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天已近黎明, 群雄來到西門,驅散了把守城門的官兵, 出城數裏外,楊逍已率領騾馬大車來接。空聞大師雙手合十說道:“今番若不是明教的衛教主和武當諸俠相救, 我們五派當真禍福難料。大恩不言謝,為今之計,咱們該當如何,便請衛教主示下。”


    空聞此言雖然客氣,卻也是在試探明教教主的能力氣度,如若衛璧一味的推脫年輕識淺,非但會令人覺得他軟弱可欺, 而且也會大大抵消各派對他的感激之情——想想也是, 一群名揚江湖的正派高手,卻被個水平能力都不怎麽樣的年輕人給救了,他們到底是感激多一點兒呢,還是尷尬惱怒多一點兒?


    衛璧心下清明, 便微微躬身還禮, 並謙虛道:“大師不必客氣,同為漢家子孫,衛某隻是做了該為之事罷了。”說著他語氣一轉,又嚴肅了起來,正色道:“在下年輕識淺,本不該擅專,但此時此際, 諸位前輩高手的實力尚未全複,故我認為還是暫且退走為上,何妨讓那些韃子再多活一會兒?”


    眾人互相看看,俱是不說話,既不表示同意,也不反對。


    還是空聞大師又出言道:“衛教主說的是,今日便是殺得不少韃子,大家夥兒也折損不小,咱們還是暫且退避罷。”少林掌門人說出來的話畢竟聲勢又是不同,旁人紛紛頷首表示同意。


    對此,衛璧麵色不變,依舊謙遜地微笑著。


    空聞大師又問道:“衛教主,依你高見,咱們該向何處暫避?”衛璧淡笑道:“高見不敢當,在下料想韃子必是覺得我們不是向南,便是向東南暫避,那我等何不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徑向西北而去,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都是一怔,張鬆溪卻是連連點頭說道:“正是如此,賢侄所言甚是,西北地廣人稀,隨便找一處荒山,盡可躲得一時。韃子定然料想不到。”眾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讚同,於是大家夥兒便往西北某處山坳中暫避歇息,也讓一眾傷員有時間療傷。


    此番衛璧不卑不亢,既展露了自己的能力,又給各大派留了麵子;再有從張鬆溪的稱呼上其餘各派也知道了武當和明教關係匪淺,那麽無論各派心裏轉著什麽念頭,這明教的救命之恩,也都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更重要的是,經此一役後,五派損失慘重,派中的長老高手和優秀的年輕弟子們不是死了就是殘了,還拿什麽和明教放對?還不如稍稍服個軟、認個恩情也就是了。


    而另一邊廂,周芷若則是和峨嵋派眾弟子一起,將滅絕師太的屍身火化了。


    空聞、宋遠橋和衛璧等人逐一過去行禮致祭。滅絕師太雖然性情怪僻,但平素行俠仗義,正氣凜然,武林中人所共敬。峨嵋群弟子放聲大哭,其餘人等也神情淒然。


    祭拜之後,衛璧朗聲說道:“此間大事已了,在下暫與各派前輩就此別過,今後我明教當與各位並肩攜手,與韃子決一死戰!”


    或許是因為滅絕師太之死讓眾人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又對韃子深深懷恨,所以群豪也都暫且放下了門戶之見,齊聲叫道:“大家夥兒並肩攜手,與韃子決一死戰!”當真是呼聲震天,豪情四溢。


    隨即,各門各派便各自整頓殘兵、分散離去了。


    經此一遭,各派都損失慘重,隻有武當派和明教反賺了好處。


    武當這次真正出了力的,算上青書在內其實也就是四個人而已,況且都沒受傷,卻是創下了赫赫聲名,更成了江湖正派與明教的紐帶,實在是穩賺不賠、收獲巨大。


    宋遠橋他們決定立即返回武當去,青書私下與父親言明要去赴張無忌之約,為的是金毛獅王謝遜一事。宋遠橋會意,叮囑青書要多加小心,並讓青書轉告無忌,解決此事後盡快回武當一趟,說張三豐一直很是想念他雲雲,青書自是點頭答應。


    而後青書又“很自然”地跑到峨眉派眾弟子的聚集之地逛了一圈,卻連周芷若慣常用於對付他的白眼都沒收獲到一個,心情“大受打擊”,終於“鬱鬱”而歸。


    再說明教這邊,待得群豪離去之後,衛璧吩咐楊逍等人帶領五行旗歸教整頓,而他自己則是尚有要事要辦,就此作別。楊逍誠摯說道:“教主,你是天下英雄之望,可一定要多多保重啊。”其餘教眾也紛紛圍了上來,他們都對自家教主情誼真摯。


