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阮聽說以後, 氣得不輕, “林思裕什麽意思?故意惡心我是不是?聖上也準了?”


    付彥之拉著她安撫:“徐中丞另有要務,確實無暇他顧, 除非禦史台不參與此案, 否則隻能如此。”


    “那這案子有什麽必要三司會審?案情這麽簡單, 刑部審不明白?不行, 我要進宮去!”


    蘇阮甩了手就要往外走,付彥之忙跟上去一把抱住, 哄道:“你真去了,才是中了林思裕的計呢!你想想,你這會兒進宮去,貴妃肯定幫你說話,但此事已成定議,詔令都擬好了, 聖上豈不左右為難?”


    “那我也得把這事好好說道說道!林思裕惡心我不是一次兩次了,我若再忍讓,他隻當我們好欺負,還不知怎麽陷害你呢!”


    “你先別急,我還沒說完,你猜大理寺那邊指派的是誰?”


    蘇阮哪有心情關心大理寺?但他這麽問, 想必有緣故,就忍耐著問:“不是大理寺卿麽?”


    “大理寺卿掛名, 指派了大理寺正許孝誠主審。”


    “許孝誠?是那個許家?”


    “不錯, 就是太子妃二兄許孝誠, 剛調入京中不久。”


    蘇阮想起來了,年前在繡嶺的時候,大姐曾經提過,說林相對許家示好,把二房升遷入京進大理寺了。


    “林思裕想幹什麽?”感覺到陰謀氣息侵襲而來,蘇阮一下冷靜了,“怎麽不是刑部主審?”


    “刑部職責一向隻是複核案件。”


    “那刑部指派的誰?”


    “刑部侍郎方準,是位耿直端方君子,以公正廉明著稱。”


    “也就是說,哪邊兒都不靠?”


    付彥之點點頭:“可以這麽說。”


    蘇阮皺眉思索,“難道林思裕有把握,讓此案維持原判,處張敏則死罪?”這樣一來,邊將勢力還未在朝中站穩腳跟,就先失一局,替張昔上疏的婁雲慶雖不至於受什麽牽連,卻也威信有失,給人一種難當大任之感。


    更妙的是,若婁雲慶、張昔不服,就會連東宮和蘇家一起得罪,在朝中更加孤立無援。


    “我還沒看過案卷,不好判斷。也許,楊家還有什麽殺手鐧沒使出來,也未可知。”付彥之拉著蘇阮回去坐下,細細分析,“林相和楊剛私下定有謀劃,雖不知細節,但他們拉我們進來,顯然不懷好意。”


    在林思裕眼裏,無論東宮,還是蘇家,與他就算不是仇人,也絕不是同一陣營,現在聖上要引邊將入朝,等於是又多一股對立勢力,他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如今正好有這麽一個好機會,將這三方攪到一起,讓他們先正麵對陣,林思裕自己坐山觀虎鬥,心裏一定得意極了。


    “有上次的事,林思裕心裏明白,我與張家,無論如何不可能握手言和,你與張敏中……”


    蘇阮略一停頓,付彥之自己接了下去:“還有奪妻之恨,如今就算不落井下石,大概也不肯為張家翻案。”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一齊苦笑。


    “不能讓他這麽得意。”蘇阮開始琢磨,“也該給他找點麻煩,還擊一二。他最近主持哪方麵政務?”


    付彥之略一沉吟,勸道:“國事歸國事,私怨歸私怨,便是要還擊,也不必同他一般作為。”


    蘇阮卻說:“我又沒說在國事上添亂,況且他林思裕,難道還真能一心為公、做什麽利國利民的事不成?”


    “林相雖無私德,人品不佳,但政務上,說一句能力卓著並不為過,不然他憑何一步步升至宰相之位?如今他正主持疏通運河、整頓漕運,此事關乎國計民生……”


    “漕運?前兩日我恍惚聽見一句,新任命了什麽水路轉運使,就是這事嗎?”


    “對,陝州刺史盧休加水路轉運使,疏通渭水一線。”


    “行吧,不提國事。那你知不知道他們林家又幹了什麽壞事,能讓我進宮去告一狀的?”


    付彥之:“……”


    蘇阮瞧他神色,似是不太讚同,心下暗自思量一番後,開口問:“私事也不行?還是說,你不讚同的,其實是我進宮當麵向聖上告狀?”


    付彥之沉默一瞬,才緩緩答道:“我隻是覺著,這麽做傷不到林相的筋骨,又何必費這個力氣?而且……”他猶豫著停了下來。


    蘇阮盯著他,見他一副不好言說的模樣,終是一歎,道:“有違你的處世之道,是不是?但你有沒有想過,要對付林相這樣的陰險之輩,煌煌正道,也許根本走不通。”


    “但一國之相若因……因此而罷免,國之道亦有所失。”


    “他在位,國道就不失嗎?兩害相權罷了。”兩人難以達成一致,蘇阮最後隻能直說,“說到底,你我立場不同,我明白你想的是什麽,但你也要明白,我們蘇家不能任人拿捏,這件事上,我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尤其這會兒蘇家男丁都不在京中,隻有一個族兄蘇耀學,還官階太低,說不上話。林思裕這麽惡心她,蘇阮卻毫無動作,旁人隻會認為他們蘇家好欺負,後麵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你信不信,你若就這麽接了案子,我還一聲不吭,等開審的時候,沒準就要有人來叫我做證供了。”蘇阮冷笑。


    付彥之本來想說不會,許孝誠方準都不是那樣的人,但轉念一想,張家那邊想翻案,沒準會拿那遺腹子的身世做文章,到時有心人一攛掇,說不準真會要求蘇阮作證,說這孩子身世不明——他臉頓時就黑了。


    “你說得對。這樣吧,你也不用說林相什麽壞話,隻把上次張家找到林夫人娘家後,告訴你的那些事,都告訴貴妃。”


    蘇阮眼睛一亮:“是啊!這樁人倫慘案,沒準還同林家橫插一手有些關係呢!我這就進宮!”


