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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拆至最後一招, 樹枝相抵,卻不再向前, 借著對方的力道同時向外刺去,兩人的力道融合在這一刺中, 隻聽撲哧一聲,兩根樹枝盡根沒入了山壁內。


    “竟有這般威力。”蕭白玉歎道, 如此看來門口那塊弑龍石的確也不在話下。師父莫非是猜到有人會被弑龍石困在這洞中, 才將口訣寫於地上,可她自己又為何會被困在石室內直到死去。


    秦紅藥見火把又快燃盡, 習慣性的扯了些藤蔓纏上,一邊道:“不過你說你師父終身未嫁, 又怎會創出這樣的招式, 她是想與誰同生共死?”


    這問題自然沒人能回答, 蕭白玉剛想開口問她都能出去了還去管那火把作甚,目光卻觸及到她站在盈盈火光中的身影。那頭及腰長發失了發釵便一直披散著,過招時青絲紛揚, 數次都曾掠過臉龐。


    好像秦紅藥自己也發現了這一點,甩下手中的藤蔓,回身看見蕭白玉還站在石壁前,似笑非笑的說道:“還不走, 等著我抱你出去麽。”


    蕭白玉不接話, 俯身將包了屍骨的衣物抱起, 她本想將另一具屍骨也帶出去埋葬, 卻沒有多餘衣衫可用,更別提另一個人自己都衣不蔽體,哪有東西可脫,隻得作罷。兩人一前一後的來到弑龍石前,她一手抽出了腰間的彎刀,擺出了最後一招的起手式。


    秦紅藥的長劍早就被打斷,當下也以掌代劍,身法施展開來,眼見彎刀猛刺向自己,她手掌運功拍在刀背上。兩人氣力交融,彎刀順勢前刺,刀尖似迅雷般奔向弑龍石,隻聽一聲巨響,殘月彎刀一半都已經沒入巨石。


    順著刀口巨石裂開了一道道縫隙,轟轟的搖晃了起來。秦紅藥見彎刀已不能再進,伸手便覆蓋在蕭白玉持刀的手上,兩人一同握刀硬是將彎刀推進了一寸。眨眼間巨石四分五裂,猛地爆裂開來,久違的自然光亮瞬間湧入洞中。


    交握的雙手隨著巨石的崩裂垂了下來,蕭白玉動了動手腕,卻並沒有掙脫。抬眼就看見秦紅藥離她極近,近到垂下的發絲都搭上了她的肩頭,甚至能看清那狹長的雙眸裏黑色瞳仁上細小的紋路,仿佛流淌著寂靜的黑色河流。


    蕭白玉微微一怔,耳畔就傳來了森林中眾人呼喊的聲音,不知她們在洞中呆了多久,九華派竟來了這麽多人尋她。


    秦紅藥側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蕭掌門,莫忘了你還欠我一條命。”


    吹佛在耳側的氣息過於親近黏膩,蕭白玉微斂雙目,此番絕處逢生,出了山洞她依然是九華派掌門人。她左掌忽地拍出,身前人被她一掌推的噔噔後退了幾步,她長身玉立聲音清朗:“這座荒島現下盡是我九華派的人,你走吧,下次再見定以性命相搏。”


    秦紅藥嘴角在笑,眼神卻陰騖,她撫了撫左手尖長的護甲套,聲音嫵媚而冰冷,恍若寒冬臘月吹過的雪:“我已經開始迫不及待的期盼下次見麵了呢,蕭掌門。”


    她甩袖而去,隻幾瞬便消失在森林深處,蕭白玉輕輕吐出一口氣,也轉身向著弟子的聲音飛身而去。不多時便瞧見了大弟子周城,他正領著幾位門派弟子四處搜尋著森林。


    “師父!”周城驚喜的一喊,四周的弟子俱被引了過來,幾十人熙熙攘攘的跪了一地,麵龐上各帶喜色。


    蕭白玉抬手讓他們起來,心下稍稍放鬆,問道:“為師去了幾日,你們在這荒島上可曾遇到毒蜂?”


