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青書和衛璧兩人既是經過了一次酒後亂性, 互相之間把話說開有了默契,那真是各種甜甜蜜蜜。


    衛璧本來還對他自己的“馬失前蹄”頗有一兩分別扭, 但看此事之後青書對他各種體貼,那也無謂計較了, 總之下次再……再倒轉過來不就好了,有什麽關係嘛。


    兩人過了幾天逍遙日子,這日晚間吃過飯夜幕已至,小鎮上民風淳樸,街道上早已空無一人。青書和衛璧便也無所顧忌,執手並行,也不說話, 隻這樣慢慢地走著, 仿佛被那柔柔的風吹得心裏熏熏然有了幾分醉意一般。


    這時忽聽得遠處傳來幾下呼哨之聲,三長兩短,聲音尖銳。青書微微一怔,側頭低聲說道:“這是峨嵋派招聚同門的訊號。”不料竟是恰好趕上這檔子事, 還真是湊巧得很。


    衛璧也是一愣, 然後霎時間便從腦後把早被他忘到了天邊的某位周姑娘給扒拉了出來,輕哼一聲,語調怪異地說道:“你倒是記得清楚。”


    青書哭笑不得,也是他以前作弄衛璧,不叫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所以衛璧在他麵前從不敢稍有逾矩;而此時他們既彼此互許,反倒是青書給衛璧捉住了周芷若這個“前科”, 看來古人雲風水輪流轉真是所言非虛。


    衛璧見青書不答話,心下有些不虞,便說:“去看看罷。”說著便飛身往那邊趕去。


    青書任由衛璧牽著自己走,也不出言反駁——他自然不能說他從沒愛過周芷若,說了衛璧也不會相信,反而可能越抹越黑,還是不說也罷。可是青書越不說話,衛璧反倒越生氣。


    不多時兩人越過幾條僻靜小路,來到一堵半塌的圍牆之外,便聽到牆內隱隱有女子爭執的聲音,知道峨嵋派就在其內,於是兩人一齊越牆而入,黑暗中落地無聲,又趁勢悄然上了樹,隱身在樹梢之中。


    這裏原來是個廢園,圍牆內遍地長草。衛璧心下有氣,隻瞪著涼亭那邊,亭中影影綽綽的聚集著二十來人,正是峨眉派的弟子們。這樹梢上居高臨下,正可把全院收入眼中,青書隨意一掃,便看見那邊長草之中伏著三個人,正是張無忌、趙敏和小昭。


    青書輕碰衛璧的胳膊,見他轉過身來,還皺著眉頭一臉怒意的樣子,便無聲一笑,伸手去撫平他眉心,又湊到他耳邊,極低聲地說道:“大哥你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你看那邊是誰?”


    衛璧被青書撫在眉心上,氣本已消了大半,結果聽到前半句,剛要發作,後半句便聽得他一愣,什麽怒氣都成了天邊的浮雲,隻順著青書的目光看去,果見張無忌、趙敏和小昭三人在伏身偷聽,立時在心中暗自思量起來——他們本是說好和張無忌一起出海的,怎麽會多了個趙敏?而且以現在這樣的情況看來,恐怕事情的走向又會回歸到原處了,真是麻煩。


    便在此時,忽聽得涼亭中一個女子聲音尖銳說道:“你是本門最年輕的弟子,論資望,說武功,哪一樁都輪不到你來做本派掌門……”這正是丁敏君的聲音。


    周芷若緩緩地回道:“丁師姐說的是,小妹是本門最年輕的弟子,不論資曆、武功、才幹、品德,哪一項都夠不上做本派掌門。師父命小妹當此大任,小妹原曾一再苦苦推辭,但先師厲言重責,要小妹發下毒誓,不得有負師父的囑咐。”峨嵋大弟子靜玄說道:“師父英明,既命周師妹繼任掌門,必有深意。咱們同受師父栽培的大恩,自當遵奉她老人家遺誌,同心輔佐周師妹,以光本派武德。”


    丁敏君冷笑道:“什麽必有深意,分明是周師妹欺騙了師父她老人家。平日裏裝作一副至孝純善的樣子,結果師父屍骨未寒,你便要去找野男人了。”


    周芷若顫聲道:“丁師姐,你若不服小妹接任掌門,盡可明白言講。你這般胡言亂語,敗壞同門清譽,該當何罪?”


