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葉晚在家休息了兩天,把病徹底養好了才敢出門。其間,她把新歌順了一遍,給周南明發消息:我已經把歌練熟了,隨時可以錄。


    周南明回得很簡單:來公司。


    葉晚隨便挑了件衣服,一切聽從沈醫生的醫囑,以保暖為主,絕對不露腳踝,不然,在聖誕節的時候休想吃火鍋。


    當時她兩眼放光:“你要帶我去吃火鍋?”


    沈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是你和葉清白約好的嗎?”


    “哦哦。”葉晚想起來了,“那時候我們隻有三分熟,你不願意去。現在呢,我們有十分熟了?”


    沈渡想直接無視她說的這句話,但是她就這麽眼巴巴地看著他,他無視不了,隻能吐出幾個字:“五六分吧。”


    葉晚樂嗬嗬的,心想:管你幾分呢,反正都是熟的。


    於是聖誕節之約就這樣定了下來,葉晚從角落裏翻出一幅日曆掛在牆上,過一天就劃掉一天,現在還剩……她出門前拿起筆劃掉一天,聖誕節之約就在明天。


    她喜滋滋地放下筆,手機突然響起來。她接了電話,發現是周南明打來的,他說:“我來接你了,下樓。”


    葉晚很驚訝,以往去公司,周南明也會派人來接她,但是很少親自來,他給她當司機的次數屈指可數,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葉晚怕周南明等急了,拿起包就往樓下衝。


    等她氣喘籲籲地跑到路口時,周南明正靠在車身上看天空。他穿了一身正裝,身形修長挺拔,下巴微抬,看起來很沉穩,她不用靠近,就能看出他並未刻意掩飾的傲氣。他光明正大地在這裏等她,而她一出來就賊眉鼠眼地往旁邊看了看,然後跑過去,說:“你怎麽在這兒等我?”


    周南明細細打量了一下她,她似乎瘦了一些,想是抱起來肯定會輕許多。他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打開車門,說:“上次你都澄清了,我來找你,沒必要再偷偷摸摸的。”


    葉晚一想也是,坐進車裏,又說:“你讓小程來接我就是了,幹嗎非得自己跑一趟?”


    周南明發動車子,眸子一動,笑了笑,說:“我還不能親自來接你了?”他往後靠了靠,又說,“葉晚,你為什麽這麽怕我?”


    葉晚誇張地“啊”了一聲:“誰怕你了?”她頓了一下,說,“在我們公司裏,就我對你沒大沒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不怕你。”


    周南明笑著搖了搖頭,說:“你那天錄的歌我聽了,對於我說的問題,你改了嗎?”


    這兩天,葉晚錄歌後在朋友圈發了短視頻,她的微信好友大多是圈裏人,視頻下麵點讚無數,評論裏全是誇讚的話,直到周大老板冷不丁地評論了一句:不是很好聽。


    自此,那條朋友圈沉寂了,沒人再評論。


    葉晚一想到這裏,不由得有些訕然,說:“你真是一點麵子也不給我,就不能私聊我嗎?我不要麵子的嗎?”


    “要麵子還不好好唱?”


    “明明已經很好聽了!”葉晚氣呼呼地看著他,見他嘴角仍然帶著笑,她哼了一聲,幹脆把臉轉向窗外。


    她非常確信,她唱得真的很好聽,因為她發完朋友圈後,見沈渡一直沒有回她,便打了電話過去。沈渡的聲音有點沙啞,他似乎在睡覺,電話接通後,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葉晚?”


    “你在睡覺?”


    “沒……”沈渡的聲音清晰起來,“什麽事?”


    葉晚有點兒不好意思,說:“我寫了首歌,想唱給你聽。”


    沈渡沉默了一會兒後,說:“唱吧。”


    那是一首曲風平和的歌,適合在夜晚聽,最好窗外有風霜雨雪,屋內有紅瓷卮酒,然後仔細地聽這首歌。


    沈渡把手機貼近耳朵,葉晚卻收了音,屏息凝神,等著他的評語。他還沉浸在音樂中,沒回過神來。她心裏一慌,唯恐聽到什麽不好的話,說:“我不打擾你睡覺了,掛了,拜拜。”


    放下手機後,她還是覺得心慌,再刷朋友圈,收到一條新的評論。


    沈渡:好聽。


    她看到短短的兩個字,心底突然像開了一朵花。


    所以,別人說不好聽,都是假的。沈渡說好聽,那就是真的好聽。


    周南明不知道葉晚在想些什麽,隨口問道:“錄完歌去哪兒?醫院?”


    “不去了……”葉晚條件反射般地回答,突然“咦”了一聲,“你怎麽知道我要去醫院?許音袂告訴你的?”


    周南明不置可否:“給她工資的可是我。”


    萬惡的資本主義!


    葉晚恨恨地看著周南明,周南明視若無睹,繼續開車。


    周南明回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葉晚從低穀中拉起來,接手了她的一切事務。第二件事則是把許音袂從網上給挖了出來,當葉晚的專職詞作人。


    葉晚曾經問過許音袂,當時她選擇在網上接零散活,就是想自由工作,周南明是怎麽打動她的。許音袂很不好意思地說:“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不為名利所動的,周老板用事實告訴我,我以前獲得的名不夠大,得到的錢不夠多。”


    葉晚:“……”


    ——行吧,你有錢你有理。


    直到下午,錄製才結束,葉晚一邊小口喝水一邊聽音頻,一首首地聽,耗費了不少時間。公司裏的人都沒有下班,全圍在錄音室外麵,趴在玻璃窗邊看著葉晚。


    “哇,真的是葉晚!”


    “讓我看看,她的皮膚是不是真有照片上的那麽好,照片肯定加濾鏡了吧?”


    “別擠別擠,我才來一個月,都沒見過她一次呢!”一個新人趴在玻璃窗上,憤憤地說,“你們不是見過她很多次嗎!”


    那些老人異口同聲:“沒有!”


    誠然,葉晚簽的是他們公司,但是他們公司並不像外界所傳的隻捧葉晚一個,公司發掘了很多新人,影視、唱歌都有涉獵。而葉晚作為他們公司最大牌的藝人,性格最古怪,一切事宜由周南明親自負責,偶爾許音袂也會幫忙,其他人不會插手。


    而且葉晚每次來錄音都是在上班時間,除了錄音室的工作人員,其他人都接觸不到她。今天不知道怎麽了,這都下班了,她還在反複地錄她不滿意的部分。


    窗戶上趴著一群人,葉晚自然察覺到了,畢竟這些人擋著外麵,光一點兒也透不進來。她抬起頭,對外麵的人一笑。窗外的人俱是一怔,慌忙興奮地跟她打招呼。


    “喂,老板來了!”


    消息像風一樣傳遍人群,這些人沉默了一秒,然後立即讓出了一條路,在高低不一的“老板再見”的聲音中,頓時散得幹幹淨淨。


    他們雖然還想再看看葉晚,但是一想到身邊有周南明在——


    算了,他們還是少看兩眼吧。


    錄音室隔音效果好,葉晚沒察覺到外麵的情況,看了一眼在一旁悶悶地關著錄音設備的許音袂,用手抵了抵她的肩膀,說:“你怎麽了?今天一直悶悶不樂的。”


    許音袂呆滯的目光落在某一處,喃喃道:“他一點兒也沒變。”


    “什麽?”


    “還是那樣肆意膽大。可是我又覺得他變了,比以前要成熟,個子也長高了些……”


    “許音袂,你在嘀咕什麽?”葉晚聽得糊塗,忍不住伸出手在許音袂眼前晃了晃,“你做夢呢?快醒醒!”


    許音袂一把抓住葉晚的手,她的力氣很大,葉晚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但她隻是定定地看著葉晚,急忙說:“我是在做夢嗎?”


    葉晚無奈道:“你是不是在做夢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要是再不放開我的手,我的手就要斷了。”


    許音袂這才回過神,放開了葉晚的手。她一臉尷尬地幫葉晚揉手腕,說:“不好意思啊,晚晚,我剛剛在想事情。”


    葉晚埋怨道:“我差點死在你的手裏。快告訴我,你心裏在想誰呢?你有小秘密了,是不是?”