    周城麵帶愧色,抱拳下跪道:“師父已失蹤了三日,我們三人在岸邊久待師父不歸,便想進森林去尋,不料迎麵遇到了毒蜂群。我們匆忙逃到船上,發現那毒蜂懼水不敢靠近,才回去帶了第三分堂的弟子再進森林,都怪弟子學藝不精連累師父。”


    第三分堂堂主原鬆也在其中,他雙膝跪地,低頭道:“弟子竟不知那魔教妖女也在島上,累掌門幾日受苦,是弟子失職,請掌門責罰。”


    見他們幾人責來怪去的,她情緒也漸漸明亮起來,並非是所謂的正道俠義,也無關什麽是非分明。不管是周城當日拚著性命不保也要高呼出危險,還是她自己為了保護弟子引毒蜂深入森林,隻是源於師門情深相互照拂,這便是她身為掌門所守護堅持之事。


    “都起來吧,這幾日隻是被困於山洞中,並未受苦。”蕭白玉語氣一沉,正色道:“我尋到了師父屍骨,回山,請師父入土為安。”


    一艘艘小船飄離了荒島,九華山上下居喪守孝三月,三月間眾弟子言而不語對而不答,山上不動爐火,隻是吃些蔬菜瓜果。蕭白玉讓弟子將山洞中的另一具屍骨帶回,也在山上尋了個好地方葬下。


    不過幾日九華派開山祖師仙逝的消息就傳遍江湖,來往九華山的各門各派絡繹不絕,卻都被守山弟子以“掌門人正在服喪,恕不見客”的理由推拒門外。


    不料這日來的一群人卻是滿臉怒容,一眾大約三四十人,一聽這話更是暴跳如雷,為首的壯漢黝黑魁梧,聲如洪鍾:“敢做還不敢認了?躲躲藏藏算什麽名門大派,快叫你們掌門出來見我!”


    守山弟子緊皺眉頭,卻依然有禮道:“掌門人已一月未出山,的確不便見客……”


    話音未落,隻見突的一劍當麵刺來,忙側頭避過,那行人已各自拔劍在手,俱是怒目圓瞪。守山弟子也怒哼一聲,其他五六人也圍了上來,手按在腰間長刀上。若不是顧忌正值本派祖師喪事,怕是一早便要教訓這群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人。


    “年老弟,莫要動怒,免得人家說你點蒼派不懂禮數。”旁側插進一個聲音,又來了一行人。隻見一個幹瘦矮小的男子微微駝背,長須垂胸,他緩緩扶了把胡子,原來是長青門門主謝三揚。


    謝三揚拱拱手,神情和善:“小兄弟不要見怪,年老弟也隻是心急獨子之傷,事關重大,還請小兄弟喚你掌門出來一見。”


    彬彬有禮的言辭讓守山弟子麵色稍緩,但想起掌門之令還是沒有應下,年墨冷冷道:“謝老哥倒是有禮了,可別人卻不放在眼裏。你們九華派將我兒害成這樣,我今天硬闖也要闖上你們九華山!”


    謝三揚麵容沉痛,搖頭道:“前幾日本是年侄兒的誕辰,收到了你們九華派寄出的生宴賀貼,誰料打開一碰竟中了劇毒,頓時便奄奄一息,年老弟又怎能不氣。”


    守山弟子一聽,事關重大他也不好定奪,便同意將一眾人引上山,轉頭叫另一人先行上山通知掌門人。待到他們登上山頂時,已瞧見蕭白玉立在場上,一身素白長裙,身姿窈窕挺拔,百位九華派弟子站於身側,一眼望去隻覺儀態鼎盛,不敢妄言。


    九華派掌門聲名在外,可當真見過的卻少之又少,年墨乍見如此清麗絕俗的女子,仿佛凝聚了明月之鍾靈,九華之毓秀,飄逸淡雅又氣度襲人,方才的氣勢不自覺便弱了幾分。


    但轉瞬又想起九華派所做卑劣之事,便挺胸收腹,下意識端正了身體,大聲道:“我為我兒來向蕭掌門討個公道,九華派為何要下如此狠手毒害我兒!”


