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仙生換好衣服, 從被窩裏鑽了出來, 白衣黑褲, 狐耳狐尾, 雪白的頭發, 真的像漫畫裏走出來的俊俏少年。


    白棠領著蘇仙生去衛生間洗涑, 對方還沒有刷過牙, 皺著眉頭克製自己不要吞咽牙膏,他蹙起眉不說話時, 就很冷峻, 透出幾分蘇思遠的影子。


    白棠看得出了神,連小狐狸洗完臉都沒有反應過來。那張俊俏的臉湊到他的麵前,極近的距離, 完全看不到皮膚上的瑕疵, 鬢角的幾縷發絲濕漉漉地貼在臉側, 白棠垂眸, 幫蘇仙生把頭發撩到耳後。


    “會梳頭嗎?”白棠輕聲問道。


    蘇仙生搖了搖頭。


    “站著別動。”白棠拿起木梳, 放到雪白柔軟的發絲上, 少年的發質很好, 白得發亮, 看起來就是油光水滑的皮毛。


    其實最開始白棠抱起那隻醜狐狸時,狐狸毛是粗糙的, 隻不過泡了靈泉水, 養了回來。


    果然小孩子還是要精心去養。


    白棠一邊走神, 一邊幫蘇仙生梳發, 柔波一樣的長發從他掌心一點一點滑過,冰冰涼涼的,手感順滑。


    他想起以前蘇思遠幫他梳頭時的場景,蘇思遠很喜歡幫他梳頭,喜歡他紮起頭發的樣子,又喜歡他披散著頭發的模樣。他會捧起發間,放在鼻尖輕嗅,而後輕聲道,好香。


    這麽一想,白棠鬼使神差般挑起一縷雪白的發絲,放在指上,而後低頭輕嗅。


    ……是甜的。


    鏡中的青年仿佛從夢中驚醒,手猛然一鬆,發絲從掌心滑落。


    小狐狸的天賦技能時刻都在發散著,對於意誌不堅定的人來說,要抵製誘惑十分艱難。對於白棠這種靈台清明定力深厚的大妖怪來說,其實媚術並沒有發揮太大作用。


    事實上白棠的盛世美顏也算媚術的一種,所有人看到白棠都要經曆意誌測定,意誌力較低的人會無法避免地怔愣好幾秒。


    靈台清明就像一扇牢固的大門,將所有的誘惑拒之門外,可……人已經在白棠的心裏了,又如何拒之門外呢?


    蘇仙生感覺到頭發的飄落,他抬起眸,略顯困惑地看向白棠。


    白棠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沒話找話道:“我剛剛突然想起了一些話,人類說的,很有意思。”他輕聲道: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兒孫滿地。”


    明明隻是為了掩飾尷尬才說出的話,然而當白棠在說這些話時,卻不可遏製地想起了蘇思遠。


    笑起來深情款款的蘇思遠。


    小狐狸雖然不能完全聽懂這些話,可是大概的意思連蒙帶猜也能聽個明白,他呆呆地看著鏡中的青年,看著對方眉目含情的模樣,那是朦朦朧朧的似花似霧的情深意切,像是春風十裏,桃花簌簌落下。


    呆了片刻,蘇仙生的心開始砰砰砰亂跳起來,他覺得自己是被灌了一大口蜂蜜水,甜蜜極了,隻是喝完後有點口幹舌燥……和臉紅。


    “四梳相逢遇貴人,五梳翁娌和順,六梳夫妻相敬,七梳七姐下凡,八梳穿蓮道外遊,九梳九子樣樣有。”


    那日大婚,一身紅衣的男人拱起手,含笑著看向他,而後緩緩俯身。四周的一切都變得模糊,連時間的流速都慢了下來,他的眼前隻有那片熱烈的紅,還有那噙著笑意的唇。


    “十梳夫妻到白頭。”


    如果時間是梳子,他渴求第十梳可以慢一些,再慢一些,不要讓黎明追上黑夜,皺紋爬上眼角,死亡代替黑暗,不要讓青絲變成白發,若是束好的發重新散開,怒放的花兒悄然含苞,那麽是不是緊閉的雙眸可以張開?