    葉晚要去撓許音袂,許音袂忙躲開,一邊笑一邊求饒:“好了好了,我說,我說。” 許音袂說著,便隨意打開錄音設備放葉晚今天錄的歌。葉晚清亮的嗓音在室內回蕩,許音袂抿了抿唇,說:“我以前說過高中有過暗戀的人吧,那個人是張與川。”


    葉晚驚訝得差點從板凳上掉下去,說話都結巴了:“你們……你們……”


    原來他們不是仇人見麵,是“情人”見麵。


    “我知道你在好奇我們那天的態度,誰讓他一開口就叫我書呆子的!”許音袂在椅子上盤腿坐好,哼了一聲,說,“我太了解他了,如果你不引人注目,他是不會把你放在眼裏的。”


    許音袂這裏說的引人注目,不隻是光芒萬丈,有時候有特點也算。


    比如她這個書呆子。


    “張與川當時在我們高中屬於風雲人物。有一年,我們學校發生了一件特別惡劣的事情,但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當事人來上學那天,正好升國旗,張與川是旗手。那天的他真好看,穿著我們一中的藍白色校服,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頂帽子,非常好看。升完國旗後,他拿起話筒,指著那個人說:‘等著吧,以後我當警察,親手抓你。’”


    “然後呢?”


    許音袂笑了一下,說:“然後他就被校長趕下去了。那時候,他在學校的成績排名倒數一百以內,校長說,他能考上警察學院再說吧。第二年的一月份,第一次模擬考,他的成績在年級排名兩百七十六,他問校長:‘這樣的成績能上警察學院了吧?’”


    葉晚感慨:“厲害厲害,有我的風範。這樣的風雲人物,不可能不讓人動心,是吧?”


    “是啊。”


    許音袂心想,怎麽可能不動心呢,何況她離張與川那麽近。她向來是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被老師派到張與川旁邊去感染他。老師還給她分配了任務,讓她在校刊上對張與川進行教育。總之,因為種種事件,兩人的仇結下了。


    麵對她,張與川一口一個“書呆子”,她那時笨嘴拙舌,憋得滿臉通紅,說他是小警察。他氣不過,不準她加“小”這個字,因為“小”顯得不嚴肅,但是她哪裏肯聽,兩人就這樣一直打打鬧鬧。


    他們在學校是熟,但是畢業後,出了校門,似乎沒有聯係的理由了。


    她一直沒有告訴他,她喜歡他,喜歡了整個年少時期。


    葉晚怔怔地聽著,半天後,才說:“好羨慕。”


    “什麽?”


    “好羨慕你暗戀過人。”葉晚托著下巴,鼓起腮幫子,“我高中的時候忙得要死,不是在唱歌,就是在去唱歌的路上。”


    許音袂失笑,輕打了葉晚一下,隨意地往葉晚身後一瞥,立刻正了臉色,說:“周老板。”


    周南明“嗯”了一聲:“聊完了?”


    葉晚不用回頭就知道周南明已經站在她的身後了,不滿道:“還沒呢,周老板還不下班?”


    雖然葉晚是用質問的語氣說話,但是她的眼神非常不安。許音袂在心裏歎氣,葉晚明明是怕周南明的,但是在周南明麵前,她卻不願意表露出來。


    一瞬間,許音袂看到周南明的臉上閃過一抹受傷的神情。他的語氣沒有變:“馬上就下班,我是來看看你把歌錄好了沒有。”


    “好了。”葉晚站起身來,說,“音袂說送我回去,那我們就先回去啦。”


    說著,葉晚扯著許音袂的手,許音袂忙用眼神表示自己很無辜。周南明瞥了許音袂一眼,讓開一條路,說:“我馬上也回去,你們先走吧。”


    葉晚走後,那首她唱過的、被循環播放的歌到了尾聲,周南明站在窗戶旁,看著葉晚出了辦公樓,夜色沉沉,看不清晰她的麵容。


    隱隱約約間,他聽見葉晚唱:“……我願意。”


    ……


    他心想:如果可以,我也願意。


    02


    在回家的路上,葉晚還不斷地感慨自己沒有青春。許音袂看了她一眼,嗔道:“現在也不晚啊。”


    “哪裏不晚!”葉晚往後靠了靠椅背,看著前方,夜色中,光影錯落,她低歎,“像我這個年紀的人,誰還會暗戀?大家都世故,都怕浪費時間。”


    “你不就是?”許音袂說,“你暗戀著沈醫生,到現在都沒說一句喜歡他吧?”


    葉晚啞然片刻後,立即辯解:“我是沒說過一句喜歡他,但是從開始到現在,我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眼神都在說著喜歡他好嗎!”


    “好好好。”許音袂笑了。她的手攥著方向盤,突然說,“其實,我倒是認識一個年紀很大卻還在玩暗戀的人。”


    葉晚很好奇,她知道許音袂在圈內認識的人多,知道的事也比她多,忙問:“誰?”


    “我就不透露是誰了,但是我可以跟你說說細節。那個人吧,喜歡一個人,喜歡到什麽地步呢?幾乎每一天他會去看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遠遠地看一會兒,時間不長,五分鍾不到就足夠了。出差的時候,他都會給她打電話,但她不喜歡他,甚至有點兒怕他,每次說了幾句就找理由掛斷。他拿著話筒拖延時間,說天氣,說美食,說一切無關緊要的東西,就是不說喜歡。”


    葉晚聽得入神,問:“為什麽他不說喜歡呢?”


    是啊,為什麽他不說喜歡呢?


    現在長大了,他為什麽不敢說一句喜歡呢?


    “大概是因為,他覺得隻有在得不到她的時候,她才真正屬於他。他說:‘在她屬於另一個人之前,她是他的。’”


    許音袂說完,偷偷去看葉晚的表情。葉晚眉頭微皺,歎了一口氣:“太慘了。”她又生氣道,“那個女孩是傻了嗎?為什麽看不出來?”


    許音袂攥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顫,她很無奈,不再說話。


    那個女孩,是傻得沒救了。


    許音袂還有事,把葉晚送到樓下便走了。葉晚站在路邊跟許音袂揮手,許音袂不放心,把車窗搖下來,說:“在沒有確定關係之前,你別跟沈渡那麽親密,最好別讓他來你家,你家附近肯定有狗仔蹲守。”


    葉晚點頭,想解釋:“上次是因為……”


    “我知道。”許音袂揚了揚手,“我走了。”


    葉晚解釋的話卡在喉嚨裏,她悻悻地想,上次是因為她生病了嘛,沈渡隻是好心送她回來。她轉頭往道路兩旁看了看,如果狗仔發現,是不會聽她的解釋的。她微微歎了一口氣,轉身往家裏走去。


    到門口後,她習慣性地往包裏掏鑰匙。突然,她的手一頓,臉色變得十分精彩。這時,關於她上午離開家時的一些細節霎時浮現在腦海中,她似乎……好像……也許忘了帶鑰匙。


    完了!


    她為了保證隱私,鑰匙隻留了一份,就連物業那裏也沒有。她把鑰匙丟在家裏,可以說是斷了回家的路了。


    葉晚雖然有時候大大咧咧的,但一般不會在帶鑰匙這種細小的事情上失誤。她很快冷靜下來,背靠在牆上,打算找個人問問,有沒有開鎖公司的號碼。


    許音袂說她還有事,讓她幫忙不太好。


    周南明這個工作狂肯定還在忙,給他打電話無疑是找死。


    葉晚的手停在通訊錄裏沈渡的這一欄上。她給他的備注是“沈渡小哥哥”,後來被他看見了,他毫不留情地改成了“沈醫生”,規規矩矩,一點兒也不會讓人浮想聯翩,她後來又改了回來。此刻,她正望著“沈渡小哥哥”這五個字發呆。


    她隻是要個號碼,又不是讓他過來,應該沒關係吧?


    葉晚正在門口發呆,一個人突然從電梯裏走出來。她忙把臉埋在高領毛衣裏,生怕被別人發現。過路人見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門口,加快了步伐,開門、關門,動作一氣嗬成。


    葉晚:“……”她看起來很像壞人嗎?


    算了,還是問神通廣大的周南明吧。她打開微信,打開與周南明的對話框,卻發現對話框上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


    周南明找她有事?