    話音剛落,他身後數十人左右分開,兩人抬著竹架走出,躺在竹架上的男子出氣多進氣少,左臂竟是血肉模糊,好似整條胳膊被人硬生生拽下,著實恐怖。年墨恨恨道:“我兒甫一打開你們送來的賀貼,皮肉竟開始剝落,就……就好像被生生剝皮拆骨,血肉俱被融化,我點蒼派到底如何與你結仇?”


    饒是年墨這般漢子,說起當時場麵仍是心有餘悸,足見那一幕何等殘忍。九華派眾人聽得義憤填膺,回嘴道:“這等下做事怎會是我九華派所為,莫要血口噴人平白汙蔑。”


    這劇毒蕭白玉自然聽得耳熟,尚不曾忘記在山洞中那毒功是怎樣溶掉岩石山壁,血肉之軀又怎在話下。她欲要說出,可想到普天之下也隻有她一人見過那一幕,這時講出非但無人信服,還有推托嫁禍之嫌。


    心思幾轉後,她朗聲道:“這一月間九華派上下守孝服喪,嚴禁歡愉慶典,又怎會寄出生宴賀貼,想必是他人嫁禍在九華派頭上。”


    她這幾句話聲音清澈明朗,這般鄭重說來擲地有聲,年墨稍有猶豫,謝三揚卻接話道:“賀貼上明明署了九華派弟子之名,還刻有貴派印章,又作何解?”


    年墨連聲道:“不錯不錯,賀貼署名九華派弟子申曉,可是你派中人?”


    立於身側的大弟子周城麵色一變,附耳說道:“師父,申曉確是我派弟子,但兩月前因屢違派規,受了懲罰後已被逐出九華山。”


    蕭白玉臉色一沉,目光如霜,麵容已浮出片片寒冰之意。年墨忽地噤聲,隻覺威壓鋪天蓋地般襲來,他竟是不敢動彈。


    “妹妹要找的人我可是親自給你帶來了,要如何謝我啊。”不見人影先聞其聲,隨著一聲嫵媚的輕笑飄過,眨眼間場上便立了位言笑晏晏,明眸善睞豐神綽約的女子。她身後跟著四人,俱是黑口黑麵,不光穿衣打扮,就連模樣神情都別無二般,瞧一眼就覺得詭異。


    秦紅藥粲然一笑,纖細的腰肢輕扭,啟唇道:“年掌門謝門主,這申曉已在你們麵前,就莫要再為難我們蕭掌門了。”


    被扔在地上的申曉張口欲喊,卻隻發出些許破碎聲,一口氣沒上來,嘴角又是湧出大股鮮血。待年墨瞧清了那女子的麵容,渾身巨震,眼中懼意與怒火一起噴出,他怒喝道:“蕭白玉,你竟與這魔教妖女黨同一派,究竟是何居心!”


    秦紅藥輕輕掃了他一眼,那雙眸明明生的風情萬種,卻又宛如一柄淬了毒的神兵利器,見者無不心驚膽寒,她依舊是笑著:“誰給你的膽子直呼她的名諱?”


    她話音輕柔,最後一字還未傳進耳中,又快又猛的一劍已突的當胸刺來,利刃破空的聲音仿佛鬼神的催命符。任誰也沒有看清她的動作,瞬間劍尖已到了年墨眼前,他甚至能在劍鋒上看見自己木愣的神色。


    利劍卻並未刺進自己胸口,年墨顫抖著抬眼,隻見蕭白玉站在自己身前,那柄氣勢如虹的長劍竟被她牢牢握住了劍刃,懸懸的停在自己眼前的半寸處。


    鮮紅的血液從那她指縫中溢出,淌下她不堪一握的手腕,靜靜流進了衣袖中。蕭白玉目光淩厲,她斜斜的睨視著秦紅藥,聲音已降到冰點:“夠了。”


    秦紅藥神色如常,她一寸寸抽出自己的劍,觸感艱澀,分明是在那人手上劃上了更深的劍痕。


    “既然我們蕭掌門說夠了,你那腦袋暫且先放在脖子上吧。”她瞥見不光是點蒼派長青門一眾人身如抖篩敢怒而不敢言,就連九華派中也有弟子神色有異,她滿意的低下頭,掏出手帕仔細擦拭著劍鋒上的血跡。


