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冷, 距離先帝薨逝已經半年,朝廷上下都知道沒有君主, 未來的君主,隻會是晉安公主雲瑟瑟的夫婿,李薛鄭三家之一。


    然而這三家在經過了兩場博弈之後, 都有些精疲力盡,開始收起鋒芒養精蓄銳了。


    隻是他們三家明麵上雖在周相國的要求下不能參與朝政, 暗地裏還是截獲了不少消息,並且派人日夜監視著瑟瑟的安陽宮勤政殿。


    勤政殿中,小宮人很容易就能在端茶送水時看見瑟瑟與周相國。而瑟瑟一般坐在案幾後, 手持朱筆,在周相國指著的位置簽下朱批,關於朝政上的,周相國一個字都沒有給瑟瑟提。


    長久觀望下去,三家都覺著如此一來甚好。執掌大權的還是周相國,瑟瑟隻是一個傀儡,他們對瑟瑟更放心了。


    一個無知懵懂的公主,總比一個滿腔熱血的公主好控製多了。


    瑟瑟在勤政殿, 當著探子眼線飾演著一個天真公主。等穆寧從禦林軍回來, 守在外殿後,她臉色一整,認真嚴肅和周相國繼續討論著國事。


    外殿有穆寧, 內殿警惕的有周靈, 瑟瑟與周相國安然進行著教學, 幾個月時間下來,周相國已經坦然放手,將許多事情都交給瑟瑟自己來處理了。


    而瑟瑟的安陽宮中,被安插了七個不同背景的探子。


    這七個探子同時給三家反饋了一個安陽宮最近最重大的消息。


    周家要給大宮女周靈找一個夫婿,周家正選了不少人,送進宮去給瑟瑟周靈過目。


    周相國的孫女要嫁人,這可是個好機會。


    三家不約而同把家族中的不少未婚少年找出來,訓導了一番,送到了周相國那裏去待選。


    周相國把這些年輕人一一看過之後,全部退了回去,自己帶著兒子,親自去給孫女挑選好人。


    周相國選人沒有多少標準,窮富不在他的範疇,而是親自去上門談過,發現這兒郎人品不錯,才給瑟瑟遞牌子,把人送進宮去,給瑟瑟和周靈過目。


    瑟瑟從勤政殿處理完公務,回到安陽宮的時候,殿外已經候著七八個兒郎了。


    他們都是十八歲到二十二歲之間的年紀,相貌上隻能說正常人範疇,沒有說長得很出眾的,也沒有家世很出眾的,所有人唯一的共同點,除了是男人,就是中庸。


    周靈穿著一身粉裙,扶著瑟瑟坐下,樂嘻嘻:“公主殿下,您來看看這裏頭可有不錯的?”


    那七八個人垂手而立,恭恭敬敬。


    瑟瑟抬眸掃了一眼,意興闌珊:“靈兒,你的夫家你自己選,本宮就不插手了。”


    外殿的幾個宮女都聽見了周靈理直氣壯的話:“公主,如果讓小的來選的話,全部都要留下。”


    幾個宮女險些笑出了聲。


    瑟瑟卻一口答應:“好,全部都先留下,你自己接觸著看看。如果這裏麵沒有你喜歡的,讓相國再挑些來就是。”


    周靈眉開眼笑:“多謝公主。”


    他學著嬌憨少女連蹦帶跳從台階上下去,一個個笑嘻嘻問了那幾個人的名字年齡,然後大手一揮。


    “你們就在脆金堂先住著,我有空去和你們說話。”


    這等豪氣的留人數量,讓所有人都震驚。


    而消息傳出去後,大家都暗暗笑著。


    一個相國家的嫡女,給公主當著大宮女的貴族仕女,居然會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種決定。


    那些人都留下了,莫不是給她做了麵首?


    外麵的揣測議論紛紛。安陽宮倒是一片安靜。


    穆寧挑簾回來,一身的寒氣。


    瑟瑟捏著筆在燈下慢吞吞寫著什麽,頭也不抬:“摸清楚底了嗎?”


    穆寧等身上的冷意在室內漸漸回溫,上前跪坐在瑟瑟的對麵。


    “回稟公主,共計九人,擅長打探的有三人,擅長醫毒者兩人,詭辯者一人,擅兵法者一人,另外兩人善於暗殺。”


    瑟瑟頷首:“周相國做事果然靠譜,這些人如果是讓本宮去找,怎麽也找不到的。”


    “公主無需妄自菲薄,”穆寧笨拙的說道,“相國曆經兩代帝王,所擁有的勢力絕非眼前可見的那麽一點。他的身後能人異士攏聚多年,在這一點上,相國自然能做的很快。”


    瑟瑟含笑:“安慰本宮?”


    穆寧猶豫了下,超小聲:“……是。”


    “可惜的是,本宮不是需要安慰的人。”瑟瑟淡笑道,“去讓靈兒和人接觸,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


    “是。”


    穆寧把那八人摸底出來的具體情況全部列表書寫下來,遞給了瑟瑟,而後退下。


    瑟瑟慢慢轉著筆,目光落在那一排八個名字上,緩緩圈出了第一個。


    一旬後,這八個人全部在周靈這裏落選,周相國親自來把人領了回去,又換來八人。


    先前的八個人中,有兩個輕飄飄的,吹噓起了在宮中見到公主時,晉安公主的溫柔和藹,還說,公主私下裏,提及過一個人名,說是未來可為駙馬。


    駙馬?


