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門處,正是西北風席卷而來最是困苦地帶,上百個軍士,並不換下宋軍裝束,隻在帽簷上點綴些物事,頭微微散亂,瞧不清本來麵目。


    趙楚率那兩人疾奔而來,那軍中有都頭遠遠望見,皺眉喝道:來者何人?


    趙楚尚未答話,有一人便趾高氣昂喝道:頭人憐你等勞苦,使俺們作個幫手與衙內送些酒肉來,休得不知好歹!


    那都頭悶哼道:立足祖宗故土,飲賣國賊美酒,為先人不齒,且留待你等自行請便罷!


    趙楚愕然,本有些物事掩蓋麵孔隱隱好似陰沉,他帶來那二人,心下便先忐忑,搶先趕步過去,嘴裏不清不楚先來責罵:你這畜生,如何這般不知好歹,若非看同在頭人手裏做事,定先取你狗頭。


    那都頭,將一把單刀挽住,冷笑道:且來試試,看我刀爽利否。


    那二人,對這都頭甚是忌憚,趙楚大為驚異,便問問:此乃何人?


    那二人不及答話,都頭揚眉道:俺有個名聲,你這廝們先聽好,與呂覽狗賊一兒去說,便道俺漢人裏有萬萬個英雄好漢,早晚克複燕雲,定不饒此賣國賊子!


    趙楚笑道:你且說來,不須避諱。


    那都頭冷笑聲聲,隻是道:休要誆俺,俺有個名聲了不得的哥哥,手下好漢千百員,你若害俺,俺卻不懼,若尋俺這許多弟兄不爽快,定留個後土,你這廝們,定先吃千刀萬剮!


    趙楚心下甚為不解,卻也暗喜,畢竟漢人裏好漢,處處都有,呂覽黃文略之輩,縱然能得一時活命,如何能收攬人心甘願出賣祖宗。


    便笑道:看你也是條好漢,願聞高姓大名。


    那都頭睥睨道:俺便是呂覽那廝甚不待見的石秀,奈俺如何?


    趙楚既喜又驚,失聲問道:可是建康府人氏,大號喚作拚命三郎的石秀?


    那都頭愕然,訝道:你如何知俺?


    趙楚一笑,心下歡喜至極。


    水滸裏,有錚錚骨頭,更有謹慎卻不懼世道的好漢中,他最喜的,一者乃大名鼎鼎武二郎,二者便是這拚命三郎石秀,此二人雖也有許多說不得缺憾,隻是那一副行俠仗義的性子,卻是最有俠者氣骨。


    隻是這石秀,本乃建康府人氏,水滸裏道他與那楊雄都在燕雲裏做事,如何竟在這歸信城裏今日驟然見到?


    於是也不說破,使那神色忐忑卻悄然遠離自己兩個軍士,將酒菜都取來,伸手一探,尚自溫熱,自取兩把葫蘆瓢來,將一個捧了先飲一口溫酒,又取精致菜點夾一筷頭,笑道:既是好漢,可敢飲酒?


    石秀冷笑道:如何不敢,且拿來!


    將趙楚手內那葫蘆瓢取來,大口溫酒下喉,又尋些篝火堆裏枯枝,胡亂分了作個筷子,將手下百多人都喚來,圍住酒桶菜盒並不懼怕。


    趙楚又與那同行兩個軍士道:你兩個便是回去,隻怕也沒溫酒肥肉,便在此,與他都吃些罷。


    那兩人左右推辭,趙楚驀然怒道:俺來之時,主人曾道近來有遼軍作個靠山,朝廷若有計較,也須自我內裏作些勾當。此酒菜,俺也吃得,他等也飲得,如何偏生你兩個左右推卻,莫非瞧俺不起麽。


    將另一個葫蘆瓢,舀滿滿當當溫酒,捏住他兩個咽喉,大口灌將下去。


    石秀粗略吃些酒菜,睥睨喝問道:你如何不來多飲?須吃俺好打,快些來吃!


    趙楚往旁邊一閃,拊掌嗬嗬笑道:吳學究智取生辰綱,便是暗地裏下些蒙*汗*藥,果然此計甚妙,倒也!倒也!


    那百多個軍士,搖搖晃晃一聲不吭仰麵便倒,石秀眼珠一轉卻未出聲,往那城門洞裏靠住身子,鼾聲漸漸起來。


    可有遺漏?趙楚問道。


    安達溪聲音自城頭響起:巡哨有三隊三十六人,盡皆為卑奴打暈,如今城頭巡哨的,都是同來弟兄。


    趙楚與石秀勸酒,側耳早將城頭輕微響動聽個明白,自知安達溪於一門之隔處將門洞裏聲響聽個清楚。


    那城頭巡哨來的,隱隱聞見酒菜味道,不知往內瞧將多少眼,安達溪趁機悄然攀爬上來,垂下繩索之後,將趕來探問訊息十數個騎兵拽上,換了衣衫,暫且都作個幌子。


    城門緩緩打開一條縫隙,雪地裏潛藏六百奇兵趁勢悄然而入,趙楚吩咐安達溪道:城守府內,呂覽與遼人頭人,早被我蒙*汗*藥作過去,隻管掩殺上去,休要驚動許多。


    又與何達道:你自率百人,此長街盡頭一處藥鋪,上好酒菜都在,將他等腰牌取來送往其它四門,半個時辰,定要控製歸信城!


