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佑今天照常護著家人下山, 然而一行人卻在進城之後驚著了。


    金城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多難民。


    那些人個個黝黑枯黃,渾身髒兮兮的,都看不清麵容。


    甚至有些人跪在地上,背上插了根幹草,看意思是自賣為奴。


    祁佑瞥了一眼, 這些賣身的當中,大多是老人小孩兒,很少有壯年。


    難怪金城那些本地人過來看了幾眼,又走開了。


    祁佑帶著家人,路過一對龍鳳胎麵前,突然他的衣擺被人扯住了。


    祁佑低頭看去,倆孩子頭發亂糟糟的,身量大概到苗兒肩膀的位置,衣衫襤褸,腳上隻套著一隻破爛的鞋子,另一隻腳赤著踩在地上。


    察覺到祁佑的目光, 男孩一下子縮回了手, 隨後又鼓起勇氣, 抬起頭,渴求的看著祁佑:“公、公子,我跟妹妹今年十歲了, 可以幹活了, 你買下我們吧, 肯定不會吃虧的。”


    “公子, 求你了,你買下我們吧。”


    祁佑沒立刻回應,反問他們,“你們的爹娘呢?”


    “沒了。”


    祁佑:“怎麽沒的?”


    “夏天發大水,房屋都被衝垮了,爹娘為了護住我們,被洪水卷走了。”


    祁佑眉頭微蹙:“發生天災,你們那邊的官府就沒管?”


    小男孩一臉茫然,反問道:“官府為什麽要管我們?他們不向我們征稅就很好了。”


    聞言,祁佑的眉頭擰的更緊了,“你們是哪裏來的?”


    “我們是從孟津縣逃生過來的。”


    孟津縣?


    祁佑思考孟津縣在哪裏?小男孩看他一直沉默,心都提了起來。


    心一橫,拉著妹妹對著祁佑直磕頭,“公子,公子求你了,買下我們吧,求你了公子,求你了,求你了。”


    這邊的動靜漸漸引來了其他人,苗兒偷偷扯了扯祁佑的衣擺,小聲道:“佑哥,我想買下他們。”


    我想買下他們,而不是我可不可以買下他們。


    祁佑看著已經逐漸有了自己想法的苗兒,眼底有絲絲暖意,“行,既然苗兒想買,那就買下吧。”以後教好了,跟在苗兒身後打個下手也是可以的。


    祁佑話音剛落,他們就被人包圍住了,“公子,求你也買下我們吧,小老兒雖然年老了,但小老兒以前是泥瓦匠,可以做些手藝活兒的。”


    “公子,求你買下我們吧,我們吃的少,會很聽話的。”


    “公子求你了,求你了,買下我們吧。”


    一群老老少少圍著祁佑,齊刷刷的磕頭,哀求之聲連綿不絕。


    “公子,公子——”


    祁佑一時間還真有點兒騎虎難下,他沒想一次性買這麽多人啊。


    可是不買的話,這些沒有多少“價值”的老人小孩恐怕大半都活不過這個冬天。


    可是買了的話,這麽多人又安置在哪裏?


    他們現在都還住山上呢。


    等等,山上?


    對啊,他怎麽把他買的那幾座山頭給忘了。


    四座山頭,別說安置幾十上百人,就是安置上千人也是沒問題的。


    他去年在山上種了豆子,把他們住所周圍的山地能肥沃的都肥了。到時候可以讓這些人種些水稻或者小麥。


    就按照他上輩子見過的那種梯田設置,肯定收成不錯。


    按田麵坡度不同還有水平梯田、坡式梯田、複式梯田之分。


    祁佑一想到將來,腦海中的暢想就有點兒刹不住。


    後來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來,看著周圍跪了一片的人,沉吟道:“行吧,跟我去官府登記吧。”


    官府也正為突然湧入城中的難民頭疼呢。祁佑就來了。


    縣令聽說了他的來意,臉上都快笑開花了。


    哎喲,這姓祁的到底是什麽活菩薩下凡,他每次有煩惱了,這姓祁的就巴巴給他來解決了。


    於是他朱筆一揮,吩咐下去,讓底下人給祁佑一路開綠燈,以往能拖個十天半月的事情,半個時辰就給解決了,別提多效率了。


    祁佑看著新出爐的“下人”,無奈的歎了口氣,扭頭對祁父他們道:“陸家和齊家那邊,你們先過去應付著,我帶這些人先回山上。”