    李家和鄭家第一時間就去籠絡那兩人。


    也不知怎麽的,那兩人上半天去李家吃了酒,下半天就去了鄭家聽戲,兩邊人送他們出來,都是樂嗬嗬的。


    與此同時,民間開始流傳開一個說法。


    李家和鄭家薛家對公主逼婚,想要通過掌控公主,奪得大位。


    早朝時,這種言論直接說到了瑟瑟的耳邊。


    瑟瑟端坐高位,抿唇輕言:“諸位卿家不必多慮,本宮婚假,定然是要選本宮心願之人。”


    至於這個心願之人到底是誰,瑟瑟卻沒有透露口風。


    而這個時候,鄭家宴請賓客,在宴會上展開了一幅畫。


    落款印著晉安公主的私章。


    眾人嘩然。


    這鄭直錄在多年前,也曾進入宮闈,與年少的公主相識,有了那麽一些心思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麽說,公主極有可能選擇了鄭家?


    而李甲優當夜就通過他的探子,聽到瑟瑟罵鄭直錄不要臉,頓時就安心了。


    當初在瑟瑟身邊服侍的鄭丹就是鄭直錄的族妹,想要獲取一份公主的筆墨,實在是簡單。


    看樣子晉安公主是被鄭家給戲弄了,公主果然還是向著李家的。


    為了和鄭家打擂台,李家也辦了一場宴會。


    同時給宮中送去了一份請帖,敬請晉安公主移駕。


    瑟瑟自然是含笑答應了。


    而李家宴會的前一夜,瑟瑟就發燒了。服侍她的宮女見瑟瑟燒得一身是汗,悄悄出去傳信給李家,另想它法,公主病得起不得身,去不了。


    且不提李家放出風聲去的消息,瑟瑟這一病,直接病得李家手忙腳亂,不得不通夜安排別的法子。


    入了夜,服侍的宮女替換成周靈後,穆寧才從夾櫃出來。


    “公主。”


    穆寧手持緙絲扇子,在瑟瑟身邊彎腰給她扇著涼。


    瑟瑟坐起身,渾身汗意,額頭滿滿是濕意,她的臉潮紅一片,熱氣騰騰的。


    穆寧隻看了眼就迅速收回視線,不敢再看了。他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給瑟瑟扇風送去涼意。


    瑟瑟吃了藥捂了一身汗,全靠著這點涼風散熱,不由自主往穆寧的位置挪了挪。


    穆寧立即僵硬了一瞬,手上的扇子險些掉落。


    “公主,您怎麽不先把這些探子處理了呢,留著她們真的是個麻煩。”


    周靈迅速把房間的各個角落全部巡視了一遍,關好門窗後給瑟瑟遞來了一杯晾溫了的水。


    瑟瑟痛痛快快飲了一杯水,舒服了些。


    “弄走她們,再送進來一批新的?”瑟瑟嗤笑,“本宮可沒有那麽多心思浪費在她們身上。”


    “公主所言甚是,”穆寧立即道,“留著她們還能降低外界的警惕性,讓他們以為公主並不察覺,對傳遞出去的消息加深幾分相信,我們做事起來就容易的多。”


    瑟瑟從穆寧手中接過扇子撩起汗濕的鬢發扇了扇。


    “阿寧說的沒錯,就是這樣。”


    她身上熱氣散盡後,含笑問周靈:“和你的夫婿們聯係了沒有。”


    “回稟公主,微臣那些夫婿們還算不錯,盡職盡責,出去後一個進了李家,一個進了鄭家,還有兩個進了薛家。另外四人藏匿了起來,等待著時機。”


    瑟瑟頷首。


    “吩咐他們,暫時按捺住,要出手的時候,必須一擊即中。”


    “是!”周靈樂嗬嗬道,“微臣新的這一批夫君也不錯,其中有個長得可俊了,公主可要過目?”


    周靈話音剛落,就對上了身側穆寧寒霜一樣的視線。


    周靈茫然:“……”


    瑟瑟卻饒有興趣:“相貌英俊?”


    “是啊!”周靈顧不得身側穆寧的怒視了,顛顛兒給瑟瑟推薦,“這人是我的一個師兄,今年十九歲,文韜武略皆可,又特別能說會道,公主不妨把他弄來給您解悶兒?”


    瑟瑟還真心動了。


    宮中無趣,養個人解悶不失為一個法子。


    “公主……”穆寧幹巴巴喊了一聲。


    瑟瑟挑眉:“嗯?”


    穆寧吭哧吭哧了會兒:“……您怕是無暇在別人身上分心,如今的事情繁多,您該操心的太多了。”


    這倒是真的。


    瑟瑟看向周靈。


    “等忙完了,他若是有意,到那個時候再把人送來給本宮。現在的話,讓他好好為本宮效力。”


    “是,公主放心,師兄他絕對沒有問題。”周靈拍著胸脯保證了。


    次日清晨,周靈來服侍瑟瑟起床時,走路一扭一扭的。


    “怎麽了?”


    瑟瑟坐在梳妝台前,倒是好奇。


    周靈扶著腰苦著臉:“回稟公主,小的睡得不老實,好像掉床下,扭著腰了。”


    旁邊穆寧一臉正氣凜然從周靈身側走過,瑟瑟一側眸,就看見穆寧通紅的耳背。


    瑟瑟手中轉著一根朱釵,不知想到了什麽,眯著眼笑了,遠遠看著穆寧的背影,笑容有一絲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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