帳篷。


    “今天晚上,給你們一個任務,活動活動筋骨。”穆妍對三人說。


    “好。”連燼毫不猶豫地點頭,都沒問是要做什麽。


    “殺人還是放火?”慕容恕唇角含笑,看著穆妍問。


    “抓人,要活的。”穆妍眼底閃過一道寒光,“對方是個武功高強的老女人,慕容主攻,阿燼輔助,小天兒負責偷襲,要用最短的時間,最小的動靜,把她給活捉了。”


    “好咧!主子放心吧!我們仨一起出馬,絕對萬無一失!”莫輕塵拍著胸脯說。


    是夜,萬籟俱寂。


    整個營地中都安靜了下來,北漠國和天厲國都有士兵在各處巡邏望風,而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靠近了穆妍的帳篷。


    “那個醜公主來了,準備行動。”莫輕塵小聲說。


    三個人潛伏在暗中,看著穿著一身夜行衣蒙著麵的拓跋翎從穆妍的帳篷之中抱出了一個“孩子”,朝著營地外麵而去,三人默默地跟上了。


    子時將至,夜色之下的河水泛著幽暗的波光,拓跋翎抱著懷中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飛身過了河。


    河對岸的樹林之中,已經有人在等著拓跋翎了。


    “十一公主,把皇太孫交給我,你可以回去了,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不會有人懷疑到你頭上,未來主子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想必十一公主依舊會盡力的。”方嬤嬤看著拓跋翎,伸出了蒼老的手,要把拓跋翎懷中的“孩子”給接過去。


    拓跋翎微微垂眸說:“隻要是為了小嚴好,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方嬤嬤感覺拓跋翎的話似乎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是哪裏怪。她往前走了兩步,正要把拓跋翎懷中的“孩子”搶過去,拓跋翎卻突然抱著“孩子”飛身後退。


    方嬤嬤神色一寒,眼底閃過一道殺意,一根細細的絲線朝著拓跋翎射了過去!


    下一刻,拓跋翎用手中裹著枕頭的被子擋了一下,方嬤嬤的暗器捆住了被子,拓跋翎趁著這個機會,飛身而起,消失在幽暗的樹林之中。


    方嬤嬤心知有詐,轉身欲走,身後突然襲來一道剛猛的掌風,側麵一支閃爍著寒光的利劍已經到了跟前,還有暗器正在朝著她的麵門逼近!


    三麵夾擊之下,方嬤嬤一時有些亂了方寸,險險躲開慕容恕的全力一掌,連燼的劍刺傷了她的左臂,而莫輕塵的暗器直接射穿了方嬤嬤的一隻耳朵……


    方嬤嬤捂著自己的耳朵,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跑!


    可惜,她武功是很高強,但慕容恕和連燼可是天下四公子之二,年輕一輩中實力頂尖的存在,兩人聯手,再加上莫輕塵不時的暗器偷襲,不過一刻鍾的時間過去,方嬤嬤渾身染血,握劍的右手手筋被慕容恕挑斷了,劍當啷墜地,她麵如死灰地跪在了地上,左手撿起劍,就想自刎!


    還沒等三個男人出手,拓跋翎從天而降,從她手中發出的一根極細的金線,直接纏住了方嬤嬤的左手手腕,然後猛然收緊!


    下一刻,方嬤嬤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因為她的左手手腕,直接被拓跋翎的暗器給割斷了,蒼老的手掉落在地上,而她渾身顫抖,看著拓跋翎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你這個賤人!主子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拓跋翎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跟前,麵無表情地伸手卸了方嬤嬤的下巴,阻止了她咬舌自盡,然後揮掌,就把方嬤嬤給劈暈了。


    旁邊的三個男人,慕容恕唇角微勾,笑容玩味,莫輕塵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想這個醜巴巴的公主真狠啊,有她家主子的一點風範,而連燼神色如常地說:“回去吧。”


    夜色深重,連燼正要把地上的方嬤嬤給提起來帶走,莫輕塵卻拉住了他,脫口而出來了一句:“作為天下第一美人兒,這種髒兮兮的活兒不適合你!拓跋公主,還是你來吧!”


    拓跋翎伸手抓住了方嬤嬤的左肩,與此同時,連燼伸手抓住了方嬤嬤的右肩。


    四目相對,連燼神色淡淡地說:“他向來喜歡胡說八道,你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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