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璧達成目標,誌得意滿地回到蝴蝶穀的入口時,便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俯身穿過花叢進穀去了。


    此時黎明剛至,隻有隱隱綽綽的花影在朝陽下交織。衛璧行至胡青牛的茅草屋之前,果然見得張無忌和常遇春兩人一並倒臥在草地之上,顯然是在這草地之上睡了一整晚。


    然而這時已是深秋,夜露寒重,衛璧昨夜隱於樹叢中,全因修煉了九陽神功,方能寒暑不侵,而此時的常遇春和張無忌二人卻是連內力都使不出來的,又如何抵禦寒氣?這兩人一個身受重傷,另一個更是原本就被寒毒侵入了五髒六腑,如此露天睡了一晚,對身體自是損傷極大。


    衛璧雖是早有心理準備,乍見此情形,心底還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怒氣來。事實上衛璧在一開始確實是存著利用和拉攏人心的意思在,但人非草木,而且衛璧這人最是護短,他已然把張無忌和常遇春當成了自己這派的人,將來說不得還要托付於大事,如今見他倆被如此對待,心裏會不舒服那是肯定的。


    就著這股怒氣,衛璧直接上前拍醒二人,對著那兩個仍舊有些迷迷蒙蒙的家夥憤然說道:“你們竟是在這地上睡了一夜?就渾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了?”


    張無忌此時隻覺得全身如墜冰窟,冷得他牙關打顫,根本說不出話來。常遇春也有些精神不濟,語氣黯淡地說道:“是我沒有照顧好無忌兄弟,有負張真人所托……胡師伯不願意救治我等……”


    衛璧雙目一凜,寒聲說道:“醫者父母心,又豈有見死不救之理?”


    常遇春苦笑道:“我師伯的名號就叫做‘見死不救胡青牛’……”


    衛璧眉梢一挑,剛要說話,那邊廂張無忌已然“咚”地一聲倒了下去,卻是寒毒發作,再加上這一夜的寒氣,來勢比往常更為洶洶。常遇春頓時失色,連忙將張無忌抱在懷裏,眼中露出絕望的神色來。


    見張無忌雙目緊閉,臉色青灰,衛璧也知情勢不容樂觀,立時盤腿坐下,將雙掌抵在張無忌背上,一股暖暖的真氣就從任、督、衝三脈匯向丹田。衛璧所習練的乃是寒毒的克星九陽神功,內力才一渡過去,張無忌臉上的青綠之色就退減不少,實是有效之極。


    衛璧的九陽真氣循經脈遊走至張無忌的丹田,立時與其丹田內修煉了兩年武當九陽功所得的氤氳紫氣交相呼應起來,而後經腰脊第十四椎兩旁的“轆轤關”,上行經背、肩、頸而至“玉枕關”,再向上越過頭頂的“百會穴”,分五路上行,與全身氣脈大會於“膻中穴”,再分主從兩支,還合於丹田,入竅歸元。如此循環一周,張無忌體內的寒毒已然散至四肢百骸之中,痛苦驟減。然而若要完全祛除寒毒,卻是連衛璧也無法可助,隻得由張無忌自行修習九陽神功以至陽丹田內力化解至陰寒毒了。


    寒毒之痛散去,張無忌悠悠醒來,隻覺得全身上下無處不暖,甚至比張三豐給他灌輸內力時更為舒暢,心中隱隱驚奇,卻不知這就是“對症下藥”四個字的道理。


    然而張無忌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衛璧便驚訝地出聲說道:“無忌,我一直以為你是生了重病,可你這明明是受了陰寒內傷的症狀啊。”


    張無忌微微一怔,苦澀說道:“是的,我太師父說這門陰毒功夫名叫玄冥神掌……事實上兩年前才與衛大哥分別不久,我便被人擄去,受了這掌了……時至今日,一直無法可愈。”


    常遇春亦是第一次聽聞這其中內情,詫異地喃喃道:“玄冥神掌?這是何等詭異的功夫,竟連張真人也無法可治嗎?”


    張無忌歎了口氣說道:“太師父為了我耗盡心血,甚至去和少林低頭,無忌怕是此生難以報答了。”


    這時衛璧忽而說道:“無忌,你可有聽過九陽神功?”


    張無忌大驚,微微變了語調地說道:“衛大哥也知道九陽神功?太師父說唯有我自己練成九陽神功才能祛除寒毒,可惜我武當九陽功並不完整,因而太師父才上少林求助。”


    衛璧忽而爽朗一笑,說道:“原來如此,無忌啊,你再也無須擔憂了,我所練的內力就是九陽真經,正好可以傳授於你用以祛除寒毒。”


    張無忌又驚又喜,不禁問道:“真……真的嗎?衛……衛大哥你真能傳授我九陽真經?”


