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亂,可憐沈婠第二天還要早起上課。


    下床的時候兩腿一軟,險些跌倒。


    而始作俑者斜倚在床頭,手裏拿了根煙,嘴角含笑,似乎很滿意自己看到的結果。


    沈婠:“禽獸。”


    吃飽喝足的男人脾氣總是格外好,“乖~”


    “……”好氣!


    吃過早餐,權捍霆送她去學校。


    上午是張凡的課,他卻隻端了個茶杯進來,不見教案。


    那優哉遊哉的樣子,不像來講課,倒像來閑逛。


    “距離正式結業隻剩一個月時間,我們還有第三次模擬實踐沒有完成。前兩次都是在ai教室通過電腦進行。這次,我們改一改規矩,換另一種玩兒法。”


    台下議論開,大多報以好奇的心態,等待下文。


    隻聽張凡繼續開口:“經過校企雙方的溝通協商,最終達成合作,決定將‘模擬實踐’改為‘實戰演練’。”


    “實戰演練?”


    “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不來假的,改玩兒真的?”


    “要不要這麽刺激?”


    “……”


    這次實戰演練僅限c班參加,總共68人,分為13個小組,每組領取一個項目,以半月時間為限,完成記滿分,失敗則記零分。


    “教授,請問這13個項目由誰提供?”


    張凡:“寧城本地13家企業。”


    “項目和項目之間有競爭關係嗎?”


    張凡:“沒有。”


    “難度是不是都一樣?”


    “有難有易……”


    “這樣對某些小組會不會不公平?”


    張凡擺擺手:“先聽我說完。實戰不比模擬,失敗了,就再也無法挽回,也就是說,這家企業將夭折一個項目,而中間可能造成的經濟損失也不再單純地隻是一個數字。所以,不能亂來。如果按照前兩次隨機分配的方式,那麽很可能造成小組實力與項目難度不符,這不是我們想要看到的結果。”


    此話一出,大家才意識到嚴重性。


    走出模擬世界,置身真實的戰場,當損失可以用金錢量化,造成的結果也需要有人承擔的時候,一切都會變得嚴肅而殘酷。


    “為了將項目風險降到最低,讓合適的人發揮應有的作用,我們將13個項目的難度進行了多次評估,並從高到低進行排序。根據你們前兩次模擬實踐的綜合成績,分數越高領取的項目難度越大,當然,回報也成正比。”


    “教授,有什麽回報啊?能不能舉個例子?”


    “比如,由明達集團提供的‘石泉灣’項目,難度最大,如果談成,那麽小組成員每人都可以拿到五萬塊獎金,還將獲得入職明達的機會,且最低職位都是部門副經理級別。”


    嘩——


    “大手筆啊!居然把明達也拉進來了!”


    “有什麽好奇怪的?你忘了咱們校長姓啥?”


    “一出手就是五萬塊,那五個人加起來……二十五萬?!嘖嘖,壕無人性!”


    “那點錢算什麽?入職機會才最寶貴。想當年,我去明達應聘,人家非常青藤畢業的不要,現在想想都還覺得不是滋味兒。”


    “你執念挺深啊?”


    “嗤——不僅僅是我,你問問在座的,有誰不心動?”


    “可惜,心動也沒用。目前看來,隻有沈婠那組才有機會。”


    “……”


    作為前兩次模擬實踐當之無愧的第一名,這個項目自然而然落到沈婠那組頭上。


    羨慕的很多,嫉妒泛酸的也不少。


    刹那間,目光齊刷刷朝角落裏的小團體投去。


    沈婠麵色如常,苗苗埋著頭寫寫畫畫。


    古清和張暘也是一臉淡定,好像明達的入職機會對於他們來說,就跟菜市場裏隨處叫賣的大冬瓜沒什麽兩樣。


    至於蔣碩凱,更氣人,居然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這群人是魔鬼嗎?!


    靠。


    好在,這樣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


    一來,項目難度太大,令人望而生畏;二來,其他公司的回報雖然沒有明達豐厚,卻也十分可觀。


    第二節課,張凡就搬來了厚厚一遝項目資料,總共十三份,發給對應小組。


    “從明天開始,你們就不用來學校上課了,專心利用接下來十五天的時間攻克項目,我在這裏預祝大家馬到成功!”


