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大派圍攻光明頂!


    這個消息在江湖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一時間高呼除魔衛道者有,暗藏心思者有, 內心鄙夷者有,憂國憂民者也有。


    但無論如何, 這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實,還有許多小門派也摩拳擦掌,打算跟在六大派身後揀些便宜。


    六大派究竟為什麽要圍攻光明頂呢?


    宋青書和衛璧自然是心裏透亮,這本是汝陽王察罕帖木兒的女兒紹敏郡主為了瓦解明教義軍勢力並控製各大門派的第一計。而這計謀,卻又是一直為汝陽王出謀劃策的混元霹靂手成昆所獻的。


    成昆此人,才是整個倚天屠龍記中種種紛爭的幕後黑手——而綜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瓦解明教, 以報明教前教主陽頂天奪妻之仇。


    一念生, 一惡起。


    成昆為了死去二十餘年的心愛師妹做下種種惡事,奔波籌劃二十年,甚至不惜忘祖背宗投靠元蒙,將意欲整頓江湖重振朝綱的大元朝廷也牽扯了進來。謀天算地, 以整個江湖為棋盤, 開啟了一場驚天對弈——這樣的心機智謀,卻陷入了仇恨的泥淖,鑽進了名為明教的牛角尖裏,一世不可自拔——可悲、可歎、可惜,亦可恨。


    成昆在利用汝陽王的勢力對付明教和六大派,汝陽王又何嚐不是在利用成昆的謀略?


    這本是一場滔天的陰謀,大元欲一舉撲滅明教總舵, 使各地義軍成為無頭之蛇;再漁翁得利,捕獲六大派精英,徹底瓦解江湖各大勢力。


    成昆在暗中煽風點火,促使六大派聯合起來討伐明教——而這討伐的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


    少林以找出謝遜給空見報仇為由,同時也大義凜然地表示這是為了平息正邪多年的紛爭;武當因張翠山被連累身死,殷梨亭未婚妻紀曉芙失貞一事而無法拒絕參與圍剿光明頂;崆峒是為報七傷拳譜被盜之仇;峨眉派則因孤鴻子和紀曉芙之死深恨明教;華山派是為了報白桓之仇——說起來這幾派的理由全和謝遜有關。至於昆侖派的理由則更是追溯久遠,乃是因上上位掌門死於明教人手中一事去討說法——可這事早已過去幾十年了。


    那麽事實上呢?其實誰心裏都清楚,無非是因為四個字“屠龍寶刀”,抑或者再加四個字“武林至尊”罷了。


    少林寺盡管都是出家人,卻也依舊執著於聲望,執著於武林泰鬥的地位。武當派縱使張三豐不稀罕屠龍刀,但其他人,就算表麵上不說,心裏也未必就不想了。即使真的覺得拿不拿到屠龍刀都無所謂,也不好拒絕其他門派大義凜然的號召。峨眉派滅絕師太倒真是深恨明教的,但壓在她心底的倚天屠龍之秘,也促使她必要想法子得到屠龍刀。崆峒華山無疑是和明教有舊怨的,但既然正邪有別,哪家和明教沒有舊怨?選在這個時機聯手,目的不言而喻。至於昆侖派,因為前些年發生的內訌,掌門人何太衝全家身死,各弟子為爭掌門之位鬧了個不休,致使昆侖派聲望大大下跌,所幸昆侖派遠在西域,才沒有被趁火打劫。這次參與圍剿行動,一是為了保證“六大派之一”的名望,二也是為了扭轉門派的不利形勢,以新姿態重立於江湖之上。至於屠龍刀,沒有誰心裏不在打小九九的,也不差那幾個了。


    宋青書接到武當派傳訊之後,自然要立刻啟程趕回去參加六派齊聚的大事了。衛璧雖然心裏不想和青書分開,但他也知道這次事關重大,可謂是他謀劃已久的重大轉折,不容半點有失,即使再不舍也沒辦法。


    更何況衛璧其實心裏也有些擔憂,張無忌那家夥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對於這等天生身負金手指的娃兒,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他什麽時候就會從地底下冒出來壞了你蓄謀已久的大事。