    何達應命而去,安達溪沉默將彎刀出鞘,一指前方,騎兵馬蹄都為粗布棉絮包裹,沉悶而無響動,也不虞驚動城內三千守卒。


    趙楚將人打來開,望定昏睡石秀笑道:兄弟且休再裝,快些起來,有要緊事情,都要你作個幫手。


    石秀遽然睜開雙眸,冷厲眸子盯住趙楚,低聲喝問道:尊駕何人?敢取歸信城,定非朝廷裏那些齷齪能做來,願聞高姓大名!


    趙楚也不避諱,笑道:我便是清河縣裏做反了的反賊頭子,喚作趙楚的便是。


    石秀一驚,慌忙拜道:方才尚要借哥哥名頭救命,不料尊身便在眼前,小弟眼裏沒個好歹,隻盼哥哥休要怪罪。


    趙楚將他攙扶起來,笑道:早問拚命三郎乃人間一等一的好漢子,若說蔡太師屈膝投降我也相信,趙佶那廝投降,我也相信,隻說兄弟沒這等骨頭,我第一個不信的。


    石秀赧然道:哥哥說甚麽話,小弟浪跡江湖,隻聽哥哥做好大事情,心內好生欽佩,隻恨千裏迢迢驟然又失卻哥哥影蹤,料想以哥哥胸懷,定不能坐視雄州陷落而與朝廷裏當官兒的一般,便想尋個時候往此處來與哥哥邂逅,不料竟在此時。


    石秀此人,且不說他身手,隻一副謹慎性子,說話自是平淡裏殺機四伏。


    他這一番話,分明便有一個意思,趙楚若無心驅逐遼人,便是他有好大名聲,石秀也瞧之不起,這一番話似是剖心,卻在試探,絕無一心便來投靠念頭。


    趙楚蹲坐篝火旁邊,撥弄吞吐火苗歎道:兄弟也知,我漢人江山,如何能流落胡虜之手。趙楚不才,與花榮石寶幾位哥哥北上,便是奔克複燕雲而來。


    石秀笑道:隻憑哥哥克複燕雲一言,小弟定要做個幫手將這歸信取來。


    趙楚沉默良久,又歎道:奈何掣肘甚多,許多時候,隻覺力不從心。


    石秀也答道:有心,便有幫手來,哥哥無須煩惱。又問道,哥哥以尊貴之軀,如何竟行這赴湯蹈火之事,軍內無主事的,隻怕甚是不妙。


    趙楚唇邊綻出一縷笑容,柔聲道:有三娘與瓊英在,我便無後顧之憂。更有七哥他幾個,旁人能奈若何。


    石秀站起身來,拍手叫道:弟兄們都起來,此位便是好漢裏頭一個,大名喚作小太祖的便是,快些拜見了,早早招呼弟兄們,往校場將呂跋那廝斬殺,我中原男兒,終又克複雄州,往後取燕雲,定揚武遼東。


    地上酣睡百多個士卒,翻身而起,哪裏有沉睡模樣,趙楚訝道:這蒙*汗*藥,兩桶酒中隻怕不下半斤,如何你等竟若無其事?


    石秀手指胸口笑道:哥哥且看此處便知。


    眾人胸口,滿是酒漬,方才看不甚清明,眼下瞧來,分明他等未曾將溫酒入口,隻自唇邊掉落,都喂了衣甲來吃。


    趙楚嗬嗬大笑,翻身上了火焰駒,道:尚有歸難城,若不取來,明日不能複歸義,終究非是好事,快些取了,我好安心往歸難一行。


    石秀手指果真昏迷那兩個軍士,問道:此二人,俺也時常見他,近來與那遼賊為虎作倀,哥哥如何處置?


    趙楚道:漢奸之人,人人可得而誅之,隻等雄州克複,便在遼人麵前,將這等潑才斬,以告天下我漢人之決心!