    “謝謝教授……”


    “承您吉言。”


    就在大家嘻嘻哈哈的時候,沈婠已經開始翻看項目資料——


    “下課別急著走。”


    苗苗點頭:“好。”


    古清和張暘自然也沒有異議。


    蔣碩凱眼裏閃過糾結。


    沈婠估計他是要去搬磚,想了想,補充道:“不會占用你們太多時間,大概二十分鍾就能搞定。”


    蔣碩凱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他不去工地吃飯的話,擠出二三十分鍾完全沒有問題。


    “……可以的。”他悶聲回了句。


    項目資料不多,相比其他小組厚厚的一本,他們隻拿到十二頁。


    正好方便沈婠用手機拍下來,然後遞給苗苗,苗苗有樣學樣,然後是古清、張暘……


    最後交到蔣碩凱手裏,因為他用的手機像素太低,沒辦法拍照,所以直接拿著紙頁看。


    大家都不點破,隻默默給予方便。


    而這種無聲的照顧,卻比那些掛在嘴上的虛情假意,實在得多,也更容易讓人接受。


    尤其是,蔣碩凱這般高傲的人。


    他不屑同情,想要的不過是尊重而已。


    張凡目光一掃,忽然頓住。


    隻見其他人還在交頭接耳、嘰嘰喳喳,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裏,沈婠小組所有人都低著頭,也不知在看什麽,一個個專注得很。


    蔣碩凱連覺也不睡了……


    下課鈴響,眾人魚貫而出,很快,偌大教室就隻剩五人。


    苗苗把前後門關好。


    蔣碩凱和張暘將桌子拚在一起,圍著坐下。


    沈婠屈起指節,敲了敲桌麵:“資料都看完了?”


    “嗯。”


    “說說,有什麽想法。”


    苗苗:“資料太少,信息模糊,我懷疑學校為了增加難度,故意這麽做。”


    沈婠輕嗯一聲:“還有呢?”


    “暫、時就發現這些。”她縮了縮脖頸,小聲回道。


    張暘:“石泉灣這個項目我聽過一些風聲,據說早在幾年前明達集團就開始策劃,卻一直沒有下文,主要原因還是拿地困難。”


    石泉灣項目,全稱石泉灣廣場開發項目。


    古清:“根據資料顯示,最終建成的石泉灣廣場占地麵積10萬平方公裏,將擁有8幢以上甲級寫字樓、2座豪華公寓、1座大型開放式商場、以及1間豪華五星級酒店,交通方麵將靠攏地鐵站、公交站。”


    “明達的願景是將其建造為寧城的地標性購物中心,不僅要最大,還得最豪華。拋開砸進去的資金不提,要滿足以上各個方麵,可供選擇的地理位置其實並不多。”


    寧城市中心,就那麽大點兒地方,張暘在她說的同時就已經拿出手機在翻看地圖。


    很快便得出結論——


    “我圈出來的三個位置,都滿足上述條件,但具體選擇哪個地塊優勢更明顯,還需要進一步考察才能判斷……”


    “沒必要。”蔣碩凱突然出聲。


    張暘也不覺得被輕慢,反倒望著他滿眼好奇。


    蔣碩凱是個鬼才。


    他一般不怎麽說話,可一旦開口,必定言之有物,常有畫龍點睛之效。


    沈婠也忍不住朝他看去,眼神帶著幾分期望。


    蔣碩凱被盯得頭皮發麻,借輕咳掩飾尷尬:“占地麵積10萬、寫字樓、豪華公寓、開放式商場,還有五星級酒店,你們不覺得很熟悉嗎?”


    苗苗:“大型購物廣場不都有這些設施?”


    蔣碩凱直接用筆在資料上圈出一個關鍵詞。


    “地標性購物中心?有什麽問題嗎?”


    “你們不覺得這個規劃圖紙和京平的東方廣場很像?”