    宋青書雖然也有些擔心張無忌的問題,但他也不是沒有準備的。更重要的是,能夠遠離衛璧這個無時無刻不在嚐試把他掰彎的家夥,青書真是大鬆了一口氣,簡直想仰天長笑了。


    於是就在衛璧的依依不舍中,宋青書一臉愁苦心下歡喜無限地離開了。


    就在青書方才離開不久,衛璧也快馬加鞭地往光明頂的方向趕去了——風雲變幻,就在眼前。


    宋青書趕回武當,與宋遠橋、俞蓮舟、張鬆溪、殷梨亭和莫聲穀會合在一處,便率領近半三代弟子同去參與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一事。


    武當派一路往光明頂而去,路上遇到明教木、火兩旗的阻截,雙方交戰三次,各有損傷。


    宋青書鑽研兵法謀略多時,又在這幾年裏相助義軍攻城拔寨,實際經驗亦是十分豐富,此時武當弟子與明教木、火兩旗相遇,正是青書表現自己能力的機會。他初時隻是懇切地提出建議,既不指手畫腳,也不自負多言,但眾人都發覺他所言條理清晰,計謀得當,更在交戰時一對比,便凸顯出青書的能耐來了。


    武當諸俠自是大加稱讚,宋遠橋也覺欣慰不已,幹脆放開手去由青書指揮,果然在第二次和第三次與木、火兩旗的交鋒中打得對方陣型錯亂,不得不散沙一般退走了。


    在宋青書的得力指揮下,武當派隻有寥寥幾人受了些輕傷,輕而易舉地就到達了光明頂的門戶一線峽畔處。武當上下都對青書十分滿意,卻不知青書采用遊擊手法打亂木、火兩旗的陣型,固然是高明的手段,但卻偏偏不設置後招將木、火兩旗打殘甚至解決掉,甚至完全規避了武當諸俠和木、火兩旗掌旗使的交手——這樣縱使武當幾無損失,木、火兩旗也隻傷亡甚少——這分明就是在為明教保存實力。


    明教五行旗是明教中隻聽令於教主的五支特殊部隊,其功用相當於現代的特種部隊一般,極其強悍卻也訓練不易,宋青書自然不想讓他們損失太大,導致某個想當明教教主的傻貨到時候一臉心痛地成了光頭司令了。


    而且,宋青書既有為衛璧謀劃的成分在,自然為他自己考慮更多。他這般戰略手段一使出來,自是大大震撼了向來隻會硬碰硬喊打喊殺的江湖人士,給他在武當的聲望再度加碼。而且青書這般給了木、火兩旗很是令對方狼狽的教訓,令木、火兩旗的掌旗使也對他刮目相看——如此也算是提前樹立了青書的威望,為他以後給衛璧出謀劃策,與明教並肩作戰打下了一定的基礎。


    毫無疑問,武當派是第一個到達一線峽畔的,眾人商議過後,便先在此處尋個恰當的地方紮營下寨,等候六大派齊聚再一起殺上光明頂去。


    與此同時為了表現出武當派的友好以及實力,宋遠橋決定讓各師弟分別去接應一下各派。原本去峨眉派之人當是殷梨亭的,但當年青書就已將滅絕師太掌斃紀曉芙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殷梨亭自然不願再和峨眉派有什麽瓜葛了,這前去接應峨眉派的任務,就十分順當地落在了青書頭上。


    宋青書一臉欣喜地在諸位師叔們鼓勵和別有深意的眼光中踏上了征程——芷若妹妹,我來了……


    說實在的,青書也不怎麽喜歡周芷若,但誰讓他是宋青書呢?再說了,相比起某個整天幻想著壓倒他的自大的家夥來講,人家芷若至少還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好吧——當然,雖說美人也不怎麽看得上青書就是了……


    宋青書在路上自然遇到了天鷹教的人,但他又不傻,自然沒必要上前去硬拚——直接繞路避走,不過兩三日便遇上了峨眉派一行人。


    宋青書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向著峨眉眾人走了過去,眼光不經意間一掃,就看見了某個坐在雪橇上的長發長須的“野人”,還有那個拉著雪橇的麵目浮腫的年輕女孩——青書不禁暗歎一聲劇情的力量,這張無忌終究還是遇上了蛛兒,又和峨眉派攪合在了一起,想來應該也和周芷若有了默契了——真是的,貌比嬌花的芷若妹妹看不上他這個氣度軒昂的翩翩公子,卻對某野人情有獨鍾,這真是令人無語凝噎。也就是宋青書根本不喜歡周芷若才能受得起這個打擊,換做原來那個對周芷若一片癡心的宋青書,他不想滅了那個某野人才奇哉怪也了。


    當然,宋青書內心念頭亂轉,表麵上卻是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恭謹得體地快走幾步到了滅絕師太跟前,躬身拱手說道:“武當末學晚進宋青書,見過峨眉滅絕前輩。”說罷行了一禮,才接著微笑說道:“敝派一共三十二人,已到了一線峽畔。晚輩奉家父宋遠橋之命,前來迎接貴派會合,共襄大計。”


    滅絕師太目光銳利地掃了宋青書幾眼,微微頷首說道:“好,還是武當派先到了,可和妖人接過仗麽?”


