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月從來沒和任何人談過那場大火,在別人眼裏,她劫後餘生,是慶幸,是僥幸。可大伯問的卻是她有沒有無助過。


    或許隻有親人,才會從另一種角度看待你,而那種角度,永遠會讓你心底最堅硬的地方變得柔軟。


    蘇清月鼻子有些發酸,被她深吸了口氣忍住了,“大伯,我哪有那麽脆弱?再說了,我現在不好好地在你麵前坐著嘛?你就別胡思亂想了。”


    “這不是胡思亂想,我們現在慶幸你沒事,可萬一當初你……清月,你是你父親唯一的掛念,是他一生的珍寶,可如果我現在連他的寶貝女兒都保護不了,我怎麽對得起他那些年對我的付出?我百年之後見了他,又該怎麽跟他交代?”


    “大伯……”


    “清月,大伯老了,這剩下的歲月裏,大伯什麽都不想,就想一家人安安穩穩健健康康的好好過日子,你……能答應大伯嗎?”


    蘇伯年眼裏的懇切帶著水光,他自從病後,整個人都老了很多,臉上不僅有明顯的老年斑,溝壑也比以前多了不少。


    那水光就落在溝壑裏,將掉不掉。室內開了燈,光線雖然不是很亮,但也足夠照清楚那些水光。


    蘇清月看著,加劇了心裏的難受。


    這是她的大伯。


    她牙牙學語時,一個字一個字教她把話說清楚的大伯;她學走路時,弓著腰牽她的手讓她一直不摔倒的大伯;她不開心時,為了哄她,學校裏威嚴十足的導師,也會趴在地上給她騎大馬的大伯。


    還有後來,替她擋了車禍的大伯,和手術室裏,因為心柑而生死未卜的大伯。


    每個影像都深深地印在蘇清月的腦子裏,那是她最溫情的記憶。在外麵,她可以堅強可以無堅不摧,可大伯,是她一輩子的軟肋。


    “大伯,你想讓我怎麽做,我都聽你的,嗯?”蘇清月反過來握著蘇伯年的手,掌心觸到了他手上的粗糙,眼圈也開始冒紅。


    大伯的手,以前是最幹燥溫暖的,什麽時候也變成這樣了?


    蘇伯年知道蘇清月骨子裏永遠有根強骨頭,不然當年她也不會跟在白承允身後那麽多年。但他沒想到,她竟然會點頭答應?


    他心裏一喜,雙眼裏的水光又多了些,他抬手胡亂擦了擦,激動道:“你肯聽大伯的?那大伯讓你搬到這裏來住,你也願意?”


    搬到這裏?


    蘇清月朝外看了眼,蘇伯年還以為她嫌棄,連忙接著道:“我讓你大伯母把書房改成了臥室,你要是嫌書房小,就讓芸芸住過去,你和心柑住她那間。”


    蘇伯年一直都覺得一家人住個三室一廳已經足夠,但房到用時方恨少,現在清月她們住過來必然會擠,可要再去租大一點的,又隻會增加經濟壓力。


    蘇清月:“書房夠我和心柑用的,芸芸在原來的房間也住慣了,別讓她動了。”


    時間如果倒回到一個月前,蘇清月倒是可以拍著胸脯,跟大伯說一切交給她,她出去租個大的房子,他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住。


    可是現在,她打腫臉也充不了胖子,而且對方是大伯,她也沒必要虛偽,“正巧我也沒地方住了,那我就先和心柑搬過來,等我手頭寬鬆點了,我們再換個房子。”


    換不換房子,蘇伯年全然無所謂:“隻要大伯能天天看到你,隻要你別再像以前那樣,隻顧著打拚而忽略了自己的安危,大伯住哪裏都行。哪怕我們日子過得苦一點,但至少我們是在一起的。”


    在一起。


    多麽美好的三個字。


    蘇清月哽咽著嗓子,頓了好久,才緩緩點了點頭:“嗯,好。”


    蘇清月是第二天才告訴心柑,她們以後要住到大伯家裏的。


    心柑在電話裏很高興:“哇,外婆做飯也超好吃的,我以後不僅每天可以吃到外婆的飯,還可以和外公下棋受他的書香熏陶嗎?媽媽我馬上要成為文化人了。”


    蘇清月的手機是免提的,大家都坐在主臥裏,郭淑玲本來眼底藏著冷漠,但聽到心柑的捧場,眼角也泛開了笑意:“小心柑,想吃什麽就跟外婆說,外婆都做給你吃。”


    隨著蘇清月答應住過來,蘇伯年心裏的擔子輕了,人立刻精神了不少:“外公的毛筆字也是不錯的,還可以教小心柑書法哦。”


    唯獨蘇芸芸噘著嘴,哼了一聲:“小心柑,小姨可是白疼你了,你提了外公提了外婆,怎麽就沒提小姨呢?”


    心柑嘻嘻笑著,整個房間都飄著她清脆的聲音:“小姨,你已經是個成年人,該有自己的生活了。我要是整天纏著你,讓你沒時間交男朋友,外公外婆可是會著急的。”


    “哎呀這個死丫頭!”蘇芸芸聽到“男朋友”三個字,就想到醫院裏的醫生小哥哥,她從臉紅到了脖子,跺了下腳,跑出去了。


    郭淑玲和蘇伯年都沒什麽反應,隻當蘇芸芸是害怕被他們催婚。唯有蘇清月,望著蘇芸芸離開的嬌羞背影,也不知怎地,腦海裏就冒出了顧南生的樣子。


    應該,是她多想了吧?


    心柑掛了電話,前一秒還在笑嗬嗬的人,轉而換上了惆悵的表情。


    她從小床上爬下來,白色到腳踝的公主款睡裙讓她像顆軟軟的棉花糖。她不太喜歡這麽繁複的睡衣,但這是白元海給她準備的,還特地從老宅帶回到秋園,她也不能辜負了老人家的一片好意。


    拎著睡裙的一角,心柑爬上了燁哥兒的小床,推了推還在睡夢中的人:“哥哥,太陽都照著屁股了,就算今天是周六,我們也不可以賴床哦。”


    燁哥兒小半張臉都縮在被子裏,聽到心柑的聲音,他懶懶地應了聲,想睜開眼。可胸腔突如其來的一股窒悶,讓他眼前跟著黑了一下。


    那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還沒等燁哥兒仔細琢磨這是怎麽回事,那股窒悶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燁哥兒摸了摸那一瞬間冒出來的半腦門的汗,有點心虛。


    果然是不能熬夜打遊戲的,猝死的概率太高了。


    “妹妹,你剛才在給誰打電話啊?蘇阿姨嗎?”燁哥兒翻了個身捉住了心柑的小手,攥在他手心裏迷迷糊糊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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