    “嘶……東方廣場?!”古清倒抽一口涼氣。


    那可是外資開放以後,皇城腳下首個建成的購物廣場,占地10萬平方米,總建築麵積達80萬平方,作為目前亞洲最大的商業建築群之一,當得起“城中之城”的美譽。


    苗苗咽了咽口水,“……明達集團的野心還真不是普通企業能比。”


    這樣一個大型項目,很可能具有劃時代的重要意義,就這樣草率地交給他們當實驗小白鼠,真的好嗎?


    張暘竭力控製情緒,深呼吸,讓自己慢慢平複下來:“我怎麽感覺……不太踏實?”


    蔣碩凱哭笑不得:“我說這些不是為了給你們施加壓力,輕鬆點行嗎?”


    “那你說這些是為什麽?”


    “類比東方廣場,那麽選址就可以確定了。”


    東方廣場雄踞市中心,坐落於東長安街1號的絕佳位置。


    蔣碩凱指著手機地圖上被圈出來的三個地方其中一處,“應該就是這裏。”


    張暘皺眉:“可是這塊地……”


    苗苗:“這塊地有什麽問題嗎?”


    “已經招標拍出了使用權,好在是作為商業用地劃歸,如果確定就是這塊地皮,那就隻能找對方談轉讓。”


    房地產這行,其他都還好說,一旦涉及地皮方麵的事,無論轉賣,還是購入都相當麻煩。


    手續複雜不說,金額也很難談攏。


    畢竟動輒上百億的東西,都是以千萬作零頭。


    總不能讓他們幾個人隨便做決策,且不說自己不是明達的員工,就算是,恐怕也沒這個權力。


    討論陷入僵局,四人不約而同看向沈婠,要她拿個主意。


    沈婠收起資料,放進包裏:“有些地方,我也需要弄清楚。今天先到這裏,苗苗記得拉個微信群,方便大家討論,之後再約時間碰麵。”


    “好。”


    蔣碩凱看了眼時間,不多不少,剛好二十分鍾。


    ……


    在起航食堂解決了午飯,沈婠驅車直奔明達。


    “三小姐,我帶您上去。”女人臉上並無意外,端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江秘書好像早就知道我會來?”


    “您說笑了,我隻負責上傳下達。”


    言下之意,不是我早知道,而是沈春江料事如神。


    “既然如此,那就請江秘書帶路吧。”


    “請——”


    兩人進入電梯,江淩自覺地站在沈婠後麵,透過錚亮放光的電梯門,不動聲色打量這位傳說中的“沈三小姐”。


    作為總裁秘書,她多多少少能夠猜到沈春江的意思。


    雖未明確表態,但他心裏其實是趨向於讓沈婠進入集團工作。


    這點,董事會的人看不透,她卻一清二楚。


    所以才對沈婠愈發的好奇。


    據她所知,這位沈三小姐出身並不光彩,是外麵女人生的,回歸沈家還不到一年。


    職高畢業,學曆根本不夠看。


    長得倒是漂亮,身材也好,這些都可以歸咎於天生的,可氣質這種東西,也能從娘胎裏帶出來?


    反正江淩不信。


    如果硬要把沈如和沈婠進行比較,那麽從感官上,前者會讓人一眼就看到她的美貌,而後者卻會讓人率先驚豔於她的氣質,然後才是相貌……


    原本江淩以為沈如那樣的佳人已是難得,直至見到沈婠,她才明白什麽叫可遇不可求。


    再聯想到她以滿分考入起航,並且不聲不響拿下權六爺,一躍成為圈中名媛羨慕嫉妒的對象,愣是把私生女小可憐活成了錦鯉小白花,江淩可不認為她僅僅隻是運氣好。


    這也就不難理解,沈春江為什麽堅持讓她進入集團。


    叮——


    電梯到了。


    江淩:“左轉第一間辦公室,總裁已經在等您,直接進去就可以。”


    “多謝。”


    “舉手之勞。”


    沈婠不是沒看到江淩的示好,她也喜歡聰明人,可現在還不是回應的時候。


    江淩看著女人纖細卻筆直的背影,低頭瞬間,漾開一抹淺笑:“比我想象中還要沉得住氣……”


    這年頭的小姑娘,都這麽厲害了嗎?