    丁敏君冷笑道:“你想任本派掌門,尚未得同門公認,便想作威作福,想來治我的罪了,是不是?我倒要問,你既受師父之囑繼承掌門,便該即日回歸峨嵋,是不是?師父逝世,本派事務千頭萬緒,件件均要掌門人來打理,你卻說要孤身一人脫離大家獨自離去,又是為何?”


    周芷若正色說道:“師父交下了一副極重的擔子,放在小妹身上,是以小妹非這般不可。”丁敏君問道:“那是什麽事?此處除了本派同門,並無外人,你盡可明白言講。”周芷若搖頭道:“這是本派最大的機密,除了本派掌門人之外,不能告知旁人。”


    丁敏君冷笑道:“哼,哼!你什麽都往‘掌門人’這三個字上一推,可真是好算計,好理由。我問你,你是不是想去尋那姓張的孽種?師父曾讓你發誓與他斷了往來,誰料到師父才去幾日,你便迫不及待要與他私會了!”


    周芷若給丁敏君逼得淚睫於盈,無話可說,看得人大是憐惜。衛璧偷偷去看青書,見他麵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另一邊廂張無忌真是聽得氣血浮動,他既想去幫周芷若,卻也知道此時他不宜出麵,否則隻會更糟糕。聽到“姓張的孽種”這幾個字時,怎麽還會不知道那說的就是他自己?他暗恨丁敏君辱他父母,又內心忐忑還隱含欣喜地想到:難道周姑娘真的是來找我的麽?


    這時丁敏君又趁熱打鐵說道:“周師妹,你由武當派張真人引入師父門下,那孽種又是武當張五俠之子。這中間到底有甚麽古怪,真是誰也不知底細。”而後她提高了嗓子說道:“眾位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師父雖有遺言命周師妹接任掌門,可是她老人家萬萬料想不到,她圓寂之後屍骨未寒,本派掌門人立即便去尋那姘頭相敘私情。此事和本派存亡興衰幹係太大,先師若知此事,她老人家必定另選掌門。師父的遺誌乃是要本派光大發揚,依小妹之見,咱們須得繼承先師遺誌,請周師妹交出掌門鐵指環,咱們另推一位德才兼備、資望武功足為同門表率的師姐,出任本派掌門。”她說了這幾句話後,同門中便有六七人出言附和。


    周芷若美目盈淚,搖頭說道:“我受先師之命,接任本派掌門,這鐵指環決不能交。我實在不想當這掌門,可是我曾對師父立下重誓,決不能……決不能有負她老人家的托付。”她這幾句話說來半點力道也無,有些同門本來心無偏袒,聽了這話也不禁暗暗搖頭。


    丁敏君上前一步逼近周芷若,厲聲說道:“這掌門鐵指環,你不交也得交!本派門規嚴戒欺師滅祖,嚴戒淫邪無恥,你犯了這兩條最最首要的大戒,還能掌理峨嵋門戶麽?”


    突然間牆外傳來幾聲咳嗽,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說道:“黑夜之中,你峨嵋派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幹什麽?”一陣衣襟帶風之聲掠過空際,涼亭外已多了兩人。


    這二人一個是佝僂龍鍾的老婦,手持拐杖,正是金花婆婆,另一個是身形婀娜的少女,容貌奇醜,卻是殷野王之女、張無忌的表妹蛛兒。原來那日韋一笑將蛛兒擒去,還沒上光明頂便已寒毒發作,卻依舊強忍著不去吸她熱血,終於不支倒地,後來得周顛救醒後,再尋蛛兒時卻已不知去向。


    張無忌乍一見蛛兒,大喜之下,幾欲出聲招呼,還是被趙敏伸手捂住了嘴才兀自咽下。然而他感覺到一根根柔膩的手指觸在他的唇上,頓時熱血上湧,滿臉通紅。


    場上忽而亂了起來,峨眉派眾人有些騷動不安。青書在樹上看得分明,湊近衛璧耳邊說道:“大哥,今夜倒是熱鬧得很。”


    衛璧心裏正自盤算接下來該怎樣做比較得利,乍聽青書此言,撇嘴回道:“你就不擔心你的周姑娘了?”


