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成滿心疑惑,送蓋盅出去的時候忍不住細看幾眼,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隻能理解為,袁大人最近心情好,看啥都順眼。


    掌宮太監捧著蓋盅回了壽康宮,櫻桃看著空空的蓋盅唇角悄然浮出一抹笑意,隨即心底又淡淡的歎了一聲。伸手摩挲著蓋盅外壁那串浮雕的葡萄愣愣的出神。


    葡萄的釉麵還過的去,形卻塑的不好,正中那顆過分的突出了,冷不丁的看上去倒像顆圓潤的櫻桃。


    她就是想告訴他,無論如何,她還是那個叫櫻桃的女人!


    他一定也是懂的吧!


    愣了一會兒,她狀似無意的道:“袁大人又是一宿沒睡?”


    掌宮太監忙道:“可不又一宿沒睡,各地藩王吵著嚷著要進京,說的好聽是要來祭祀先帝,誰知道一個個的都揣著什麽壞心?原本有路將軍在,還能壓一壓,這天底下誰能打得過路將軍?真要心存不軌,路將軍一彪人馬就能踏平他們,可誰成想,路將軍好好的惹出這麽大個亂子,為了個女人眾叛親離,連身邊的侍衛都走了,他們這才又起了賊心……”


    “你說什麽?”櫻桃失聲驚呼。


    掌宮太監嚇了一跳,“奴婢該死驚著太後娘娘了……”


    櫻桃急道:“你隻說你剛才說的。”


    “奴婢是說那幫子藩王定是瞧準了路將軍自身難保,這才起了反叛的賊心。娘娘放心,有袁大人坐鎮,這幫泥鰍翻不出浪來……”


    “我沒問你這個,你剛說路將軍為了個女人弄的眾叛親離,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可是路夫人出事了?”


    掌宮太監哎呦一聲,恨不得給自已一耳刮子,這嘴欠勁的。袁大人下令不許讓太後娘娘知道路夫人的事兒,瞞了這麽些日子,怎麽就從他嘴裏漏出來了?


    漏都漏出來了,再想瞞也瞞不成了。他隻好一五一十把這些天發生的事兒說了一遍,櫻桃一下跌坐在椅子裏。半晌才悶悶的道:“你去問問袁大人,我想見路夫人一麵可以嗎?”


    “不行!”不待掌宮太監應聲,珠簾外就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


    隨即袁慎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簾外,殿中伺候的眾人趕緊跪倒施禮,他看都不看,目光在櫻桃臉上掃了一下,便虛虛的落到旁邊,好像對桌上剛插好的那瓶花格外有興趣。


    櫻桃卻直直的盯著他,隔著珠簾,他的臉龐有些模糊,可她知道他瘦了。夜以繼日、內憂外患,能不瘦嗎?


    如果世事能由她來決定,她真的不想他這麽累,她寧肯他隻是這天底下最最普通的一個男人,她也不是深宮中所謂的什麽太後,他們在一起過最普通最瑣碎的日子。


    可以光明正大的牽他的手,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她攬進懷裏,然而……這隻是她一廂情願的一個夢罷了。


    許久,她垂下眼睛低低的道:“為、為什麽不行?”


    “因為……”袁慎頓了一下,森然道:“因為是我說的!”


    話落,轉身,繡著金蟒的袍角拂過珠簾,決然而冷肅。


    櫻桃哆嗦了一下,慢慢低頭,不讓任何人瞧見她眼底的淚意。


    他從來沒沒說過喜歡她,也從來沒給過她一個男人對女人的笑容,甚至,他都很少用正眼瞧她。


    她能感覺到他對她的好,可這好是男人對女人的,還是……隻覺著她是個柔順好用的棋子?


    在他心目中,她到底算什麽?


    袁慎大步從壽康宮出來,臉色雖然沒什麽變化,周身卻透著一股子陰森森的殺氣。


    馬成小心的跟在後頭,暗道奇怪,督主這是跟誰較勁呢?


    走這一趟的目地不就是為了讓太後娘娘想辦法勸路夫人離了路將軍嗎?不用開口,那位就主動要見,多好。省了口舌還能落個人情,您點個頭就得了唄,幹啥還弄這麽一出?


    拂了太後麵子不說,完事還把自已氣夠嗆。這兩頭不討好勁的,吃錯藥了?


    他正琢磨的起勁,沒留意袁慎突然停住腳,直愣愣的一頭撞上去。


    袁慎一腳把他踹飛,他就勢麻溜跪好,磕頭如搗蒜,“小人該死,請督主責罰。”一邊磕頭一邊想,完了這回非挨頓狠的,誰知袁慎定定的看了他半天,突然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別人沒瞧見她眼底的淚意,他卻瞧的分明。事已至此,他還顧忌什麽,為什麽還要刻意遠著她?


    這麽做真的對嗎?真的是為她好嗎?


    馬成一頭懵,暗道祖宗您能給個提示不,張嘴就問錯沒錯,我知道您問的是哪件事兒啊?


    轉念又覺著自已二百五,這有什麽可想的,大人能有錯兒嗎?不存在的!


    “督主英明神武,怎麽做必然有您的道理,不可能有錯兒!”馬屁張嘴就來,管他拍的對不對呢,總比不拍強。


    袁慎瞅著他那副傻頭傻腦偏還自以為聰明的樣兒,覺著自已一定是瘋了才會問這個蠢東西。


    他邁步就走,馬成趕緊爬起來跟上。走著走著,袁慎突然又停住,“給壽康宮送些好看的花瓶,再送個會插花的宮女過去。”她桌上擺的那瓶花,著實……醜了些。


    馬成暗道活見鬼了,京外頭那幫藩王都快造反了,您老還有閑心管太後的花瓶好不好看?


    不過,您是老大,您說啥是啥!


    “督主放心,小人這就去辦!”


    袁慎挑了他一眼沒吭聲,蠢貨就是蠢貨,調教了這麽多年也沒見出息。可是真到了窮途末路那一天,跟在他身邊的也許隻有這個蠢貨吧!或者……還有她!


    他回頭望了望壽康宮,唇角往上彎了彎,老天爺對他到底還有一絲恩德。


    空蕩蕩的薔薇院中,連主帶仆此刻隻剩八個人。


    薑悅瞧著裏外屋來回亂晃的石頭,擰眉道:“好端端的怎麽沒上學?”


    石頭還沒想好怎麽說,路大爺直接替他道:“這混帳東西上課搗亂,屢教不敢。夫子一怒之下把他攆回來了。”


    薑悅登時氣紅了臉,這個熊孩子,怎麽就不學好呢?


    她抽出雞毛撣子怒道:“是不是不打到你身上,你就不長記性?過來!”


    “娘,你別聽爹的,才不是……”石頭下意識叫道,對上路大爺冷森森的目光,他癟了癟嘴,低頭不吭聲了。


    “你還敢狡辯?你爹冤枉你了不成?”薑悅氣的聲都變了。


    石頭看看路大爺再看看她,噗通跪到她跟前,舉著小手道:“娘,石頭知道錯了,您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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