    ……


    雖然江淩讓她直接進去,但沈婠還是先敲了門,得到允許以後,才推門而入。


    “婠婠來了。”沈春江笑容滿麵。


    “爸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來,坐下說話。”


    沈婠依言而行,簡直就是模範乖寶。


    通常這樣的孩子最容易討家長喜歡,果不其然——


    沈春江臉上笑意擴大,一派慈父模樣:“項目資料都收到了?”


    沈婠適時擺出驚訝的表情,“爸爸,這……”


    “別緊張,這也是你小叔的意思。”


    “我不明白。”


    “阿如去了粵省任職,項目部經理的位置空出來,剛好你三月份就從起航畢業,我打算讓你來坐。”


    這是沈春江第一次把話挑明,擺到台麵上來講。


    沈婠雖然早有所料,但還是盡職盡責維持好一個受寵若驚的形象。


    眼裏既有動容,也有愕然,但更多的是女兒對父親的敬重與感恩。


    沒辦法,沈春江就吃這一套。


    被孩子這麽看著,那一顆慈父之心頓時膨脹到極點,隻覺渾身舒暢,無比熨帖。


    “爸……”她吸吸鼻子,眼尾泛紅,“謝謝您。”


    “傻孩子。”


    沈婠深吸口氣,像要借著這個動作逼退眼眶中的淚意。


    沈春江愈發感慨,心中複雜至極。


    原本還有些顧忌董事會,但此時此刻,還有什麽東西能夠阻攔一個父親對女兒滿滿的愛呢?


    沈春江想當個“慈父”,好啊,沈婠就滿足他一切幻想。


    都是做戲,隻不過一個已經完全帶入,無法自拔,另外一個看似深陷,實則清醒。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前世沈婠就見識過她這位好父親唯利是圖的嘴臉,這輩子已經不抱任何期望。


    如果她沒能考上起航,沈春江恐怕連一個正眼都吝於施舍。


    如果沒有“權捍霆女朋友”這層身份,別說進入集團內部任職,還許以部門經理這樣的高位,隻怕她連公司大門都踏不進來。


    或許沈春江確實想當個慈父,但親情也要為利益讓道。


    簡單點說,有價值、能夠創造利益的人,才配擁有他施舍的那點微薄親情,否則,就跟沈如和沈嫣一樣隨時都可能被丟棄。


    而沈婠如今最大的作用,就是一座橋,溝通明達與輝騰,即便不能從權捍霆手裏得到什麽好處,也可以借他的勢狐假虎威。


    沈婠看得一清二楚,曾經,她或許還會覺得悲涼,如今早就無所謂了。


    反正都是相互利用,粉飾太平。


    正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自問比沈春江高明。


    至少,迄今還沒有露出任何馬腳。


    “你有信心嗎?”


    沈婠點頭,“不過……”


    “有話直說。”


    “我怕自己突然空降,難以服眾。”


    沈春江目光微閃:“這個好辦,你隻要拿下石泉灣項目,就算通過董事會的考核,介時,所有人自然會心服口服。”


    “爸,您在跟我開玩笑嗎?”她瞪大眼睛,一臉無辜。


    男人麵色微沉:“怎麽,你做不到?”


    沈婠點頭,“做不到。”


    “……”沈春江差點被她噎死,正準備發火,卻聽她細聲細氣接著道——


    “這樣一個項目,且不說耗資巨大,在建周期也長,需要專業化、有經驗的團隊負責跟進,我現在手裏就隻有幾個蝦兵蟹將,根本不可能獨立完成如此龐大複雜的項目。”


    沈婠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想,而是硬件配備不夠。


    縱使雄心壯誌,手中沒有鋒利的武器,如何上陣對敵?