    她覺得奇怪,想看周南明要發什麽,卻遲遲沒有消息發過來。她正準備發語音,手機振動了一下。她遲疑了一下,按了返回鍵,是盛玉發來的語音:“晚晚,別忘了聖誕節吃火鍋哦。今天我在微博上看到你錄歌的視頻,你臉色不太好,身體還沒好嗎?”


    盛玉的聲音很溫柔,葉晚聽得心裏暖暖的。她回了個小可憐的表情,然後發了一句話:快好啦。我忘了帶鑰匙,現在進不了家門。


    盛玉回複:太慘了吧!你沒有備用鑰匙嗎?


    葉晚:沒有,我正在找開鎖公司的號碼。你有嗎?


    盛玉:等一下,我問問沈醫生。


    葉晚:“……”


    兜兜轉轉,還是問到沈渡的頭上了。


    盛玉此時正在術後監護室,沈渡站在病床前觀察病人。聽到盛玉的問題,他頭也不回地把號碼背了出來。盛玉記下號碼後,忍不住說:“沈醫生,你就不好奇是誰家的門打不開了嗎?”


    沈渡還是沒回頭:“總不會是我家的。”


    “也差不多了。”盛玉笑了,她笑起來也很溫柔,她說:“是晚晚。”


    葉晚?


    沈渡的手一頓,正觀察著病人的他愣住了。


    盛玉趁熱打鐵:“唉,大冷天的,晚晚站在家門口,可憐喲!”


    沈渡淡淡地說:“開鎖公司來得很快。”


    說完這句話,他想了一下:這家開鎖公司是來得最快的嗎?


    沈渡曾經為了鍛煉記憶力,把一本電話本的號碼全背了下來,各大開鎖公司的號碼倒背如流,所以盛玉才會在第一時間想到問他。她把號碼給葉晚發過去,葉晚回複:感謝!我已經打電話了,開鎖公司的人很快就來。


    盛玉站起身來,問:“病人怎麽樣?”


    “還不錯。”沈渡對護士交代了一番,跟盛玉一起出了術後監護室,問,“打過電話了?”


    盛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沈渡問的是葉晚的事情。她點點頭,說:“晚晚打過電話了,說開鎖公司的人很快就到了。”


    沈渡“嗯”了一聲,說:“你跟她保持聯係。”


    盛玉看著沈渡的背影,恍然大悟。她不是沒見過沈渡細心的一麵,但僅僅在醫院見過。想來是沈渡覺得大晚上的,葉晚一個人等開鎖的人不太安全,才讓她和葉晚保持聯係。


    盛玉給葉晚發去消息:開鎖的人到了以後,你跟我說一聲,沈渡有點兒不放心。


    “沈渡有點兒不放心?”葉晚讀著盛玉發來的消息,一個字一個字拆開來讀,又連在一起讀,突然覺得這八個字格外溫柔。


    沈渡不放心她。


    葉晚的臉微微一紅,正要回消息,身後突然有人粗聲粗氣地說:“是你要開鎖?”


    葉晚心裏一驚,回過頭,隻見一個大叔模樣的人走過來,對方穿著粗陋,胡子拉碴,身上隱隱傳來熏人的酒氣,許是見葉晚單身一人,他掩不住色眯眯的眼神,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遍。她覺得非常不舒服,想避開這目光,卻又避不開。她的眉頭皺了皺,“嗯”了一聲,然後讓開了一條路。


    這人在路過葉晚身邊時,故意用身子撞了她一下,她攥緊了拳頭。這時,她的手機傳來振動,盛玉見她沒回複,又發來了信息。她頓時覺得委屈,回複:來了個大色狼,我想打他!


    葉晚說是想打人,卻後退了幾步,與這人拉開一些距離。她向來如此,在沒人保護時,遠遠地避開危險。她還給盛玉發了個表情,像調侃般,想把這個問題帶過。


    盛玉卻上了心,追上沈渡,把葉晚發的信息給他看,說:“晚晚那邊好像有點兒事,但我馬上有手術,你下班了,要不要過去看看?”


    沈渡隨意地瞥了一眼屏幕,看清上麵的字後,瞳孔猛地一縮。


    “丁零……”辦公室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沈渡離電話近,毫不猶豫地拿起聽筒,說:“你好,麻醉科。”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沈渡的眉頭頓時皺起,說:“好,我馬上來。”


    說完,他飛快地掛了電話,對盛玉說:“心內科急診插管,老總在手術室,我過去一趟。”他正說著,修長的手指一動,忽然把盛玉手中的手機奪了過來,飛快地按了幾個鍵,不到兩秒鍾,那邊接了電話。


    “盛玉?”葉晚柔和的聲音傳來。


    沈渡想到現在的她正在走廊裏,離那個色狼有點兒近,肯定有點兒害怕,卻還在強裝鎮定,他的心不由得緊了緊。他說:“放外音。”


    是命令的、不容拒絕的卻又平靜的語氣。


    葉晚沒想到是沈渡打來的,微微一怔,但還是照做。沈渡的聲音頓時清晰起來,他輕輕地說:“我帶鑰匙了,馬上到家,你等我一會兒,讓開鎖的人回去吧。”他頓了一下,聲音放軟,“乖。”


    他說,乖。


    巧了,她最擅長的就是對他乖巧。


    沈渡聽到電話那頭的葉晚輕輕地“嗯”了一聲,知道她會乖乖聽話,便不等她回話,把手機扔給盛玉,拿起急救箱往外跑去。


    葉晚掛了電話後,和開鎖的人麵麵相覷。她指了指手機,一臉無辜,得意的笑卻從眼角蔓延至嘴邊:“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回來了,讓您白跑一趟了。”


    葉晚掏出錢遞給開鎖的人,他啐了一聲,但又因為她的“男朋友”快到了,不敢造次,隻能提著箱子走了。


    葉晚鬆了一口氣,軟弱和疲憊頓時湧上眉間。她靠著冰冷的門,慢慢蹲下來。過堂風呼嘯而過,她給沈渡發消息:你說馬上來,是真的嗎?


    03


    醫院。


    沈渡到了病區,喊道:“麻醉科,幾床插管?”


    他是爬樓梯上來的,氣喘籲籲的,卻在盡力恢複平時平穩的聲音:“快。”


    護士立刻迎上來,一邊說一邊帶路:“二十七床。”


    “好。”沈渡進了病房,快速地掃了一眼監護儀,一邊打開急救箱一邊問,“你們有靜脈供應嗎?”


    “有。”


    “家屬在不在?”


    “在。”


    “把床拉出來,床板卸下來。”


    急診插管一秒鍾都耽擱不得,沈渡手上的動作一直沒有停下,他讓護士準備吸引器,二十毫升注射器,家屬簽字後,開始插管。


    “推四毫升丙泊酚。”


    “吸氧。”


    他的聲音平靜,如山泉般緩緩在人心中流過,讓一旁緊張的人安定了下來。對於這種急救,他在做住院總醫師時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次,可以說經驗豐富。病人的狀態很快就穩定了下來,沈渡摘掉口罩,叮囑值班護士一些細節後才放心地離開。


    在回麻醉科的路上,他拿出手機,見葉晚發來好幾條消息。


    ——你說馬上來,是真的嗎?


    ——算了,你還是別來了,被狗仔發現就不好了。我去朋友家湊合一晚上。


    ——你別擔心啦。


    看到最後一條,沈渡忍不住笑了。她明明是想讓他擔心,才會主動說讓他別擔心。如果他不擔心,她心裏會很難受吧?


    麻醉科。


    “沈醫生出去了?”交班醫生剛剛換好衣服,問一個實習生。


    實習生說:“心內科那邊有事,沈老師過去了,估計很快就回來了。”剛剛說完,實習生“啊”了一聲,“沈老師回來了。”


    沈渡“嗯”了一聲,走進來,眉宇間露出些許疲憊,說:“周醫生來了。”


    接下來是每日必做的交班。交完班後,沈渡去換了衣服,前後不到五分鍾,他便準備出去了。周醫生目瞪口呆,說:“沈醫生今天趕回家去幹什麽?怎麽那麽快?”


    以往交完班後,沈渡不會那麽急著走,一般都會留下來寫些東西。今天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回家有點兒事。”沈渡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一絲波瀾,他拿起外套穿上,圍了條深灰色的圍巾,說,“我先走了啊。”


    周醫生沒有細問,畢竟,誰家沒有急事呢?