    青書暗暗一笑,伸出手去攬著衛璧的腰,咬著他的耳垂語帶笑意地說道:“大哥你這莫不是在吃醋?”兩人現下姿勢極是曖昧,所幸也沒人看到。衛璧心下微惱,但也知不能亂動,否則必然會被下麵的人發現,於是便抿唇不語,任由青書抱著他,一臉忿忿。


    哪知青書這人的臉皮自那一夜後仿佛增厚了幾十倍,他見衛璧滿臉的不高興,便伸出舌頭在那耳垂上舔了一下,又趁著衛璧詫異轉頭過來的時候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衛璧這時哪還顧得上生氣,隻覺得臉上熱熱的,又連忙去看樹下,見果真沒人察覺到他們倆才鬆了口氣。


    那邊廂丁敏君差點兒便能逼得周芷若把鐵指環給她,卻被打斷了好事,心裏憋著一股怒氣,冷冷地說道:“金花婆婆,你來幹什麽?”金花婆婆道:“你師父在哪裏?”丁敏君怒道:“先師已圓寂了,你在園外聽了這麽久,卻還來明知故問?”


    金花婆婆失聲道:“啊,滅絕師太已圓寂了!是怎樣死的?為什麽不等著再見我一麵?唉,唉,可惜,可惜……”一句話沒說完,便彎了腰不住地咳嗽。蛛兒輕輕拍著她的背,向丁敏君冷笑道:“誰耐煩來偷聽你們說話?我和婆婆經過這裏,聽得你嘰哩咕嚕的說個不停,我認得你的聲音,這才進來瞧瞧,婆婆問你,你沒聽見麽?你師父是怎樣死的?”


    丁敏君怒道:“這幹你什麽事?我為什麽要跟你說?”金花婆婆舒了口長氣,緩緩的道:“我生平和人動手,隻在你師父手下輸過一次,可是那並非武功招數不及,隻是擋不了倚天劍的鋒利。這幾年來發願要找一口利刃,再與你師父一較高下。老婆子走遍了天涯海角,總算不枉了這番苦心,一位故人答應借寶刀給我一用。我打聽得峨嵋派人眾被朝廷囚禁在萬安寺中,有心要去救你師父出來,和她較量一下真實本領,豈知今日來到,萬安寺已成了一片瓦礫。唉!命中注定,金花婆婆畢生不能再雪此敗之辱。滅絕師太啊滅絕師太,你便不能遲死上幾天嗎?”


    丁敏君冷笑道:“我師父此刻倘若尚在人世,你也不過再多敗一場,叫你輸得死心塌……”話還沒說完,突然間隻聽得四下清脆的聲響,丁敏君目眩頭暈,幾欲摔倒,臉上已被金花婆婆左右開弓的連擊了四掌。別看這老婆婆病骨支離,咳嗽連連,豈知出手竟然迅捷無倫,手法又怪異之極,這四掌打得丁敏君竟無絲毫抗拒躲閃的餘地。她與丁敏君相距本有兩丈,但頃刻間欺近身去,打了四掌後又即退過,行動直似鬼魅。


    丁敏君驚怒交集,立即拔出長劍,搶上前去,指著金花婆婆罵道:“你這老乞婆,當真活得不耐煩了?”金花婆婆似乎沒聽到她的辱罵,對她手中長劍也似視而不見,隻緩緩問道:“你師父到底是怎麽死的?”語意蕭索,似乎十分的心灰意懶。


    丁敏君手中長劍的劍尖距她胸口不過三尺,終究不敢刺過去,隻繼續罵:“老乞婆,我為什麽要跟你說?”金花婆婆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道:“滅絕師太,你一世英雄,可算得武林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一旦身故,弟子之中,竟無一個像樣的人出來接掌門戶嗎?”


