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飯點,這一層是整個商場最熱鬧的地方,看著嘈雜的人群。


    全部都是成群結隊的人。


    “你說,一個人生活一輩子會不會很難?”我看著人群,突然問身邊聒噪的同事,


    同事哈哈笑著,“怎麽可能?一個人怎麽生活?全世界這麽多人,不就是為了互相陪伴嗎?再說一個人生活那麽累,誰願意?要我說,起碼也要夫妻兩個一起生活,無論發生什麽也好有個商量對不對?”


    “是嗎?”


    問完後,我才察覺自己問了一個多餘的問題。


    我自己不就是一個人生活過來的嗎?到底難不難我比誰都知道。


    同事扯了扯我的袖子,一副驚豔的神色,“正前方,俊男美女,這一天就這對最養眼了,來了來了。”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著朝這裏走來的兩個人。


    “你還真的在這裏,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杜清雅站在窗口打量著我。


    我十指絞緊,穩著聲音才開口,“請問,喝什麽?”


    杜清雅沒有一點要喝東西的打算。


    “是不是被岑家趕出來了?”


    “是。”我抬頭看著杜清雅,再一次詢問,“請問,喝什麽?”


    杜清雅聽到我被趕出來,幹脆的笑了出來,隨便點了兩杯,然後挽著岑辭站在我麵前。


    “旁邊等。”我小聲提醒。


    杜清雅特意囑咐,“你給我和岑辭做。”


    同事皺眉和我同事轉身,低聲嘀咕道,“怎麽回事?她是來找茬的嗎?”


    我沉默著,手剝了兩遍杯子都沒有剝開,雙手一直在顫抖。


    “如塵,你在發抖,你到底怎麽了?”同事擔憂的看著我。


    我不止發抖,抬首發現玻璃櫃上自己雙眸裏發紅一直強忍著水汽。


    再回身的時候,杜清雅在外麵玩唱歌機器,整個店裏都是杜清雅的聲音。


    杜清雅的聲音很好聽,但是對於此時的我而言,就像是陰魂不散。


    岑辭站在窗口,麵無表情。


    我的手輕顫著,遞過去的時候,岑辭穩穩握住製止了我的發顫。


    “你,你不是說回趙家嗎?”


    聲音很低,伸直的手臂,我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我滿臉的狼狽。


    “鬆手。”岑辭冷冷的開口,像是在警告我,又像是在和我撇清關係。


    “你不是說回趙家?”我低啞的重複著。


    岑辭直接把奶茶用力的奪了過去,奶茶掉在了地上,一下子就炸開了。


    假的,都是假的。


    我做了十天的夢而已。


    看到消息的時候,我還騙自己,岑辭隻是會趙家而已,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可惜,自欺欺人太容易被拆穿。


    “為什麽?”我看著岑辭,聲音很輕,輕的好像隻有我一個人能聽見。


    杜清雅走了過來,“幹什麽?以為哭就不用賠了嗎?你除了哭還會幹什麽?”


    “我賠。”


    我背過身去,給杜清雅重新做了一杯,然後自己掏錢放進了收銀機。


    杜清雅對我笑了笑,十分的諷刺。


    我的目光一直盯著岑辭的背影消失還未收回。


    眼淚擦了又擦,我再也沒有辦法把岑辭的理所當然看得那麽淡,那麽平靜。


    我騙不了自己,安慰不了自己。


    同事以為我出什麽事了,“就賠了一杯,老板不會說你的,你別難過啊。”


    我盯著同事,擦了擦下巴快要滴落的淚水,鄭重的問她,“一個人生活真的很難嗎?”


    “你不是問過了嗎?”


    這就是明知故問。


    知道結果,知道答案,還要去撞牆。


    我收住淚水,深吸一口氣,盯著外麵,好像人還在這裏,魂卻丟了。


    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接近下班的時候,同事又按耐不住的去唱歌。


    她唱歌不好聽,但是聲調上揚,無時無刻不在說明她很開心,手裏還舉著手機像是在錄音,最後滿意的發送自己唱的歌。


    “如塵,反正沒什麽人,你來試試,我看你一天都不太高興,十幾塊錢讓你心疼這麽久啊?”