    衛璧心下受用得很,微笑著點頭稱是,又與大家說了一會兒話,才與青書一同縱馬而去。


    兩人一路往和張無忌約定好的鎮子上趕去,又是連著好幾日都在馬上度過。


    這天傍晚時分,兩人抵達目的地,入住了提早租好的小院子。


    先是一場大殺特殺,後又一路風塵仆仆,饒是青書和衛璧再怎麽豐神俊朗,此時也都是灰頭土臉的模樣了,兩人相視一望,暗暗都覺好笑。


    各自去清洗整理一番,衛璧再度恢複一身白衣走出房來的時候,便看見早一步梳洗得當的青書正坐在院子裏對月發呆,整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青書,青書?”衛璧喚了兩聲沒得回應,便拍了拍青書的肩膀,笑問道:“你這是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青書很自然地回了一句:“在想周姑娘呢,滅絕師太去世了,她傷心得很,唉……還有峨眉派,恐怕也要有大動蕩了。”


    衛璧聞言一窒,心下頓時就有一股怒氣“嗖嗖嗖”地躥了上來,很是洶湧——周姑娘周姑娘,去你的周姑娘!老子這麽一個大帥哥站在你的麵前,你看也不看一眼,就知道對著月亮想什麽周姑娘,真是可惡至極!


    事實上,在之前的一路上,青書也表現出了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衛璧說上十句話,他也不接上一句,大致是從“英雄救美”一事之後,提起周芷若,青書就有些不對勁了……


    話說青書為什麽要這樣?那還用問麽,欲擒故縱的小把戲,他玩得可熟練了。


    而衛璧也當真是毫無意外地跳進了這個坑裏,暗暗腹誹了一陣子,他心裏的火氣越來越重,咬了咬牙、握了握拳,衛璧終於是下定了決心,便風風火火地出門去了。


    不多時,衛璧便提著兩個大酒壇子回來了,眼見著青書還保持著與他離開之前完全相同的姿勢坐在那兒看月亮,他心裏更堵,腳步微微頓了頓,而後便擺正了表情走了過去,“咚”地一下,把酒壇子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並故意用一種很爽朗的語氣說道:“青書啊,近來發生了那麽多事,我們還趕了這麽多路,真是教人身心俱疲啊……來來來,不如我們一起嚐嚐這鎮子上最好的酒,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場,你看怎麽樣?”


    青書眨了眨眼,略有些呆地往衛璧那邊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旋即捧起衛璧放在他麵前的那一大壇子酒,頭一仰,這就開始往胃裏狂灌了。


    不過片刻,衛璧的那壇酒才被他淺淺地嚐了一小口,青書的那一壇子老酒就見了底,然後青書便“咕咚”一聲趴在了桌子上,似是已經醉了。


    見狀,衛璧輕輕地在青書的肩上推了兩下,低聲喚道:“青書?青書你這就醉啦?”不是吧,這麽容易就搞定了?他好像根本沒出什麽力哎?


    不過仔細想想,真正出力的應該算是周芷若吧?要不是因為失戀了,青書至於這麽猛灌自己麽?


    這樣一想,衛璧既不高興,也覺得心疼,順帶著又生了幾分遲疑:他原本的打算嘛,很明顯,就是要酒後亂那個什麽的,可是又怕青書事後生氣,現在更覺得自己是在趁人之危……唉,真是的,到底還要不要幹了?這樣磨磨唧唧的,一點都不像他的性子了。


    便在衛璧猶豫間,青書輕輕地動了動腦袋,然後側過頭來,顯出一張迷迷糊糊的臉,正正對著衛璧——


    眼見著青書雙頰泛紅,醉眼迷蒙地望著自己,嘴裏還低低地呢喃了一聲“大哥”……衛璧馬上就不猶豫了!他心裏的那點兒小火苗“嗖”地一聲就燒成了熊熊烈火!


    衛璧心裏暗道:“上吧上吧,待生米煮成熟飯以後,青書就是生氣也遲了,我再好好哄哄他,幸福的大門就開啟了……”這般想著,衛璧徹底下定了決心,立時站起身來,繞到青書身後,從背後托起自己醉醺醺的心上人,倒退著往房裏去了。


    一路退啊退,退到離床不遠處,衛璧正打算把青書抱到床上去,孰料便在此時,青書腳下忽而一個趔趄,猛地就向後麵倒去,衛璧心下一跳,生怕摔著了自己的心上人,下意識地伸手一拉,兩人就都失了重心,七仰八叉地往床上摔去——


    誰成想,這世上的事竟是真的有這麽“湊巧”,在兩人倒進床裏的刹那間,青書手肘後頂,正正撞在了衛璧的穴道上,於是衛璧這個大高手就這麽被意外地點住了、真的動彈不得了!


    隻見此時此刻,青書和衛璧“共躺一床”,可氛圍卻一點兒也不旖旎:他們一個人醉得迷迷糊糊,正在手腳亂動著想要坐起身來;而另一個人嘛,正在內心裏咆哮著呢——老天爺你玩我?肯定是玩我!太可惡了!


    衛璧這時真想一頭撞豆腐去死,真心無語至極: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報應?他本來想製造個人為的意外,來個酒後亂那個什麽、把青書給吃幹抹淨了,結果自己竟然如此烏龍地被點中穴道動不了了……這可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衛璧欲哭無淚,表情扭曲地看著青書從床上蹭到自己的身上,醉得迷糊可愛、香甜可口,偏偏自己是隻能看不能吃!


