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在這僻靜的醫館中修養了一月之久, 一麵養著秦紅藥的腿傷, 一麵蕭白玉也在調息內力,身上七經八脈被封了數日之久,那日借著孟前輩的丹藥硬是衝破封穴,怎麽也不能說是恢複到巔峰。


    還是有一次秦紅藥無意間握住蕭白玉手腕時才發現,彼時秦紅藥還隻能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 若是沒人幫忙坐都難坐起,但心卻是少有的雀躍, 眉目都飛揚靈動,全然看不出前幾日還半死不活的昏睡許久。蕭白玉雖從未給過她好臉色看, 但吃喝還是半點都沒給她落下,每日掐著點一日三餐的送來。


    隻是她喂食的動作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敢恭維,湯匙屢屢戳到秦紅藥臉上, 不自覺想起在傲海幫那幾日, 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蕭白玉那臉上除了不苟言笑外沒其他表情,見她笑的這般開心就知她鐵定沒想起什麽好事,碗一放涼涼道:“很有精神麽, 那你自己吃吧。”


    秦紅藥眼疾手快的攥住她手腕, 這幾日摸清了她情緒,知道如此動手動腳她也不會惱,就變本加厲的摟著她手臂輕輕晃了晃, 憋住笑意道:“不笑了不笑了, 我還沒吃飽呢。”


    這動作怎麽看都像是在撒嬌, 蕭白玉噎了一下, 這沒皮沒臉的動作真的是她能做出來的麽,可看著她眉眼彎彎雙眸亮過天下繁星的模樣,鬼使神差的又端起碗,飯勺湊到了她嘴邊。秦紅藥卻忽然變了臉色,她手上一使勁,將蕭白玉手腕拽到自己麵前。


    端碗的手被猛地一扯,差點整碗飯倒扣在被子上,蕭白玉眉一皺,卻知道秦紅藥不是魯莽之人,暫且按下了出聲的嗬斥,任她握著手腕查探脈搏。


    “怎麽回事,你的穴道並未全部解開,這麽明顯的堵塞你察覺不到嗎?”秦紅藥有幾分不可置信,她算了算日子,這經脈封閉已有十幾日,對身體的損傷可不是一點半點。之前見她出招自如還以為孟湘那老太婆有辦法替她解了穴道,方才探到她脈搏時才察覺不對。


    蕭白玉有幾分無語的抽回手,這人莫不成是失憶了,她親手點的穴道還能忘記不成。見她已經提氣抬指運起內功,蕭白玉想她內傷未好,一把按下她的手道:“不必了,我自己快要衝破穴道了,被封了那麽久也不在乎這一兩天。”


    不料秦紅藥細眉一豎,怒意已躍上眉眼,以為她是不願再受自己好處,半冷半怒道:“封了這麽久?我之前每日在你入睡後都會為你解開穴道疏通經絡,不然你以為被經脈被封上十天半月你還能穩穩走路?我這麽……你就不能多擔心自己一點麽?”


    她一句比一句急,蕭白玉一怔,感覺到她被自己按下的手在掌心下都微微顫抖起來,她麵上疾言厲色,話中卻處處如毫針般紮進心中柔軟之處,喉中陡然便是一哽,忍不住麵上泛起熱來。蕭白玉斂眉垂下眸,似是一股暖流自心中湧出,漸漸流淌進四肢百骸,讓她冰冷許久的肢體重又鮮活起來。


    秦紅藥瞪著她,心想若不是自己受傷了幹脆一指頭點死她得了,省的她活生生的在身邊走來走去,傷了身體還一副不自知的樣子,看了就來氣。秦紅藥把碗一推,拉起被子就要躺下去,但在半路就被人阻住了,那隔在肩後的手臂纖細卻有力,硬是撐住了她全身的重量。


    “躺的這麽急,腿不疼了麽?”蕭白玉撐在她背後的手臂漸漸放鬆,讓她緩緩躺平了,抬手隔著被子在她膝蓋上撫了撫,自語道:“該換藥了。”