    我被她拉到了機器麵前,戴上耳機,屏幕上自己雙眼都是腫的。


    歌是她選的,調也是她起的。


    她一直扯我的袖子,讓我跟上去。


    有些人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


    可是我的快樂難道不簡單嗎?到底為什麽這麽難?


    “……她讓你紅了眼眶,你卻還笑著原諒,原來你早就想好,你要留在誰身旁,我以為我夠堅強,卻一天天地失望,少給我一點希望,希望就不是奢望,卻輸得那麽絕望……”


    我就記得這一段的歌詞和旋律,唱出來卻哽咽收尾。


    不顧同事的驚訝,這裏讓我一刻都待不下去。


    “如塵。”


    聽到聲音,我一邊摘下眼鏡擦了擦眼角,一邊回頭查看。


    眼前的人輪廓太像岑辭,衣服的顏色和今天岑辭穿的一樣。


    希望重新被點燃,我立即戴上眼鏡,看清楚眼前的人,雙手不由得捏緊鏡框,想看的更加清楚。


    但是前麵的人越走越近,臉頰越來越清晰。


    趙亦辰。


    看到趙亦辰,我應該笑的,可是擠了半天,笑意到嘴邊變成了苦笑。


    “如塵,你怎麽了?”


    我低頭用力搖頭,接過同事遞來的書包和衣服,就跟著趙亦辰離開了商場。


    走出商場,我才發現自己不知道應該去哪裏。


    回岑辭那?


    趙亦辰跟著不方便,也解釋不清。


    回岑家?回大姨家?


    回哪兒?


    我站在站台看著馬路對麵,身邊的趙亦辰若有所思好像在等什麽。


    “如塵,沒想到你唱歌這麽好聽。”趙亦辰突然開口。


    “你先回去吧,我……”


    “如塵,你願意跟我走嗎?”趙亦辰擋在我麵前站得筆直。


    我一愣,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趙亦辰一把摟住我,“還記得上一次我走的時候說的話嗎?如果你是個女孩就好了,如果不是,我也無所謂。”


    “你……”我渾身僵硬,任由他抱著,他的話似懂非懂。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你也不用擔心別人的眼光,我等到現在就是在等自己強大,等你……長大。”


    等我長大?


    我沉默著,心底組織的言語,卻解釋不出感覺。


    一閉眼,眼淚就管不住的流下。


    趙亦辰鬆開我,雙手抵在我肩頭,一用力我肩膀上的牙齒印就隱隱作痛。


    岑辭留住的每一道傷,都像是提醒我他的存在。


    可是我的存在卻在他眼裏微不足道。


    岑辭把自己控製的太好,說撒手就撒手,每次都把我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眼前的趙亦辰擦了擦我眼淚,“別哭了,總不能把你嚇到了吧?”


    我搖頭。


    “我這麽晚來找你,就是不想不明不白的走,我爸媽都不同意我辭職,主要是機會難得,你要是信我,等你大學一畢業我就回來帶你走,你不用管岑家,你媽媽,誰也不用管,管你自己就好。”


    趙亦辰說隻有他強大了,才能保護我。


    他居然說要保護我。


    而不是報複我。


    我應該開心的,可是整個人卻止不住的抱住發抖的雙肩蹲了下來。


    趙亦辰也跟我蹲了下來,他褪去青澀的臉上寫滿了認真。


    我微微張嘴,“對不起,對不起。”


    “你怎麽還和以前一樣,一嚇就喜歡說對不起?”趙亦辰一笑。


    我笑不出來,看著麵前的他,“我……我沒家了,什麽都沒有了,我不想回岑家,我哪兒也去不了了。”


    趙亦辰搭在我肩頭的手,搓了搓我的手臂,一把把我拽了起來。


    “走吧。”


    我跟著趙亦辰走了一段路,等回神的時候已經在酒店了。


    一路上,一邊走,一邊哭,眼睛又紅又腫,嗓子也啞了。


    “你別緊張,你不想回岑家就先在這裏住一晚,等你睡著了我就回去,明天來接你。”


