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吃完飯回到了房間,房間裏有電腦和電視,因為白棠沒有成精許可證,所以他上網瀏覽的東西都是人類社會的內容。


    白棠在瀏覽器上輸入了蘇思遠這個名字,看到了他的百科資料,世界五百強公司的總經理,華國十大慈善家,名校畢業。最後屏幕跳轉到一張蘇思遠西裝革履的圖片,他在參加正式會議,身旁都是頭發花白的老頭,就他一人坐在其中,帥到讓人挪不開眼。


    小綠苗微微地垂下,有些怏怏的樣子。


    “怎麽了?不滿意嗎?”係統有些搞不清白棠的態度了,這是滿意蘇思遠呢,還是不滿意對方呢?


    白棠清空搜索記錄,合上電腦。他輕輕歎了口氣,“太滿意了。”


    真的太合心意。


    從頭到腳,連根頭發絲都那麽合心意。


    白棠有些想哭,他想這真是太難辦了,為什麽要這麽合心意呢?如果稍微有一點不好……他都能說服自己,告訴自己不要喜歡對方。


    這樣失去後,就不會難過了。


    不會像現在這樣,隻要想想失去時的場景,心就酸了起來。


    係統也大概猜出了白棠的想法,它問道:“那你要拒絕蘇思遠嗎?”


    “我不知道。”白棠茫然地搖頭,“拒絕了,現在這裏就會很難受。”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


    對於係統來說,它自然希望白棠拒絕掉那個大豬蹄子。可是白棠這個小模樣,讓係統開始心疼了,“那就答應吧。”


    “如果答應了,”白棠頭頂的小綠苗把自己縮成一團,他低聲道:“現在還沒有多少喜歡,我就已經這麽難受了,如果答應了……”


    “我還不得難受死呀。”


    喜歡還是不喜歡,這是一個問題。白棠愁了一晚上,愁到小綠苗上的小葉子差點都要掉了。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在寂靜中白棠想起自己曾經經曆的第二個快穿世界,在那個世界中,他被造謠成傳說中的聖草,江湖人迷信地認為,吃他一片葉子就能增長百年功力。


    要知道,白棠那個時候就兩片葉子。而且那個武俠世界不怎麽打雷,白棠弱不拉幾和普通的草沒有什麽區別,麵對謠言滿天飛的情況,白棠表示——


    這是要被人拔禿的節奏啊!


    江湖為他發起一場大戰,現場一片刀光劍影,武林盟主是最後的贏家。


    那個時候武林盟主全身都是血,臉上也是血,一臉血導致白棠都看不清對方的長相,隻覺得對方特別凶神惡煞,比魔教教主還可怕。


    對方握住滴血的長刀,慢慢向白棠揮來,白棠和係統在“啊啊啊啊啊啊”地瘋狂尖叫,係統一邊叫還一邊爆粗口,mm貞子世界都沒有這個刺激啊啊m!


    白棠尖叫著問係統要怎麽辦,係統尖叫得說變成人形,告訴對方你不是草,吃草沒有負罪感吃人肉總該有吧!


    於是白棠唰得變成了人形。


    廣袖長袍的少年跌倒在地,委屈巴巴地雙手環抱住膝蓋,那雙墨綠色的眼眸憋著兩泡淚,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別、別殺我。”


    那把滴血的長刀頓在半空,麵前的男人垂眸凝視白棠,無盡的壓迫感如有實質般散發出來,許久,武林盟主沙啞道:“不殺你。”


    他解下身上的披風,披風的外側是沾滿血汙的,內側卻溫暖而幹淨,男人將披風鋪在淌著鮮血與碎肉的地上,然後對著麵前的少年低道:“坐這裏。”


    白棠顫巍巍地坐在披風上,看著那個男人將所有的人打倒,然後受了重傷回來。


    那個男人凝視他許久,才小心翼翼地連著披風抱起了他,白棠躺在一個充斥著血腥的懷抱裏,把自己縮成一團不敢看四周的殘屍。


    “林盟主!”有人這麽激動地叫著。


    抱著白棠的男人默不作聲地低頭,將手放在白棠的臉上,好像要遮住白棠的容貌。


    指縫間露出的容顏是人間不可能存在的完美。


    男人微怔著收回了手,小心地理了一下披風,將白棠遮得嚴嚴實實。


    於是白棠就被武林盟主抱了回去,盟中有一處幽靜的樹林,林裏有小屋,白棠就在小屋中住下。


    白棠一直都沒有見過那個“林盟主”的長相。對方後來再見他時,戴上了麵具,聽說是他那日被人傷了臉,從眉骨到鼻梁就是極深的一刀。


    難怪那一天白棠看到他時,對方滿臉都是血,像是地獄裏爬出的惡鬼修羅。


    白棠變成人形沒有安全感,又要消耗能量,所以他都是以原型在林裏晃悠的,因此那個林盟主過來時,有時候會找不到白棠。


    林盟主總是很忙的樣子,當他不殺人時,身上就帶著一股很濃的藥味,濃鬱的藥味下,是淡淡的腐朽的氣息。


    那是將死之人才有的臭味。


    林盟主快死了。這個認知讓白棠有了安全感,白棠不再總是藏起來,有時候也會安安靜靜曬著太陽。


    這個時候林盟主會端著一個小碗走進木屋,碗裏裝著早已涼掉的黑色湯汁。


    有一次白棠壯著膽子問道:“你碗裏是什麽?”