    就算她敢接,沈春江也未必敢給,因為他承受不起項目失敗的風險。


    男人聽罷,麵色稍緩,“你考慮得很周全,像這種大型項目,確實不可能壓到一個人身上。”


    沈婠眼裏掠過冷色,終於,狐狸尾巴要露出來了。


    “不過,”沈春江話鋒一轉,“你隻要解決了這個項目的關鍵問題,剩下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功勞仍然算在你頭上。”


    “什麽關鍵問題?”沈婠努力扮演好“懵懂女兒”的角色,滿心滿眼都是對父親的絕對信任和服從。


    沈春江十分滿意,笑容不經意間從眼角流瀉而出,連帶語氣也溫和了幾分。


    “你看過項目資料,應該清楚石泉灣廣場的前期規劃已經很完善,資金也隨時準備投放,現在唯一的問題在選址上。”


    沈婠點頭,接連報出三串數字,是之前討論的時候,張暘在手機地圖上圈出來的三塊地皮在國土資源局的登記編號:“……我看了一下,這三個地方都還不錯。”


    沈春江目露詫異:“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不怪他驚訝,因為這三處地方也是明達的團隊千挑萬選以後定下來的,並未寫進資料裏,所以沈婠能夠脫口而出,實在超出他的想象。


    “我和同學一起分析得出的結論。”她靦腆一笑。


    男人的眼神瞬間變得極為複雜。


    這個女兒,似乎真的很有天賦……


    不過須臾間,沈春江又恢複如常,“沒錯,這三塊地皮都可以,但有一塊比另外兩塊更合適。”


    “0019?”


    “哈哈……不愧是我沈家的女兒!”沈春江發自內心地笑出聲來,帶著幾分自豪,幾分欣慰。


    如果沈婠是個兒子,那他一定會不計成本精心培養。


    可惜了……


    “如果你能拿下0019地塊,就等於為這個項目重新注入生機,那麽,實戰演練的成績滿分,並且項目部經理這個職位也是你的。”


    沈婠懂了,沈春江不需要她完成整個項目,隻想讓她去拿地而已。


    不過……


    “以集團的實力和財力都搞不定那塊地,單憑我和幾個同學能談下來嗎?”


    沈春江笑了,“你不能,但有人可以。”


    她裝傻:“什麽人?”心裏卻已經有了猜測。


    “權捍霆。”


    沈婠暗暗冷笑,表情卻不露分毫。


    難怪把這麽重要的項目交給她,還利用起航的結業考作筏子,以項目部經理的職位當誘餌,鬧了半天,都是衝著權捍霆去的!


    最終,沈婠答應了,像個一無所知的傻白甜。


    節骨眼上,沒必要跟沈春江正麵起衝突。


    再說,他以為地皮是街上的大白菜,想買就買?


    “婠婠,把握住機會,項目部很快就是你的天下了。”


    “謝謝爸,我會盡力而為。”


    “嗯。”


    搞清楚沈春江的目的,沈婠反倒冷靜下來。


    “困難”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那種兩眼一抹黑的感覺,輕而易舉就能挑起內心的恐慌。


    離開總裁辦公室後,沈婠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江淩的陪同下,去了趟項目部。


    “江秘書。”接待兩人的是一個年輕姑娘,她不認得沈婠,所以隻跟江淩打了招呼。


    江淩不敢托大,當即介紹說:“這位是沈小姐,總裁讓我陪她下來找一些資料。”


    沈……小姐?


    姓沈!


    年輕姑娘很快反應過來,忍不住朝沈婠多看了兩眼,微微低頭,恭敬道:“沈小姐,您好,請問需要什麽資料呢?平時都由我負責整理歸檔。”


    “石泉灣項目的市場調研、立項申請,以及具體規劃方案。”


    “這……”


    沈婠:“沒有嗎?”


    “有是有,但由於項目太過重要,相關資料都設置了閱覽權限,除非經理級別的高層,否則不能輕易查看。”


    沈婠沒什麽反應,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的表情之前淡了很多。


    隱隱泛出冷色。


    江淩暗罵,這小姑娘看著機靈,一點眼色都沒有,還得她來幫著收拾爛攤子——


    “沒聽清剛才的話嗎?是總裁讓我陪沈小姐走這一趟,請問現在有資格查看了嗎?”