    蕭白玉染血的手指摸上腰間,唰的一聲抽出了殘月彎刀,環顧四周道:“我為家師服喪三月,本不應動兵刃,卻有賊人三番四次辱我九華派之名。若我一味忍讓,不僅害九華派無光,更是讓家師在地下不得安寧,還請諸位恕我違逆。”


    此言一出,九華派眾弟子人心大定,頓時長刀出鞘,將魔教妖女與她身後四人一齊圍了起來。秦紅藥卻不緊不慢擦拭著長劍,眼也不抬道:“我想走便走想留便留,你們這些人誰能攔我?”


    這並不是空話,金老爺子的五十壽辰天下英豪齊聚,她都能來去自如毫發無損,更別提不過是小小的九華派。她有些興致盎然的翹起唇角,這位蕭掌門比之前遇到的對手都有趣的多,不過幾句話便穩定了已經被她動搖的人心。


    彎刀劃破空氣,招式一出便是殺意彌漫,蕭白玉挺刀連刺,轉瞬便揮出八招。這一下兔起鶻落,迅捷無比,年墨不識她武功套路,卻在心底讚道,這幾招好生厲害,若是自己來接,怕是連一刀都擋不下。


    瞧見她如此厲害的武功招式,年墨已經完全信了蕭白玉,她招式這般出神入化,又何須動些下毒的心思。想到她還徒手為自己擋了殺招,當下便拔劍喊道:“蕭掌門,年墨來助你一臂之力。”


    一直沉默不語的四名黑衣人就勢便要拔劍,秦紅藥卻瞟了他們一眼,四人立時停了動作,袖手而站。她擋下一刀後順著刀劍相撞的力道輕身飄遠,舉劍便向年墨刺去,劍招迅猛而多變,竟是天王七劍的招式。


    天王七劍一旦施展開來,隻攻不守,直指對方破綻之處。年墨左右格擋,卻擋不住她快劍連刺,手腕登時中了一招,再握不住手中長劍,捂著手臂踉蹌了幾步,下一劍卻已經逼近了他的咽喉。


    一柄彎刀驀地橫於他身前,內勁鼓動將他震退了幾丈,脫離了那快劍連綿不斷的殺招。秦紅藥被這麽一阻,倒也不追,反手劍光更盛,長劍時撩時蕩,一招一式雖精妙絕倫,落在另一人眼底卻是熟悉萬分。


    蕭白玉心念還未到,手中的刀卻像有了意識般去接她的劍,一如在山洞中數百次的對練。不論那長劍刺向如何刁鑽的角度,冥河十刀都恰好接住,借力打力,在眾人眼裏都覺得兩人鬥了個不分上下。


    又一次刀劍交錯,秦紅藥身子壓的極近,視線被她輪廓分明的麵容占了個滿當,而她聲音極輕低柔:“妹妹對我這般冷漠,莫非已將山洞那幾日忘了罷?”


    刀劍交錯不過一瞬,話卻是一絲不漏的傳進耳中,兩人你來我往,拆招愈多步調愈是一致,不多時竟連吐納呼吸都重疊不分彼此。眼前劍光依舊淩厲迫人,卻與當日場景漸漸融合,那時並非意在傷人,而是抱有擊破巨石,同樣目的的默契無間。


    那時出招不急不躁,配合著對方你進我退,心思沉靜猶如春風拂麵。對招間已不記對方身份,隻沉浸在九華婆婆登峰造極的招數中,宛如一對刀劍中的知音。


    可誰料到轉眼間春意轉成了凜冽寒風,她使出這般卑劣的手段傷人嫁禍,甚至還一再逼迫自己拔刀毀了服喪的規矩。這時再聽她提起那幾日,早已忘卻兩人一同悟出招式的欣喜,隻剩陣陣驚寒湧入心中。