    祁父點點頭。


    祁佑看了祁母和小柱子一眼,到底還是不放心,把兩人帶走了,又拉著苗兒低聲囑咐了幾句,然後他們在衙門口分開走了。


    祁佑看了一眼身後浩浩蕩蕩約摸有上百人的隊伍,默了。


    得了,他還是先去買糧食,買鹽,買藥,買布吧。


    這還隻是最基本的,他把人買回去了,總要給人住吧。


    沒住的地方,就建房子,要建房子,別的不說,基本的磚瓦要有吧,工具要有吧。


    哪樣不花錢啊。


    難怪那縣令這次都沒向他伸手。估計也知道買了這些人回去,他離“破產”也不遠了。


    哦,對了。既然是買下人,不管多少,他還得另外付這些人一筆銀子,不多,每人五兩或者六兩。所有人加起來也才五六百兩。


    但祁佑既然要用人,肯定不能任其自生自滅,所以後期的投入是必須的。


    祁佑在心裏算著後期大概的花費,眉頭都狠狠皺成了一個川字。


    祁佑走在最前麵,他身後被買來的人心裏也惴惴不安。


    對未來的茫然,對新主人的不了解,都讓他們心裏充滿了不安。


    直到祁佑進了一家糧店,讓人搬出二十多袋陳米,這群人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那是米啊,他們都有多久,沒吃過米了。


    當下就有幾個半大孩子和隊伍裏僅有的幾個成年男子對糧食出手了。


    哪怕是生的,也是可以吃的。隻要把米吃下肚,他們就不用餓肚子了。


    這場混亂發生的太突然,但結束的同樣快速,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就看到他們的新主人把搶糧食的幾個人踩在腳下了。


    祁佑腳下用力,被他踩住手的男人當即痛的喊出了聲。


    祁佑冷笑,“想犯上,可以啊。隻要你有那個本事的話。”


    他抬起腳,被他踩住手的男人臉上露出慶幸的神情,但下一刻他的表情僵在了臉上,隨後迅速扭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聲響徹整個上空,聽的人直起雞皮疙瘩。


    本來遠距離圍觀他們這個隊伍的金城百姓,聽到慘叫聲,齊齊後退了數十步。


    娘呀,這年輕人忒殘暴了,一言不合就打人。


    隻是聽說那些人都是他買來的下人,打死了也叫打死了,官府都不管的,他們還是不要湊那個熱鬧了。


    思及此,周圍看熱鬧的人三三兩兩的散了。


    祁佑冷眼掃過其他人,氣沉丹田,揚聲道:“我是可憐你們不錯,但不代表我就好欺負了。今天這事就是要告訴你們,你們要是安分守己一切好說。你們要是生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他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


    祁佑厭惡的把腳下的男人踢開,說句實話,他有點後悔買下這個男人了。


    別以為他沒看見,剛剛就是這個男人煽動其他人搶糧的。


    真當他是軟柿子了,想怎麽捏怎麽捏。


    隊伍裏鴉雀無聲,祁佑沒有理地上那些人,轉身帶著他們去了下一個地方。


    布莊,藥鋪。


    隊伍裏老人和小孩兒幾乎是對半分,縱使有些孩子年紀小不太懂這意味著什麽,但隊伍裏許多老人看著祁佑的目光卻充滿了感激。


    這位新主人是在替他們這些下人買東西的。


    再回想之前,他們看到糧食時,心裏一閃而過想搶的想法,頓時感到羞愧。


    祁佑回頭打量了那些人一眼,微微勾了勾唇。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另一邊苗兒和祁父先去了陸家酒樓,臨走之前,佑哥說了,讓他們不要分開行動,最好走在一起,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祁父偏頭看了一眼女扮男裝的苗兒,這一年來,不愁吃穿,少女迅速躥高,臉上也有了肉,尤其是整個人的精神麵貌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前那個畏畏縮縮的少女不知何時抬起了頭,昂首闊步,自信昂揚。


    苗兒感覺到了祁父的目光,偏頭看過去,“爹,怎麽了嗎?”


    祁父笑笑,“沒什麽。就是突然覺得苗兒你變了許多。”


    苗兒垂下眼瞼,不好意思的笑道:“是嗎?佑哥說他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比以前好。”


    祁父點點頭:“我也這麽覺得。”人開朗了些,也精明了許多,不會容易被欺負。


    苗兒臉上的笑意擴大了些,她抬頭望著前方,心裏感覺被填的滿滿的。


    她也感覺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更好。


    因為她覺得自己離佑哥更近了些。


    兩人疾步走著,然而在快要靠近陸家酒樓的時候,突然衝出來十多個男人,個個手拿長棍,二話不說,對著祁父和苗兒兩人就打過來了。


    苗兒眸子一縮,當下把祁父往身後一拉,長腿一抬,一腳踹開了打過來的長棍,然後一個回旋踢,一腳踢上了來人的下頜骨。


    “哢嚓”一聲響,男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其他人愣了一下,苗兒趁著這段空隙,拉著祁父跑了。


    她謹記祁佑的囑咐,如果遇到危險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如果條件允許,就往家裏跑,沒有哪裏能比家更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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