    林盟主垂眸看了一眼碧綠的小草,他的唇是青白的,唇上沾了一點黑色的湯汁,因為戴著麵具,所以白棠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可是白棠總覺得對方是微微笑了一下。


    “是藥。”男人輕聲道,他的聲音太過溫柔,像是怕驚擾了小動物。


    這種溫柔讓白棠放鬆下來,白棠繼續好奇道:“藥不是趁熱喝才好嗎?你怎麽總是等它涼了才喝。”


    “因為苦。”


    “哇,你還會怕苦啊。”白棠有些驚訝,也許是第一印象的緣故,他總覺得這個“林盟主”是修羅一樣的存在,凶殘又冷漠,特別無堅不摧的形象。萬萬沒想到這樣的林盟主居然會怕苦。


    麵前那個男人咳嗽了兩聲,他用袖子捂住嘴,咳完後,袖口染上了黑紅的血。林盟主若無其事的收回手,沙啞道:“喝藥不苦,練功不苦,殺人不苦,等死也不苦。”


    “可相思太苦。”


    白棠傻乎乎地問係統,什麽是相思。係統說,相思就是喜歡一個人,時時刻刻去想那個人。白棠就在心裏想,哇,林盟主這個人居然也會喜歡別人啊。


    林盟主喝完最後一口藥就起身離開,好像他過來找白棠,就是為了喝藥。


    白棠覺得這個人真是奇怪,他又不是蜜餞,喝藥來找他幹什麽。再說了,這個人類又說了,喝藥不苦,相思才苦,他又不是被相思的人,難道來找他,就能一解相思之苦嗎?


    白棠困惑地看著林盟主的背影,那個時候林中有風吹過,樹葉瀟瀟,林盟主身上穿著的長袍被吹得晃晃,好像隻是一塊布披在白骨上。


    再後來林盟主就死了。病死的。


    聽說林盟主之前練功走火入魔了,受了很重的傷,所以想要拿到“聖草”療傷,這個聖草出世時就天降異象,白日落雷,化雷為草,所以各種和聖草有關的傳聞都有。


    什麽吃一片可以漲百年功力,什麽生死人肉白骨。聽起來可厲害了,誰知林盟主九死一生搶到了聖草,居然不肯吃。


    不僅自己不肯吃,還不讓別人吃。


    本來武林盟主這個位置就被很多人盯著,再加上林盟主實力大跌,大家都眼饞這個位置,又眼饞著聖草,於是一起聯手,在很多方麵做文章,比如林盟主喝的藥,吃的食物,各種各樣的方麵,讓這個男人提前病死了。


    隻是最奇怪的是,林盟主死後,誰也找不到聖草,真是太奇怪了,難道聖草還會自己長腿跑了嗎?


    自己長腿跑到深山老林的白棠偶爾會想起那個武林盟主,想起那個男人死前為他彈的一首曲子。


    曲子的旋律怪好聽,白棠問係統,這是什麽曲,係統說是《鳳求凰》。


    鳳求凰?


    並不明白是什麽意思的白棠把這個曲子拋在腦後,也把那個病死的林盟主拋在腦後。


    ……


    隻是今晚白棠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想起了那個林盟主,想起了那句“太苦”。對方說這句話時,聲音是低沉而沙啞,苦澀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那種苦味沉默卻強勢,隔了這麽久的時間,還能讓白棠想起那種苦味。


    舌尖好似嚐到了那麽一點點的苦,要漫延到心底的味道,如果這個時候再給白棠一碗苦澀的藥,那麽白棠確實不想喝了。


    苦上加苦。


    “係統,我好像有點理解那個林盟主了。”白棠小聲道:“我覺得我應該是病了,半夜都睡不著,可不是病了嗎?”


    他的麵容隱在夜色下,聲音軟軟的帶著不諳世事的稚氣:“我覺得呀,蘇思遠就是我的藥,我病了,要吃他一口才會好。”


    “但這個藥太苦了,苦得我心裏難受。”少年說著癟了癟嘴:“可是呢,他又像是蜜餞。”


    “就像現在,我睡前想想他,就能在一片苦中,嚐到一點甜。”


    係統反駁道:“你嚐了那麽多的苦,現在就嚐到一點甜,怎麽能算蜜餞。”


    白棠沉默許久,在係統以為白棠幾乎要睡著時,它聽見了少年軟軟的聲音:“可如果心裏裝了太多苦的人,隻要那麽一點點的甜,就能把心填滿了呀。”


    “係統,你說林盟主是不是也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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