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砥行此行追擊失敗被前後夾擊,導致落崖生死不明,其中若說沒有些陰私在裏頭,誰也不信。


    親兵一路把周砥行過往的英雄偉績若數家珍,給瑟瑟說時,眼含熱淚。隻覺他們將軍定然是被人出賣,才會不慎中計。


    瑟瑟什麽也沒說,咬緊牙關跟著快馬疾馳,幾乎在正常時間一半以內,趕到了邊關。


    而周砥行追擊王世子落崖的地方,早已經被軍隊圍了起來,上上下下找了個遍。


    瑟瑟在周砥行落崖的位置沉默站了很久,最終被粗魯的軍士推開。


    親兵也顧不得她,全部都腰栓粗繩,一遍一遍摸下懸崖。


    她退出人群,牽了一匹馬悄悄離開。


    繞山三環,瑟瑟順著老樹枝丫橫生的山地一步步往下,走走停停,沿途欣賞著粗狂而不加雕琢的風景,從日出走到黃昏,才抵達她要去的地方。


    藏在兩處高峭懸崖斷壁的山穀之間,銀杏葉水黃如洗的耀眼,風過後,在枝頭搖曳,葉子顫動著,好似蝴蝶翩躚欲飛。


    瑟瑟歪著頭欣賞了一番滿天嫩黃的山穀溪流,發現與她畫中相比,實地到底多了些勃勃生機。


    瑟瑟環顧四周,把馬匹拴在了不遠處,她踩著腳下腐爛枯葉,吱嘎,吱嘎,提著裙,一聲一聲喚著:“將軍!將軍——”


    那聲兒發著顫,壓抑著惶恐與難過,在秋風蕭瑟中,被吹到山穀的每一個縫隙。


    小溪流飄著枯葉,湍湍急急,有鳥啼淒厲,振翅撲撲。布滿棱角的山石子硌的瑟瑟腳疼。她越走越慢,索性停在一處兒,手裏撚著根枯枝棍兒,四處戳戳發出響動,渾身都是懶散,唯獨嘴裏還認認真真一聲疊一聲兒喊著將軍。


    瑟瑟嗓子有些幹了,還好不多時,雜草叢生枯葉密布的窄窄一條山縫中,傳來了動靜。


    瑟瑟恍若未聞,背過身去,尋找的姿勢真切多了。


    “將軍!將軍!”


    她別的話什麽都沒有喊,唯獨兩個字,每一聲兒都喊出了執拗。


    她身後傳來了一瘸一拐的腳步聲,鞋底與枯葉相磨,庫擦,庫擦的。


    瑟瑟猛地一轉身。


    她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男人,與其說站著,倒不如說全靠著一根樹幹撐著,勉強沒有摔倒。他一身是幹枯血跡,狼狽的幾乎辨認不出的衣服,如果說是野人,或許都比他要體麵三分。


    瑟瑟瞪大了眼。


    “將軍……”


    她顫著聲兒,毫不猶豫跌跌撞撞跑了過去,狠狠一把抱住周砥行。


    “……我找到您了。”


    靠在周砥行懷中的瑟瑟,終於痛痛快快哭了出來。


    周砥行從未想到,他能活下來,也沒有想到,第一個找到他的,是本該遠在千裏之外的瑟瑟。一個從未經曆過險惡的少女,是如何跋山涉水,抵達萬千危機的邊關,又是如何在這荒野山穀,一處處尋找他的。


    他一直在躲,躲著大葉國的士兵搜捕,拖著受傷的腿不停的轉移,躲過了敵人的搜捕,也躲過了自己軍隊的找尋。他分辨不了大部隊的腳步究竟來自哪裏,隻能把危機推出去的同時,推出去生機。


    而他聽見了瑟瑟的聲音。


    他唯一能夠辨認的信賴,唯一能依靠的生機。


    周砥行的左腿傷得很嚴重,當夜兩人在山縫中互相取暖度過,第二天,瑟瑟就給周砥行的腿裹了兩根木棍固定了下,扶著他走。


    瑟瑟力氣才多大,走出去不過幾丈遠,已經摔了周砥行三四次。她愧疚,可周砥行卻笑得傻乎乎。


    還好瑟瑟在不遠處栓了一匹馬,她在把周砥行摔了七八次後,鼻青臉腫的周砥行終於坐上了馬背。瑟瑟並未同騎,而是牽著馬,深一腳淺一腳,帶著周砥行離開。


    大軍找周砥行找瘋了,差點都要絕望的時候,瑟瑟把周砥行送了回來。


    瑟瑟隻負責把周砥行送回去,之後就不管她的事情了。等軍隊來人問話,她隻搪塞了過去,一扭頭,就收拾了包袱,準備回京。


    千裏迢迢一趟,她隻是來找周砥行。


    周砥行抱著她,啞著聲道:“你在家好好等我,等我回來,我有一個驚喜送給你。”


    瑟瑟一臉溫順:“好啊,我等您。”


    主帥重回,不管周砥行是不是傷得根本不能見人,他的存在就是給了大軍底氣,瑟瑟離開前,鐵騎軍已經重新整隊,蓄勢反撲。


    一路歸京,瑟瑟連番勞累,脾氣也不太好,鎖了將軍府,睡了三天,誰來都不給開門。


    三天後,瑟瑟才知道,周砥行舅舅家來人了。


    李尤翠死了。


    起初李尤翠剛被送回去時又哭又鬧,不肯認命,動不動就絕食,期間又是吆喝頭疼,又是說腹痛,渾身哪兒都不舒服。舅舅家山野農村,全然把這些當做李尤翠的小手段,又氣她被趕回來,結結實實抽了一頓,讓她老實。


