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回頭瞧見簾子外頭的高在人影,心口呯呯的狠跳幾下。一串串琉璃珠子將他的麵容掩的若隱若現,就連平日裏那道深沉銳利的目光都模糊起來。也唯有此時,她才敢縱容自已深深的瞧他一眼。


    她伸手壓住胸口,半晌才輕輕的道:“把袁大人請進來吧。”


    如意應聲撩開珠簾,袁慎邁步進來。櫻桃飛快的移開眼睛,微微曲膝衝他福了一禮。


    按著宮規,她是主他是奴,她當然不必行禮,可她卻打心眼裏不想守這個規矩。她想敬重他,她想仰慕他。


    袁慎眸底湧出一絲複雜,可這絲複雜轉瞬即逝。然後,他麵無表情的道:“不知容嬪宣召本督有何事?”


    冷冰冰的聲音毫無起伏,好像不認識她似的。


    櫻桃攏在袖底的手指倏的捏緊,有那麽一瞬,仿佛置身於冰窖,凍的心口疼。


    她硬著頭皮道:“袁、袁大人,嬪妾請您來是想……”


    袁慎冷冷的打斷她,“若是為路夫人求情,您就不必開口了。此案事關重大,聖上自有定奪,容嬪娘娘有這份閑心,還不如多想想自已的本份。”


    她的本分?


    她的本分就是以色侍人,輾轉承歡……


    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攥了一把,窒息、悶痛、酸澀至極。


    櫻桃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低頭,柔順的回道:“袁大人提點的極是!”


    袁慎袖子底下的指骨捏的發白,用盡全部定力壓住收回那話的衝動,目光卻無法保持鎮定,控製不住的遊移到一旁。無意中瞧見條案上的芙蓉糕,他眸子一眯,大步過去將那盒一看就不是宮裏做的糕點抓在手裏。


    櫻桃大驚,下意識就想去搶。


    袁慎猛的回頭,鋒利的目光冷冷的落在她臉上,櫻桃一下僵在那兒不敢動了。


    那盒芙蓉糕顏色比別處做的顏色都深,卻沒有別處那種淡淡的花香。


    袁慎拿起一塊芙蓉糕仔細端詳片刻,又掰了一小塊放到嘴裏嚐了嚐,臉色瞬間陰沉如水。他把剩下那半塊芙蓉糕直直的遞到櫻桃麵前,“這是怎麽回事?”


    芙蓉糕裏竟吃出紅花的味道,傻子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以薑氏對櫻桃的感情,絕不會暗中下手殘害她,那麽就是櫻桃主動要求的,她竟然背著他偷偷的吃紅花!


    震驚之餘,袁慎陡然生出一種遭人背叛的感覺。在宮中呆了大半輩子,踩著無數人的屍骨爬到如今這個位子,他骨子裏已失去對任何人的信任,也從來沒想信任任何人,唯獨對眼前這個女人生出一絲心軟。


    可就是這絲心軟,給他迎頭一擊。


    一股無法遏製的怒火直衝頭頂,袁慎一把掐住櫻桃的脖子,惡狠狠的道:“為什麽這麽做?”


    櫻桃抬眼看著袁慎眼底的濤天怒火,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大人,我為什麽這麽做,您、您真的不明白嗎?”


    袁慎仿佛迎頭挨了一記悶棍,臉色極速的灰敗下去。他一點點鬆開手,神色複雜的道:“你這又是何必?”


    隻要你有孕,不論生出來男是女,我都有辦法讓你成為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


    可你為何這麽死心眼?值得嗎?


    櫻桃定定的瞧著他,眼淚洶湧而出。這回,她不想再忍了,也不想再隱藏。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他的打算,他第一次給她送有助於受孕的補藥時,她就猜到了。那一刻,她心底的悲涼多過震驚。她可以為他做任何事,唯獨這件事沒辦法按著他的意思做。


    如果生下承平帝的孩子,她就再沒有任何臉麵站在他麵前了。明知此生無緣,可她總想為他們之間保留點什麽,這是她唯一的底線,也是支撐到她苟且至今的唯一理由。


    若是連這點尊嚴也不給她,她真活不下去了。


    她咬著嘴唇不讓自已哭出聲,伸手將那盒兌了紅花汁子的芙蓉糕抱在懷裏,然後抬頭直直的盯著袁慎。


    等他給自已一個判決。


    袁慎臉色發白,他知道櫻桃在想什麽。


    許久,他艱難的道:“若你真不想……失寵就是了,別再吃這種東西糟蹋身子。”


    櫻桃破涕而笑,淚洗過的眸子又黑又亮。


    袁慎轉頭就走,他無法麵對她眸中那個麵色慘白的倒影,更怕自已改主意。


    “大人!”櫻桃在他背後輕輕叫了一聲。


    袁慎停住腳卻沒回頭,也沒說話。


    櫻桃咬了咬嘴唇,“路夫人不會有事吧?”


    她在這世上的牽掛不多,隻有寥寥數人。而這數人當中,薑悅無疑是其中份量最重的那個。


    袁慎莫名恨的慌,真不知這女人被薑氏灌什麽迷魂藥了。


    “你放心,就算是我死了,她也死不了!”這話一出口,袁慎越發覺的心裏堵的慌,冷哼一聲,甩簾子出去。


    臉陰的厲害,就腦門子仿佛寫了找茬二字。沿途所見之人無不望風而躲,誰也不敢觸袁提督的黴頭。


    櫻桃望著搖晃不定的琉璃簾子,也愣了好半天,大人這是什麽語氣?


    聽著好像……很不痛快呢!


    雖然不痛快,可言下之意路夫人並沒什麽危險,那就好!


    櫻桃鬆了口氣,摸著懷裏那盒點心,忍不住笑起來。他終歸還是給她留了一絲念想,足夠了!


    袁慎出了內宮,便朝長春殿方向而去。


    諾大的長春殿此時被一隊戴著鐵麵的侍衛團團圍住,戒備森嚴的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這是承平帝最信任的一隊人馬,不歸任何人調遣,隻聽命承平帝一人。


    袁慎遠遠瞧著這隊人馬,唇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路夫人身陷囹圄多日,也該讓路將軍知道了!”


    馬成心裏那塊石頭瞬間落地,天知道他為了瞞住這個消息費了多大勁。卸下重擔的同時,他又有些擔憂,“督主,路將軍手上可有八萬人馬呢,萬一……”


    萬一什麽,怕他造反?


    他要是有那個賊心,也不會等到現在!


    不過,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他袁某人不介意替路將軍安一顆賊心!


    反正容嬪不想生,那誰當皇帝不是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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