    旁邊的實習生看著沈渡的背影發怔。周醫生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揶揄道:“怎麽了?沈醫生走了,你的魂也跟著走了?”


    實習生回過神,說:“不是,沈老師跟平時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他那條圍巾是盛老師送的,他和葉老師一人一條,可他不喜歡戴圍巾,一直放在這裏。但今天他戴了,所以我覺得有點兒奇怪。”


    周醫生聳了聳肩,說:“可能今天太冷了吧,零下十幾攝氏度呢。”


    實習生點頭。也是,今天太冷了。


    八分鍾前,沈渡回葉晚的消息:冷不冷?


    葉晚:太冷了,我什麽都戴了,就是忘了戴圍巾,氣。


    沈渡:從醫院到你家,要多長時間?


    葉晚:大概十五分鍾吧。


    沈渡:數到一千。


    沈渡發動車子的引擎,車燈亮起,黑色陸虎駛進了茫茫夜色中,風呼呼地吹來,圍巾靜靜地躺在副駕駛座上。


    零下十幾攝氏度,小飯團凍壞了怎麽辦?


    葉晚在給沈渡發消息時,周南明的消息終於發了過來。對話框上明明顯示他輸入了很久,最後,他居然隻是問她睡了沒。她懨懨地回了一句:還沒有。


    在她心裏是不願意向周南明服輸的,雖然他在她低穀的時候把她拉了起來,她心裏很感激他,但是她覺得,即便是這樣,他也不能對她的音樂指手畫腳。所以,她總疏遠他,不向他妥協,也極少違抗他。


    今天她是進不了家門了,如果她向周南明求助,他應該會收留她吧?


    葉晚在周南明、沈渡兩個對話框來來回回切換,下定決心要找周南明時,沈渡的消息發了過來。她怔怔地看著對話框裏不帶任何情緒的話:數到一千。


    葉晚心想,反正她閑著也是閑著,數就數。她掰著手指頭,聽話地數了起來。


    她低著頭,數得極慢,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數,非常專注,沒有停歇。她數到八百二十九時,有人站定在她麵前。她微怔,在一片沉寂中緩慢地抬起頭。


    沈渡穿著黑色的大衣,帶著風霜的涼意,身形修長,直直地逆光而站。在她的眼中,他好似一首從留聲機裏傳出的情歌,纏綿而孤冷,讓人望而卻步,卻又讓人忍不住再靠近一點兒。


    是溫柔,也是疏離;是冷漠,也是靠近。


    葉晚喃喃道:“沈渡……”


    沈渡低低地應了一聲。她屈膝坐在地上,形成一個自我保護的姿勢。他的心一軟,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她的聲音忽然傳來,是她慣有的絮叨,小聲卻親切。


    “沈渡,我才數到八百二十九你就來了。”她笑了笑,說,“我數得特別慢,特別慢,我怕我數到一千了,你還沒來,那我得多傷心啊。”她把小臉埋在膝蓋上,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她又說,“我的數學不好,但最會數數,一次都沒有數錯過,我厲害吧?”


    “我以為你不會來呢。我又不是你的誰,我們隻有五六分熟,天還那麽冷,我……”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話,眼淚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以至於最後泣不成聲。她垂下眼,小聲說:“沈渡,你肯定覺得我特別奇怪。我有什麽好哭的呢?其實,你知道嗎,我一個人可以的,就算你不來,我也可以,我也不會哭,但是你一來,我就覺得委屈。”


    她這是怎麽了呢?


    她本來不委屈,但是一看到他,就覺得委屈。


    沈渡終於動了動,蹲下身子,把手上的圍巾纏到她的脖子上,他的眉眼在她模糊的視線中清晰起來。他輕聲開口:“天冷,跟我回家吧。”


    04


    葉晚覺得,沈渡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後悔了,不然他怎麽會在路上一直冷著一張臉。她坐在副駕駛座上,解釋道:“我以前都記得帶鑰匙的,今天走得太匆忙了……”


    “知道了。”沈渡打斷她的解釋。


    她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幹脆閉嘴,但她不想浪費時間看外麵,於是轉頭看沈渡。沈渡目視前方,專注地開車。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熾熱,過了一會兒,他開口:“你還要看多久?”


    葉晚“啊”了一聲,不急著錯開目光,反而笑了:“要收錢呀?”


    沈渡挑了挑眉:“一分鍾五元?”


    “很實惠。”葉晚比了個ok的手勢,一副“我有錢”的樣子,然後把口袋裏的零錢全掏出來,數了數,二十元零五角,她沉默了兩秒鍾,扮可憐狀,“支持支付寶、微信轉賬嗎?”


    沈渡的嘴角勾起來:“不可以,計時開始。”


    “無賴!”葉晚忙把目光移開,堅定地看著前方,說,“隻有四分鍾,我要節約一點兒。”


    沈渡笑了笑,說:“準確地說,是四分零六秒。”


    葉晚在心裏哼了一聲——就你數學好!她眼珠子一轉,掰手指頭:“四分鍾零六秒,四舍五入,不就是五分鍾嗎?”


    沈渡:“……”


    葉晚當他默認了,看了他一眼,他的睫毛長長的,看著很柔軟。她再看一眼,他的唇色淡淡的,很誘人。她接著看一眼,他的眼睛裏好像落了星星,閃閃發光。她再看一眼……


    沈渡終於招架不住她這偷瞄的眼神,伸出一隻手,擋住她的小臉,憋著笑,說:“不準看了。”


    葉晚氣憤道:“我交了錢的!”


    “交錢也不給看了。”沈渡罕見地耍起了無賴,他的手離她的臉有點近,她長長的睫毛刷到他的手心,癢癢的。他的手微微顫了一下,緩緩地收了回來。


    她倒是老實了,嘀咕道:“算了算了,我省著點兒用吧。不是我說你啊,沈渡,你收費太貴了,比我的演唱會vip門票還貴。”


    她嘮叨著,剛剛說實惠的是她,現在說貴的也是她。


    車子緩緩地駛進地下停車場,沈渡把車子停好,開門下車,見身後沒有動靜,沒回頭,語氣略帶威脅:“不會自己開門?”


    葉晚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不會開了。”


    “不會開就別出來了。”沈渡反手關上車門,聽車裏沒有聲音了,停了一下,還是回過頭。葉晚正靠著車窗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篤定他會回來給她開門。


    誰給她慣的這個脾氣?


    沈渡狠心往前走,眼前卻總浮現出她的那個小眼神。十秒鍾後,他還沒來得及回去,車門就被打開了。他微怔,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她小跑到他麵前,若無其事地說:“走吧。”


    沈渡停下腳步,看著葉晚。她被他看得心虛,說:“再看收錢了啊。”


    看著張牙舞爪、其實比誰都害怕被拋下的她,淡淡的愧疚在他的心裏蔓延。她在試探著任性,卻被他的冷漠給打了回去。


    葉晚被沈渡看得不自在,他多看一秒,她的心跳就加快一些。她正要說話,打算把這件事帶過去,不遠處突然有閃光燈亮起。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猛地伸出手抱住了她,他的手放在她的後腦勺上,她的手按著他的胸膛。男人特有的氣息鑽入鼻間,讓她覺得心安。她怔了兩秒鍾後,心髒仿佛要炸了。


    “沈……沈……”


    “別說話。”


    平穩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穿過空氣,鑽入她的耳朵裏,落在她的心髒上,讓她的心酥酥麻麻的。仿佛一顆子彈飛馳而來,正中心髒,其餘一切顯得多餘,茫茫宇宙隻剩下他的懷抱。


    不遠處,宋哥一巴掌拍在了樂雨的頭上:“你是不是有毛病?你居然開閃光燈偷拍!”


    小狗仔樂雨一秒了,抱著單反欲哭無淚。今天,他們在葉晚的樓下蹲了很久,就見一個男人氣喘籲籲地往樓棟裏麵跑,隨後葉晚跟著下來了,多麽大的一個新聞——葉晚交了神秘男友,被豪車接去男方家過夜!


    他們一路跟來,好不容易跟到兩人下了車,正要拍照,誰知道……唉,功虧一簣!