    總裁秘書和部門經理屬同一職級。


    年輕姑娘脖頸一縮,忙不迭點頭:“當、當然可以。請兩位稍等片刻,我這就是去拿。”


    沈婠隻帶走了複印件:“……辛苦江秘書陪我跑一趟。”


    “應該的,您慢走。”將人送到電梯口,看著沈婠進去,門合上,江淩才鬆了口氣。


    別看對方隻是個小姑娘,可說話做事有條有理,讓人不敢小覷。


    江淩隻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付,累得夠嗆。


    深呼吸,吐出一口濁氣,她又折回項目部。


    “柳婷。”她直接叫剛才那個年輕姑娘的名字。


    “來了——**,還有事嗎?”


    “今後,如果沈小姐再過來要項目資料,你直接給她,盡可能滿足她的要求。”


    “可是副經理那邊……”表情猶豫,很是為難。


    江淩知道,她那個位置不上不下夾在中間也很不好做,“放心,我會去打招呼。”


    年輕姑娘鬆了口氣,不經意間流露出屬於這個年齡的嬌俏,“謝謝**!剛才那位‘沈小姐’是不是……”


    “有些話,心裏知道就好,不用說出來。”江淩及時開口,打斷她。


    年輕姑娘瞬間什麽都明白了。


    原來真是那位頗具爭議的“三小姐”……


    不僅氣質好,身材也超棒。


    沈婠乘電梯到負一層取車。


    她剛邁出電梯,旁邊那扇電梯門也緊跟著打開。


    “婠婠。”


    男人一身西裝,皮鞋錚亮。


    此刻雙手插在褲袋裏,踱步而出。


    英俊的臉上掛著溫潤的微笑,但那雙眼睛卻又深又沉,仿佛隔開另一個世界。


    下一秒,男人垂斂了眼瞼,掩蓋其中翻湧的複雜。


    再抬頭,又是一片雲淡風輕:“來找爸?為了泉水灣的項目?”


    沈婠微眯雙眼,隱約掠過一抹暗色:“你怎麽知道?”


    “對於我這個安排還滿意嗎?”


    “你故意挖坑讓我跳?”


    “坑是我挖的,沒錯;但跳不跳,可是你自己選的。”


    “原因。”她冷冷開口。


    “董事會那麽多雙眼睛都把你盯著,難度自然不能太低,否則還有什麽看頭?”


    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幸災樂禍。


    “你覺得我做不到?”四目相對,沈婠沒有任何躲閃。


    男人迎上她的打量:“完成一個項目,尤其是泉水灣廣場這樣的大項目,少則一兩年,多則四五年,甚至更久。短短半個月時間,你能做什麽?介時,不僅起航那邊要交白卷,董事會這頭也不好交代。”


    沈婠輕嗤,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你還真是煞費苦心。”


    “婠婠,”他上前半步,嗓子裏壓抑著什麽,以致於音調也變得低沉沙啞,“我們原本不該是這種局麵。”


    她冷笑不語。


    “為什麽不聽勸?非要進明達?你要是太閑,可以逛街、聚會,甚至世界各地去旅遊。沈家不會缺你一分錢花,又何必自尋煩惱?”


    “既然遊手好閑被你說得這麽清新脫俗,你自己又為什麽不幹脆拋下這裏的一切?反正在你眼中,都是‘煩惱’而已。”沈婠聳聳肩,拿他的話堵他。


    男人咬牙切齒:“這能一樣嗎?”


    沈婠挑眉:“哪裏不一樣?”


    “男人征服天下,而女人,隻需要征服男人。”


    “哥,”她扯了扯嘴角,“大清早亡了,你醒醒吧。”


    “與性別歧視無關,而是男女分工不同。”


    沈婠不耐煩聽他那套,作勢要走,卻被沈謙扣住肩頭。


    幸好她早有防備,借著巧勁兒掙脫,霎時退開兩步遠。


    “同樣的錯,我不會再犯第二次。”


    男人薄唇緊抿,目光沉沉。


    “哥,你就真的以為我會輸?沒錯,半個月時間的確做不了什麽,更何談完成一個項目?可是爸剛才已經應承我,隻要拿下0019號地皮,解決目前最棘手的選址問題,就算通過董事會考核,起航那邊也會記滿分。”


    沈婠語速不快,方便說話的同時關注男人的神態變化。


    對此,沈謙並不驚訝。


    看來早就知道沈春江有這層打算。


    老的小的,都是狐狸成精!