    衛璧微笑說道:“正是。”


    常遇春也十分驚訝,連連說道:“當真?那可真是太好了……”說著又不禁問道:“衛兄弟……那等神功,真的可以傳給無忌兄弟?”


    衛璧正色說道:“為救無忌一命,區區功法又算得了什麽?”


    兩人大是感動,哽咽不已。


    忽而張無忌神色焦急地說道:“那常大哥的傷勢怎麽辦?他中了‘截心掌’,昨日胡醫仙本是願意救他的,可常大哥為了我和胡醫仙鬧翻……胡醫仙說常大哥的傷‘過了七天,隻能保命,武功從此不能保全。十四天後再無良醫著手,那便傷發無救。’,這……這可如何是好?”


    衛璧皺眉沉思,說道:“無忌的寒毒已然無礙,可否再求胡醫仙治療常大哥的傷勢?”


    “哼,閣下神功蓋世,區區小傷小病都難不倒閣下,這便帶著這兩人走吧!此廟太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陰陽怪氣的聲音惻惻傳來,一下子打破了這蝶穀內的和諧氛圍,原來卻是胡青牛站在門口,斜著眼看向院中三人。


    衛璧早知胡青牛在門口聽他們講話,也不慌亂,隻淡淡地說道:“蝶穀醫仙醫不了玄冥神掌,也不過是把傷者掃地出門罷了。”


    胡青牛冷笑道:“你也用不著激我,你既可以救他,帶他走便是,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衛璧淡淡地說道:“常遇春是明教中人,你卻不救他,這又作何道理?”


    胡青牛冷哼一聲說道:“我愛救不救,你能怎樣?”


    衛璧輕笑一聲,慢慢說道:“不能怎樣……但是你明教不救他,我衛璧倒是要救上一救……從前我從不理會什麽正邪之分,然而今日我卻覺得,這正正邪邪,還真是頗有道理。”


    胡青牛嘲諷地說道:“你救他?你有什麽本事救他?你還真當內力是無所不能的了?”


    張無忌忽而憤然插嘴說道:“我們學習醫術自己救他!”


    胡青牛一愣,複而哈哈大笑道:“等你們學好醫術,他早成了一堆枯骨了!”


    衛璧肅然說道:“那我們便在這裏自學,隻求胡先生醫書一觀,七日之內,盡人事,聽天命。”


    胡青牛冷笑著說道:“我為什麽要把醫書給你們看?”


    張無忌雙目炯炯地盯著胡青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可以與你協定,任你在我身上嚐試玄冥神掌的醫治方法。”


    衛璧聞言一驚,說道:“無忌,你……”


    張無忌卻不看衛璧,隻盯著胡青牛問道:“難道胡醫仙不感興趣?”


    胡青牛一窒,臉色青青白白,既氣惱,又說不出個“不”字來——他畢生潛心醫術,任何疑難絕症,都是手到病除,這才博得了“醫仙”兩字的外號,“醫”而稱到“仙”,可見其神乎其技。但“玄冥神掌”所發寒毒,他一生之中從未遇到過,而張無忌中此劇毒後居然數年不死而纏入五髒六腑,更是匪夷所思。昨日碰巧摸上張無忌的脈象時,便已陡生興趣,然而他本已決心不替張無忌治傷,卻又碰上了這等畢生難逢的怪症,就有如酒徒見佳釀、老饕聞肉香,怎肯舍卻?昨夜他就已為此事輾轉難寐,今早他本是存著“先把他治好,然後再將他弄死”的心思——可衛璧橫插一腳,弄到如今這種不上不下的地步,著實令人生惱。


    然而胡青牛也夠光棍,送上門的小白鼠為什麽不要?隻聽他冷笑一聲,對張無忌說道:“好啊,我這裏的醫書隨你們觀看,愛看多久看多久,但是你這小子也得任我施法醫治寒毒,除非我哪日厭倦了,否則不許你離開,更不許隨便學什麽內功祛除寒毒,你可能做到?”


    張無忌剛要答應,衛璧驟而說道:“常大哥的傷勢不過是七天之限,成敗在此一舉——可倘若你根本無法醫治玄冥神掌,難道卻要無忌在此虛耗一生嗎?”


    胡青牛反問道:“那你待如何?”


    衛璧皺眉看看無忌,見他目光堅定,終於說道:“不若我等就此以兩年為限,無論常大哥結果如何,我們在你這裏看兩年醫書,也讓你醫治無忌兩年。兩年後我們便各走各路,誰也不幹涉誰。”


    胡青牛冷哼一聲,還未說話,衛璧又說道:“但你也得保證無忌的性命,要是他在這兩年內情況有變,我即時傳他內功,便也不算違約。”


    胡青牛拍板說道:“就這樣定了,哼,我胡青牛不讓他死,閻王也奈何不得!兩年內我們各做各事,你們沒事也別來惹我!”


    衛璧微微眯眼,鄭重說道:“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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