    宋青書再度拱手道:“敝派曾和魔教的木、火兩旗交戰三次,殺傷了數十名妖人,我七師叔莫聲穀受了一點兒小傷。”這個小傷,還真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乃是被火旗潑出來的火油濺了一丁點兒在手臂上給燒了塊肉去——但青書這麽說,卻也是的的確確的實話,誰也找不出半點兒錯來。


    滅絕師太聽聞此言卻是點了點頭,心裏覺得宋青書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這三場惡鬥卻必定是慘酷異常了,要不怎會以武當五俠之能,尚且殺不了魔教的掌旗使,還讓七俠莫穀聲受了傷呢。於是滅絕師太又問:“貴派可曾查知光明頂上實力如何?”


    宋青書答道:“晚輩聽聞天鷹教等魔教支派大舉赴援光明頂,還有傳言說,紫衫龍王和青翼蝠王也到了。”滅絕師太一怔,不禁喃喃道:“紫衫龍王也來了麽?”


    兩人一麵說,滅絕師太一麵往前走,宋青書也不和滅絕師太並肩而行,而是微微落後半分,以示尊敬。峨眉派眾弟子跟在後麵,小聲議論,紛紛覺得宋青書俊朗非凡,不愧“玉麵孟嚐”的稱號,還有不少峨眉女弟子麵露紅暈。


    兩人說了一陣,天色漸晚,峨眉靜玄說道:“宋少俠,你來回奔波,必定餓了,便與我們峨眉弟子同用晚飯吧。”


    宋青書微微一笑,也不過分客氣,說道:“如此叨擾了。”於是峨嵋眾女俠紛紛取出幹糧,有的更堆沙為灶,搭起鐵鍋煮麵,又將食物分了些給宋青書,青書自是笑納了。


    那邊廂“野人”張無忌頻頻往青書這邊看,青書也回了他幾眼,露出一副頗為不解的神色來,而後便也不再看張無忌,轉而不時偷瞄周芷若去了。


    蛛兒坐在張無忌身旁,見此狀況,低聲說道:“阿牛哥,這人可比你俊多啦。”張無忌淡笑說道:“當然,那還用說?”蛛兒道:“你喝醋不喝?”張無忌奇道:“笑話,我喝什麽醋?”蛛兒撇嘴說道:“他在瞧你那位周姑娘,你還不喝醋?”


    張無忌向宋青書望去,果見他似乎在瞧周芷若,也不在意,而是在心中躊躇要不要和師兄相認。


    蛛兒看張無忌不再說話,便也撅嘴賭氣,良久才終於忍不住對宋青書說道:“哎,那誰,你是武當派的嗎?”


    宋青書微微一怔,看向蛛兒,雖見她麵目浮腫醜惡,卻也不露出嫌棄厭惡之色來,連忙放下食物,坐正說道:“正是,在下武當宋青書,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蛛兒看青書麵目俊朗坦蕩,語氣溫和有禮,口氣也和緩了不少,放低聲音說道:“那我跟你打聽一個人,成嗎?”


    宋青書淡笑著說道:“這位小師妹尊姓大名?不知要查問何事?但我所知,自當奉告。”神態很是謙和。


    蛛兒卻道:“我不是峨嵋派的。我是給他們捉了來的。”


    宋青書麵色一怔,卻也沒太詫異,隻問道:“你是魔教的麽?”蛛兒道:“不是,我是魔教的對頭。”


    宋青書沉吟片刻,為了尊重峨眉派,便眼望靜玄,請她示意。靜玄道:“你要問宋少俠何事?”


    蛛兒說道:“我想請問:令師叔張翠山張五俠,也到了一線峽麽?”此話一出,宋青書和一旁的野人張無忌都是一副大吃一驚的樣子。


    宋青書語氣略帶為難地說道:“你打聽我五師叔,究竟是為了何事?”