    現在倒是會關心人了,秦紅藥才不像她那般傻,即使每次換藥都撕心裂肺的像是在燒一次,她都不會推遲一次,自己身上受了傷當然要自己多操心著,那可是火燒留下的傷啊,不好好換藥若是留了疤正當要一頭撞死了。


    正當她做好準備緊閉雙眼抓緊被褥準備接受換藥的折磨時,卻聽到蕭白玉幹咳了一聲,猶豫片刻還是補了一句:“待你換完藥,教我如何解穴吧,你內傷未好不便運功。”


    秦紅藥一頓,睜眼隻看見她匆匆離去關上房門的背影,又想了想她留下的話,緊繃的麵容逐漸化了下來,嘴角微微翹起,幾分無奈幾分舒心的笑了起來。才重合起雙眸,靜靜等待著她喚大夫前來。


    如此一月半過去秦紅藥已經能下地了,靠在窗邊望了望簾外將要入冬的景象,醫館外景色已是一片蕭然,吹來的風帶上寒意,樹枝上最後一片枯葉也在風中委然落地,除了偶爾來買藥求醫的三兩鄉民外再不聞多餘聲息。


    的確是有些冷了,秦紅藥扯起床邊早就有人備好的披風係在身上,思慮道:“差不多能上路了,如此三四十日過去哥哥不見我前往黃巢墓定會以為我在路上遇了險,他瞧見那被火燒毀的茶坊後應是會去追尋灰衣人的蹤跡,此時黃巢墓就不會再有人把守埋伏了。”


    蕭白玉坐在桌邊飲茶,聞言抬頭瞧了她一眼,那身玄黑的披風果然很適合她,修長的身體半裹在漆黑的綢緞中,尚未束起的長發妖嬈的盤在腰間,手臂自披風間探出,輕輕撥弄著窗上的軟簾,處處都是紮眼的美。秦紅藥察覺到她目光,輕然回頭一瞥,略微上挑的眼尾比任何時候看來都要柔軟。


    看著她不知不覺蕭白玉也放鬆了下來,忽然想向她走近幾步,扯下她搭在簾上的手放在掌心暖一暖,手指縮了縮,握緊的卻隻是茶杯上鏤刻的花紋。驀地就有幾分不自在,蕭白玉噔的一聲放下茶杯,一時沒放穩有幾滴茶水濺灑出來。


    “沒有你這個護法修羅教就束手無策了麽,你怎知他們不會先行進入黃巢墓?”蕭白玉垂袖掩去雙手,點滴熱茶濺在手背上有一瞬間的刺痛,轉瞬又被風幹,皮膚有了微的緊縮感,心也就跟著一縮。


    “他們哪敢進去啊。”秦紅藥浮出些詭笑:“我告訴他們這黃巢墓中機關密布,走錯一步閻泣刀便會被機關封鎖,再也拿不到,地圖隻有我有,他們隻能乖乖等我了。”


    這想象力倒是豐富,能把未見過的事物說的如此天花亂墜,不過轉念一想,黃巢墓還真有可能同她所說一樣。黃巢本是唐末農民起義領袖,據史書說他乃是反抗唐末□□的英雄,拯焚救溺,解民倒懸,攻占長安後舉國號為大齊。但實際在各種野史中散見,黃巢不僅殺人如麻,還嗜吃人肉,當年攻占廣州後屠殺平民二十餘萬人,而長安也從一個繁華帝都變為人間煉獄。


    後齊軍被破,黃巢率軍逃出長安,一路到山東河南,為解決軍糧問題,黃巢竟下令將活人扔進巨碓,生生碾碎後合骨而食,短短一年的時間,淪為軍糧的活人便有三四十萬。最後黃巢兵敗泰山虎狼穀,其侄子為他辟出黃巢墓,將黃巢同他打遍天下的絕世神兵一同葬入。