    下一劍便是要刺向腿間的環跳穴,此招本要側身斜刀,蕭白玉卻忽然上身不動下身不移,橫刀連斬出幾下險招,電石火光間襲向對方腰腹處。


    秦紅藥向後疾退,收劍格擋,這一擋便落了下乘,天王七劍有進無退,攻敵之不得不守,劍招方可連綿不絕傾瀉而出。她見自己已失了先機,當下雙足連踏,身子竄高了幾丈,悠悠的立於高空之上。


    “蕭掌門屢次在我手底救人,當真菩薩心腸,不知下次見麵時你還能再救幾個。”秦紅藥放聲而笑,身子在半空中輕巧的一個轉折,飄飄似輕雲,輕功之高竟是眨眼不見人影。眾人深知追不上,這才從兩人險象環生的對招間回過神,卻發現她帶來的那四名黑衣人不知何時也不見了蹤影。


    年墨上前幾步單膝跪地,抱拳道:“多謝蕭掌門出手相救,年墨受賊人挑撥衝撞了九華派,往後蕭掌門有何吩咐我定在所不辭。”


    他心下已極是服氣,蕭掌門非但不計前嫌,還數次救他於危難之間,足見九華派掌門遠負盛名並非是空穴來風。


    謝三揚也跟著拱了拱手,麵上神色不定,他笑嗬嗬的問道:“蕭掌門武功真乃絕世,敢問蕭掌門是否得了閻泣刀,才悟出這般精妙的刀法?”


    蕭白玉心下通明,無怪謝三揚會跟著年墨趟渾水,原來是來試探閻泣刀的虛實。她也不點破,隻淡淡回道:“尋到家師屍骨時並未見到閻泣刀,想必已被他人奪去。”


    說話間她掃了一眼地上的男子,那人早已斷氣多時,她轉首道:“年掌門不必客氣,這棄徒便交於點蒼派處置,我還要為家師誦經念佛,不送客了。”


    九華派弟子走出引他們二人下山,謝三揚回頭看了一眼,隻見蕭白玉轉身拂袖的身影。他仔細瞧了瞧她手中那柄殘月彎刀,又摸了摸自己腰間重金鍛造的長刀,麵色逐漸陰沉了下來。


    秦紅藥盯了她半晌,見她並沒有反悔或懊惱的表情,才開口道:“你要我轉頭對付修羅教,同你一起?”


    她口吻不悲不喜,隻是確認般的反問一句,蕭白玉點頭道:“修羅教吞並武林的野心不會停步於此,有你相助便可事半功倍。”


    她自然是存了這個心思,說修羅教近幾年的惡名昭著都是秦紅藥闖出來的也不為過,想來再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修羅教的一舉一動。但若是撇開這些漂亮的場麵話,蕭白玉還是想讓她活下來的,脫離修羅教活下來。


    秦紅藥卻不急著答應,兩人立場似是倒換過來,她這時倒是提起了別人:“我同你聯手,那位金盟主和你的那些武林群雄又會怎麽說,別是剛出虎穴又如了狼口。”


    “你與我一齊去尋閻泣刀,若你助我得了閻泣刀,便可向武林證明你的誠意。”蕭白玉沒有片刻遲疑,看起來像是考慮過很久,但天知道她的思緒都是方才瞬間才理清的。


    秦紅藥瞧著她堅定的神色,垂眸微微一笑,彎刀一般的細眉柔和了許多,她輕聲說道:“你倒是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她偏頭看著自己右手,細長的手指緩緩攥成了拳,再抬頭時眼神明亮鋒芒四射:“好,我答應你。”


    她的笑不再似寒冬臘月裏吹過的北風,好像又回到了初遇時山洞那幾日,久違的讓蕭白玉感覺到春風拂麵暖意盎然,一顆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裏,也淺淺的回了個微笑。她將九轉承氣花和師父的信都貼身收好,偏頭示意道:“一起走吧?”