    蛛兒臉上滿布紅暈,低聲說道:“我是想知道他的公子張無忌,是不是也來了。”


    張無忌自是更加吃驚,還道是蛛兒早知道了他的身份,這時要揭露出來了。心下不禁有些猶疑,既想和宋青書相認,又覺得在此六大派圍攻明教的當頭實在是不合適。


    宋青書略微詫異地說道:“我五師叔逝世已過十年,此事難道姑娘不知麽?”


    蛛兒一驚站起,“啊”的一聲,道:“原來張五俠早死了,那麽……他……他早就是個孤兒了。”說著麵色愁苦萬分。


    宋青書疑惑地問道:“姑娘認得我那無忌師弟麽?”


    蛛兒想了想,便將那年在蝶穀的種種故事都說了出來,她一麵說,一麵用左手輕輕撫摸著右手的手背,麵上一片懷念之色。


    張無忌此時心中真是一團混亂,他這時才知原來蛛兒便是在蝴蝶穀中抓他的那個少女阿離,而她心中念念不忘的情郎,居然就是他張無忌。他側頭細看,隻見她臉頰浮腫,哪裏還有初遇時的半分俏麗?但卻眼如秋水,澄澈清亮,依稀記得仍如當年,心下也不禁感慨不已。


    宋青書見她如此,語氣略帶哀戚地說道:“原來如此。姑娘,你對無忌師弟倒是一片好心,隻可惜他福薄,我曾遇到朱武連環莊的雪嶺雙姝,得知無忌已於四五年前,失足摔入萬丈深穀之中,屍骨無存。唉……”他話未說完,“啪”的一聲,蛛兒仰天跌倒,竟是昏了過去。


    周芷若搶上去扶了她起來,在她胸口推拿好一會,蛛兒方始轉醒。張無忌眼見青書師兄和蛛兒為他如此傷心,甚是難過,一抬頭,隻見周芷若正瞧向自己,目光中大有疑問之色,似乎在問:“怎麽他們會不認得你?”


    張無忌卻知自己這些年來身材相貌均已大變,若不是自己先行提到漢水舟中之事,周芷若也必認不出來。


    蛛兒咬了咬牙,說道:“宋少俠,張無忌是給誰害死的?”宋青書微歎著說道:“不是給誰害死的。據那朱武連環莊的兩位姑娘說,她們親眼見到無忌自行失足,摔下深穀,就連莊主朱長齡,也一起摔死了。”蛛兒長歎一聲,頹然坐下。


    這時滅絕師太忽然說道:“張無忌這孽種,早死了倒好,否則定是為害人間的禍胎。”蛛兒大怒,厲聲道:“老賊尼,你胡說八道什麽?”峨嵋眾弟子聽她竟然膽敢辱罵師尊,早有四五人拔出長劍,指住她胸口背心。


    蛛兒毫不畏懼,仍然罵道:“老賊尼,張無忌的父親是武當五俠,俠名播於天下,有哪裏不好?”滅絕師太冷笑不答。靜玄接口說道:“你嘴裏放幹淨些。張無忌的父親固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可是他母親呢?魔教妖女生的兒子,不是孽種禍胎是什麽?”


    蛛兒問道:“張無忌的母親是誰?怎會是魔教妖女?”峨嵋眾弟子齊聲大笑,隻有周芷若垂頭瞧著地下。宋青書也是一副頗為尷尬的神情,嘴唇微動,卻終究沒有多說什麽。張無忌見此情形,不禁麵紅耳赤,熱淚盈眶,若不是一頭一臉的長發長須,早露出了端倪。


    靜虛為人忠厚,對蛛兒解釋道:“張五俠的妻子便是天鷹教教主殷天正的女兒,名叫殷素素……”蛛兒“啊”的一聲,神色大變。靜玄續道:“張五俠便因娶了這妖女,以致身敗名裂,在武當山上自刎而死。這件事天下皆聞,難道姑娘竟然不知麽?”


    蛛兒道:“我……我住在靈蛇島上,對中原武林之事,全無聽聞。”靜玄道:“這便是了。你得罪了我師父,還不趕快謝罪。”蛛兒卻問:“那殷素素呢?她在何處?”靜虛答道:“她和張五俠一齊自刎了。”蛛兒身子又是一顫,語帶哭腔說道:“她……她也死了?”靜玄奇道:“你認得殷素素?”


    蛛兒一臉大受刺激的樣子,便在此時,突見東北方一道亮色火焰衝天而起——宋青書和峨眉眾弟子都忽地站起身來,神情頗為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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