    “完了,這種私人小區本來就不好進來,我們被趕走,那還不是保安一句話的事情?你等著扣工資吧!”宋哥拿著望遠鏡看那邊的情況,葉晚被男人緊緊抱在懷裏,她本就瘦小,被男人一抱,他們基本看不見她了。


    那男人四處看了看,掏出手機,說了兩句話後,便掛斷了電話。


    不一會兒,就有保安跑了過來。宋哥和樂雨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祈禱他們千萬不要被找到。沈渡手一指,精確地把他們的位置指了出來。


    沈渡低下頭,她的發香淡淡的,讓他覺得很舒服。她乖巧地躲在他的懷裏,一動也不動。他拍了拍她,說:“你先回去,我來處理。”


    葉晚遲疑了一下,說:“我……”


    “你不方便露麵。”沈渡整了整大衣,聲音是一貫的冷淡,“我來就可以了。”


    葉晚點了點頭,接過他的鑰匙,把臉埋進他給她圍的圍巾裏。


    她來過他家,他住的地方,她記得很清楚,屋裏和上次來時沒有什麽不同。她在沙發上坐下,麵前的茶幾上擺著一盆草莓,像洗過後還沒來得及吃。房間內清冷,她打開電視機,心不在焉地換著台,從一部電視劇跳到另一部,電視劇的聲音讓房裏熱鬧了起來。


    沈渡回來的時候,她幾乎要倒在沙發上睡著了。聽到聲音,她沒有力氣起身,眯著眼,問:“怎麽樣?”


    沈渡換鞋的動作一頓,過了好半會兒才反應過來家裏有人在等他,電視開著,為屋內添了幾分煙火氣息。他沉吟片刻,斟酌著語句,好一會兒後,才開口:“內存卡折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五個字,讓葉晚笑起來。她說:“沒想到沈醫生這麽霸氣。”


    沈渡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電視裏正放著一個綜藝節目,主持人和嘉賓正玩一個很老土的遊戲——真心話大冒險。葉晚見沈渡看得認真,說:“我也在節目中玩過這個遊戲。我抽到了真心話,主持人問我喜歡什麽類型的男生。”


    沈渡聽她繼續說:“我說我喜歡個子高的,喜歡愛笑、愛說話的,會哄著我的人。”她笑,“現在想想,我說的根本不是真心話,我喜歡的大概是不愛說話、不愛笑的,不會哄著我的人。”


    她說完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臉色,他依然看著電視機。她把臉往抱枕深處埋了埋,說:“沈渡,今天許音袂說,她在高中的時候暗戀過人。我跟她說,我好羨慕。”她的聲音低低的,“我是真羨慕啊,我高中時就知道唱歌,隻會唱歌,根本不會喜歡人。”


    她覺得委屈極了,連嗓音裏都帶了幾分哽咽。


    沈渡慢慢地伸出手,慢條斯理地拂過她的發,讓她露出一張白淨的小臉來。他沒說話,隻是看著她。她經受不住他這樣的打量,幹脆閉了眼,繼續說:“可是我又想了想,晚一點兒沒關係,第一次心動,總歸是要留給最喜歡的那個人。”


    第一次心動,是要留給最喜歡的那個人。


    葉晚的睫毛微顫,草莓的香氣自桌上鑽入鼻間,她攥緊了抱枕。


    ——沈渡,我這樣說,你還不明白嗎?


    ——我說,你是我最喜歡的那個人。


    05


    葉晚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著的,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她懶懶地翻了個身,床頭櫃上立著一個相框,相框裏的照片上是二十歲的沈渡。


    他穿著白大褂、捧著一本書站在足球門框旁,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眼鏡,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朝著鏡頭笑,陽光明媚,色調溫柔。


    青春年少的沈醫生。


    突然,床頭櫃上的電話響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愣了愣,然後接起電話:“喂?”


    電話那邊寂靜了足足一分鍾,才有人的聲音傳來:“你是誰?你對沈渡做什麽了?你搶劫了他的家?我馬上報警我跟你說!”


    葉晚:“……”她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說,“葉醫生,我是葉晚。”


    葉清白仍然沉浸在沈渡家裏有女人這件事上。他始終認為,沈渡不可能把女人帶回家,這個女人出現在沈渡家裏,八成是小偷。他剛要說話,忽然把葉晚說的話回憶了一遍,舌頭打了個結,結巴起來:“葉……葉晚?!”他的聲音瞬間低下來,“你們進展太快了吧!”


    這都什麽跟什麽!


    葉晚翻了個白眼,聽葉清白說:“沈渡呢?”


    沈渡?


    葉晚回憶了一下,早上似乎聽見沈渡說話來著。那時候她睡得正熟,感覺有人推了推她,然後說:“起床了。”


    才幾點就起床?她不起!


    她翻了個身,把身體埋在被子裏。沈渡無語了片刻,又說:“我突然接到任務,要去一趟t市,你快起床回家。”


    她繼續不理。


    沈渡拿她沒辦法,又說:“早飯擺在桌上,你醒了記得吃,走之前記得鎖門。”


    葉晚不耐煩地說:“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回憶結束。


    葉晚心想,沈渡居然沒把她丟出去,他真是好脾氣。


    她訕訕地說:“他去t市了。”


    “哦哦。”葉清白說,“他真有精力,昨晚不累嗎?”


    葉晚覺得大腦中有根弦斷掉了,在她發火之前,葉清白飛快地掛斷了電話。她看了看電話聽筒,又看了看照片裏的沈渡。


    過了一會兒,她拿出手機發微博:帶我回家,我把你的草莓吃光光。


    配圖是一顆草莓。


    兩分鍾後,沈渡發來消息:住口。


    葉晚看著那兩個字,想象他說這話時認真嚴肅的樣子,忍不住在床上打了個滾,才樂嗬嗬地回:我——就——不!


    葉晚給許音袂打了個電話,把開鎖的事情拜托給她。許音袂剛剛寫完歌詞,閑得沒事,一口答應下來,又納悶地問:“你沒有鑰匙,昨晚在哪裏睡的?”


    “天大地大,哪裏不能睡。”


    “老實交代。你出門從來不帶身份證,不可能去開房。”


    葉晚糊弄不過去了,翻了個身,說:“我在沈醫生家裏,我們什麽都沒做,隻是單純地睡了一晚上!”


    聽到這句話,許音袂拚命壓抑自己,努力不讓自己叫出聲來,然後壓低聲音說:“睡了一晚,還單純?這是個病句,我舉報了。”


    葉晚:“……”


    “喂喂。”許音袂一邊開車一邊說,“睡著的沈渡怎麽樣,是不是依舊很帥?”


    葉晚尷尬道:“我先睡著的,他先醒的。”


    可以說,葉晚完美錯過了清晨未醒的沈渡小哥哥,想起這點,她覺得非常惋惜。她從床上爬起來,盤腿坐好,埋怨自己:“我怎麽忘了呢?唉……不過,以後這樣的日子還長。”


    許音袂聽到這句話,差點把車子開到人行道上去。她急忙刹車,說:“我不跟你說了,太危險了,快到你家了。前麵好像有個人差點被我撞到……我……”她搖下車窗,喊道,“你沒事吧?”


    葉晚嚇了一跳,把手機貼近耳朵。許音袂頓了一下,語調上揚,聲音中帶著訝異:“張與川?”