    “等等,既然要走了,這些藥材怎麽能不拿,居然把主意打到我頭上,我還不給他們來個狠的。”秦紅藥目光重新煥發了生機,又回到那個不可一世的模樣,拽著蕭白玉的胳膊就在庭院裏四處掃蕩,一邊還絮絮念著:


    “這是三蟲三草毒的藥材,中者毒性一炷香內侵入五髒六腑,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嗯這個是金蛇蠱毒的解藥,鬼魅魍魎四人中有一人就是用這毒做武器的,你要小心。還有這個是……”


    她雙手拿不下了就往另一人懷裏一塞,蕭白玉有些無語的被她拉著在島上四處掃蕩,不多時就滿滿抱了一懷她說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而且聽起來有些是劇毒有些是解藥。一麵詫異秦紅藥對草藥的了解也這麽麵麵俱到,一麵看著她忙忙碌碌的樣子也不禁笑了起來。


    這樣運籌帷幄生機勃勃的樣子才最適合她,朱紅的裙嫵媚銳利的眸,一如每次見到她時的刹那驚豔。秦紅藥一回頭就看見她艱難的抱著一大捧藥材,但見自己雙手滿了又主動接過去,就忍不住逗逗她:“哎呀,我是百毒不侵,忘了你這樣抱著這麽多毒草毒花,可是很危險哦。”


    蕭白玉竟也配合的點頭道:“那我現在身中數毒還好端端的站在這,看來抱一抱這些毒花就能練成百毒不侵的神功。”


    秦紅藥大笑了起來,笑聲如銀鈴,米白桃花麵,絳紅朱砂唇,妖嬈似芙蓉綻放。蕭白玉望著她,也輕抿住唇角,雙眸彎了彎,她們兩人相視而笑,仿佛在這座繁花遍地的小島上,隻有她們兩個人是活著的。


    等到秦紅藥終於心滿意足的收手時,兩人懷中的藥草滿的幾乎遮住了視線,她去小屋裏尋了包裹,才解放了兩人的雙手。出島的時候她又自然而然的去牽身旁人的手,其實這陣法的出路蕭白玉已經記了下來,不過被她溫熱的手指握住的時又不是很想拒絕了。


    “修羅教的人已經知道我在傲海幫附近,我們幹脆走水路回洛陽吧,傲海幫有那幾艘戰船護著,那些人也不敢動手。”秦紅藥上船後便指點著船夫直接走水路去洛陽,小船在岸邊一撐就悠悠的飄在了海麵上。


    “這不是幾個時辰就能到的路,你不怕暈船了麽。”蕭白玉俯身欲進船艙,忽地被人拉住手腕,秦紅藥不讓她走:“我怕啊,所以你陪我坐在船頭吧。”


    蕭白玉抬頭看了看天,六月豔陽下頂著海風坐在船頭,怕是正常人都不會答應。她剛要拒絕,秦紅藥又補了一句:“跟你坐一起就很安心,也就不那麽難受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退讓一步坐在了船艙門側,既能吹到海風,還能勉強遮一遮炎烈的陽光。秦紅藥貼著她坐下,拉著她的手悄悄轉了姿勢,滑進她指縫中,與她十指交握。芊芊玉指仿佛上好的絲綢般纏在一起,又不顯一絲黏膩。


    蕭白玉現在雖不再抗拒她的接近,但還是不太習慣這麽頻繁的肢體相觸的親密,便借口要去船艙中倒茶將手抽了出來。還好天公作美,這一路沒有起什麽大風大浪,秦紅藥坐在船頭還是勉強支撐了下來,難受時就去尋身邊人的手緊握著不放。


    等到終於小船停靠在洛陽渡口邊時,秦紅藥幾乎站都站不穩,雙腳踏在平地上猶如立於滾滾波濤之上,五髒六腑好像都在上下翻滾,她直挺挺的站了好一會兒,才長歎道:“我怕是再也不會坐船了。”


    蕭白玉替她拿著包裹,靜靜等著她緩過來,看著她腳步依然虛浮,便道:“你可以先回客棧休息,我去一趟驛站傳信給我徒弟和淩幫主。”


    “不礙事,那些藥材采下來一段時間後就會失效,要盡快做成解藥。我去你徒弟房裏尋一件衣服扮成她的模樣,你先去驛站,半個時辰後金府前見。”秦紅藥有些艱難的直起腰身,各種追兵也決計想不到她會喬裝成九華派弟子的模樣,應是無甚危險。