    白棠怔怔地看著雪白的長發,那長發一轉,露出了年輕而俊朗的麵容。


    當白棠說出“夫妻”一詞時,無數煙花在蘇仙生腦海中炸開,黃褐色的眼眸一瞬間迸發出無比璀璨的光芒,像是滿天星河都落入他的眼底,蘇仙生就這樣亮晶晶地看著白棠,呼吸有些不穩地問:“那我現在已經白頭了,所以我們是夫妻嗎?”


    記憶裏有一個男人單膝跪地,持著一朵玫瑰,朗聲道:“棠棠,我們結婚吧。”


    白棠握住梳子的手一抖,木梳從指尖滑落,啪得一聲摔到了地麵上。


    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情緒,一瞬間要將他淹沒的酸楚和呼嘯而過的風聲,可他知道,他不是那個蹦蹦跳跳飛撲過去的少年了,麵前也不是成熟穩重的男人。


    “……不是。”


    少年卻不依不饒,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為什麽呀,不是你說的嗎?十梳夫妻到白頭,我剛剛數過了,正好十下。”


    白棠喉嚨好像被某種情緒扼住,他想要開口說話,卻沒有力氣說話,所有的力氣好像都用來遏製那種情緒,咫尺間的距離,他連蘇仙生臉上的絨毛都看得清,那是蓬勃的生機。


    小狐狸占了點理,就是氣勢洶洶的模樣,這是少年才會有的倔強,他說的那樣認真,估計自己也當了真,白棠遲遲不答,小狐狸都要氣哭了,黃褐色的眼裏還裝了一點自己也不知道的期望和哀求。


    白棠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頭,他順著蘇仙生的邏輯和他辯論道:“可我還沒有白頭。”


    夫妻到白頭,隻有一個人白頭是不是不算數呢?


    蘇仙生原本倔強的表情被擊垮,他抖了抖狐耳,期期艾艾地問:“那你要什麽時候白頭呢?”


    “……要很久很久之後吧。”


    “很久是多久,等我長高了,比你還要高了,你會白頭嗎?”蘇仙生一眨不眨地盯著白棠,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隻有小妖怪才會這樣問。


    蘇思遠就從來不會問這個問題,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白棠,用手丈量他的身高,手掌從白棠的頭頂平行向前,比劃到自己脖頸處,然後低聲道:“長高了。”


    白棠將手放在少年的頭上,再平移到自己的下頜處,他垂眸看著蘇仙生,看著小狐狸倔強又委屈的眼神,蹙眉的樣子倒真的像極了蘇先生。


    他是蘇先生,他又不是蘇先生。


    啊——是他的蘇小先生呀。


    日光下有細小的塵埃在上下浮動,白棠就像被禁錮在一片旖旎的光線中,連眨眼都有些費勁。他保持著手抵下頜的姿勢,垂眸看向蘇仙生,輕聲道:“那我先等你長高好不好?”


    墨綠色的眼眸像是終年被煙霧繚繞的湖畔,深情朦朧的綠意,垂眸望來,就是一眼萬年的溫柔。


    狐耳唰得抖了抖,少年的臉上冒起大片的粉,這是瞬間的怦然心動,心髒的鼓噪聲幾乎要讓人忘卻了一切,什麽白頭,什麽夫妻通通都忘了一幹二淨。


    蘇仙生的兩隻手搭在白棠的肩上,而後他借力,踮起腳尖高高地站了起來,少年身姿清朗,像是皎皎月光下的青竹,蓬勃的生機撲麵而來,他就那樣目若星子地盯著白棠,聲音也是歡騰如百靈鳥的語調:“那這樣呢?我現在是不是比你高了?!”