    李尤翠老實了,身體也越發不好,從盛夏到濃秋,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已經病入膏肓。瑟瑟回來的前兩天,剛咽了氣。


    舅舅家非要將軍府給李尤翠治喪,說是周砥行沒把表妹照顧好,未嫁的女兒無法下葬,求一個名分,要一份家產。


    瑟瑟聽了管家的話,派人給舅舅家送了二十兩銀子,附帶了兩句話,別計較名分,早些把李尤翠下葬,以免壞了她屍骨才是正事。


    下葬了,可不就隻是李家的女兒,沒法做周家的夫人麽?舅舅家也是膽大,直接拿這二十兩銀子買了冰,把李尤翠凍了起來,一直等著周砥行歸來討要個名分。


    瑟瑟做到這一步,就不管了。她對將軍府的事情也淡淡的,大小事情幾乎都不插手,整日尋來一班歌舞伎打發時間,足不出戶。


    落雪的時候,周砥行率領大軍歸來。


    大葉國狡猾無比,龜縮不出,難以開戰。周砥行知道打不起來,索性留下了駐兵軍隊,班師回朝。


    他傷得很重,養了三兩個月,走起路來還有些一瘸一拐,按著大夫說,許是要過了年才能慢慢恢複。


    周砥行一回來就進了宮,等他出宮,就急著想回去找瑟瑟,卻被早早得了消息,守在巷子口的舅舅舅母給攔下了,哭得要死要活,非要周砥行給李尤翠一個交代。


    到底長輩,李尤翠也死了,周砥行沒法做到徹底不管不顧,隻能先跟著他舅舅家走了。


    且不提周砥行在舅舅家,對著李尤翠的屍骨,被逼著要娶了她給個名分,這頭瑟瑟在閉門不出後了幾個月後,終於帶了丫鬟小廝和親兵,乘馬車出門去了。


    她來京城半年,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一麵是沒興趣,一麵是懶,也隻有能調動她心思的事情,才能差遣她出門。


    將軍府的馬車停在了京郊一處寺廟的山腳下。


    丫鬟給瑟瑟撐著傘遮雪,一行人一步步踏過落雪後濕滑的台階,由知客帶領著進了寺內。


    寒風吹得凍骨,瑟瑟裹著白絨絨的毛鬥篷,隻露出巴掌小臉,她皮膚白皙,在滿天風雪裏更是顯得白裏透紅,她垂著眸,步伐優雅婀娜,腳下走過的地方,都化開了小小的一圈雪紋。


    覆蓋著皚皚白雪的羅刹古寺,她安靜的走過,伴隨著威嚴古鍾,於風雪中走來,好似雪中盛開的蓮,不由自覺奪走人的視線。


    瑟瑟恍若未知遠處的視線,提起微微沾濕了的裙子,進入大殿內,跪在金身佛像麵前,雙手合十,閉著眼輕聲喃喃。


    丫鬟親兵退後幾步,聽不清瑟瑟在說什麽,隻當她在給周砥行求一道平安。


    而瑟瑟一臉正經念叨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後,拜了拜,起身扶著丫鬟去求簽。


    而放著簽筒的案幾後麵,坐著的不是和尚,而是一臉風流相的齊王。


    寒冬臘月,他手一搖折扇,扇了兩下。深諳紈絝之道的齊王收起了色皮,笑眯眯對瑟瑟拱了拱手:“不知姑娘想要求什麽簽?”


    一身錦衣華服的齊王自然不是解簽師傅,瑟瑟抬手攥緊了鬥篷退後一步,有些錯愕。


    半響,瑟瑟微微屈膝,扶著丫鬟就走。


    她走得快,齊王追得更快。


    “姑娘莫走,相逢即是緣,不知姑娘府上何處,可有婚配?”


    親兵與丫鬟也都曾見過齊王,可以說隻有瑟瑟才是未曾見過齊王的那一個。


    她繃著臉,麵露不愉:“公子請自重。”


    齊王嬉皮笑臉湊了上來:“本公子體輕,重不起來。”


    瑟瑟連退幾步,偶遇登徒子讓她細細的柳葉眉擰成一團,眸中滿是羞憤。


    親兵不敢大力阻攔,丫鬟扶著瑟瑟左躲右躲,眼看著齊王手都要伸到瑟瑟臉上,橫空出現一隻手抓住了齊王不軌的手。


    “五哥?”齊王一見來人,有些懵,扭頭左右看看,隻有寧王一人,他樂了,“這麽大風雪,五哥怎麽來寺廟裏了,當真想不開要出家?”


    寧王攥著齊王的胳膊,把人扯得一個趔趄,卻淡笑著道:“本是想來出家,看見七弟,就想到了喝酒,出家人喝不得酒,這個家,不出也罷。”


    “走吧七弟,陪兄長圍爐烤酒,小喝一杯?”


    寧王說的客氣,手下已經拽著齊王離開了幾步。


    “哎哎哎!”齊王回頭看著瑟瑟,心有不甘,可到底寧王是他兄長,在外頭還做不出甩臉子下人麵子的事情,猶豫半天,還是跟著寧王走了,隻他抬手招來一個人,悄悄跟著了瑟瑟。


    寧王從出現到帶著齊王離開,全程沒有給瑟瑟一個眼神,就好像不認識她似的。


    可瑟瑟能感覺出,他這是在幫她解圍。


    嘖。


    瑟瑟目送那兄弟二人離開,了然無趣轉身:“回吧。”


    反正她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寧王的這個忙,幫的也算及時,助她脫身。


    要不回頭送他一份大禮好了。


    瑟瑟漫不經心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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