    之所以這些故事耳熟能詳,俱是因為葬在墓中的那柄黃巢劍,江湖流傳黃巢劍殺人八百萬,血流三千裏,出鞘便是血洗天下,令人魂飛魄散,黃巢正是憑這柄劍,六人起義殲滅了幾百萬唐軍,最終稱帝為王。是以數百年來不斷有人探訪黃巢墓,欲要另這罪孽之劍重出江湖,奈何都是有去無回,鮮少有幾個活口逃出墓中,卻也神誌不清無法言語,渾渾噩噩撐不過三天也一命嗚呼。


    是以黃巢墓從之前人們趨之若鶩到現在已成為武林中的一塊禁地,令人聞風喪膽,除了幾個財比命重鋌而走險的盜墓賊外,再無人敢前往黃巢墓,想必正是因為這樣師父才會選在此處藏刀罷。


    她們的馬夫在茶館惡鬥時就跑的無影無蹤,秦紅藥對這路也不是很熟,好在孟湘識得她們身在何處,一路指引著向泰山後山下奔去。這一路上便安生許多,她們躲了一個來月,不見般若也不見修羅教中人,馬蹄踏過一地鋪撒的落葉,越近越能看清這座巍峨聳立的天下第一山,北跨天塹,南通濟峽,上接天穹,下占泰安,端是一副無可爭鋒的雄壯氣魄。


    駿馬行至山腳便不能在往上,山間俱是陡峭起伏巨大的岩石小道,隻是苦了孟湘這把老骨頭。走了幾步蕭白玉就覺得不行,幹脆蹲下身子背起前輩,運上輕功在山間攀登跳躍,尋找著盜墓賊在後山上挖出的盜洞。


    這一番忽上忽下弄得孟湘即使伏在別人背上都有些氣喘籲籲,她已經有些頭暈,即使蕭白玉顧忌著背上的老人速度並不快,冷風還是迎麵襲來吹得她嗓子生疼,眼看著山路蔓延毫無盡頭,轉過一個彎又是一彎,忍不住開口沙啞道:“小姑娘你找的對不對啊,這幾個時辰了別說盜洞,我連山頂的邊都瞧不見。”


    秦紅藥聞言翻了翻眼皮,甚至都懶得回答,隻是蕭白玉飛來一眼,她不得不冒著吃一嘴沙的危險在風中開口道:“看到前麵那塊突出的巨岩了麽,就在那上麵。”


    孟湘抬頭望去,在一座接連兩座山壁的一道棧橋邊有一塊橫跨兩岸垂直河穀的淺白色崖石,約有百丈之長,好像一條白色紋帶繡於峭壁邊緣。因長年河穀雨水衝刷,岩石光如明鏡泛出微微淺白。色澤鮮明卻凶險萬分,越過它稍有不慎,就會失足跌落崖下,墜穀身亡。


    待雙腳穩穩落在岩石上時,才覺這山風異常凶猛,若是常人站上來多半會抵不住這急穿峽穀而過的狂風而掉落懸崖。崖邊懸著一根由幾股麻繩扭緊的吊索,秦紅藥探頭瞧了一眼,吊索末端懸在光滑無依的峭壁上,雲層中有個洞口隱約可見,不禁感歎一句這些盜墓賊當真是不要命了,這般凶險的法子都想得出,就被這麽一條吊索撐著懸在峽穀之上,間或還有如此猛烈的穿堂風刮過,也不知是死了多少人才鑿出這麽個盜洞。


    秦紅藥試探的拽了拽吊索,麻繩被釘在岩石之中,倒是相當牢靠,當下也不多話,一手卷起麻繩縱身躍下,到了末端時踏著山壁輕輕一蕩鑽進了立於雲層之中的洞裏。蕭白玉見她身影消失在山壁中,知她已平安落了地,便一邊牢牢把住孟湘的腰背,一邊攀著麻繩順著山壁幾個大步滑下。


    忽聽頭上傳來極明顯的破空聲,手上陡然一緊,下落之勢先是一頓,緊接著就是突然失重的急速墜下,驚詫之中下意識抬頭一看,懸在岩石上的麻繩竟已被割斷,隻剩半截繩子空蕩蕩的握在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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