    白棠想這個小崽子真是得寸進尺,給點陽光就燦爛,稍不留神就要上房揭瓦。


    他想,我不能這樣慣著他。


    臭毛病都是慣出來的。


    於是白棠摟住了蘇仙生的腰,在少年懵逼的目光下,捏了捏他的小肚子,而後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輕鬆踮起了腳尖,唰得站了起來,“還是比我矮。”白棠俯視著少年,這樣淡淡地說。


    蘇仙生猛然被摸了一把小肚子,明明是被吃豆腐的人,還像占了天大便宜一樣傻樂。


    心中的小狐狸得意地叉腰,滿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肚皮,表示肚皮的魅力果然無人可擋。


    隻是做一個有誌向的狐狸精,可不能被一點甜頭打發……


    是的,狐狸精要有遠大的誌向,就算不能做成禍國殃民的蘇妲己,也要做一隻俘獲愛人芳心的小狐狸。


    追愛之旅漫漫修遠兮,可不能輕易言棄。


    蘇仙生更加賣力地踮起腳尖,拚命伸長自己的脖子,期望自己可以再高一些。白棠也不甘示弱……無比幼稚地比高。


    兩個人像跳芭蕾一樣擠在這一小處空間,不知是誰的身體先失去了平衡,猛然撞到了另外一人身上,蘇仙生向後倒去,看起來是要很淒慘地砸地的情況,白棠急忙伸出手去拉住對方,然而他剛剛牽起少年的手,就感到手心一輕,原本要摔倒的蘇仙生突然輕盈地撲了過來,那樣歡快雀躍的模樣,他摟著白棠的腰,飛快親了一下白棠的下頜,然後蹲下身,火速溜走。


    這一串操作行雲流水,看起來排練了千百次一般,白棠呆怔在原地,半晌,伸出手摸了摸自己下頜上被親到的地方。


    他和蘇思遠有過很多種形式的親吻,有些想起來甚至會讓人麵紅耳赤,有些則是纏綿悱惻,或者是浪漫旖旎,還有那耳鬢廝磨,甚至有笨拙的菜雞互啄。


    卻獨獨沒有此刻這種,不經意間的歡喜,突然其來的親密,倒真是那句……你的小可愛的親親突然出現。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白棠看到一條雪白的尾巴尖悄悄冒了出來,而後是兩隻尖尖的狐耳,少年扒著門框,可憐巴巴地和白棠對視,他小聲道:“你生氣了嗎?”


    ……其實並沒有生氣。


    “我隻是想在我的身高處做個記號,這樣我就能時刻記住它的位置了。”蘇仙生繼續弱弱地解釋,真是強詞奪理胡攪蠻纏極了。


    白棠聞言摩挲著下巴,指尖從下頜移到淡粉色的唇,他靜靜地看著蘇仙生,表情沒有明顯的喜怒,是讓人捉摸不透的平靜:“那以後你的身高到了這兒,你也要做一個記號嗎?”


    尾巴上的毛盡數炸起,蘇仙生傻傻道:“可、可以嗎?”


    白棠深深得看了一眼蘇仙生,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笑容越來越大,最後他噗得笑出了聲。


    蘇仙生緊繃著的身體悄悄放鬆下來,他雙手扒住門框,也跟著笑了起來,兩隻眼睛都快彎成了小月牙,笑得太過燦爛了,就看起來蠢兮兮的,好像不諳世事的樣子。


    其實他什麽都知道。


    他知道白棠在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他知道白棠喜歡自己的撒嬌賣萌裝傻充愣,他知道自己這樣的性格不太好,給點陽光就燦爛,稍不留神就要上房揭瓦。


    他看起來是那麽有恃無恐,實際上卻是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每一次的作天作地,都是在小心翼翼地試探白棠的底線,這一次試探成功了,就在內心畫了一個圈,對心中的小狐狸說,你隻能在圈內跑,如果不小心撒野跑出了圈外……


    就可能被丟掉了。


    然後再次變成一隻爹不疼娘不愛的野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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