    沈謙:“即便如此,你也沒有任何贏麵。”


    男人的語氣太過篤定,沈婠不由皺眉。


    “你拿不下這塊地。”


    “試過才知道。”說完,轉身找到小瑪莎,拉開車門坐上去,而後發動引擎,絕塵而去。


    沈謙站在原地,看著白色跑車漸行漸遠,驀地收緊拳頭,眼神晦暗不明。


    “婠婠,你太強了……”


    又愛又恨的語氣,卻又透著無可奈何。


    最終化為唇畔一抹苦笑,夾雜著一聲歎息。


    沈謙想,自己上輩子肯定做了孽,這輩子才會遇到這麽個女人來收拾他。


    ……


    驅車回到東籬山莊,已是傍晚。


    夕陽西下,暮色昏沉。


    冷風夾雜著刺骨的寒涼,剛下車,就往她領口裏灌,沈婠不由裹緊外套,將半張臉埋到圍巾裏,像隻認慫的鵪鶉。


    “回來了?”


    她換好拖鞋,走過去,挨著權捍霆坐下,然後把手貼在他大腿上。


    “呼……好暖。”


    緊實的腿部肌肉充滿了熱量,不僅溫度高,關鍵手感還好。


    沈婠忍不住在上麵摩擦摩擦。


    起初還好,多幾次,男人身形一僵。


    她眨眼,笑容無辜:“那個……好像搓出火來了。”


    趕緊把手收回來,拿上包直奔房間,“我上樓看兩份文件,吃飯的時候叫我。”


    權捍霆:“……”還火著呢!


    低咒一聲,猶自按捺。


    不遠處的陸深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忍不住撇嘴。


    “再這樣下去,我六哥遲早得被小妖精掏空。愁啊……”前段時間老爺子大壽,他回京平待了兩個星期,昨天才回來。


    恰好淩雲從他身旁走過,陸深趕緊把人叫住:“小蘑菇,聽說你最近過得不錯啊?”


    淩雲沒聽懂他什麽意思,但並不妨礙他根據字麵進行回答:“我一直都過得不錯。”


    陸深搓搓手,嘿笑兩聲,“聽說,你這顆小青瓜被三哥和五哥聯手催熟了?”


    “小七爺,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懂啊?”


    “不懂。”


    “就是片子裏那回事兒唄,摟著女人,親個小嘴,摸胸摸腿……唔!”下一秒,就被淩雲捂了嘴,像拖麻布袋一樣拽到角落裏,抵在牆上。


    陸深下半張臉被捂,說不出話,隻留一雙黑**人的眼睛在外麵,又驚又怒地瞪著淩雲。


    “唔唔唔唔唔唔……”你敢不敢撒手,我們來一場男人之間的單挑?!


    淩雲不為所動,更加用力把他按到牆壁上,標準的壁咚姿勢:“讓你胡說八道,活該!”


    低調的小蘑菇也開始撂狠話。


    果然,兔子急了是要咬人的!


    “還說不說?”


    “唔唔!”就說!


    淩雲眼神一狠,把人扯過來,又砰的一聲撞到牆壁上:“還說不說?!”


    像頭發了狠的小狼崽子。


    陸深痛得五官皺成一團,這才意識到玩笑開得有點大。


    可憐巴巴地眨了眨眼,“唔唔……”不說了還不行嗎?


    淩雲這才鬆手。


    陸深覺得自己牙齒都快讓他給按掉了。


    “靠!說著玩玩而已,要不要下手這麽狠呐?”


    “我不喜歡玩。”一字一頓,大步離開。


    轉身瞬間掠起一股涼風,陸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嚓——丫的吃錯藥了?”


    他揉了揉差點被淩雲擠壓到變形的臉部肌肉,一邊走,一邊罵。


    “小七?”胡誌北難得在家,剛從二樓下來,便見陸深滿腹怨氣的樣子,嘴裏還念念有詞。


    “三哥……”蔫頭耷腦,關鍵下半張臉還橫亙著明顯的手指印。


    胡誌北皺眉:“誰幹的?”