    兩人便各奔東西,蕭白玉傳信兩封,一是讓沈垚不必擔心直接回九華山,二是提醒淩崇提高戒備提防有修羅教的人藏於傲海幫附近。待她到金府時已看到一名身著淡青色長衫的女子立於門前,一頂鬥笠白紗垂下,發髻盤起,身姿曼妙。


    這人即使穿了九華派弟子的樸素衣衫,依舊難掩她的風華,胸前的布料被她撐的飽滿,細腰輕擺,半分都沒有良家的味道。秦紅藥見她走進,迎上去笑道:“師父,弟子這一身姿色如何啊?”


    白紗後的麵龐隱約難見,隻聽她話音微揚,舉手投足間盡是妖嬈之態,看來是從暈船中恢複了精神。蕭白玉目不斜視的路過她,丟下一句話:“你還是不要開口的好,保持沉默跟著我就是了。”


    金府的家丁一眼就認出了她,上前行禮道:“我這就去向我家老爺為蕭掌門通報。”家丁還是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後的人,光是那豐姿體態就足夠吸人目光,和那日見過的女弟子實在是天差地別。不過既然是蕭掌門帶來的人,他也隻在心底讚歎了一句,九華派真是美人輩出。


    金鐵衣一得到通報就急匆匆的趕了出來,他連日憂愁的臉色終於浮起一抹亮光,上前關切道:“蕭掌門失蹤數日,老夫本以為掌門落在了修羅教手上,這幾日都在加派人手搜查洛陽城,見到蕭掌門平安歸來真是如釋重負。”


    蕭白玉拱手還禮道:“勞金盟主費心了,我已取得屍毒解藥的藥材,還請借用一下金府的煉丹房,讓我這弟子為眾英雄煉做解藥。”


    金鐵衣聽到解藥兩字時眼睛一亮,不疑有他,欣喜的連聲道:“快請快請,武林群雄定會將蕭掌門的救命之恩銘記心頭。”


    家丁引著兩人走向金府後院,穿過一條小道後停下腳步恭敬道:“這裏就是煉丹房,絕無人打擾,蕭掌門請自便。”


    看著家丁退了下去,見周圍已再無他人,秦紅藥伸手去拿她手中的包裹,開口道:“煉藥時毒素爆發可能會有危險,你回客棧等我吧,我大概需要兩三天的時間。”


    蕭白玉不置可否,隻是將手中包裹交出去,目送她進了煉丹房關上了大門後,也不轉身離開,在門旁尋了個角落倚牆等了起來。雖說兩人現在已有了聯手之約,她還是存了個心思,以防秦紅藥突然發難,畢竟她手上現在可是握著數種劇毒。


    而且她也不放心留秦紅藥一人在金府,不管是金鐵衣或是修羅教之人,都隨時有可能發現這名所謂的九華派弟子就是他們想要除之而後快的修羅教護法。她兩邊都放心不下,便找了個最穩妥的辦法,在門外守著她就是了。


    足足等了兩天兩夜,秦紅藥終於推門而出,雙眸疲憊而通紅,發髻有些淩亂,手指上還沾了些許煤灰。她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外的蕭白玉,神情清雅淡秀,見她出來還微微笑了一下,隻是那雙眸是和她自己一樣的充斥著血絲。


    秦紅藥愣了一下,見她好像還是兩日前分別的樣子,聲音略有些喑啞的問道:“你在這裏等了我兩天兩夜麽?”