    哇,這兩個人怎麽碰到一起了?葉晚還想繼續八卦,許音袂卻突然掛斷了電話,忙音傳來。葉晚沒聽到全部八卦,百爪撓心,又怕自己打電話過去會打擾他們兩個,隻好耐心地等著許音袂的電話。


    直到中午,許音袂才打來電話,有氣無力地說,她找人直接給葉晚家的門換了個密碼鎖,密碼是葉晚的生日,然後不管葉晚忙著聽八卦的心情,便掛斷了電話。


    葉晚百爪撓心,簡單地捯飭了一下自己,便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沈渡的住處。她注視著門,說:“放心吧,我會回來的。”


    她怕外麵還有記者蹲守,連電梯也不敢坐,從小區的偏門溜了出去,一邊走一邊給沈渡發消息:我走啦,我跟你的門說了,我會回來的。


    沈渡興許還沒開始忙,很快就回了她的消息:真可惜,門不會說話。


    葉晚憤憤地把手機收起來,心想,沈渡哪裏是沉默寡言的小哥哥,懟起人來完全不輸周南明。


    一想到周南明,她的心情頓時不好了,又想起那天許音袂問她,要不要去舊金山。說起來,她已經兩年沒有見過嶽啟了。


    嶽啟是她的舅舅,也是她的前經紀人。許是因為她的媽媽早亡,舅舅對她特別照顧,幾乎一直縱容她。她繼承了媽媽的音樂天賦,爸爸想把她培養成最好的歌唱家。小時候,爸爸甚至都不讓她上學,是舅舅把她帶出來的。


    她當時年紀小,但許多事已經懂了。那時她就在心裏暗下決心,非要做出點兒成績給爸爸看。於是她偷偷報名參加比賽,名次一路上升。她長得好看,歌聲又甜,刻苦認真,有不回頭的決心和堅持下去的毅力,深受觀眾的喜歡。最後,她作為童星正式出道。


    那是她最肆意的年華,爸爸算是放棄了她,幾乎跟她斷絕關係。她出第一張唱片是在十五歲,她興衝衝地跑回家,想把唱片放給爸爸聽,並告訴他,這條路也是行得通的,可是那天……


    葉晚把臉貼著冰冷的車窗,想起了那天的場景。


    那天氣溫極低,她的第一張唱片上市,在各大網站榜單排第一。被千萬人捧在手心的唱片被爸爸扔在地上,他說話的語氣很重,一字一句地說:“這也配叫音樂?每一個音符都在侮辱音樂。”


    她被這句話壓得喘不過氣來,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家的,隻覺得那天氣溫很低,凜冽的北風像刀子一樣劃開她的衣服。她抬起頭,天陰沉沉的,沒有太陽,太冷了。


    自那以後,她沒有回過家。


    在娛樂圈,她是特立獨行的歌手,想唱什麽就唱什麽,因為嶽啟能給她撐起一大片自由的天空,直到嶽啟的未婚妻林眠出了車禍。當時他們在一輛車上,葉晚坐在後麵,並沒有受嚴重的傷,林眠卻昏睡不醒。


    後來,在周南明的幫助下,林眠轉院到舊金山的醫院。嶽啟在走之前和葉晚長聊了一次,他說:“晚晚,我因為一直忙著你的事情,以致在和林眠談戀愛後,一直疏忽她,現在我一步也不想離開她了。”


    當時她正在醫院休養,已經是個很懂事的小姑娘了。她笑著說:“你快去,別讓她等你太久。我沒有你可以繼續生活,她可不行。”


    嶽啟走後,她一個人哭了很久。之後,她隻去過一兩次舊金山,其他時候,都會故意繞開那裏。


    她感激有人愛她,卻無法釋懷沒有人隻愛她。


    她隻是想要一個不論什麽時候都會站在她的身邊的人。她不殺人,不放火,為什麽就不能有一個人一直站在她的身邊呢?


    06


    葉晚忽然回憶起以前的事情,心情一下子跌到了穀底,沒有心思八卦許音袂了,回到家後就把自己關進錄音室裏。


    她沒有好好錄音,一會兒唱亂七八糟的歌,一會兒抱著吉他坐在地上裝失意少女,一會兒拿著話筒聲嘶力竭唱搖滾,唱累了就躺在樂器上麵。半天後,她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是那部連歌都聽不了的老手機。她一個鍵一個鍵地按號碼,最後,她的手指停在撥打鍵上。


    “叮!”她正要按下撥打鍵,一旁的手機的屏幕卻忽然亮起。她停下動作,把手機拿起來,是盛玉發來的消息:今晚七點,地址給你發過去啦。


    葉晚這才發現,今天已經是聖誕節。她把舊手機一扔,拉開窗簾。她住的樓層高,外麵的景色她看得不是很清楚,隻覺得街上的聖誕節氣氛濃厚,隱約看到玻璃門上貼著聖誕樹和鈴鐺的貼紙,似乎開一下門就能聽到鈴鐺響。


    她一想到馬上就能跟沈渡見麵,就覺得好像其他事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仿佛是她的太陽,明媚和煦,炙熱溫柔,是她觸碰不到、卻又企圖摘到的那顆耀眼的星星。


    葉晚挑了件淡藍色的吊帶裙,布料是舒服的棉麻,露出鎖骨處一大片雪白的肌膚,抹胸處係了一個小蝴蝶結,蝴蝶結旁有一朵淡粉色的花兒。她在外麵隨意披了件大衣,戴著口罩便出了門。


    她出門才發現外麵下了小雪,路上堵得厲害。她見盛玉發的地址離這裏不遠,幹脆走著去了。


    她今天化了日係妝,搭配著衣服,減齡又不失活潑,讓葉清白和盛玉都愣住了。盛玉趕緊拉著她進了包廂,拍拍胸口:“還好你沒被人發現,不然吃頓火鍋都要被圍觀了。”


    葉晚失笑,進包廂卻發現沈渡不在,不由得一怔。盛玉見葉晚的臉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麽,說:“你不知道嗎?沈渡今天去t市做手術,才下手術台沒多久,晚上回不來了,今天就我們三個。”盛玉用手抵了抵她的肩膀,說,“我以為沈渡告訴你了。”


    淡淡的失望在葉晚的胸腔裏蔓延,她搖了搖頭,說:“他沒說,我以為他能回來。”


    雖然葉晚心裏難過,但她不願意掃興,跟著盛玉坐了下來,聽他們兩個說醫院的趣事,說當年很多人追葉清白和沈渡,他們兩人一心學習,無心戀愛,差點被人誤會是一對。


    葉晚打量著葉清白,越發覺得他和沈渡有點配,憋住笑意,問:“真的?”


    盛玉說:“對,當時在醫院,我整天都在腦補他們兩個的故事,結果……”


    “喂!”葉清白作勢要拍她,手高高地揚起來,落手卻是輕輕的,一副寵溺至極的模樣。


    ——喂,要不要這樣秀恩愛?


    葉晚心裏酸酸的,偷偷把手機拿出來,把沈渡的對話框打開,想了半天,才發了一句:聖誕節快樂,沈醫生。


    誰知道消息才發出去,沈渡的電話便打了過來。葉晚拿著手機的手一頓,條件反射般地接了:“喂?”


    “在哪個包廂?”


    “什麽?”


    沈渡似乎在嘈雜的環境裏,她聽得不清楚。他加大音量,和以往冷靜淡然的他判若兩人,聲音裏帶了些許急促:“火鍋店,哪個包廂?”


    葉晚結結巴巴地報出包廂號,葉清白和盛玉則一臉疑惑地看著她,她卻出神地看著門口。不到一分鍾,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了。


    寒氣隨之撲麵而來。桌旁的三人看清了門口的人,不由得瞪大眼睛。來人穿著灰色的大衣,頭發淩亂,隱隱遮住眼睛,襯得臉色愈發蒼白。他扶著門站著,身形修長,即便有些狼狽,卻依然好看得不像話,是從天而降的沈渡。


    在三人詫異的目光下,沈渡整了整衣服,淡定地走進包廂,然後坐在了葉晚的旁邊。


    “我的天!沈渡,你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葉清白回過神後,叫了起來,“你不是在t市嗎?那邊的醫院不管飯嗎?”


    沈渡拿起筷子,一臉淡然地說:“管飯,但我想吃火鍋。”


    葉清白:“……”


    盛玉:“……”


    葉晚:“……”


    沈醫生這麽愛吃火鍋嗎?


    07


    沈渡來了之後,雖然如往常般不愛說話,但氣氛真正地活躍起來了。在氤氳的霧氣中,葉晚笑眯眯地小口喝著湯,說:“我最喜歡吃火鍋,並一直堅信,這世上沒有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火鍋、麻辣燙、串串一起吃。”


    “……”沈渡無語,看了她一眼。


    她眼睛一瞪,說:“難道不是嗎?”


    沈渡夾了一個丸子放在她的碗裏,麵無表情地說:“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哦。”葉晚乖乖地埋頭吃火鍋。


    葉清白看了看沈渡,又看了看葉晚,然後悄悄把頭往前伸了伸,半掩著嘴巴,神神秘秘地問沈渡:“什麽情況?”


    沈渡說:“就是你看到的情況。”


    “哇!”葉清白兩眼發光,說,“這麽迅速?!”


    沈渡心裏想笑,又實在想看葉清白吃癟的樣子,忍住笑意後,冷冷地問:“你看到的是什麽情況?”


