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離人淚一般似沒個停歇盡頭,那女子隨從,雖身側盡是山嶽裏殺人如心跳般好漢,卻無一人驚懼不敢安眠,使幾個崗哨和衣而臥,餘人將那幹草鋪了墊子早已墜入夢中。


    趙楚輾轉不能入眠,他雖知這一行人乃是那情深意重的女子遣來作個暫時幫手,隻那嬌媚女人,心思頗是沉重不知究竟有許多打算,他能應允伺機將她姐妹解救,卻也不得不提防她隨後而來的脅迫手段畢竟她遠在千裏之外東京,有許多注意要來送傳,也須經這女人之口,便給她可趁之機。


    幽雲之行,早有定計,非是定然要遠離了梁山泊,趙楚卻是知曉,若不取幽雲,便須取河套之地,若非如此,騎兵不能組建。那河套之地,乃西夏與大宋絕不肯放手地帶,便是梁山軍如今有十數萬將士,輕易不能取得。


    幽雲卻是不同,遼人雖想取,奈何宋人也不放手,如今兩廂百多年廝殺,將那養馬良地變成個苦寒無人之境,若是自來取了,一時間能有數萬大軍,便如那原本曆史中郭藥師,宋人生怕他投了遼國,遼人又恐他投了宋廷,不偏不倚隻管壯大自身便可。


    若幽雲得手,乃有千萬匹良馬源源不斷出產,以緊鄰大海優勢,建立水軍亦非難事,隻等金人崛起南下,大戰伊始,暗地裏有幽雲自有想不到好處,明處梁山泊大軍自中原起兵,以京東兩路地理旦夕之下便可易手,彼時坐擁青兗徐,虎視江南而西射天下,逐鹿中原也有基礎。


    若是不能取幽雲,戰馬不能有,便是步軍獨步天下,宛如現代戰爭裏少了空中打擊力量,不能有短時間內機動快捷大軍,隻怕麵對遼人金人甚至零散蒙古人,也是沒有許多勝算的。


    幽雲之地,宋廷自然想納入懷抱,遼人更是不肯放棄,金人若是崛起,遼人南下西走,生生將這一處優良馬場拱手讓出,彼時天下之大,趙楚要尋個養馬地方千萬作難。


    再是梁山泊乃至京東兩路,物產豐富民風彪悍,若取之,則防守青兗徐綽綽有餘,更要將許多有生力量生生浪費,幽雲與此地接壤,若取此地,則幽雲有後勤保障,也不虞那許多力量隻在山東境內折騰精力。


    取幽雲十六州,穩梁山泊三山五嶽好漢,虎視江南而脅迫朝廷,伺機將幽雲兵力調入巴蜀之地,天下大勢方能落入趙楚手中。


    幽雲十六州,非取不可!思及此處,趙楚將手中一根柴火輕輕投入火堆裏,長身而起決然暗道。


    黑暗角落裏,阮小七悄然張開一雙眸子,見趙楚似大下決心,露出潔白一口牙齒,偏過頭將臉貼在冰冷樸刀上,悄然又閉上眼睛。


    花榮便是一襲半舊皮甲,掩不住他照人風采,自也與阮小七一樣心思,微微一笑凝神又去戒備,手上長弓緊握,腰間箭壺也懸了三個。


    哥哥怎地不安歇著,這鬼天氣,好不教人煩惱。燕十八蹲在門口,獵豹一般窺伺下手那偏殿,在他眼中,那行動頗是詭異三百騎兵便是一群死人。正細細靜聽處,見趙楚緩緩踱步,急忙站起身來低聲問道。


    你且說,幽雲十六州若是取來,比之獨在梁山泊裏壯大,如何?趙楚問道。


    燕十八凝神去看,見趙楚麵色平靜,黑暗裏熠熠生輝一雙眸子也可照人,暗忖片刻道:梁山泊,可養步軍,征戰山東足矣,取天下不能。幽雲十六州,古來便是養馬良地,若取之,十萬鐵騎輕易養得。


    趙楚點點頭,沉聲道:是極!此次北上,非是遊山玩水,實乃火中取栗。幽雲十六州,朝廷隻怕有識之士早有定計要謀取,遼人乃馬背上建國的,自然也深知其重要,休道取之不易,便是取來,數年間更為強悍野蠻女真南下,幽雲十六州便是當其衝第一橋頭堡。如今我身邊,騎將有花榮哥哥,三娘她兩個也是有手段,石寶哥哥再來,如虎添翼。七哥是個水裏最能有手段的好漢,這步軍,便都在你一人身上!梁山泊最少須兩年訪客崢嶸而出,這兩年間,遼人也好,金人也罷,便是朝廷在遼西的大軍,都在你陷陣營身上。


    燕十八沉默,許久方緩緩道:哥哥將此等重任交下來,弟兄們定守得幽雲十六州三年平安!