    與此同時,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衛璧的腦海中呼嘯而過,比如說,還要等上兩個時辰穴道才會自動解開,到時候再來酒後亂那個什麽,還來得及不?再比如說,他為什麽偏偏練的是九陽神功而不是九陰真經?如果是九陰真經的話,他完全可以自行解穴的嘛……


    可想來想去,終究還是什麽辦法也沒有,於是衛大教主隻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既有些不好意思,又很是無奈地喚道:“青書?青書你醒醒……”醒醒吧親愛的,來幫我解穴……咱不酒後亂那個什麽還不行麽?我錯了,真是錯大了……


    青書左左右右地晃了晃腦袋,仿佛是清醒了一點兒的樣子,手肘支著頭,怔怔地瞪著衛璧,過了半晌,忽然湊上前來——衛璧還以為青書恢複了些許神智,剛想說些什麽,就被某醉鬼一口咬在了唇上。


    “轟”地一聲,衛璧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這、這這這這……這是什麽情況?


    嘿,其實啊,這還隻是個開始呢,接下來青書左蹭蹭,右蹭蹭,這裏親一下,那裏咬一口,於是衛大教主就栽了……


    什麽叫報應來得快?這就是,妥妥的!


    這一夜,衛璧切身體會到了什麽叫做“酒是穿腸藥”……嗚,以後不如戒酒算了,太誤事,真是太誤事了。


    而青書呢?他的體會卻是深刻得多了,酒暖情,人暖心,他的神智非常清醒,身心卻都是火熱的,長久縈於心頭的堅冰都在這一夜中融化了,化成水,化成快樂,化成愛意,交融彼此……他忽地就有了了悟,任何顧慮限製,都無法阻止他抵達幸福的彼岸;前世今生,誰也比不上這個男人,能讓他這樣的……堅定!


    後半夜,月亮調皮地躲進了雲彩裏,彎著嘴角,睡熟了。


    等衛璧再次醒來的時候,都已日正當空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衛璧隻覺得渾身酸痛,一點兒力氣也使不出來,就好像被大象踩過似的。怔怔然地愣了好一會兒,他才猛地坐了起來,“嘶”地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低頭看看身上不同於昨晚的衣服——轟隆!


    霎時間,腦海中電閃雷鳴,轟隆作響,衛璧抱著頭坐在床上,各種呆滯。


    “吱呀”的一聲,房門輕輕巧巧地打開了,青書端著個小瓷碗走了進來,溫聲淡笑道:“大哥醒了麽?巧的很,我的粥也剛剛煮好。”


    衛璧瞪大了雙眼,呆呆地看著青書,磕磕巴巴道:“你你你……我我我我……”卻是一句囫圇話也說不出來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說什麽,腦子裏都是一團團的漿糊,完全被糊住了。


    青書走到床邊坐下,將瓷碗放在床頭小桌上,很自然地握住衛璧的手,關切道:“大哥你可有覺得身體不適?昨夜倒是我太過魯莽了……”


    衛璧心下一震,緊緊地盯著青書,瞧見對方眼中的濃情蜜意,他忽而就感覺到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湧上喉頭——也幸而青書不是一臉歉疚或是尷尬地說些什麽“意外”、“對不住”之類的,若是那樣的話,衛璧才真是要鬱悶得吐血了。


    衛璧略略定了心神,思維也恢複了運轉,沉吟了片刻,他低聲問道:“青書你對昨夜的事……究竟是怎麽想的?”


    別看衛璧繃著個臉,其實他心裏忐忑得很,甚至比他在上一輩子結束後、重新作出選擇的那個時候更加忐忑,所以說,情之一字,當真難測。


    衛璧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青書當下的想法,以及對未來的展望——他也是現在才意識到,昨夜自己的想法錯得有多麽厲害,把心上人吃幹抹淨之後再義正辭嚴地說要負責?那該有多傷人呢?他們都不是女子,說什麽負責不負責的有什麽意義?他真正想要的,其實隻是讓心上人了解他的心意,並給予回應——再然後,他們二人並肩而立,共看這世間的大好風光,瀟灑一世,無愧己心,那就足夠美好足夠幸福了,不是麽?


    所幸青書的心理其實也是一樣的,而且他一直以來都比衛璧想得更多、也更透徹,故而他也自然不會說什麽負責之類的廢話。傾身上前抱著衛璧,青書把下巴抵在衛璧的肩上,湊近對方的耳邊認真說道:“我的想法是……我們在一起吧,互許終身,不離不棄……你應不應我?”


    衛璧一時間隻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他滿懷激動地問:“你真是這樣想的?一點兒也不勉強?”


    青書正色道:“當然,我絕無半分勉強,因我已然想清楚了,與你在一處時,最覺幸福快樂,便是刀槍臨身也毫無所懼,惟願與你同生共死,此誌不渝……情真若此,何必遲疑?”


    “好!”衛璧開懷樂道:“那我們就此說定了,互許終身,誰也不許反悔!”


    青書微笑不語,心頭一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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