    “為愛奔千裏!你四點下手術台的吧?開車過來至少要兩個小時,你肯定一刻沒停就回來了。沒想到啊,沈渡。”葉清白“嘖嘖”了兩聲,聲音大了一些,“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葉晚耳力好,前麵聽得不清楚,後麵一字不落地聽入耳中。她揚起頭,問:“你們在說什麽?”


    葉清白搶答:“我們在說……”他還沒說完,腳突然被沈渡踢了一下,“哎喲”叫了一聲,瞪著沈渡。沈渡微微一笑,說:“我們在討論今晚醫院會不會打電話給葉醫生。”


    葉清白連連“呸”了三聲,幹脆轉移話題,對葉晚說:“晚晚,你開心嗎?”


    這句話問完,葉清白發現葉晚看著他的眼神都變了,像看著一個傻子。她眨眨眼:“很……重要嗎?”


    葉清白差點從板凳上掉下來。行吧,這兩口子,沒一個能交流的。


    盛玉悄悄地用手戳了戳葉清白,給他夾了片土豆,把沈渡對葉晚說的話重複了一遍:“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葉清白熱淚盈眶,心想:還是我家姑娘好。


    火鍋冒著熱氣,食物在鍋裏翻滾,香氣撲鼻。葉晚吃得認真,想著仿佛從天而降的沈渡,對他的托詞表示懷疑。他喜歡吃火鍋?t市的不夠他吃嗎?


    所以,他現在回來肯定另有原因。


    比如……他想陪她過聖誕節。


    這個原因真的很令她心動。葉晚樂滋滋地想著。沈渡瞥了她一眼,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亂想,冷不丁地開口:“在想什麽?”


    葉晚想也不想就說:“我在想,你是不是喜歡我?”


    饒是沈渡再淡定,也差點被嗆到,不由得咳了兩聲,盛玉和葉清白已經笑成一團了。沈渡恢複成一臉淡然的樣子,裝作沒有聽到,說:“什麽?”


    葉晚反應過來,發現沈渡沒有聽見,鬆了一口氣,莫名又有些失望,一臉委屈地看了他一眼。


    盛玉敲了敲碗,說:“我們在這兒幹吃也不好玩,不如來玩個遊戲,你們想玩什麽?”


    “真心話大冒險!”


    “知識競賽。”


    “解剖小白兔。”


    三個人給出了不同的回答,醫學院兩個高才生的答案實在令人無語。盛玉瞪了兩個男人一眼,這是一般人能玩的遊戲嗎?她選擇了葉晚喊出的有點兒“土”的遊戲。沒辦法,葉晚很少上綜藝節目,對遊戲的了解還停留在好幾年前。


    盛玉找服務員要了一副道具,說:“不管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如果做不到,就要喝酒。”


    “好!”葉晚摩拳擦掌。


    扔色子,葉晚最小,先抽。


    她顫巍巍地抽了張卡遞給盛玉,盛玉看了一眼,念道:“打電話給通訊錄的第七個男生,對他說‘那天的你好帥氣’。”她伸出手,“來來來,手機。”


    葉晚忙把手機遞過去,盛玉不打開通訊錄還好,一打開,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她翻著翻著,聲調跟著變了:“我的天,這是通訊錄嗎?這是娛樂圈的半壁江山吧!”她一邊翻一邊念,“陳鹹、顧予臨、聶江瀾、顧孟平,顧孟平是電競圈的吧?你打遊戲嗎?”


    葉清白和沈渡的目光立刻集中在葉晚的身上,他們懷疑她在遊戲裏肯定坑隊友。葉晚本來還想說自己不打遊戲,被這兩個人一看,立即有點兒來氣。她直了直身子,說:“當然啦,我如果不唱歌的話,現在絕對是電競圈的一代大神。”


    在場三人無語。沈渡瞧著她,她的眉眼裏盡是得意,卻又帶著心虛,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什麽。盛玉繼續翻葉晚的通訊錄:“阮恩辭、葉槐序、葉瑉……我要暈過去了。”


    葉晚晃了晃頭,說:“怎麽了?”


    “怎麽了?!”一向溫柔的盛玉很少有幾近癲狂的時候,“這裏麵的人,哪個出來,娛樂圈不得抖三抖?還有顧孟平,那可是電競圈的超級大神。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他五進總決賽,三次獲得總冠軍,兩次被評為最有價值的選手。他的媳婦也是大神,你怎麽沒有他的媳婦的號碼?”


    葉晚和顧孟平是在一次代言鍵盤的活動中認識的,她打遊戲輸給了顧孟平,答應給他的戰隊錄支隊歌。但是後來她太忙了,一拖再拖。葉晚問:“他的媳婦是誰?”


    葉晚沒想到盛玉還玩遊戲,說起來沒完沒了。葉清白用手戳了戳他家姑娘,說:“別說了,趕緊打電話吧。”


    “哦。”盛玉終於回過神來,她的手在通訊錄上滑著,嘀咕道,“我看看打給誰,好糾結啊,隻能打一個嗎?”


    盛玉陷入迷妹模式,葉清白吃醋:“就打第七個。”


    “哦哦。”盛玉數了一下,嘀咕道,“第七個,這個人不認識。”她往下翻了翻,突然靈機一動,飛快地把第七個刪掉,位居第八的顧孟平頓時變成了第七。她樂嗬嗬地按了撥打鍵,然後開了外音:“來吧,顧孟平。”


    葉晚忍不住吐槽:“你這外掛開得也太過分了吧!”


    盛玉正襟危坐,眼巴巴地看著手機。葉晚覺得這一幕很熟悉,問沈渡:“我是不是有時候也像她這樣?”


    沈渡微微一怔:“不是有時候。”他頓了一下,補充道,“是大部分的時候。”


    葉晚的臉變得通紅。她堂堂當紅女歌手,跺一跺腳,歌手界也會抖三抖的,居然大部分時候像個……小迷妹?


    葉晚正陷入沉思,那邊電話就通了。顧孟平低沉溫和的聲音傳來:“喂?”


    “顧隊。”葉晚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還沒等她繼續開口,顧孟平又說:“葉大歌手,你怎麽主動打電話給我了?歌寫好了?”


    葉晚攥在手上的手機差點掉在地上。這個人,居然一開口就是催債,還能不能讓人好好打電話了?葉晚抑製了掛斷電話的衝動,說:“你忙什麽呢?”


    顧孟平疑惑地“嗯”了一聲,說:“陪老婆過聖誕節。”摸不準葉晚想幹什麽,他收起開玩笑的心思,說,“怎麽了?”


    “其實也沒什麽事……”葉晚小聲說,見那邊的盛玉做了一個“快說”的手勢,一閉眼,說,“我就覺得,那天的你好帥。”


    沉默了一秒,顧孟平才說話,帶著淡淡的笑意:“哪天?帥成什麽樣子?”


    一瞬間,整個包廂,除了火鍋還在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其他人都對顧孟平這句回答無語了。


    “喂喂,顧孟平,你又在吹什麽?”


    就在所有人沉默的時候,顧孟平那邊突然傳來一道女生的聲音,笑意滿滿,似乎跟他很熟。


    盛玉用口型說:“江浸月。”


    葉晚猜,江浸月應該是顧孟平的老婆了。果然,顧孟平說:“老婆,有人說那天的我好帥。”


    “嗯?”江浸月說,“哪天?怎麽帥的?有照片嗎?”


    眾人:“……”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葉晚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說:“那天我看到你比賽的視頻了,所以有感而發。”


    顧孟平說:“好了,不開玩笑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


    看來,這時候她不讓顧孟平幫個忙,他肯定不會放過她了。她麵不改色地瞎編:“我最近準備給你寫隊歌,想玩遊戲找靈感,但是沒人帶我。”


    顧孟平說:“小事。你把id發來,我找個人帶你。”


    和顧孟平說好後,葉晚掛了電話,見盛玉還在發呆,說:“快快,遊戲繼續。”


    盛玉意猶未盡,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始扔色子。這次是沈渡的點數最小,他漫不經心地從盛玉手裏抽出一張卡片,掃了一眼後,瞳孔一縮。見他沒說話,葉清白搶過來,“哇”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了葉晚一眼,讀道:“親坐在你左邊的女孩子的臉頰。”


    沈渡左邊的女孩子,是葉晚。


    葉晚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當沈渡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來的時候,她條件反射般地擺手,說:“我沒有動手腳,你自己抽的。”解釋完,她又小心翼翼地問,“有規定親多久嗎?”