    趙楚笑道:不是要死戰,人若在,便是地沒了,便是國沒了,都能再取來。人若沒了,便甚麽都不能再有。你須記住,十六州並不狹小,陷陣營雖是天下步軍裏第一等的好漢子,也須擋不住四麵八方敵人,隻有在十六州裏縱橫,以地勢誘導敵人聚而殲之,方是最好!


    燕十八點頭道:小弟省得哥哥若取了十六州,便要返回梁山泊麽?


    趙楚歎道:幽雲之地,若是取了都在咱們手裏,梁山泊雖小,卻是個是非之地,著實不可大意。弟兄們都有一腔義氣,卻也都有一番自己計較,一般兒烈火性子,若是起個內訌,歡喜的乃是敵對之人。更有那江南方臘,好生教人放心不下。


    燕十八惡狠狠道:管他方臘圓臘,哥哥一聲令下,有莊主作軍師,弟兄們打前鋒,都殺他個稀裏嘩啦!


    趙楚啞然失笑,燕十八一向沉穩謹慎,難得這般露出野性子,也是那虞家莊裏數年歲月,將他一身桀驁都壓抑壞了。


    拍拍燕十八肩膀,趙楚環顧大殿裏眾人,忽然訝道:鐵牛何處去了?


    燕十八低笑道:哥哥不知,鐵牛乃是個一日無酒便不歡的,白日裏哥哥麵前,他須牢記不可吃酒禁令,隻在這晚上,便偷去尋些熟肉來下酒,平明醒來方有些力氣。


    趙楚一笑,本道這梁山泊裏最是難服的隻怕是這黑旋風,他與宋江最是要好,不料虞李竟誤打誤撞早早將這悍將籠絡,如今看他性子也是那般,命運卻早轉換了,若是往後宋江那廝口口聲聲隻說忠君報國,不知這黑旋風兩把板斧是否要落在他頭上!


    偌許好漢裏,最是造反徹底的,非是別人,正是這李逵!


    他平生最愛快活,偏這世道不容他快活,索性便要以這凜凜一軀,殺他個快活天下出來,不為芸芸眾生,也不為甚麽大義,隻為圖個快活,活脫脫便是人間一個莽撞神仙好大漢!


    趙楚最喜的好漢裏,武鬆乃是頭一個,天下不平事,他都要管上一管,這等人物,乃是個天下第一愛管閑事的英雄好漢,隻他一身傲骨,尋常人裏哪裏可見到。


    卻他最欣賞,乃是這莽撞黑旋風,我隻圖快活,誰許我不快活,我便使誰不得活,赤條條人間打個轉悠,吃的是糙米熟肉,飲的是村裏濁酒,不愛神仙,卻是神仙。


    聽聞他這般偷偷摸摸,趙楚方覺乃是那熟悉黑旋風形象,一時間竟癡了,滿眼都是笑容。


    卻在這時,那作馬廄的走廊處一聲大喝,乃是李逵嗓音,沉悶如磨盤落地聲音,分明乃是他板斧,但聽他吼道:俺把你一群鳥賊,如何打擾俺吃酒?便是那泥胎賊禿顯靈,也須吃俺一斧!


    趙楚一驚,自地上將那鐵錘綽起,見眾人刹那躍起拿兵刃便要去看,心下歡喜其迅,口內喝道:燕十八,領三百弟兄守住大殿不可妄動!其餘人,隨我來!


    隔壁裏一聲喊,那女人隨從抽出兵刃將門窗守護了,卻不去後院探看,三百騎兵偏殿裏卻靜悄悄沒有一絲響動,燕十八留下三百人來,自己拎一把單刀立定當院,冷眼將那半掩木門盯住,心道:若敢有異動,先殺了再說!這幫賊子,偏生使哥哥煩惱,隻怕都是梁世傑那廝狗腿子!


    尚未拐過角落,李逵呼喝廝殺聲明了,這人有個性子,便是殺地興起,便要將外衫脫了,蠻牛一般橫衝直撞看敵人血肉橫飛方才爽快!


    口內不住將鳥賊亂罵,眾人探頭處,便見那走廊裏一片慌亂,有微火引起,數十條黑衣漢子手持樸刀將李逵圍住,一兒都向他身上招呼。


    李逵奔便是力大如牛的,這許多年在虞李莊上,隨許多好漢又學來勢大力沉武藝,隻他是一把火,隻管進攻從不防守,滿身都是破綻,度力量之下旁人卻無法來破,便是有眼力高明的,不及將刀槍遞來他身上,早給那閃電般大斧一作二劈成碎片。


    微微光亮處,但見黑影廢物,竟李逵一人,將那來襲大漢迫住步步後退,地上已躺了數條屍體,乃是黑旋風過後結局。


    這廂眾人方探頭,牆角處忽然冒出百多條弓箭手,將那羽箭不要命似射將過來,密集如風,那角落處又不甚寬廣,眾人一時間無法衝出。


    花榮側耳細聽片刻,仰麵躺在地上,一連手竟將六支羽箭,望定屋頂射出,刹那之後,沉悶有人倒地聲傳來,眾人駭然,不覺這小李廣竟不但一手六箭,更這拋射本事,舉世無雙!