    陸深癟癟嘴,小爺心裏委屈得很:“小蘑菇凶死了。”


    “淩雲?”胡誌北濃眉一挑。


    “小雲怎麽了?”恰好邵安珩從實驗室上來,順耳聽到那麽一句,調轉腳步湊上前。


    陸深:“也沒什麽……就是我拿你倆帶他上夜總會的事兒開玩笑,結果他就把我嘴給捂了……”


    胡誌北:“該!”


    邵安珩搖搖頭:“自作孽,不可活。”


    陸深整個人都不好了:“你們是沒看到他有多生氣,恨不得把我給吞了一樣。”


    “小雲性格靦腆,你拿這種事笑話他,不生氣才怪。”


    “我真的就隻說了一句,誰知道他說翻臉就翻臉,一點準備都沒有,打得我措手不及。”


    “看你下回還敢不敢……”


    “不是……”陸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我覺得他狀態不行,又或者心情不好?反正渾身上下都不對勁兒。”


    淩雲身手好,但向來有分寸,可是陸深被他拽著往牆壁上撞的時候,那股子狠意與殺氣卻很明顯。


    否則,陸深也不會那麽快就認慫。


    胡誌北擰眉:“你這話什麽意思?想好再說,別胡編亂造。”


    “我感覺小蘑菇好像很暴躁……雖然他沒表現在臉上,但一件小事就可能讓他失控。”


    “小雲這段時間好像越來越不愛說話……”邵安珩摩挲著下巴,突然開口,“是不是我們那天把人逗得太過分,給未成年心頭留下陰影了?”


    胡誌北張了張嘴,“……有可能。”


    是夜。


    淩雲躺在床上,一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天花板,毫無睡意。


    或者說,他排斥睡覺。


    再進一步,是害怕做夢。


    他怕自己又夢到那種場景,而夢中女人的臉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像沈婠。


    怎麽可以?!


    那是六爺的女人!


    他覺得羞恥,羞愧,無地自容。


    為了避免再次出現那樣的夢境,從南市回來,淩雲就嚴格將睡眠時間控製在兩個鍾頭以內。


    困到極點,應該就不會再有精力做夢吧?


    縮短時間,就算做了,也會被及時打斷。


    這樣就很好。


    他已經開始調整緩和過來,已經逐漸遺忘了夢裏的場景,可是小七爺偏偏說了那些話,讓他無法控製地想起這一切。


    淩雲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的努力全都白費,才會惱羞成怒,下了狠手。


    今晚,或許連兩個鍾頭都不能睡了……


    叩叩叩!


    淩雲目光驟凜,從床上翻身坐起來:“誰?”


    “我。”


    “還有我。”


    胡誌北和邵安珩。


    淩雲皺眉,這個時候,他們來做什麽?


    心裏疑惑,還是替兩人開了門:“三爺,五爺。”


    不等他招呼打完,兩人快速擠進房間,靈活得不像人類,像泥鰍。


    淩雲:“……”


    他把門關上,又把燈打開。


    “咳咳……小雲哪,你看今天這月亮真不錯。”胡誌北大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


    開場白尬到不行。


    淩雲:“……”


    邵安珩:“……”


    胡誌北自己都被自己這番話給蠢到了,但開了頭,硬著頭皮也得堅持住:“這麽美好的夜晚,必須適合聊天啊!”


    “?”


    胡誌北忽地正色,他發現自己還是比較適合這種風格,拍拍麵前的椅子:“坐下,咱仨聊會兒。”


    “哦。”淩雲依言,坐了。


    胡誌北問他:“最近不高興?”


    “……”


    沒說話就是默認。


    三爺想了想,輕咳兩聲:“是靶場的靶子不夠紮實,讓你打得不爽;還是手上的槍玩膩了,想換把新的?再不然從南市回來,山莊裏沒有池塘,你釣不到魚了?”


    在胡誌北眼中,淩雲就是個心思單純的孩子,所求不多,愛好也就那麽幾樣。所以把自己能想到的可能都列了一遍。


    淩雲聽罷,搖了搖頭:“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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