    沈渡的眼裏浮現一抹笑意,他說:“不知道。”然後把酒杯拿過來,一飲而盡,手再一伸,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遊戲繼續吧。”


    葉晚:“……”


    她拒絕繼續玩遊戲,委屈,太委屈了!


    怎麽了?親她是個苦差事嗎?她氣呼呼地瞪著沈渡,沈渡不動聲色地坐著,火鍋的熱氣在他的麵前升騰,霧氣繚繞,他臉上的神情平靜疏離。她知道他是打定主意不親她了,思考了一會兒,把那張卡片拿了過來。他挑眉,見她不由分說地把卡片往他的口袋裏一塞。他輕笑一聲,說:“幹什麽?”


    “你先拿著,隨時可以使用。”葉晚的目光往上瞟,她強調,“隨時,隨時哦!”


    沈渡還沒說什麽,葉清白就已經豎起了大拇指:“太厲害了。”


    葉晚微微挑眉,一副“我最厲害”的樣子,又不停地往沈渡那裏看,生怕他把卡片丟到垃圾桶裏去。好在沈渡似乎嫌麻煩,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拿起筷子,說:“吃火鍋。”


    葉晚乖乖地拿起筷子,招呼幾人:“吃火鍋吃火鍋。”


    沈醫生說什麽就是什麽。


    08


    吃完飯後,葉清白麻利地帶著自家姑娘去遊樂園過聖誕節了,並囑托沈渡,千萬要把葉晚送回家,走之前還朝葉晚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說:我夠意思吧?


    葉晚在沈渡身後狂點頭:太夠意思了,回頭我給你發紅包!


    等葉清白和盛玉走後,沈渡轉過身。葉晚換成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這裏離我家不遠,我們走回去吧。”


    沈渡“嗯”了一聲,這才發現她穿得很少,大冬天的,裏麵穿的居然是吊帶裙。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說:“你的感冒好了?”


    葉晚說:“早就好了。”


    “哦。”沈渡說,“所以又想感冒了?”


    葉晚一臉茫然地搖搖頭:“當然不想,感冒多受罪啊,再說,感冒跟你的專業不對口,我去醫院也找不到你。”


    她說得振振有詞。沈渡微微一愣,覺得委婉的話對她沒有用。他沒好氣地開口:“不想感冒你還穿成這個樣子?你不怕冷?”


    他剛剛說完,一陣風就呼嘯而來,葉晚瑟瑟發抖,一邊抖一邊說:“我是怕冷,不過這不是為了漂亮嗎?女人為了漂亮,什麽都做得出來。”


    沈渡笑著說:“醫生為了病人的健康,什麽都做得出來。”


    葉晚裹緊大衣,一臉戒備地看著他,說:“你想幹嗎?”她又了然一笑,說,“你是想把你的大衣借給我穿嗎?你太客氣了,來……”


    沈渡說:“走快一點。”


    十秒後,沈渡已經站在她五米之外的地方了。


    葉晚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她在原地瞪著沈渡的背影。沈渡終於被她“熾熱”的目光盯得受不了了,停下腳步,回過頭,繃著一張嚴肅的臉說:“你還不走?”


    他雖然口吻冷漠,臉色嚴肅,但是眉宇間褪去了冰冷。在這一刻,雪緩慢地落了下來,白茫茫的,在兩人之間飛舞。她突然想起曾經聽過的一句歌詞:“少年回頭望,笑我還不快跟上。”


    這樣一句歌詞,驀地讓她覺得,這冰冷的世界變得溫柔了。


    葉晚抬起腳,露出小虎牙:“來了。”


    路確實不長,沈渡實在看不下去她空蕩蕩的脖子,半路上在一家店裏買了條圍巾塞給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聖誕禮物?”


    沈渡說:“到家了還給我。”


    葉晚把脖子圍得緊緊的,哼了一聲,說:“小氣。”


    沈渡送她到門口後,她邀請他去家裏喝茶。她說:“外麵多冷,你進來喝杯茶,暖暖身子。”


    沈渡心一軟,就答應了。葉晚盤算著,家裏的茶葉還剩多少,喝茶能不能喝醉呢?這麽想著,她不免出神。兩人出了電梯,燈一亮,一個人猛地出現在她的麵前,著實嚇了她一跳。她看清楚這人後,訝異道:“周南明?”


    周南明看了看她身後的沈渡,問:“出去吃飯了?”


    葉晚點點頭,介紹沈渡,說:“這是沈渡,我……”她停頓了一下,在沈渡的目光下,不敢瞎扯,“我的朋友。”


    沈渡靜默地站著,周南明看過來時,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這就是葉晚的老板周南明,他聽過很多次,跟葉晚傳緋聞傳得最厲害的就是周南明。他本來以為傳聞都是假的,但是在見到周南明之後,他才知道,緋聞並不完全是假的。


    比如,周南明真的喜歡葉晚。


    雖然周南明沒說過,但是他的眼神不會說謊。


    沈渡覺得自己會有這樣的直覺很奇怪,隻看著周南明的眼神就猜出他喜歡葉晚,而葉晚卻一直遲鈍地沒有發現。


    葉晚問:“老板,你怎麽來了?不過聖誕節嗎?”


    周南明說:“我路過你這兒,過來看看你。沒想到你偷偷去吃火鍋了。”


    葉晚尷尬地說:“你要是早說沒人陪你過聖誕節,我就把你叫上了。你吃了嗎?要不要進來吃點兒東西再走?”


    葉晚雖然說的是邀請的話,但沒有開門的動作。周南明知道她的小心思,搖搖頭,說:“不了,我一會兒要趕回公司開會,先走了。”說著,他就往電梯那邊走,按下電梯按鍵後,回過頭問沈渡,“天晚了,沈先生要一起下去嗎?”


    他問得很有技巧,語氣平平淡淡的,像隨口一說,卻讓人沒有拒絕的理由。


    畢竟時間真的晚了,電梯正好來了。


    葉晚偷偷地瞪了周南明一眼:你要走就自己走嘛,幹嗎把沈渡喊上?讓我設計的“茶”後發生意外的戲份都沒法上演。


    沈渡的臉色倒是沒什麽變化,他點點頭,頓了一下,又轉向葉晚,說:“我還有件事沒做。”


    周南明便先乘電梯下去了。


    葉晚疑惑地說:“什麽事?喝茶嗎?”


    沈渡無言地看了她一會兒,看得她心裏打鼓。她嘀咕道:“不是喝茶嗎?”


    “不是。”沈渡笑了笑,從口袋裏拿出真心話大冒險的那張卡片,問,“還作數嗎?”


    葉晚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這個還作數嗎?”


    卡片上寫著:親坐在你左邊的女孩子的臉頰。


    葉晚狂點頭:“當然作數。”


    “好。”沈渡點點頭,在她望著他的時候,他笑了笑,仿佛冰雪消融,讓她心神一晃。


    “沈……”


    她張口,隻發出了一個音節,他卻忽然閃電般地俯下身,修長的手指猛地扣著她的後腦勺。她站立不穩,跌跌撞撞地往他那邊倒去,他用力將她穩穩地扶住。冰冷柔軟的唇貼在她的臉上,不著痕跡地留下一個吻。


    隻輕輕地吻了一下,他便直起身,把卡片還給她,說:“好了。”


    他轉身,嘴角揚起一個笑容,臉上盡是笑意。


    葉晚怔怔地站在原地。


    這一刻,寒氣消散,冰雪消融。這一刻,萬籟俱靜,流水潺潺。她仿佛能聽見一切,又仿佛什麽都聽不見。


    站在離她不到半米處的這個人,在她心中,是遙遠的冰山上的一朵花。


    這一刻,他為冰山下的她彎腰了。


    她曾雄心壯誌地在心裏發過誓,要他為她彎腰。


    可是,那時候的她從來不知道,他為她彎腰的這一刻,感覺是這麽美好。


    那時候的她還沒有想過,眼前的這個人,這個她朝思暮想的人,有朝一日會成為她的先生。


    不是沈先生。


    是葉晚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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