    趙亦辰不太自然的解釋著。


    我什麽也沒洗,直接躺在了床上,感覺一天都在哭,好久都沒有哭得這麽難受了。


    連太陽穴都隱隱作痛著。


    趙亦辰刻意和我保持一定距離,但是在我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坐在了床邊。


    隱隱約約聽到他淺淺笑聲,“如塵,沒事了,安心睡吧。”


    “趙亦辰,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眼皮太重了,睜不開一樣。


    我不想回岑辭那兒,不想躺在床上卻滿腦子是他和杜清雅在一起的場景。


    岑辭心安理得,對我卻太殘忍。


    趙亦辰在我睡著後就走了,一早就帶著早飯來等我。


    “晚上要我來接你嗎?”


    “不用了,我打算辭職了,快開學了,準備一下。”我把打算告訴了趙亦辰。


    趙亦辰微愣一下,然後坐下猶豫開口,“如塵,我說的是認真的,或許很直白,但是我希望你慎重考慮之後再回答我,也不要覺得我是變態……”


    “不是的!你不是變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一定想清楚再告訴你。”我立即打斷他的話。


    趙亦辰這才笑了。


    送我去了商場,我把包裏的掛件給了他,順便讓他把趙冪的也帶回去了。


    等趙亦辰走了,我就打電話給老板說明了情況,老板算了算我的時間,也有一個多月了,就沒有為難我。


    “老板,能給我現金嗎?”我窘迫的開口。


    老板回答的很爽快,一個小時後就把錢送了過來。


    三千四,還多了。


    “等暑假要找工作,先到我這來。”


    “謝謝。”


    拿到錢我看了看時間,才隻有九點多,立即趕到了岑辭家,把所有的行李收了一下,裏裏外外全部都擦了一遍。


    恨不得把自己留在這裏的痕跡通通都擦掉。


    該扔的都扔了,就當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裏。


    如果可以,把一切記憶也清洗掉,這樣就不會時不時想起來,刺得心口密密麻麻的發疼。


    最後看了一眼這房子,想學岑辭一樣決斷的回頭。


    電梯一響,岑辭卻從裏麵走了出來。


    “去哪兒?”岑辭慍怒不已,好像已經憋了一肚子火,“去找趙亦辰?昨天晚上就是和他去酒店的?這麽迫不及待嗎?”


    “我說什麽事也沒有,你信嗎?”我拿出了我僅剩卻是全部的勇氣問了這個問題。


    “你和你媽一個樣!”岑辭淺眸攀上濃霧,危險卻捉摸不透,“你為什麽要去找趙亦辰!你就這麽犯賤嗎!”


    我扯動自己的行李箱,扯不過岑辭,一咬牙直接鬆開了行李箱。


    “對,我和我媽就這樣了!我賣給你,賣給趙亦辰,賣給誰不都是一樣?你告訴我,有區別嗎?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我隻有……”


    我隻有你啊,可是你卻走了。


    啪!啪!


    岑辭一邊給了我一巴掌,直接把我打醒了。


    電梯合上的時候,我跑了進去。


    臉一點都不疼,這種疼痛早就麻木了,真正疼的是心。


    身上除了一個背包,一件行李也沒有了,低頭穿得還是岑辭送的新鞋子,拍拍上麵的灰塵。


    隨即仰著頭錘了錘胸口,一口酸氣快要讓我窒息。


    我哪兒也沒有去,去車站買了一張回學校的票,可惜隻有隔天早上的票。


    關了手機,然後在大廳枯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去了學校。


    可學校不到時間又不讓住人,我隻能去玲姐那兒,白天在她那兼職,晚上去樂隊介紹的地方繼續兼職。


    睡在玲姐餐廳的更衣室裏,就一張一人寛的長椅,一床被子。


    忙碌的時候,什麽都沒空想,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得卻睡不著。


    一個人生活有真的那麽難嗎?


    別人我不知道。


    但是對於我而言,真的很難。


    我甚至有點想念讓我痛苦的媽媽。


    我隻想有個家而已,就這麽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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