    這時靜玄師太走上一步,合掌說道:“貧尼靜玄,參見婆婆。先師圓逝之時,遺命由周芷若周師妹接任掌門。隻是本派之中尚有若幹同門未服。先師既已圓寂,令婆婆難償心願,大數如此,夫複何言?本派掌門未定,不能和婆婆定下什麽約定。但峨嵋乃武林大派,決不能墮了先師的威名。婆婆有甚麽吩咐,便請示下,日後本派掌門自當憑武林規矩和你作一了斷。但若婆婆自恃前輩,逞強欺人,峨嵋派雖然今遭喪師大難,也唯有和你周旋到底,血濺荒園,有死而已。”這一番話侃侃道來,不亢不卑,便連衛璧也微微點頭,暗暗叫好。


    金花婆婆眼中亮光一閃,說道:“原來尊師圓寂之時,已然傳下遺命,定下了繼任的掌門人,那好極了。是哪一位?便請一見。”語氣已比對丁敏君說話時客氣得多了。周芷若上前施禮,說道:“婆婆萬福!峨嵋派第四代掌門人周芷若,問婆婆安好。”


    丁敏君大聲道:“也不害臊,便自封為本派第四代掌門人了。”


    蛛兒冷笑道:“這位周姐姐為人很好,我在西域之時,多承她的照料。若她不配做掌門人,難道你配麽?你再在我婆婆麵前放肆。瞧我不再賞你幾個嘴巴!”


    丁敏君大怒,刷的一劍便向蛛兒刺來。蛛兒一斜身,伸掌便往丁敏君臉上擊去。她這身法和金花婆婆一模一樣,但出手之迅捷卻差得遠了。丁敏君立即低頭躲開,她那一劍卻也沒能刺中蛛兒。金花婆婆笑道:“小妮子,我教了多少次,這麽容易的一招還是沒學會。瞧仔細了!”右手揮去,順手在丁敏君左頰上一掌,反手在她右頰上一掌,跟著又是順手擊左頰,反手擊右頰,這四掌段落分明,人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但丁敏君全身給一股大力籠罩住了,四肢全然動彈不得,麵頰連中四掌,絕無招架之能,總算金花婆婆掌上未運勁力,她才沒受到重傷。


    蛛兒笑道:“婆婆,你這手法我是學會了,就是沒你這股內勁。我再來試試!”丁敏君仍是被金花婆婆的內力逼住了,眼見蛛兒這一掌又要打到臉上,又驚又怒。突然間周芷若閃身而上,左手伸出,架開了蛛兒這一掌,說道:“姐姐且住!”


    而後周芷若轉頭向金花婆婆道:“婆婆,適才我靜玄師姐已說得明白,本派同門武學上雖不及婆婆精湛,卻也不容婆婆肆意欺淩。”金花婆婆笑道:“這姓丁的女子牙尖齒利,口口聲聲的不服你做掌門,你還來代她出頭麽?”周芷若道:“本派門戶之事,不與外人相幹。小女子既受先師遺命,雖然本領低微,卻也不容外人辱及本派門人。”


    金花婆婆大笑道:“好,好,好!”峨眉眾人也瞬時便對周芷若大大改觀。


    衛璧親眼見此情狀心下一動,思及周芷若“將要”做的事,微微偏頭對將臉靠在他肩膀上的青書說道:“這周姑娘可不簡單,你當她真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嗎?”這時他卻不是為了吃醋,而是怕青書看不清周芷若的本性,將來不慎被利用了那可就糟了。


    青書手上更施了幾分力,讓兩人緊緊貼在一處,這才低歎一聲說道:“我與周姑娘統共相處也沒幾日,無非是少年時見的第一個女孩子罷了,又怎知她本性黑白?大哥你也毋要再介懷了,你我相識至今已近十年,就是一萬個她也比不上一個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倚天]逆命之宋青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思鄉明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思鄉明月並收藏[倚天]逆命之宋青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