    那弓箭手們吃這六箭,些微有些慌亂,有領頭的一聲喝未及落音,天靈蓋陡然破碎,原來花榮竟聞聲定位一箭射出,將這人生生釘死當地!


    趙楚將雙錘擺開,蕩開幾支射來羽箭,一頭紮進弓箭手人群裏,手起錘落,便是數人亡命。


    阮小七那筆管槍早換了成樸刀,緊隨趙楚身後衝去,迎麵有人來擋,他也不去思量,順手將那樸刀一遞,刀尖紮入敵人心腹,再輕輕一抹,順勢又砍倒兩人。


    在他身後,便是陷陣營將士,扈三娘兩個要看那梁采芷不能出來。


    走廊處突然火光四起,硫磺味道刺鼻而來,趙楚趁隙轉頭去瞧,乃是數個靈巧賊人,手持火折子上跳下竄,掀開糧秣車子頂上油布便點起大火這賊人,尚不知來路,竟目標乃是燒毀糧草,終究是甚麽理由?


    弓弦震動,那放火小賊駭然處,喉頭甜澀交加,乃是花榮神射送他等性命。


    莫非賊人竟早知糧秣之下乃是陌刀?趙楚心跳驟然加快,若是給人知曉陷陣營暗藏陌刀橫刀,隻怕有許多麻煩!


    這陌刀與橫刀,宋廷也是有的,隻在宋人看來,這兵器比之宋軍弩箭樸刀甚不趁手,本是趙楚隻怕梁中書看他兵刃不同尋常起了疑心,倒不是怕旁人見了陌刀眼熱。


    李逵自是知曉陌刀的,眼見火起眼睛通紅,一聲怒吼持斧橫撞,與他正交手那數十個黑衣漢子不曾地方這黑漢竟有如此神力,猝不及防竟給他一斧殺退,眼睜睜看他向糧秣車子衝去。


    趙楚撇開那零落四散逃命弓箭手,扔開雙錘,持一把樸刀飛身殺來,拽出大火旺盛一輛車子向外便推有大雨,也不怕這大火燃燒成不可收拾地步。


    這黑衣漢子,足足有三百多人,趙楚一時間不及思索究竟他等自哪裏來,單手將樸刀使開,奮力將那車子向外推來,眼看黑衣漢子漸漸不支為陷陣營兩百人圈在正中。


    陡然角落處人聲滾滾,燕十八麵目陰沉走在後麵,當頭的乃是趾高氣昂手內持一張白紙的騎兵三個正牌軍,方入內便喝道:如何能使糧秣受損,看你等如何向梁相交代!


    又向層層倒下黑衣來襲者外層陷陣營將士喝道:梁相均旨,賊人交由我等押送歸大名府看管審問,不得濫殺!


    濫殺鳥甚麽?狗官休走,待俺殺了你!李逵一見來人,怒火便旺盛幾分,趙楚幾日來提防又頭疼這騎兵,他也看在眼裏急在心上,眼下殺得眼紅,一斧便直奔而去!


    那騎兵跟來的,有三五十人,李逵一斧本來,迎麵當中那正牌軍措手不及急忙閃避,身旁兩個尖聲喝道:竟敢造反,梁相處定要說個明白!


    趙楚陡然喝道:殺了這廝!


    燕十八毫不猶豫手起刀落,三個正牌軍,被李逵再趕上殺兩個,燕十八斬一個,將那隨從騎兵盡都駭住,急忙便要拔刀!


    趙楚眉頭微微顫抖,不知要將這隻是隨從騎兵斬殺殆盡,抑或留著性命,燕十八隨來,自是帶數十條漢子,樸刀一遞將那騎兵迫住不敢亂動,便是那偷襲黑衣漢子們,也都呆了。


    大雨將糧秣車子大火早已熄滅,黑衣漢子們麵麵相覷,都向李逵恨恨看來他等襲擊,乃是要等時機,不料這黑廝竟深夜吃酒,驚動戰馬將一人踩傷,方將時機都壞了。


    趙楚猶豫不決,花榮也是為難,宋軍中素來都有這慣例,當官的死了,當軍的便是散沙,眼看那騎兵叮叮當當兵器盡皆拋棄都做了投降,若要斬殺隻怕不妥。


    趙楚搖搖頭,終究他下不來這等心腸,喝道:大名府裏,有要使手段的,自與你等無幹,待此事審問明了,便送你等回去,不可疑心!


    話音方落,山裏忽有喊殺聲鼎沸,片刻有撒出去陷陣營探子飛身來報,道:山內早早埋伏許多人,此刻都向此處殺來,隻是叫咱們燒毀了皇家寺廟罪不可赦。


    趙楚更是疑惑,看似螳螂捕蟬,如今這黃雀,卻誰來化作獵物,獵物又誰來作黃雀?


    隻是事不宜遲不容疑慮,思忖稍許,趙楚斷然低喝道:先燒糧秣,後來栽贓,都去瞧來,竟是誰人與我陷陣營這等不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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