    “手給我,這裏一草一木皆是陣法,錯一步就再也出不來了。”秦紅藥伸出手,看著立於船頭的青衣女子,笑意微微又不容拒絕。


    她這幾日為了避免別人起疑心並沒有佩戴護甲套,鮮少暴露在陽光下的左手潔白如玉幾近透明,保養極好的指甲修長圓潤。蕭白玉搭上了她的手,被她收緊五指握在掌心,也不知是自己手指太冷還是她掌中溫暖,交握時竟有了一種炙熱的溫度。


    秦紅藥輕輕一拉,就帶著她躍下船,這小道她已經輕車熟路,自開門而進,由生門而出。這陣法雖有八門,但出入口隻有這麽一個,若是旁人走進島中,定會被困在其他六門中死於非命。


    奇門遁甲之術精妙非凡,蕭白玉並不懂八卦八門之陣,隻將走法硬背下來,以防有什麽不測。許是感覺到她腳步微慢,秦紅藥緊了緊交握的雙手,回首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掌心傳來的熱度讓蕭白玉也想回她一個笑,最後還是忍了下來,隻看著她窈窕挺拔的背影,默記著她的步伐。走出林外眼前豁然開朗,隻見繁花遍地顏色分明,四處搭建著小屋涼亭,周遭回廊交錯溪流淙淙,宛如一座世外仙境。


    秦紅藥看著她露出的驚訝神色有幾分得意,拉著她躍到石橋之上,獻寶般的說道:“怎麽樣,我們修羅教的後花園還是很棒吧。”


    這又不是你發現的你在獻個什麽,蕭白玉暗道,不知為何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模樣就想打擊她:“不錯,日後修羅教也被滅門了你們就可以來這裏養老了。”


    秦紅藥似笑非笑的掃了她一眼,轉頭看著在溪流下飄忽不定的水草,輕聲像是在自言自語道:“說什麽呢,我們修羅教定會吞並中原,然後……”她話沒有說完,似是突然覺得不合情誼,又笑著補充道:“然後當然好好保護我們蕭掌門和她的九華派了。”


    一刹那間蕭白玉看到了她臉上流露出的凝重果斷,帶著深謀遠慮後的深信不疑,心中不由得一跳,看來修羅教的目的不僅是稱霸武林。但明知問了也不會得到什麽可信的回答,她轉了話鋒:“解藥呢?”


    秦紅藥牽著她的手引她進了一處庭院,蕭白玉這才發現她們雙手依然交握,手指被她的溫度熨的暖熱,指尖所觸的肌膚細滑柔嫩。突然就想看看她的右手,握慣長劍的手應要粗糙些,說不定還有老繭。


    可馬上就印證她是想錯了,秦紅藥忽地拽緊她的手,右手也捂住了她的嘴,帶著她躲進了庭院中的假山後。她身上並沒有流露出任何殺氣,反而忽然緊繃起來,倒更像是有些緊張,庭院外傳來腳步聲,竟是有人來了。


    她的掌心虛虛的掩蓋在蕭白玉鼻口處,以防她呼吸聲被他人發現,一時隻覺被她身上幽香所籠罩,即使此處百花盛開,也依舊能嗅到她特有的暗香盈袖。兩人緊靠著藏在假山後,蕭白玉沒有第一時間去想到底是誰來了,先是被她們肢體相纏的姿勢惹得心跳快了幾拍。


    兩種腳步聲相跟著進了庭院,隨即便傳來一個厚重低沉的男聲:“我要你帶來的人頭呢?”


    另一個男聲略微嘶啞:“啟稟教主,屬下這幾日還未尋得秦護法的身影,那日她離開金府後就不見了蹤影。”


    蕭白玉聞言一愣,感覺到旁側的身體也突然僵住了,蓋在她唇上的手指滑落了下去。


    “你還叫她護法?”低沉的男聲話音微揚,沉重的殺意彌漫而出。


    清脆的聲音響起,似是那人自扇了一耳光:“屬下該死,屬下口誤,還請教主多給屬下幾日時間,屬下已查到她昨日還出現在傲海幫,已經派人去攔截了。”


    蕭白玉手上一疼,正握著她的手好像用上了全部的力氣,指甲深深的刺進她的掌背。那人本來溫熱的掌心忽地冷了下來,掌心薄薄的覆了一層細汗,與她的手指交纏在一起。


    她也不知自己該做何表情,喜悅麽,好像並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若說憤怒也太奇怪了,修羅教自己內訌,她有什麽可生氣的。隻是手指著實被捏的生疼,她也隻好盡可能放鬆手臂讓那人攥的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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