    石秀不再複言,使兩個心腹手下將這二人綁了,留三五十個軍士,將那城門洞都閂上門閘,所餘眾人,有善騎馬的,翻身上了趙楚騎兵留下戰馬,也將馬蹄細細包裹,往城北校場席卷而去。


    歸信校場,不甚寬闊,隻足夠三五千人操練。


    呂覽治軍,本便無能,遼人至城下時候尚未勸降他便將好生堅固城池拱手相送,近來有了遼人做靠山,又有瓊妖納延在南,自詡無人可威脅他這保命的大軍,乃使親子呂跋作了軍中主將,夜晚隻使幾個不甚願降的風雪中巡哨,石秀這等好漢,自是城內上千個有骨氣的軍士盡皆心服的,隻消一番話,大門悄然打開。


    中軍帳在何處?呂跋那廝,卻在此處?趙楚飛馬走在最前,問開門士卒道。


    呂跋那廝,貪生怕死,尋常時候不在校場裏過夜,生怕弟兄們將他殺了。隻今夜不知何故,往民宅裏搶來幾個女子,片刻前方安歇。那軍士也是有心之人,將見來情景和盤托出。


    趙楚點點頭,道:也須管不住那許多,這廝也算是個人物,往後傳檄天下以名我漢人決心,非他級不可,待我活捉來。


    石秀笑道:如此也好,那廝雖也有拳腳,哪裏敵得過哥哥神通。


    趙楚便道:隻這軍中甘心作遼人鷹犬的,都交兄弟,生死無論!


    兩廂分開,那石秀本便是個步戰的高手,率幾個身手高明的弟兄,悄然摸進帳內,將那怕冷不住蜷縮的呂覽一係手下盡皆暗暗殺了,又來校場中央等候趙楚。


    趙楚飛馬直奔中軍帳,待得堪堪將近,斷喝一聲:呂跋小兒,賣國求榮,今日暫且生擒,待得克複燕雲,借他人頭告慰千百年戰死將士,閑人閃開!


    那中軍帳,乃以上等土木材料製成,外間瞧來,便覺寬闊無限,為火焰駒奮力一衝,趙楚一刀劈落,將那厚重兩層木門斬斷,紛紛揚揚木屑飛舞,驚叫自內裏傳來。


    燈火未熄,暖如春日室內,戰栗不止兩個俊秀女子,都是一般人家裝扮,正俯榻前昏昏欲睡,但聞馬蹄聲,一個睡眼惺忪往黑暗裏便避,另一個正要咬牙使一把剪刀將沉睡如死榻上一條粗漢刺殺,便覺寒風撲背,斷喝如雷。


    那榻上的,自便是呂跋,二十許年紀,白淨麵皮下三縷微須,頗有一番風流模樣。


    趙楚一聲斷喝,將醉眠呂跋驚醒,這廝也有些手段,榻前便是一把長劍,待要先將那驚駭剪刀落不下去女子刺殺,一把白芒濺血如水,自他臂膀裏穿過,躊躇三兩下,片刻昏死了。


    趙楚跳下馬來,尋兩塊棉被,將那兩個衣衫不振女子包裹,柔聲安穩片刻,與趕來石秀鄭重道:大軍尚未抵達,歸信城便由兄弟接手,無論過往,今後有心抗敵的,隻管收來。隻若三心二意之徒,抑或從來為非作歹的,先殺來不須稟報!


    石秀應諾下來,趙楚將長刀卷出,那呂跋驚醒,為石秀冷笑所駭又昏厥不提。


    趙楚眼見那兩個弱怯怯女子神色淒苦麵目慘淡,暗歎一聲,又與石秀道:情勢緊急,說不得許多規矩,隻三個,定要記住!


    石秀凜然謹記,趙楚緩緩踱步,將那長刀上鮮血往屋內抹幹淨,道:凡我大軍,無論將士,有欺辱女子者,便如欺辱我姐妹,殺!有盜竊百姓者,便如蠹蟲,殺!有無心無膽抗敵者,便如賣國之賊,殺!


    石秀都記在心裏,趙楚乃命他收拾校場軍心,快馬又往城守府而去。


    失卻主將呂覽與遼人幾個頭領,縱然有驚醒遼騎做些阻攔,擋不住安達溪不由分說隻管殺入,早已將城守府取在手裏,將呂覽與那幾個遼人捆綁丟在冰天雪地,蒙*汗*藥藥性尚未散去。


    又使人往四門,片刻何達歸來,石秀使人接手過去,將東門也開了,戰馬也喂些清水草料,片刻便能再赴歸難。


    趙楚乃命何達,將雄州城做就大旗留予石秀一把,迎風扯開,隻一個觸目驚心漢字,平明城內亂哄哄心驚膽顫百姓醒來,便可見漢軍收複故土,將那遼人與漢奸,早已驅逐斬殺了。


    眼見天色微微有些光明,雪光泛起白芒,趙楚命騎兵換了衣甲,不帶弓弩,將遼人裝扮替來,石秀送出東門三裏,快馬揚鞭,又奔歸難而去。


    趙楚隻是心頭陰霾暗暗驟增,他也知曉,此番克複雄州所餘兩城,歸難許馬到成功隨手取來,那南歸義城裏,此時早已為遼人所得,便是瓊妖納延中路先鋒後方,隻怕要取不易,取來堅守三五天,更是不易。


    南歸義處,乃遼人死命取來,不比其餘三城,隻怕城內有骨氣的漢人早被斬殺殆盡,區區數百人馬,如何能守得數日待援軍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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