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走吧!你家出了一個你算是倒了血黴了,不,全村都跟著倒黴啊,那年旱得,嘖嘖嘖……”陳瞎子朝我擺手,抬腿往前一邁,一腳崴進我活泥挖的坑裏去了,“哎呦我的天唉!這個小王八犢子!薛葆四!誰讓你在我腳前麵挖坑的!連瞎子都欺負啊,鳳年啊!你家


    這孩子壞冒煙兒啦!”


    我連跑帶顛兒的回家,路過小賣店看見老板娘那明月家的豁唇兒子正坐在門口吃包子,腳步一頓,我看向他,“兔子,你吃啥呢。”


    他很少說話,也不搭理我,兀自的吃的,但是手裏拿著的包子因為用力過猛都擠出了湯汁,肉的?嘴裏一咕嚕,我幾步上前一把搶了過來抬腳就跑,小豁唇兒被我這突然襲擊搞得沒反應過來,半天才發現自己手裏的包子飛了,大嘴一張就哭了,他媽掄著個笤帚就出來


    ,“咋的了,你哭啥啊,包子呢……”


    “是……是……”


    豁唇兒指著我跑遠的方向上氣兒不接下氣的哭著,“是……葆是……”


    “薛葆四!”


    那明月當時明了,朝著我的方向大喊,“薛葆四!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小王八蛋!你連個包子你都搶你!看我逮到你不替你媽教育你的!”


    我被她罵的直接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就唱上了,“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不開不開我不開,媽媽沒回來!四是四,十是十,兔子隻會是是是!”


    “你……”


    那明月氣的牙根兒養養,一把將鞋撇了過來,“天殺的啊!白山村怎麽出了你這麽個玩意兒啊!你看我不找你姥的!”


    我哼著曲拿著大肉包子蹦蹦跳跳的往家走,“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師找我爸……”


    唱著唱著我自己就蒙圈了,站在家門口撓頭,“不對,我也不怕我爸,我為啥要怕我爸啊。”


    關於我爸媽,我沒啥印象,大概是在我四五歲的時候他們回來看了我一次,之後就沒影了。


    還記得我笑著出來時陳李瞎子並未覺得奇怪還說又是個走陰的麽,沒錯,因為我媽就是個大名鼎鼎的走陰女,有她的前車在前,我這個後鑒的自然就沒啥稀奇了。相傳能夠走陰的人生下來是不會哭的,按照常理來講,不哭的孩子是活不下來的,但是他們不但可以活下來,還會比同齡的孩子聰明,我媽就活的好好的,不然也不能有


    我,據說她天賦異稟能下去求請問事兒,更懸的是能到下麵看生死簿,會知道誰何時壽終,否則也不會叫走陰女。


    說起來,就我媽這樣的要是在別的村兒相當於大熊貓級別的了,我這種的,更是會被戳脊梁骨吐唾沫星子,因為我是什麽女生男命,白虎座女,災星轉世。可我們村兒不同,往前縷個百八十年,那是有名的算命村兒,說是白山腳下人傑地靈,一個個都是鐵嘴鋼牙能掐會算,家家戶戶除了有本事高低之分,誰都明白這些個事


    情。但文化大革命的浪潮一來,我們村兒差點成為挨批被鬥的典型,最後吃這行飯的不是改行就是出去躲風頭了,剩下堅挺的,除了戀舊的,就是陳李瞎子那種實在是沒處兒


    養老的了。雖然六十年代的風浪洗禮讓白山村兒的坐地戶少了外來戶多了,但是根兒還在,所以在別的地方覺得稀奇的事兒,在白山村兒還是打了很多折扣的,一說出了什麽邪乎事


    兒,上了點年歲的老人都會嗤之以鼻,這算是啥啊,想當初,那笤帚擱咱們白山村兒都能成精了!


    笤帚精聽過沒,那就是打咱們這兒來的!


    因此,種種的鋪墊之下,我媽這個笑著出來的,並沒有被大家視為怪物,相反的,我媽才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會給人看事情了。她真是不教自會,隻要給黑媽媽上完香,自己就會把鞋一正一反放好,小腿一盤,不一會兒,就能把往生者的魂兒叫上來,一炷香不用,啥都能問明白,但一到上學,我媽就不愛整這些事兒了,人說走陰女不能離開故土,否則就會失去這個神奇的能力,可我媽十三歲就離開了,她熱愛文藝,代表學校在去縣城表演節目,結果就被拔中到


    部隊的文藝宣傳隊參軍了。這一走就是十多年,直到挺著肚子回去,跟著我二舅媽同時分娩,我生下來了,而我二舅媽因難產和孩子都死了,在加上陳李瞎子那天在俺家門口一陣算,什麽白虎座女


    又命硬的,我想不擔這責任都不行,點背啊。一直到我四五歲,我爸媽才回來看了我一次,我懷疑他們倆可能就是順道來瞅我一眼,摸摸我頭就跟沒事人一樣的離開了,哄我玩兒,帶我去買好吃的這種事我是一點印


    象都沒有的。


    反正打我父母露了一麵之後我姥在那編瞎話,說我這命太硬,隻能在她邊上待著才能活,她硬留的,還得跟她姓,其實我爸媽老舍不得我了!


    我很小就知道我姥是編瞎話了,我爸媽要是真喜歡我,哪能給我扔下,就因為我命硬,騙鬼呢!


    那時候我還不懂大人的有些話就是為了維護一絲尊嚴上的體麵,就像我太姥姥說的,咱們是大戶人家,可我卻覺得我家很窮,糖葫蘆都很少給我買。一進院門,我就把手裏的肉包子扔給過去給朝我拚命搖尾巴的金剛吃了,金剛是一條毛色黑亮雄壯威武的狗,站起來給我撲到跟玩兒似得,是我家的門神,也是我最喜歡


    的玩伴。


    “四寶,扔啥給狗吃呢。”


    正在院子裏洗衣服的姥姥看著我的舉動不禁開口問道,“別在外麵撿到啥了拿回來瞎喂知道不。”


    我沒吭聲,摸著金剛的頭嘴角仍舊笑著的,我唯一的表情就是笑,自己會控製不住,不知道為什麽。


    姥姥看著我歎氣,“過來,把衣服換了,大清早的咋出去一圈就造的這麽埋汰呢,沒去桶人家雞窩吧!”


    “捅膩歪了,沒意思。”“哎,你這孩子,過來,脫衣服,早飯也不吃就出去野,你看你二舅回來我不讓他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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