    她連衣服都沒換,就穿著家常衣裳乘車入宮,到東內蓬萊宮,剛和蘇貴妃說了兩句話,聖上便回來了。


    聖上見蘇阮衣飾簡單,神色中還有氣惱之意,猜到她為何而來,便先開口說:“是為了張家的案子吧?”


    “是。”蘇阮答應一聲,接著說,“我知道詔令已下,也不敢請聖上收回成命,但有一事,須得開審之前稟告聖上。”


    聖上倒有些意外,點點頭:“坐下說吧。”


    “這事說起來有幾個月了,還在我和付彥之成親之前,那時林太夫人過壽,我同大姐去赴壽宴,林夫人單獨拉著我,同我說,張家有人找來,她替我打發了。”


    蘇阮將林夫人轉述的有關張家遺腹子的故事,平鋪直敘講了,最後說:“問明白之後,林相大概有些惱羞成怒,打發人把張家人趕出了京城,還說要跟地方官打招呼,不叫他們管張家的事。前兩日我聽說張家出了殺人案,心裏就嘀咕,會不會同此事有關,如今禦史台介入此案,我左思右想,這番前情總得稟告聖上才好。”


    蘇貴妃憋著滿肚子火氣,等蘇阮說完,立刻伸手拍案,怒道:“欺人太甚!有這事你怎不早同我說?”


    蘇阮心裏情緒也沒落定,見妹妹如此氣憤,一下紅了眼眶,低聲說:“這等齷齪事,過去便過去了,有甚好說的?白惹你生氣。”


    聖上那邊拉住蘇貴妃的手,見掌心通紅,顯然拍得十分用力,是動了真氣,忙吹了吹,安撫道:“你先別急,聽二姨慢慢說。”


    “還說什麽?”蘇貴妃轉頭看向聖上,一雙美眸也泛了紅,“我就不明白了,我們蘇家幾時得罪了林相不成?他上次惡心完我二姐不算,現在張家自相殘殺,他又非得把案子交給我姐夫去審,到底安的什麽心?”


    蘇阮從旁接了一句:“林相應不是有意的,上次他為了彌補,還曾舉薦付彥之入朝呢。”


    聖上露出恍然之色:“就是那次嗎?”


    蘇貴妃冷哼:“舉薦?拿一個從四品虛職給你賠禮,還真是大方呢!”


    蘇阮歎口氣,“也許就是這幾次陰差陽錯,才讓林相心中生了芥蒂。付彥之又是個隻知忠心任事的,時常有拂逆林相之舉,年前在繡嶺,還為了座次惹得林相不快……唉,阿兄也不在京中,不然請他出麵同林相解釋一二,興許就沒事了。”


    “你怎麽還是這樣隻知忍讓?”蘇貴妃埋怨一句,又突然泄氣,哽咽道,“也是,人家可是宰相,說來還是我沒用,讓阿姐受這等冤枉氣……”


    她眼淚成串掉落下來,聖上伸手攬住她,哄道:“怎麽就哭了?有我在呢,林思裕怎麽敢欺負二姨?他還是有意示好的,隻是不得其法罷了。”


    “不得其法?”蘇貴妃擦著淚反駁,“林相何等樣人?真有心示好,會不得其法?還是眼界高,瞧不起我們蘇家罷了!”


    蘇阮看聖上不好接話,就幫著勸:“娘娘息怒,要說瞧不起,我看也不至於,誰不知道,我們蘇氏一門榮耀都是聖上給的,瞧不起我們,不就等於瞧不起聖上嗎?”


    聖上附和:“就是這話。快別哭了,一會兒眼睛腫了。”


    蘇貴妃擦著眼淚不說話,蘇阮輕歎道:“我便是怕惹娘娘不快,這才一直沒說……”


    “你總是這樣,有什麽苦都自己吞了,我才越發不放心。還以為你再婚了能好些,哪想到姐夫也是個不肯言聲的……”蘇貴妃抽噎著問聖上,“這案子不能換人嗎?”


    聖上道:“詔令都下了,這時換人,反而引人猜疑。”又對蘇阮說,“你叫付彥之隻管秉公辦案,張家來找過的事,讓他通告刑部、大理寺。”


    蘇阮答應一聲,聖上又說:“心內無私,怕的什麽?”


    他沒再說什麽安撫的話,但是蘇阮告退出宮,剛進家門,賞賜就跟著來了,其中還有一道給付彥之加京畿采訪使、正四品通議大夫的詔令。


    林思裕身在家中,聽說此事,玩味一笑:“徐國夫人在聖上麵前,果然極有恩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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